第55節
掌柜沒忍住看了一眼,就這一眼,掌柜就不由得驚了驚。這人可實在是生得好面孔??!這五官好生俊美!還通體貴氣! 掌柜連多看幾眼都不敢,他忙低下了頭。 青年走到了掌柜跟前,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沉聲道:“先備熱水,備食物?!?/br> “是是?!闭乒癫蛔杂X地對上他的雙眼,登時被駭了一跳。 這青年一定是許久都未曾好好休息過了吧。 青年當先往里走了,伙計見狀馬上跟上去指路了。 而后那行手下,方才脫去了身上的披風。 那佩劍的男子,則主動上前來與掌柜溝通要幾間房,付多少錢的事宜。而后掌柜聽這些人稱呼男子為“老程”,也或許是“老陳”吧。掌柜沒太聽得清。 這行人很快在老程的帶領下,跟著上樓去了。 掌柜垂下了眼眸。 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從這些人的衣物上發現了什么。 掌柜心中猛地一驚,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行人的衣袍雖為黑色,加上雪浸濕了,才叫人沒能一眼看出來上面的花紋。這些人的衣袍之上,分明帶著龍首魚身有翼的補色!掌柜相信哪怕是再沒有見過的人,也絕不會認不出這個圖案! 飛魚! 飛魚??! 洪武十五年,洪武帝下令裁撤親軍都尉府與儀鸞司,改置錦衣衛…… 掌柜忍不住抬手掩了掩面,便當做什么都沒看見好了。 第二日那掌柜才知道,那衣袍哪里是黑色啊,那分明是濺了太多濃稠的血跡上去,生生染成了赤褐色,而被雪打濕之后,顏色就更顯得模糊不清了。再加上他們進門來的時候,掌柜太過緊張,才一時看花了眼。 掌柜連連抽氣,卻是不敢再細想下去,只忙囑咐了店中的伙計和廚子,可要小心招待之。 那頭陸長亭覺得實在太冷了,便干脆整日都窩在了客棧屋中,除卻出恭以外,其余時候,他便都是在屋內。喝一喝熱茶,看一看話本,還能咬一咬點心。這也算是難得的寧靜了。 因著雪實在下得太大,于是那行錦衣衛也未急著離去,他們也留在了客棧之中,叫那掌柜戰戰兢兢,只想著哪怕伺候二十個陸長亭也好,他也不想伺候這群人啊。 而這日陸長亭打開屋門,去尋恭房的時候,撞上了三個男子,這三個男子著黑袍,穿披風,腰間挎刀,面容冷峻,且一臉煞氣。 陸長亭微微一愣,便讓出了路,好讓他們先行通過。 這些人看起來可不是什么善茬,他還是走遠些更好。陸長亭想著便加快了腳步,不曾想沒走幾步又碰見了掌柜,掌柜一臉緊張地與他道:“店里住進了一行人,客人小心些,莫要招惹上了他們?!?/br> 見掌柜都這般驚恐的模樣,陸長亭便更堅信這些人不太好惹了。 陸長亭本也不太招惹人,待他解決了生理問題之后,便立即回屋子去了。 而在這一樓的另一頭,一扇門也打開了。 里頭的人走了出來。 “方才像是聽見長亭的聲音了?!蹦凶有α诵?。 “怎么可能?!鼻嗄昕嚲o了臉色,目光也隨著冷了冷,他抬手揉了揉額角,走下樓去,詢問那掌柜,何時才會雪停。 掌柜哪里知曉,只得道:“若是五日還不停,那怕是不好說了?!?/br> 青年眉頭皺了起來,“今歲的雪怎的這樣大?” 男子在身后嘆了口氣,“主子也不要太憂心了,您還是先回去好生歇一歇吧?!?/br> 掌柜苦笑道:“興許是因為孝慈皇后走了吧?!?/br> 這個孝慈皇后指的便是馬皇后。 青年的神色陡然一冷,目光都跟著銳利了幾分。 掌柜也不知曉自己哪里說錯了,他惶恐地縮了縮脖子,只能什么也不敢說了。 那青年也未再說什么,帶著那老程便走了。 大雪又下了一日的時候,陸長亭就已經忍不住了。而忍不住的,還有那住在隔壁的一行人。 陸長亭想要盡快在過年之前定下來,免得到了北平,除夕夜卻還無家可歸,那豈不是顯得很是悲涼嗎? 陸長亭也不再猶豫,當即收拾了行囊,找掌柜的退了房。 掌柜嘆了口氣,“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客人路上萬萬要小心啊?!?/br> “嗯,您也是?!背鲇诙Y貌,陸長亭說了這么四個字。 那掌柜苦著臉點了點頭,倒像是真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一般。 陸長亭也不好去問,他讓伙計幫著牽來了自己的馬車,而后便將被子、包袱、干糧和水都扔了進去,自己則是坐在前頭駕馬車。 陸長亭將衣服裹得厚厚的,還裹上了披風,但披風也就只能擋個撲面而來的風罷了。陸長亭吸了吸鼻子,心道,若是日后有錢了,他定然也要買個什么毛絨披風之類的玩意兒……毛絨絨地往臉上一裹,真暖死了! 陸長亭想著想著,手下揮鞭就有勁兒了。 馬兒拖著車在雪地里跑了起來,經過一段時間的養精蓄銳,馬兒跑得速度倒也不滿了,陸長亭還是很滿意的,何況是在雪地里呢。 只是陸長亭的這份滿意很快就被攪爛了。 一陣馬蹄聲很快就近了,并且以著非人的速度朝著他逼近而來。因為大雪鋪地,多少有些晃眼,后面的人大約是也沒想到前面還有馬車,直沖沖地就撞上來了。 “嘭”的一聲。 陸長亭沒想到,就古代這小破馬車,也有追尾的那一天。 在他整個人跌下去的時候,他及時抬手護住了臉。 這張臉看風水的時候還是能占不少便宜的。 什么都可以傷!臉不能! 后面的人察覺到撞了人,登時好一陣兵荒馬亂,陸長亭只聽見有人怒吼,“撞到人了!快,快去看看!” “停??!都停??!控住馬別驚了!” 而后又是一陣腳步聲近了,還有著衣衫摩挲窸窣的聲音。 其實這時候陸長亭是非常清醒的,只是馬車壓下來的時候,馬兒還踹了他一蹄子,然后受驚的馬兒原地刨了起來,陸長亭掙扎著想要頂開馬車廂爬起來,可實在不太容易。 這時候有人在他跟前蹲下來了。 “你沒事吧?”那人一邊問,一邊伸手來撈陸長亭,那人的語氣甚至還隱隱有些焦躁,仿佛是陸長亭阻了他們的事兒一般。 陸長亭這會兒心情也著實不好,他好好的駕著馬車,還發揮出了不錯的水平,就等著快點兒到北平了,后面突來橫禍,肇事者還這般口吻。 陸長亭實在懶得搭理他! 便一聲不吭了。 哪來那么大臉這時候都還給人看脾氣呢!陸長亭心底冷嘲道。 那人這會兒有點急了,還以為真將人撞得狠了,不然怎么這個時候半點反應都沒了? “快!快過來!抬馬車!”那人站起身來吼道。 隨后才有人一齊過來,趕緊一塊兒割斷了韁繩,那原地刨著腿的馬立馬撒腿跑遠了。而后他們又趕緊將馬車廂抬了起來,這才看見了被壓趴在下面的陸長亭。 因著陸長亭是趴下去的,他們便只能瞧見他的后腦勺。 眾人一看這身量,應當還是個少年。 眾人的心不由得一沉,忙伸手要去扶人。 陸長亭冷著臉翻了個身,然后自己撐著坐了起來,坐起來之后,待到手腳漸漸有了知覺了,他才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被他一系列動作嚇了一跳。 再見這少年,生得可實在是好模樣,很像是誰家嬌生慣養的小公子。 生得這般模樣,嘴角卻多出了一點淤青,眾人都頓時覺得有些尷尬,心下還覺得有些不忍。誰舍得傷害這樣的小公子??? “你、你沒事吧?”一男子試探著出聲道,另一只手還伸手想要來扶。 陸長亭冷睨了他一眼,“別碰我?!?/br> 那男子不自覺地縮了縮手,“你……” “你們家主子呢?讓他來說話?!标戦L亭冷傲地道。 男子有些惱了,“雖然不小心撞到你,是我們之過,但你又何必如此姿態?” “何必如此姿態?”陸長亭冷笑一聲,“方才你過來的時候,是何等口吻?我不過是將這樣的口吻還給你罷了。你既然也知曉是你們撞了我,又哪里的底氣,這樣在我跟前逞威風?欺負我很有能耐嗎?叫你主子出來!” 男子被他說得臉色微微泛紅,旁邊的人拽了他一把,“行了,別這樣說話?!倍?,那人便要出聲打圓場。 但陸長亭這人多記仇啊。 讓他在大冬天摔雪地上,蒙了一臉血,還被馬踹了,還得遭受這么群人的冷待和不耐。他又不是泥人!何況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 后頭的馬車里跳出來了個人。 那人笑道:“怎么回事兒?這么久都還未能解決?是撞到人了?” 陸長亭火冒三丈,真想噴他一句,你他媽是不是瞎??? 看不見前面發生了什么事兒,你還聽不見嗎? 陸長亭轉過身去,目光冰冷地掃了過去。 那人瞳孔猛地擴大,臉上的笑容陡然轉為驚異和錯愕,他出口的聲音也跟著變了調,“長、長亭?” 陸長亭也這才看清楚,這個說話不討喜的人,是程、二! 陸長亭的臉色更冷,依舊盯著他一言不發。 他是過來投奔朱棣的,但不代表他就要站在弱勢的一角上!誰都想往他頭上踩一腳,那絕不可能! “長、長亭!你、你怎么在這兒???”程二是真的沒想到,他呆滯到了極點,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幾個錦衣衛對視一眼,心底不由疑惑了起來。 老程認識他? 這少年是誰? 程二的嗓門太過響亮,連馬車里的人都驚動了,那人當即打開了馬車門,披風也不穿就直接從上頭下來了?;蛟S是剛睡醒的緣故,那人不由得瞇了瞇眼,好一會兒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長亭?”他大步走上前來,忍不住將陸長亭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