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他在安喜的跟前蹲了下來,低聲問他:“安喜,發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與我說?!?/br> 安喜茫然地對上了陸長亭的雙眼,他張了張嘴,眼淚流得更兇了。 “我、我……”安喜陷入了極度的緊張和恐慌之中,便免不了又開始結巴起來了。 安夫人臉色一變,忙將安喜抱到了懷中,“你明知道安喜連話都說不明白,你還問他做什么?出去!你給我出去!你就是來看我們家中笑話的吧?”安夫人哭得更大聲了。 皂隸們見狀,當即使了個眼色,于是兩名強壯的皂隸走了出來,架著陸長亭便要往外走。 陸長亭沒有掙扎了,他比誰都清楚,這一刻掙扎沒有半分的作用。他的臉色轉為冰冷,目光也轉為冰冷,他冷冷地看著安夫人摟著安喜哭泣,他冷冷地看著這個院子,還有那些皂隸們。 這時候陸長亭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了。 安夫人在恐懼他發現什么,并且一力阻止了安喜再開口辯解的機會,她和安松友的陳詞,看似是為了安喜說話,而實際上無疑是在將安喜推向深淵。偏偏還是在這樣巧合的時候,雨一停,安父剛出發離開了家門,如果沒有人去通知,他便不會返家,這一去便是許久。 皂隸說請安父回來,安夫人百般推諉。 再看她摟著安喜哭泣的模樣,與她往日冷淡的模樣顯得實在大相庭徑,若說母親因為即將要失去兒子,才會這般大聲哭喊,那么安家姨娘又如何說呢?安家姨娘的模樣才真正令人感覺到眼酸。 安喜不可能殺人。陸長亭堅信著這一點,最大的嫌疑還是安松友。只是現在一切都對安喜太不利了。只要安夫人一口咬死了是安喜做的,那么這個案子就板上釘釘了。 沒有人會去懷疑一個母親的話。 陸長亭被推搡出了安家。 很快,安家的下人關上了面前這扇沉重的大門。 安家沒有了安父,安喜如今又做不了主,和善的安青又已死??粗矍斑@處來過無數次的建筑,陸長亭頭一次感覺到了陌生,還有毛骨悚然。 安夫人想要做什么呢? 陸長亭的瞳孔驟然縮緊。 他在安家這么久,也早就看出了些苗頭。 安夫人是想……為安松友鋪路! 拿她小兒子的命,去了一個安青,好保證安松友為唯一的繼承人。 陸長亭很希望這只是自己陰暗的揣測,但是他忍不住一再去聯想安夫人和安松友怪異的反應。 陸長亭轉過身,挪動步子緩緩走開。 外面的百姓忍不住沖著陸長亭指指點點了起來,他們都好奇門內發生了什么事,偏偏他們又不得而知,此時便也只有拿陸長亭來開涮了。 陸長亭面色冰冷地前行,走著走著,他突然加快了腳步,甚至是忍不住奔跑了起來。他立即回家寫了信,然后雇人立即出城去尋安父。 待那人出城后,陸長亭又覺得不保險,便又去了隔壁的藥鋪,拜訪老大夫。 “您今日可是要出城采藥?” “是,長亭可是有何事?”老大夫慢悠悠地問道,似乎不受中都城中的“殺人案”的影響。他此刻就像是根本不知曉此事一般。 不知曉或許更好。 陸長亭朝他拜道:“長亭有事所托,請您出城采藥之前,先尋到安糧長,就說我有書信給他,事關生死,請他務必拆開?!?/br> 老大夫笑著扶住了陸長亭,道:“這等小事,你將信給我?!?/br> 陸長亭便將謄抄了一遍的信交到了老大夫的手中。 老大夫拿著信,手顫巍巍地揣入了懷中,而后老大夫便叫上三兩學徒,和他兒子,一道乘坐馬車出中都城去了。 到這時候,陸長亭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而他也察覺到此時的自己,已然是一身冷汗了。 若當真是安夫人要置安喜于死地,那么安喜如今獨自留在安宅,都實在如同羊入虎口一般。 陸長亭越想都越覺得難以安下心來,但就算安不下心又如何? 沒了朱家兄弟的他,和沒了安父的安喜又有何區別?他只是一介風水師,別人平日里或許買他的賬,但這時候卻沒人來買他的賬!何況朱棣的事還遺留了不少問題。這時候的陸長亭沒有半點力量可用。 這種滋味,實在讓人憋屈極了。 陸長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泡了一杯茶,越喝越清醒。 而這時候他也能更清楚地推導出安夫人的動機了。 安松友曾經多次控訴過,安父對待安喜太好,更是對能跟隨安父出門辦事的安青,橫豎瞧不順眼。如果一次能除掉這兩個人,不是正好嗎?而安夫人平日里就可看出是偏心安松友的。她不想要一個傻兒子,想要捧出來一個更有前途的兒子。所以她和安松友聯手,布下了這樣的局。 安夫人是安父的枕邊人,她知道安父什么時候離開,什么時候回來,所以她算準了時候下手。 何其可怖! 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尋常人呢?安夫人能做到這一地步,陸長亭都不敢想象她該是喪心病狂到何種地步了。而安松友他倒是并不覺得奇怪,畢竟平日里安松友就極為招人討厭了,他對待兄弟不睦,對待長者不尊,對待年紀比他小的也更無半點憐惜之情。 這樣的人,皇家出來的都實在比他好了太多個檔次! 陸長亭猛地灌了一口茶,心中依舊覺得難受極了。 要怎么樣,他才能救出安喜? 那頭老大夫的馬車緩緩出了城門。 老大夫掏出信給了兒子,“你快些,你騎馬去追?!?/br> 中年男子接過去,也沒多問,點點頭便換了馬匹,快馬去追了。 安父一行人,因為攜帶的東西多,人也多,行程倒算不上多么快,何況他離開的時間也并不久,要追回來還是很容易的。 三個時辰后,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將人追到了,他匍匐在馬背上,臉色微微發白,像是下一刻便要暈厥過去一般。 安父見他攔住了他們,倒是也有耐心地等男子開口說話。 男子一邊掏出信來,一邊道:“陸小公子給的,說人命關天的大事……”說完,男子便開始大口喘氣了,實在是累得狠了。 這陸小公子當然只有一個陸長亭! 安父瞇了瞇眼,心道難得! 陸長亭竟會向他求助? 安父哪里想到,等他一拆開信,見到的卻是安喜危矣的消息! 第044章 從信遞出去到現在, 陸長亭已經等了足足四個時辰。 屋外的夜色已然沉了下來。陸長亭連安家都不必去,只要他走出去, 便能聽見關于安家的各種傳聞。其中一條便是, 安喜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當然,外面的人絕不是用這樣平淡的口吻來陳述這件事的結果。他們都是驚異又夸張,還刻意壓低聲音, 仿佛神秘兮兮地道:“聽說是安家那個小傻子動的手……”“哈哈,可見以后也莫要惹傻子啊……” 他們的嘻笑聲鉆入陸長亭的耳中,讓他覺得難聽極了。 陸長亭回到屋中,先強迫自己睡了下去。 現在急是沒有用的,只能先等安父歸來, 若是安父沒能回來,他便只有積蓄好精力, 好好為安喜奔走打算。 陸長亭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他的腦子有些迷蒙,睡下去之后,甚至還頻頻夢見了朱家兄弟的面孔。 翌日清晨,陸長亭早早地就醒了, 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忍不住皺眉。 他不該這樣回想過去, 別人都是靠不住的。 朱家兄弟也是一樣。 陸長亭揉了揉眉骨, 起身匆匆洗漱,套上衣衫,隨后便出了門。 因為起的時辰早, 倒是沒什么人注意到他往安家去了,不過就算注意到也沒什么關系了。眾人都知曉他常與安家來往,這時候還往安家去,并不稀奇。 陸長亭很快走到了安家門外,安家大門是緊閉著的,陸長亭猶豫著走上前去,剛要伸手敲門。突然“吱呀”一聲。 門開了。 露出了安父那張緊緊繃住,面色難看甚至是有些憔悴的臉。 陸長亭高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 只要安父回來了,事情便應當有轉機了。 “是長亭啊?!卑哺傅哪抗饣秀绷艘幌?,隨后才定定地看了陸長亭一眼,語氣倒是溫和的,只是里頭還夾雜著幾分疲憊。 陸長亭其實也比安父好不到哪里去,他也繃著臉點了點頭。 此時安父身后有一行人快步走了上前,是安夫人和安松友,后面還跟了幾個下人。 安夫人為安父整了整衣衫,出聲道:“若是實在沒法子……那便……那便算了吧……誰讓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呢?!卑卜蛉巳崧曊f完,眼圈已經紅了。 安父拍了拍她的肩,道:“松友照顧好你娘?!?/br> 安松友點了點頭。 陸長亭站在門外漠然地看著這一幕。 等會兒他就可以從安父這里證實,安夫人究竟有沒有問題。 “您要去衙門嗎?”陸長亭出聲問。 安父點頭,“是,總得先去瞧一瞧?!闭f完,安父不由擰眉,“昨日就不該讓安喜被帶走,他在牢中吃不下半點苦的?!?/br> 安夫人搖了搖頭,嘆氣道:“我說讓他大哥去替他,安喜不讓……” 陸長亭低下了頭,目光卻是更冷了。 他若是不低下頭,他擔心自己一不小心便將情緒暴露了出來,反而引起安夫人警覺。 不過若是安夫人真有壞心,那么她此時應當在納悶,究竟是誰請了安父回來吧。 此時安父見安夫人這般模樣,倒也不好再說什么了。他將安夫人推了回去,然后跨出了門檻,身邊跟了三兩小廝,一塊兒出門來了。 “我也一同前去吧?!标戦L亭道。 安父有些猶豫,“算了吧,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你去?!?/br> 陸長亭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色,“我想要去看看安喜,他應該會很害怕?!?/br> 安父想了想平日里兩人的感情,還是點頭了,“那便一起吧?!彼残奶郯蚕?,所以帶陸長亭過去安撫一下也好。 于是陸長亭便和安父走在了一處。 因為安父在中都的威望不低,見他們走在街上,百姓們倒是不敢議論什么了,只是難免露出了唏噓的神色。心中暗道,安父再有今日的家業又如何?一下子賠進去兩個兒子!雖有大兒子,但眾人都知曉那大兒子不是個成器的…… 安家這下怕是要不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