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燒得迷迷糊糊,腦袋里像綴了釘子一般,渾身上下都是酸疼難耐的,動一動都沒有力氣。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一直枕著段旻軒右臂,在他懷中入睡的。 “醒了?”清晨的陽光透過泉水和石壁的縫隙灑了進來,星星點點的,將好映在段旻軒的臉頰上,安靜得好看。 孟云卿木訥應了聲“嗯”。 “好些了嗎?”他問她。 她輕輕點頭,難怪覺得腦袋里像綴了釘子一般,渾身上下也是酸痛的。 想起昨日從泥石滑坡堆了死里逃生,他背著她跑山路,她淋了雨,后來身上燙得自己都記不清了。要不是段旻軒,她還不知道眼下在哪里。 又似是,夜里她燒得難受至極,他才替她擦拭,額頭,臉頰,還有……她兀得攥緊了衣衫,才發現貼身的衣裳被換過了,蓋在身上的是他的衣衫。 她攏了攏披在身上的衣衫,想要起身,卻被他扣了下來。 這山洞里,連空氣都稀薄得很,她枕了他手臂一晚,他早就脫力了,腿也有些發麻,經不起她再折騰。 “別鬧?!彼院喴赓W,“晨間寒涼,再著涼,一會兒燒得更厲害?!?/br> 孟云卿手中僵住,臉上浮起一抹緋紅,別過頭去,不敢看他。 她貼著他胸膛,能聽到他柔和平穩的呼吸,又想起昨日騎馬逃竄時,他急促的心跳聲,卻一言不發。想起他背上的傷,她羽睫輕輕顫了顫,悄聲道:“你背上的傷……” 他許是意外,片刻才應:“沒事,別擔心?!?/br> 嗯,她也緘默。 他有些累,等她醒來,似是比昨晚清醒了許多,他才如釋重負,松懈下來。 隔了良久,懷中的人又問:“你說娉婷他們……會不會……” 娉婷和沈通,付鮑一處,在他們身后,后來山上落下來大石頭,將他們隔開,就徹底失散。昨天的雨這么大,四處都是落石和滑坡,她隱隱哆嗦。 “錦年……”他擁了擁懷中,“讓我歇一歇?!?/br> 他嗓音實在疲憊至極。 她也愣住。 他喚她錦年! 心中的錯愕不知從何而起,只能怔怔看他,他卻早已閉目。窸窣的陽光落在他臉上,映出精致的輪廓,臉上有疲憊之意,脖頸上還有昨日被石頭劃傷的痕跡。 她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你剛才叫我什么?”孟云卿問得小聲。 段旻軒幽幽睜眼,“錦年?!?/br> 她心中咯噔作響,指尖也不禁攥緊,臉色微變。 懷中之人明顯僵住,他便攬得更緊了些,“你昨晚同我說的,爹娘都叫你錦年,是取義錦繡連年,撫順安康之意,”頓了頓,下顎貼近她的臉頰,輕柔道:“傻丫頭,我們能出去的,不怕?!?/br> 孟云卿咬了咬唇,眼中的氤氳就似止不住一般。 她別過頭去。 …… 到了晌午,洞中氣溫漸漸回暖。 石壁那里透下來的陽光更甚了些,早前看不清的山洞,眼下也能依稀分辨出大致的模樣。洞口被巨石堵得死死的,分毫沒有松動的痕跡,怕是要不少彪形大漢一起才能搬得動。 山洞的頂部太高,根本夠不著,都是厚厚的巖石土壤,他們從里面出不去。 只能等人發現他們。 都第二日晌午了,她心中隱約不安。 段旻軒照看了她一夜,一直沒合眼,等她起身,他才靠著石壁入寐。 她不擾他。 她雖然燒退了,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她也學著他一般,靠著他不遠處的石壁入睡。許是一覺醒來,便有人來尋他們了。段旻軒方才說的,這里只有水源,沒有吃食,他們要等到有人尋他們,要保存體力。 她蜷起膝蓋,耳旁是山泉水從石壁上躺下來的聲音,還有,他均勻的呼吸聲。 …… 再醒來,又約莫是黃昏了。 山洞里光線又暗了下去,只能以此推斷時間。 從昨日中午離開衢州城到現在,都沒有進食,孟云卿只覺腹中饑腸轆轆,便起身去山泉那里飲水。水是順著石壁淌下來的,石壁往上,有樹影。石壁向上的頂端,應當是顆大樹。 孟云卿飲了兩口,又撫了撫水洗臉。 果然過了黃昏,泉水里的涼意便透了出來,她記得段旻軒的叮囑,怕著涼,便從池子邊起身。 許是動靜太大了些還是如何,仿佛有東西從石壁上滾落下來,一頭摔進池子里,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等她緩過神來,只見那小小的東西不過握起來的拳頭三分之一的大小,有兩個。 待得看清,她忽得叫了出來:“段旻軒!” 段旻軒乍醒。 “你看!”她歡歡喜喜伸手,手中兩個黃色的果子,加一起有巴掌大小,“樹上竟然落下來兩個野生枇杷!” 第126章 枇杷,孟云卿攤開雙手給他看。 她一只手里握著一個淺黃色的果子,確實是野生的枇杷。 洞內雖然光線不好,但枇杷剛從水里撈起來,上面還掛著濕漉漉的水珠,顯得晶瑩剔透,像金燦燦的黃金果子一般,煞是好看。尤其是餓了一日,枇杷的滋味又香又甜,將好可以用來果腹。 “一人一個?!泵显魄溥f到他跟前。 她眼中秋水瀲滟,連帶著先前看起來有些泛白的唇色都似是紅潤了許多。 段旻軒看了她一眼,瞥過頭去:“我不吃?!?/br> 孟云卿忽然想起他說過,他不愛吃枇杷。 難道是怕酸? 這山洞里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了,是他說要撐到旁人來尋他們,不吃東西怎么能行?說到底,也不知道他們會在這山洞里困多久。眼下,又好似只有枇杷可以勉強充饑。 “你吃吧,我不餓?!彼曇艉茌p,似是不想多說。 孟云卿稍稍遲疑,放下了手中的枇杷,目光看向石壁那端。 她想看看這枇杷是從哪里落下來的。 能一連落下來兩個,說不定還有更多,要是更有多的枇杷可以充饑,也就等于多了一線生機。但洞里的光線實在不好,她有些看不清楚。 果子先前是沿著石壁落下來的,從石壁往上,是山洞的頂頭。頂頭處,她下午時見過,是顆大樹。莫非,頂頭的那顆大樹是一顆枇杷樹? 孟云卿心中好似絕處逢生一般。 蹲下尋了地上的石頭,嘗試往山洞頂端砸去,可手中沒勁兒,連連砸了兩顆,都沒砸中,又紛紛落了下來。 “在做什么?”段旻軒睜眼問她。 她應道:“段旻軒,頂上好像是顆枇杷樹?!?/br> 枇杷樹…… 段旻軒尷尬看她,好在洞里昏暗,她也看不清他的臉色。 段旻軒就想起那個夢里。 她就坐在枇杷樹下剝枇杷吃,枇杷的清甜順著她舌尖滲入四肢百骸。他眼饞得很,但她一個都沒有給他留。等她全部吃完,他見她唇上還似是留著枇杷的香甜一般,便忍不住俯身咬了上去。 果真是清甜的,同他那時嘗到的酸澀滋味截然不同。 她的唇瓣柔和而溫軟,含在嘴里,比先前那些枇杷還甜蜜動人,他根本舍不得松開…… 又是枇杷樹…… 他肯定是魔怔了,段旻軒幽幽垂眸。 一側,孟云卿又接連扔了幾顆石子,結果都扔不中。也難怪,這洞內根本看不清楚,那顆枇杷樹又生在山洞頂端,她再扔也是白白浪費體力,徒勞無功,孟云卿有些泄氣。 身側的人終是看不下去,起身抓了幾顆石子,往石壁頂端砸去。石壁很高,石頭砸在頂端的樹旁,晃了晃,連帶著幾個果子和幾片葉子都落下。 孟云卿喜出望外。 真是顆枇杷樹! 落下來的枇杷總共有四五個之多! “段旻軒!”她語氣中有歡呼雀躍。 段旻軒又扔了兩次,第二次落下來三四個,到了第三次,就只剩了一個,再扔也怕是沒有了。 昨日的大雨澆落了不少,樹上剩余的果實應當不多。剩下的許是沒熟,用石子也打落不下來,只有天色明亮的時候才能看得清。 “明日再看吧?!倍螘F軒停手。 她也點頭。 俯身去撿地上掉落的枇杷,總歸比早前的兩個好。 兩人就在石壁一側臨坐下來,孟云卿方才便覺得腹中饑腸轆轆,正好開始剝攢在一處的枇杷。枇杷有大有小,野生的,也不知道酸甜,她先嘗了一口。 段旻軒忍不住轉眸看她,洞內光線不明,只能隱約看見她的側臉。 “真的不吃?”她忽然專向他。 他心中微怔,又怕方才的情緒被她看清,便扭頭道:“你怕嗎?” “怕什么?”她也停下。 “一直困在山洞里?!彼挠目聪蚨纯诘木奘?,沒有吃食,光有這些枇杷撐不了兩日,他們都可能餓死在這里。 她不應聲,他也緘默。 許久,才聽到她的聲音:“我不怕死,只怕活著沒有心……” 言罷,將剝好的枇杷塞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