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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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宜琳跨前一步,略傾身,低聲怒喝:“放肆!敢裝傻?你送不送?當心本公主一把火燒了那書箱,看你明日怎么去國子監!” 蠻女潑婦,簡直不可理喻!今后要把書箱寄放在殿下院子里才安全。 “明白了?!比萦犹囊娪侄悴贿^,只得忍氣,面無表情,咬牙道:“我送就是!” “哼,算你識相?!壁w宜琳又努嘴,其奶娘立即小跑到容佑棠跟前,踮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啰嗦一大堆話,險些把趕時間的容佑棠逼瘋。 攜帶三層的大食盒,容佑棠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一路上無數次想把東西丟掉,但苦于已許諾會帶到,就不想踐踏自己的信譽。 辛辛苦苦策馬跑到北郊臨時主帳,沿途有人問起,容佑棠還得解釋幾句,好不容易才把食盒放在空無一人的營帳角落,他轉身就走,疾步去方家村處理堆積事務。 “……每月工錢幾時發?我們住哪兒?” “一天做三頓?都什么時辰???” “聽說來拆房子的人后天就到,他們自帶碗筷的么?” …… 方家村祠堂前的空地,容佑棠站在高石墩上,像個訓話的將軍,實際上只是伙房長,底下站著伙夫廚娘手下。他被七嘴八舌一堆問題淹沒,極具魄力地一揮手,揚聲吼道:“安靜!” 幾十個中青年男女漸漸安靜,但仍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眼巴巴看著站在高處的俊俏小容哥。 “諸位,都先聽我說?!比萦犹碾p目炯炯有神,兩手掌輕輕朝下壓,朗聲清晰道:“首先要明白,咱們都是為慶王殿下、也就是為朝廷做事的,初次打交道,我并不熟知各位的為人,只憑眼緣挑選招募,望今后諸位盡心盡力、盡職盡責,這兒是北郊兵營,雖然還沒建成,但一樣要遵軍法、服軍紀,我很不希望將來哪天扭送誰交由軍法處置!” 這下一來,底下連窸窸窣窣議論聲也沒有了。 “事先說明:工錢月底結算,特殊情況會另行通知;七個廚房,我已任命七個灶長,今后誰煮飯、誰洗菜、誰切菜、誰燒水、住哪兒、一日三頓的時辰和標準,我都已詳細告知灶長,你們聽灶長安排即可;征來的民夫鄉親們后天就到,他們會自帶被褥碗筷,大家只需涮鍋灶桶盆即可?!比萦犹谋M量直白緩慢地告知,頓了頓,他又將立正家的小兒子拉上高石墩,介紹道:“這位是方同哥,你們一個村的,想必都認識?,F在他是我的副手了,負責平時監督巡查,我不在的時候,有事找他?!?/br> 方同大大方方,毫不怯場,跟容佑棠恭謹客套完之后,爽朗大嗓門道:“鄉親們,蒙小容哥看得起,給了咱們一個謀生糊口的好差事,為慶王殿下、為朝廷做事,多體面啊,咱們一定得好好干!手腳干凈麻利些,不就是燒水做飯嘛,家里做了幾十年的,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遠處側面巷口,趙澤雍率一眾人,已碰巧聽了半晌,滿意頷首,并不打擾,抄另一條小巷繼續勘測丈量。 直到走遠了,郭達才又是服氣、又是好笑地說:“殿下,您委派一個伙房長,容哥兒居然弄了七個灶長出來!很不錯嘛,做得有聲有色的?!?/br> 卓愷畢恭畢敬隨侍其后,贊同道:“卑職也著實佩服??茨俏恍「绲恼勍職舛?,多半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卻能跟村民打成一片、將其管得服貼?!?/br> 郭達笑道:“那小子機靈著呢,也能吃苦,之前還跟去順縣剿匪了?!?/br> 卓愷勁瘦英俊,劍眉高鼻,眼睛大而圓、黑白分明烏溜溜,吃驚時,顯出幾分稚氣,他贊嘆道:“真了不得??!” 趙澤雍聞言,眼底滿是愉悅笑意。他身后跟了一串權臣勛貴的子孫,奔波整日,個個手上拿著勘劃圖,累得臉色發黑、渾身灰撲撲,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不滿,因為趙澤雍已雷霆震怒攆了一個疏忽散漫的。 “三哥,喝口水吧?!卑嘶首于w澤寧關切遞去水囊。 “唔?!壁w澤雍隨即宣布:“原地休整一刻,天黑前勘完南片?!?/br> 眾貴公子敢怒不敢言,原地癱坐,喝水捶腿。 “八弟,”趙澤雍抓住機會提點:“做大事,若烹小鮮?;锓侩m小,但雜事繁多,想理順管好也難,需謹慎長久留意?!?/br> ——慶王不希望八弟一輩子困在深宮,加上從前又無意撞見對方虐殺動物,總擔憂其最終心智扭曲,所以才帶出來,鼓勵其積極建功立業,開闊心胸。 趙澤寧人前未見任何異狀,他感激道:“多謝三哥教導!我長這么大,從未獨自辦過差事,沒有歷練過,如今三哥不嫌棄,帶著做事,我卻總擔心拖后腿。三哥,不如我也去管伙房吧?學學與人打交道?!?/br> “慢慢來,別著急?!壁w澤雍勉勵道:“想學為人處事的道理,這非常好。明日起,你和卓愷一起,協助子琰,要做的事情很多,只別怕吃苦?!?/br> “是!三哥,我斷不會拈輕怕重的!”趙澤寧激動非常,又懇切對郭達說:“日后還望郭將軍多多提點?!?/br> 郭達忙擺手:“八殿下真真折煞人了!快別這樣,郭某只是一介莽夫罷了?!?/br> 趙澤寧極其謙遜,處處虛心請教,贏得不少好感。 于是,當容佑棠忙完回到營帳、掀簾子進去時,習慣性開口說:“殿下,我——” 定睛一看,那人卻是久違的八皇子。 趙澤寧端坐,滿臉玩味,嘴角彎起嘲弄弧度,眼神卻淡漠冰冷,大食盒倒在桌上,糕點滾落一地。 第54章 怎么是他? 容佑棠愣在原地,右手還保持掀簾子的動作。他對八皇子的印象僅次于趙澤武和趙宜琳,名列不喜三甲,十分厭惡,所以下意識皺眉。 “怎么?”趙澤寧譏誚挑眉,削薄唇角微勾起,笑得十分邪氣,懶洋洋道:“這才幾日沒見面,你就不認人了?嗯?” 容佑棠回神,心中陡然升起戒備警惕,一板一眼行禮道:“草民參見八殿下?!?/br> “怎不自稱小人了?”趙澤寧抬腳,姿態閑適,用靴尖碾壓滾落在地的桂花糕。 容佑棠皺眉思考,慎之又慎,對上某幾個趙姓皇子皇女,他實在沒法放松。 “很了不起嘛,之前還誤以為你是個小太監呢?!壁w澤寧將桂花糕踩得與地上灰塵混成團,嘴角瞬間繃緊,抿成一直線,冷笑道:“三哥可當真會疼人:進宮帶著你、剿匪帶著你、送你進國子監,如今連建兵營都不忘給你派個差事!” 皇子沒叫起,容佑棠就得一直跪著,這是出生就決定的階層差別。 “八殿下請息怒?!比萦犹牡兔柬樐?,摸不準對方意思,字斟句酌道:“慶王殿下宅心仁厚,所以才屢次——” “狡辯!”趙澤寧低喝,臉上半分笑意也無,施施然起身,左手背后負著,右手垂放,拇指食指習慣性交錯摩擦,繞著跪地的容佑棠緩慢轉圈。 燭臺放在桌上兩角,將八皇子的身影拉長又縮短,搓圓又捏扁。 容佑棠屏息凝神,高度集中注意力,明智地盡量保持緘默,以免說多錯多。 “哼!”趙澤寧停在容佑棠背后不遠處,挑剔嫌惡打量其背影,嗤道:“也不過如此,如何就傍上三哥了?本殿下——” 這時,帳外傳來趙澤雍和郭達的交談聲: “……今晚整理出來,明早工部的人會來探查?!壁w澤雍囑咐。 “沒問題,已核算幾日了,今晚合一合就行?!惫_說著就打起簾子,抬眼一看,驚訝定?。褐灰娙萦犹谋硨﹂T、規規矩矩跪著,桌上大食盒傾倒,糕點四處散落,八皇子蹲地,動手撿拾,樂呵呵地說:“哎,不過幾塊糕點而已,撒了就撒了唄,瞧把你唬得!哈哈哈,別呆跪著,快來幫忙收拾啊?!彼麚炱饓K核桃酥,念叨道:“還挺香,怪可惜了的?!闭f著將其放回食盒。 郭達單手托舉帳簾,直覺有些奇怪,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 “何事?”被堵在門外的趙澤雍問,郭達順勢讓開,趙澤雍定睛一看,不由得皺眉,立刻往里走,問:“怎么回事?” 趙澤寧忙笑答:“王府托容哥兒送糕點來,我倆剛要吃幾塊,卻不小心碰倒食盒,把糕點撒了?!彼f著就拽容佑棠的胳膊、暗中用力,硬把人拽起來,笑瞇瞇道:“幾口吃的而已,叫廚房再做就是了,也值得你這樣,真是的?!?/br> 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不是我碰倒的,我進來就看見撒了一地……咦?不過,他也沒說是我碰倒的。容佑棠有心想解釋,可仔細想想,卻默默忍下了——理論起來,就鬧得難堪了,反倒顯得我較真、心胸狹窄。 “沒事,撒了就撒了?!壁w澤雍拍板道。他走到容佑棠身邊,仔細打量幾眼,對方低眉順目站著,神態恭謹——但就是這樣才有問題:他只在最初到本王身邊時才拘謹,熟悉后,早就放松自然了,斷不會如此警惕戒備。 氣氛有說不出的凝滯。 也許是因為多了個八皇子,容佑棠無法放松,郭達也不能隨意說笑。 “累得餓壞了是吧?”郭達打圓場,笑著說:“晚膳馬上送來。但只是農家的粗茶淡飯,還望八殿下多少用些?!?/br> 趙澤寧忙表示:“你們吃得、我也就吃得!說好來歷練,又不是來享受,豈能要求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斷斷不敢?!?/br> “八殿下深明大義,郭某慚愧?!惫_難得正經與人寒暄。他年長趙澤寧不少,且在西北待了快十年,兩人可以說基本沒有交集:皇墻高聳、宮廷幽深,趙澤寧兄妹與王昭儀母子三人的事跡,已在宮女太監口耳中傳頌快二十年,且多非議誹謗—— 再加上兩年前那件事……郭達對八皇子的印象實在微妙。 “別撿了,快起來洗手?!壁w澤雍低聲勸阻,叫來衛兵,吩咐廚房端水擺飯。他剛才看容佑棠孤伶伶跪著的背影,真真覺得刺眼。但沒發現具體什么問題,不好揪著一盒糕點不放,只能等私下里再詢問。 容佑棠手腳麻利,飛快將滾臟的糕點收進食盒里,說:“馬上好了,得收起來,免得不慎踩一靴底?!?/br> 郭達見狀,也蹲下順手幫忙,他一貫沒有貴公子架子。導致本已經站起來的趙澤寧只得又蹲下,三人六手,轉眼收拾好狼藉。 “管家怎么突然叫你帶糕點來了?整整一盒子?!惫_邊洗手,邊隨口說:“也難為你騎馬提著?!?/br> 事情弄成這樣,容佑棠根本沒法背誦長公主事先指定的那套含蓄說詞,只得硬著頭皮道:“這回撒了,改日我再帶?!?/br> 八皇子就站在旁邊,意味深長朝容佑棠笑了笑,有說不出的奇異感。 有、有???喜怒無常的??? 容佑棠心里發毛,果斷悄悄挪開。 片刻后,飯桌從有說有笑的三人,變成集體“食不言”的四人。但趙澤寧初來乍到,只以為這是常態,而且對容佑棠能同桌吃飯倍覺不可思議,暗中心念轉了又轉。 飯后議事半個時辰,一行人趕著回城,因為各有各堆在家里的事務。 又下雪了,平坦開闊的郊外無遮無擋,寒風凜冽刺骨。 奔波cao勞,非常辛苦。但容佑棠是悠閑躺著反而煩躁愁悶的人,日夜自我鞭策,背后時刻像有蒙面黑衣人提刀追殺,迫使他拼命前進,生怕停下就被砍翻倒地。 所以不管多么疲累,也從不吭聲,咬牙死撐。 風雪翻飛,出營帳的瞬間,能把人凍得瞬間直挺挺豎起來。 “哎,你披風呢?”郭達原地蹦幾下,暖身舒展活動,問容佑棠。 “今兒下午跑得熱,放在里正家了?!比萦犹膭偘脨琅念~頭,身后就圍了件暖洋洋的大毛披風,他忙扭頭看:原來慶王悄悄將自己的玄色披風翻轉,露出白色狐裘內里,披在容佑棠身上,并順手把帽子給戴上。他僅穿錦袍,利落上馬,吩咐道:“動作都快些,要關城門了!”語畢,率先打馬前行。 “殿下——”容佑棠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慶王騎馬沖進風雪中,急忙上馬追趕,沒注意到旁邊趙澤寧晦暗莫測的眼神:三哥簡直、簡直……竟細心翻轉披風再給,是怕那小兔子遭人非議么? 哼,他憑什么!我才是親兄弟! 回到王府后,趙澤雍看著容佑棠喝熱湯,溫和問:“那盒糕點到底怎么回事?” 當著哥哥的面說他弟弟meimei的不是?一說就得牽扯到長公主、郭公子和八皇子,而且觀八皇子心性……皇家一團亂麻! 容佑棠思前想后,避重就輕,含糊答道:“就、就是撒了?!?/br> 趙澤雍沉吟半晌,伸手拍拍容佑棠肩膀,低聲說:“明白了?!?/br> 容佑棠沒好多問,埋頭喝湯。 —— 當第一批數百民夫涌進北郊時,容佑棠掌管下的七個伙房早嚴陣以待已久:油鹽醬醋、米面菜蔬、木柴炭火、灶臺井水……甚至連煙囪都提前掏過一回。 廚娘伙夫都方家村人,容佑棠私底下找里正一家掌過眼,只挑勤快厚道、本份和善的。開火做飯后,運轉正常,暫時未出現麻煩。 方家村民陸續搬走,各大小路口開始封閉,因為大量木材石料漸漸運來了。 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所有人心里都嘀咕:不愧是慶王!他在西北一呼百應,留京當個指揮使,也是這般威嚴強勢,硬把影子都看不見的北郊當兵營嚴格治理。 與此同時,容佑棠每天散學都往外跑。洪磊也往外跑,他后來弄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書箱:家里一個,學里一個,空手來回,輕松自在。 癸讓堂都是新生,多半十五六、十七八,年輕人扎堆,總少不了名目繁多的各種聚會。但容佑棠和洪磊一次也沒去過,在同窗眼里,他倆都神神秘秘的。 而且日子長了,貢生和蔭生之間越發涇渭分明,互相看不起,時有摩擦口角。國子監倒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階級固有矛盾,很難調解。 這天下午散學后,容佑棠和洪磊又匆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洪磊不用帶書箱,心急火燎地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