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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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高興??!”容佑棠喜滋滋整理沿途買的幾樣土物,念叨著:“這些給我爹,京城沒有的,這些給嚴叔公,這個給九殿下——” “給小九的?”郭達探頭看:“這什么東西?” “木雕十二生肖,各司其責在打仗?!比萦犹慕榻B道。 郭達捏著一只憨態可掬、三蹄踏地、右前蹄卻夾著劍的豬,忍俊不禁道:“什么玩意兒啊這都是!豬也會武功?” “哄孩子的啊,我小時候還總以為灶王爺天天蹲灶臺上看凡間百姓做飯呢?!比萦犹淖猿暗?。 “哈哈哈,真蠢蛋!我就從來不信——”郭達還沒得意完,就聽斜對面傳來桌椅砸地的響動,伴隨著兩人爭執:“有什么了不起的?韓太傅也不是你親爹!”桑嘉誠怒吼:“老子倒要看看,他這次護不護得住你!狗仗人勢的東西!” “姓桑的,你別狂,別忘了這兒不是關中!老子不再是你手下了,老子如今是正三品,你不過從三品!”韓如海傲慢表示。 “不管你仗著親戚升到多少品,你都只是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無恥之徒!”桑嘉誠顯然也豁出去了,痛苦得聲音哆嗦:“小孟赤誠單純,信任你、把功勞全讓給你,結果你是怎么對他的?你竟然害死了他!” 韓如海怒斥:“別紅口白牙冤枉人,孟華的死跟老子沒有半分關系!桑將軍,你就是這樣跟上峰說話的?簡直目無尊卑,老子憑這個就可以軍法處置你——” “哐當~”一聲,桑嘉誠雙眼赤紅,抬腳將韓如海當胸踹翻,一大坨肥rou砸過去,登時將桌子壓塌。 韓如海爬起來,臉上掛不住,和對方扭打成一團……卻只有抱頭挨打的份,毫無招架之力。 “將軍,別打了!” “冷靜些吧,慶王殿下在呢!” 將軍們打架,一群手下圍著,卻沒敢拉架。 桑嘉誠不再理論,只是打。 韓如海眼眶、鼻子、臉頰、下巴,接連挨了硬拳頭,鼻血涕淚一齊流,竭力嘶喊:“我是正三品!你是從三品!桑嘉誠,你敢對上峰不敬,老子要軍法處置你——” 這時,“嘭~”一聲,趙澤雍踹門而進,面無表情趕到。 單方面斗毆與單方面叫囂戛然而止。 趙澤雍面容肅殺,冷冷喝問:“正三品?從三品?很了不起嗎?想靠品級壓死人?” 第41章 ——想靠品級壓死人? 緊隨其后的容佑棠想:若論品級,韓如海要高,聽他的語氣,也確實是想靠品級壓死桑嘉誠。 但軍中雖等級森嚴,卻也非??粗匦值芰x氣。只要并肩作戰出生入死過,哪怕分別多年,有機會就會坐下喝酒吃rou、大談特談當年,沒機會也要互相笑著、感慨著,拍拍肩膀碰碰拳頭。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韓如海外放關中時,效力桑嘉誠麾下,二年任滿,順利攜功勛回京榮升,其中必定離不開上峰的提攜認可,哪怕是讓路。按慣例常理,韓如海至少表面上要始終尊敬桑嘉誠,可他卻對昔日的上峰破口大罵、仗著品級傲慢叫囂,嘴臉實在難看了些。 何況旁聽二人爭吵,還涉及到一條人命,似乎那叫孟華的死者還是他們曾經共同的朋友。 錯綜復雜??!桑將軍可要小心了,韓如海畢竟有個太傅伯父,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容佑棠不經意間已經站了桑嘉誠——其實在按戰功論英雄的軍中,絕大部分都是貧苦出身,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奮勇殺敵,只推崇實力,像韓如海那樣的,祖宗八輩子脊梁骨都早被人戳斷了。 “怎么回事???”郭達踮腳探頭朝里張望,眾人忙閃身讓他進來,郭達負手踱步,正氣凜然道:“諸位,咱們正在執行軍務,甭管正三品、從三品、有品沒品,必須全部服從主帥!慶王殿下還是超品呢,你們有誰聽過他哪怕提半個字嗎?男人大丈夫,掙軍功得封賞,是為了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哎,為什么有的人自己成天念叨?生怕旁人不知道???嗯?”郭達走到鼻青臉腫的韓如海面前,挑眉問:“正三品韓將軍,你知道原因不?” “你——”韓如海氣得鼻子都歪了……哦不,是真被桑嘉誠打歪了。 關中的幾個參將險些沒忍住笑,他們都看出慶王和郭達都暗助自家將軍,自然解氣得很。 “殿下,您坐?!比萦犹膹牧鑱y角落找出兩把椅子,拖到屋中上首位置,請慶王落座,這是主帥必須要有的體面。 趙澤雍滿意頷首,大馬金刀端坐,目光深沉。容佑棠又去招呼郭達坐著說話。 大打出手后,桑嘉誠和韓如海都自覺跪著,等候發落。 “唉,我是不懂了?!惫_痛心疾首,作嘆息狀,慢悠悠落座,煞有介事對慶王說:“殿下,該怎么辦?他們倆可都是將軍,而且不是您麾下的?!?/br> 趙澤雍怒火中燒,毫不留情訓斥道:“自古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你二人身為將領,竟然私下斗毆、互相辱罵,知法犯法、嚴重破壞紀律!本王之前顧慮朝廷培養將才不易、又趕著回京述職交接,因此才一忍再忍,幾次居中調解。孰料你們毫不知悔改收斂,竟鬧到如此地步,若傳出去,朝野會如何議論?” “嘭”一下,盛怒的趙澤雍直接拍斷了椅子扶手。 主帥震怒,剛才圍觀斗毆的人慌忙集體下跪。 “殿下息怒?!惫_好聲好氣地勸:“他倆確實太不像話??删退阍偕鷼?,也別耽誤了陛下催歸的旨意啊,京里還等著審訊于鑫呢?!?/br> 容佑棠一早就明白了:人真的需要好幫手。比如慶王與郭達,表兄弟有過命的硬交情,極為默契,紅臉白臉、一唱一和,牢牢把控局勢。 “哼!”趙澤雍重重冷哼,面無表情道:“別以為本王奈何不了你們!眼下是沒空,趕著明日落鑰前入宮——但你們!關于此次違紀,本王會原原本本據實上奏,讓陛下看看,朝廷都養了些什么將軍!” 韓如海極不服氣,小聲辯解:“我沒還手,是桑嘉誠打我的?!?/br> 桑嘉誠直挺挺跪著,他是有氣,但并非沖著慶王。遂耿直歉意道:“殿下息怒,末將過于悲痛沖動,在您眼皮底下犯錯,著實不應該,甘受懲罰。請殿下責罰!”說著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趙澤雍沉吟不語。 “桑將軍吶,”郭達頭疼道:“你確實沖動了,這眾目睽睽的,我們殿下很難辦啊?!?/br> “求殿下責罰!”桑嘉誠重重磕頭,山一般魁梧壯碩的關中大漢,卻哽咽抹淚道:“小孟死得太冤,末將見了兇手就實在忍不住——” “住口!你看老子做什么?”韓如海頓時跪不住了,喊冤喊屈,緊張道:“殿下,桑嘉誠無憑無據,張口就抹黑誣陷老子——” 逃兵、膽小鬼,也許還是個殺人犯。容佑棠一再降低對韓如海的印象,鄙夷至極。 “你放肆!”郭達勃然變色,他倏然起身,一腳將韓如海踹翻在地,怒目圓睜:“在慶王殿下面前竟敢自稱‘老子’?簡直大不敬!犯上!” 韓如海挨了一腳,顏面盡失,本想發怒,瞬間卻張口結舌,這才察覺自己所犯何錯,他急忙爬起來跪好,磕頭如搗蒜,求饒道:“殿下恕罪,末將并無冒犯之意,一時失言,一時失言??!殿下恕罪,您大人有大量,饒恕我吧!” “你冒犯的是本王父親、當今圣上,豈能輕饒?不懲罰你本王枉為人子!”趙澤雍面若寒霜,冷冷道:“拉下去,杖責三十。本王亦會在折子里參你一筆犯上不敬之罪?!?/br> “是!”幾個親衛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人拖走,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 韓如海嚇得面如土色,魂飛魄散,大喊著求饒,然而沒人理睬他。 須臾,隔壁就傳來了“噼噼啪啪”杖責聲和受刑者殺豬般的求饒聲。 趙澤雍簡直無言以對:好歹是個將軍,盡做些沒臉沒皮的事先不說,挨打時竟嚎得那么大聲!唉,半分血性骨氣也無。 自家將軍被杖責,沅水大營將士們個個臉紅耳赤,又沒法子求饒,畢竟韓如海確實錯了。但合力圍攻桑嘉誠是必須的,否則他們別想跟著韓如?;炝?。于是,參將林鵬硬著頭皮出列,故意特別大聲地說:“殿下有理有據、賞罰分明,末將心服口服!但桑將軍也參與沖突了,別的不說,末將敢用人頭擔保:我們韓將軍基本沒打傷人,反倒是桑將軍出手特別重,把我們將軍打成那樣!” “末將也敢擔保。我們將軍雖、雖然語氣沖動,但本無動手之意?!瘪R浩博臊得不敢抬頭。 萬滔也焉嗒嗒的,還不得不粗著嗓子喊:“殿下,末將等人均可作證:真是桑將軍先動手的!” ——不是你們將軍沒還手,而是因為他不是對手吧?容佑棠相當懷疑。 郭達忍笑忍得臉部肌rou抽搐。 “桑將軍,是你先動手嗎?”趙澤雍嚴肅問:“從實招來,敢做就要敢當?!?/br> 桑嘉誠頹然承認:“是。殿下,是末將先動的手,姓韓的實在太猖狂了?!?/br> 有種啊桑將軍!我們很多人同你一樣,都看不慣姓韓的。容佑棠默默支持勉勵。 “好,至少你能痛快認錯?!壁w澤雍點頭,話音一轉,卻皺眉訓誡道:“發生口角是不可避免的,若次次都用武力解決,豈不太傷同僚和氣?你這樣不妥。況且,韓將軍身手遠不如你,你就算打贏了又有什么意思?恃強凌弱的名聲,很好聽嗎?武將也得適當修身養性,要管得住拳腳,以免世人總誤會將士們粗魯野蠻?!?/br> 呃~ 殿下話里話外的,直接把姓韓的打成“口出狂言爭吵、結果被打得很慘的弱小”? 容佑棠同情看著沅水大營的參將:隔壁挨打的韓如海不知是何表情,但可憐他的手下們,個個跟著沒臉…… “殿下訓誨得對,末將自知這次有錯,但平時從不欺凌弱小。求您責罰!”桑嘉誠感激涕零,頻頻磕頭。 郭達心里樂開花,就著韓如海的痛嚎聲,悄悄屈指打拍子,就差搖頭晃腦了。他極度憎惡那廝:草包窩囊廢,膽小怕死鬼。沖鋒陷陣縮后,論功行賞搶前。 呸,滾滾滾! 容佑棠也看得分外暢快解氣,努力繃緊表情。 趙澤雍眼尾一掃,看見身邊的人高興得眸光水亮,抿嘴憋著笑。他低頭撣了撣袍袖,正色對桑嘉誠說:“本王不了解你們的恩怨,也不好越權隨意擅管,只能奏明圣上,請他定奪。但,你在本王掛帥的軍中與同僚大打出手,不罰不行。桑嘉誠?!?/br> “末將聽令!” 趙澤雍板著臉吩咐:“你知法犯錯、為私事斗毆,違反軍中紀律,當罰。但念你是初犯,且認錯態度良好——出去,繞驛站跑五十圈,而后馬步兩個時辰!其余旁觀看熱鬧、卻未阻攔者,同該罰,都出去,罰跑此驛站五十圈!若有誰偷jian?;?,翻倍!” “是?!?/br> “遵命?!?/br> 二三十位將官領罰告退。丟臉是肯定的,但人挺多,自己倒也不突出,權當夜間鍛煉吧。 ——跟單獨受杖責相比較,好太多了! 與此同時,韓如海恰好已受刑完畢,捂著皮開rou綻的臀部,呻吟痛叫著被拖回來,狼狽模樣被同僚盡收眼底,他恨不得戳瞎對面那群人的眼珠子,惡狠狠罵:“看什么看?” “哼!”桑嘉誠居高臨下,輕蔑俯視,昂首闊步帶領眾人去跑圈。 負責行刑的是慶王親衛,中規中矩地打,軍中杖責既丟臉又受罪,不臥床一兩個月是養不好的。 韓如?!鞍寻选钡亟袉?,也多虧他肥胖,皮糙rou厚,筋骨未損,只是皮外傷而已。 “怎么?”趙澤雍端坐發問:“本王罰你、你不服?” 韓如海跪也跪不住,滿頭冷汗泛著油光,哭喪著臉說:“不敢?!?/br> “不敢?” “哦,服!服!末將心服口服!”韓如?;琶Ω目?,還抬手自打嘴巴、罵自己:“叫你胡言亂語、叫你口無遮攔、叫你不尊不敬……” “夠了?!壁w澤雍忍耐著一揮手,沉聲道:“抬他下去,回京交由韓太傅親自管教!” “遵命?!?/br> 沅水士兵戰戰兢兢出列,七八個人合力才把韓如海抬回房中,焦急奔走求醫問藥不提。 外人散去 容佑棠嘆為觀止,他輕輕推窗一條縫隙、往下看: 只見占地頗廣的驛站四周,一群將士老老實實地跑圈,都非常賣力,想盡快跑完回去睡覺。 略觀察片刻后,容佑棠扭頭輕聲感慨:“關中軍跑得又快又穩,沅水軍有點追不上啊?!?/br> 分屬兩陣營,軍漢氣性大愛面子,明爭暗斗是必然的。哪怕是罰跑。 郭達無奈道:“再過個把時辰,你應該會看到關中軍已經跑完了,而沅水的多半呼哧喘氣、累得翻白眼拖著腿走?!?/br> “平日缺乏鍛煉,就是這樣后果?!壁w澤雍皺眉搖頭:“本王早幾年就提過:沅水大營戍衛京城,意義非同小可,必須日夜苦練、想方設法提高實戰經驗。結果呢?此次剿匪,父皇突然點沅水兵,韓太傅為了面子好看,特意挑選千余精銳,卻還是這么——”趙澤雍打住,嘆口氣,總結道:“不過,也不能怪他們?!?/br>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郭達直言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