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阿弟??!”秦玓聲音拔高三度。 秦璟終于轉頭,笑吟吟的看著兄長,嚇得對方倒退兩大步。 “阿兄怎么了?” “怎么了?我還想問你怎么了!”秦玓揉了揉后頸,“話說到一半,你怎么突然走神?還笑成這樣,是想起什么了?” “沒什么?!鼻丨Z撫過蒼鷹,笑道,“只是想起同人有約,他日必當戰場相見。在那之前,需得珍惜大好人頭?!?/br> 啥?! 秦玓愕然瞠目。 這很好笑? 正常人會笑得出來? 秦璟挑眉,沒有出言解釋,也不打算解釋。 “近日長安唯有向南調兵的跡象,尚有充裕時間可以上請阿父,商議河東駐軍之事?!?/br> 秦璟說話時,朔風越來越大,天空烏云聚集,隱隱出現大雪的征兆。 “如果大君點頭,我會與幽州書信,再詳議此事?!?/br> “可……” “阿兄,大兄終歸沒有跨過界限?!?/br> 秦玓還想說什么,見秦璟的神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終拍了拍秦璟的肩膀,嘆息道:“好,就照你說的辦!” 話音未落,忽然扣住秦璟后頸,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無論如何,我是站在你這邊?!?/br> 秦璟閉上雙眼,重又睜開,隨即用力點了點頭。 似對秦玓突然靠近不滿,蒼鷹振動雙翼,轉過頭,沒有任何預兆,照著秦玓的手背就啄了過來。 幸虧秦玓躲閃得快,如若不然,必會當場見血。 “這家伙!我可沒少喂你,到頭來只和阿崢親近?!鼻孬Z不滿的瞪眼。說話間又摸了摸臉,自言自語道,“就算是看長相,我也長得不差啊……” 秦璟默默看了一會,又默默的轉頭。 按照容弟的話來講,阿兄這性子,活脫脫的不著調。 朔風越來越冷,天空飄起大雪。 漫天銀白中,遠處地平線忽然傳來一陣奔雷之聲。 秦璟剛剛走下城墻,聞聽甲士來報,頓時表情一變,和秦玓互看一眼,不顧漫天飛落的大雪,急匆匆登上城頭,極目遠眺。 “這樣的天氣,是犯了失心瘋嗎?” 確定是草原部落來襲,兄弟倆不敢等閑視之。 城頭號角吹響,弓弩手和甲士迅速就位。留在城外的邊民迅速返還,趕在賊寇襲至前躲入城內。實在來不及的,便選就近的塢堡躲藏。 自秦玓駐守昌黎,城墻被加高加固,城外陸續建起小型塢堡,供開荒和打獵的邊民居住并防備賊寇來犯,如今就派上用場。 “阿兄,你來守城,我帶人去迎敵?!鼻丨Z放飛蒼鷹,正色道。 “我去!”秦玓抓住秦璟上臂,“之前都是你去,這次我來!” “阿兄,你乃守將,不可輕易離城!”秦璟皺眉道,“此番賊寇來者不善,我率五百騎兵出城,如果擋不住,阿兄可從容布置,將來犯者擊退!” 雪越來越大,能見度不高。 但從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以及席卷銀白的黑色長線就能看出,來犯的胡賊絕對不少。 “斥候沒有及時回報,怕已兇多吉少。阿兄,不是猶豫的時候,大局為上!” 話音落下,秦璟轉身走下城墻。 早有部曲捧來盔甲,牽來戰馬。 秦璟披上玄甲,緊了緊臂甲上的皮繩,點齊五百騎兵,翻身上馬。單臂倒拖長槍,猛地一拉韁繩,戰馬打著響鼻,前蹄騰空,瞬間人立而起。 “開城門,隨我出城!” “諾!” 五百人的聲音整齊劃一。 仆兵推動木桿,拉動絞索,厚重的木門向兩側開啟。 吊橋放下,五百騎兵如一道洪流,自城中奔涌而出。飛馳過吊橋,速度越來越快,猶如一支鋒利的長箭,瞬間離弦,猛然扎入敵陣。 秦玓立在城頭,親自擂起戰鼓。 嗚—— 號角聲再起,蒼涼的聲音,伴著一聲聲戰鼓,穿透漫天飛雪,響徹北方大地。 “殺!” 賊寇奔襲而至,灰黑色的皮袍,古怪的發型,臉頰和手臂上黑紅色的圖騰,昭示著他們的身份。 柔然! 騎兵沖鋒,有進無退。 戰場搏殺,有來無回! 兩千賊寇,五百玄甲騎兵,猶如兩支捕食的狼群,猛沖向對方,拼死撕咬。 刀戈相擊,鋒矢相對,僅是一個照面,赤色的血大片飛濺而起。 數名賊寇滾落下馬,不聞半聲慘呼,已被沖鋒的馬蹄踐踏成泥。 骨頭碎裂的聲音融入朔風,同刀戈聲交相應和,伴著漫天銀白和飛濺的殷紅,組成一曲悲壯的哀樂,在昌黎城下拉開序章。 秦璟一馬當先,凡長槍掃過,攔路的賊寇盡落馬下。 兩次沖鋒,賊寇憑借兵力優勢,漸漸將玄甲騎兵截斷,但始終無法將后者徹底包圍,彼此的傷亡都在加大。 就在這時,又一陣號角聲響起,區別于昌黎城的戰鼓和號角,聽在耳中無比陌生。 地平線處,又一支大軍逼近。 一樣的皮袍,一樣的武器,卻是不一樣的圖騰,為首的將領更身著皮甲,打出氐秦的戰旗。 氐人! 無論秦璟還是秦玓,都萬萬沒有想到,氐人會繞過西河的防備,從草原直撲昌黎! 最可能的解釋,柔然部落背叛王庭,亦或是柔然王同苻堅達成默契。無論哪一種,都是超出預料,令人措手不及。 沒人能夠想到,氐人放棄被攻占的邊界郡縣,繞到秦氏背后狠狠扎下一刀! 至于慕容鮮卑是否參與其中,此刻無暇去想,也沒能力去想。秦璟和秦玓能做的,唯有死守昌黎,不讓賊寇踏入半步! 五百騎兵陷入重重包圍,自天空俯瞰,仿佛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可能傾覆。 “阿弟!” 秦玓站在城頭,目齜皆烈。 他十分清楚,不是秦璟帶兵出城,伏兵不會輕易露面,城中人也不會知曉來犯的賊寇竟超過五千! 噍! 蒼鷹振翅穿過朔風,猛然俯沖而下。 一個賊寇被抓瞎雙眼,痛叫著滾落馬下。 蒼鷹一次接一次俯沖,每次都有賊寇落馬??墒?,對五千賊寇來說,這點損失小到可以不計。 兩支賊寇合兵,五百甲兵被徹底包圍,一個接一個倒下。 秦玓站在城頭,緊緊咬住腮幫,口中充斥腥甜,手指牢牢扣著墻磚,指甲迸裂,卻分毫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幽州,盱眙 桓容走到廊下,接住半空飛落的鵓鴿。剛要解下鵓鴿頸上的竹管,忽然感到一陣心悸。沒留神之際,束發的玉簪滑落,摔在廊下,一聲輕響,瞬間斷做兩截。 皺了皺眉,桓容俯身撿起玉簪。 烏黑的發如瀑布垂落,似頂級玄綢。 “怎么回事?” 看著斷開的玉簪,桓容面露不解,只是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散,仿佛在預示著什么。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繼而響起賈秉的聲音:“明公,建康傳回消息,三省合議,奏請天子許明公上表,授大司馬九錫?!?/br> 桓容轉過身,將玉簪藏入袖中,另以葛巾束發,發尾隨意搭在肩后。 “詔書可曾擬定?” “聞交吏部郎袁宏具草?!?/br> “袁宏?”桓容想了片刻,“可是曾制文諷趣家君那位?” “正是此人?!?/br> 桓容面現諷笑,嗤道:“真虧他們能想得出!怎么沒找孫盛?那位才是真的刀筆鋒利,寫成的《魏晉春秋》都傳遍北地?!?/br> 賈秉笑道:“明公可要再上表?” “暫時不用?!被溉蓦p手攏在身前,看向院中一株桂木,笑容漸漸轉冷。 “郗方回已從京口返還,依先帝遺詔,不受八公也為丞相。建康還要靠姑孰牽制京口,不會真的翻臉,頂多將事情拖一拖,找些無關痛癢的麻煩?!?/br> “明公睿智?!辟Z秉拱手道,“然大司馬病況漸重,恐拖不了太多時日。再者,對新帝釋出之意,明公可有決斷?” “司馬曜?”桓容搖頭失笑,“秉之何必拿此事說笑?!?/br> 什么丞相之位,先看看傀儡能做幾天。 他要做百日夢,別人不好攔著??梢残菹胪献约合滤?。 司馬曜兄弟是什么樣的性格,從僅有幾面就能推斷。和這樣的人合作,他是腦袋進水,嫌日子過于自在。 “不用理他?!被溉輸[擺手,道,“當下要務是確保家君得受九錫。另外,命人留意一下臺城,是否有朝臣注意到天子金印之事?!?/br>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