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適才已經確認,這屋里只有我一個人。進出屋子唯一的門就是堂屋的那道木門,那這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是風嗎?我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這屋里哪來的風。隨著那種吱嘎聲再一次響起,仔細辨別了一下,是從楊婆婆的臥房里傳來的。 由于連續幾次都實實在在見鬼了,雖然最終能夠解決,可我還是因此變得有些敏感起來,一些輕微的響動都能夠引發我緊張的情緒,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變得膽小了,這對于我們這個行業來說,那可是一個致命的弱點。于是我快速在左手書下紫微諱,右手從包里摸出師父傳給我的雷木六方印,這個印是用雷擊棗木制成,看上去就是一個正方體,由于有六個面,且每一面都雕刻了印章,用于在不同的場合下我制作符咒時,需要在福州上驗明真身蓋上章。同時因為是雷擊木的關系,它也可以算作是我的一個武器,遇到鬼怪的時候拍上一印,總比直接揮巴掌管用得多。 我慢慢朝著楊婆婆臥室的門邊靠近,每一步都是輕輕抬腳,然后后跟著地,這樣能夠讓我的腳步聲更小一些。我站在門口,探著腦袋向屋子里張望,除了靠墻的地方擺著一張木床床跟一個柜子,柜子上擺放著一面鏡子,地上扔著一個竹筐之外,屋里什么都沒有。然而就是眼前看到的這些東西,唯一能夠發出剛才那種吱嘎聲響的,就是楊婆婆睡覺的床。 可是這看上去就是一張非常簡陋的木床,床上的被子褥子都凌亂地擺放著,也許是楊婆婆一個人獨居久了,加上歲數大了,也就沒有天天都整理床鋪。床上大部分的區域我都能夠一眼看見,唯一一點唄遮擋住的,就是床上撩起的蚊帳,蚊帳的一側遮擋了大約四分之一的床面。這張床原本就不大,遮住的部分就更小了,基本上是不可能擋住一個人的。而那吱嘎聲,在我看到床的時候就發現,應該是床的四只腳其中的某一只或幾只接頭的部分發生了松動,所以來回晃動發出的聲音。 我鼓起勇氣,慢慢朝著屋里移動,腳下以一個扇形的運動軌跡,把自己的身體挪到能夠看見蚊帳遮擋背后區域的位置。床上的確什么都沒有,于是我走到床邊,伸手搖晃了一下床,隨著我的晃動,床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就跟剛才我聽見的聲音一樣,只不過由于我站得更近,于是就更加清楚一點。 我左手微微揚起,做好打的準備,打算去翻床上的被子。生怕當我撩起被子的時候,突然從被子里鉆出一個什么奇怪的東西來。我這么一個年輕小伙子,在一個老婆婆家里翻別人睡覺的床,聽上去我比較不像個好人。 一咬牙,我就一把掀開了被子,然后朝著掀開的區域凌空劈打了幾掌,什么東西都沒有。心理稍微松了一口氣,正打算去檢查下別的地方例如柜子和竹筐的時候,突然一個近在咫尺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喵~~!” 第五十九章 .床下有人 說實話,我并不喜歡貓。相較而言,我更喜歡狗。 狗給我的感覺,忠誠正直,貓卻總是陰陽怪氣的。這也是為什么我能夠跟徐大媽家的大狗成為好朋友,卻平均每兩天就要跟她家的大花貓搏斗一次的原因。 然而雖然不喜歡貓,但也不至于討厭,更加不至于害怕。但此刻耳中傳來那一聲“喵”的時候,從我的尾椎骨順著脊柱到達頭頂,我都產生了一種汗毛豎立的感覺,在這寒冷的天氣里,激起了一身性感的雞皮疙瘩。 因為那一聲貓叫,聲音低沉,似乎是壓著嗓子。盡管不夠響亮但在這個狹小安靜的環境中,還是將每一絲音量直接透入了我的耳膜當中。嚇得我立刻朝著門口的方向退了幾步。眼睛死死盯著床。當我站定腳的時候,一個臉盆大小的黑影子,突然極其快速地從床底躥了出來,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就從我的襠下穿了過去。順著我背后的門逃走了。 盡管我沒能夠看清這個影子到底是什么,但與剛剛耳朵里聽見的貓叫加以組合,我認為那應該是一只貓。這會是楊婆婆口中說的自己家養的那只老貓嗎?由于它逃竄的速度太快,當我轉頭想要看清它的行蹤的時候,它早就已經不見了。 在我轉頭回望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喵~~”傳了出來,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我第一時間把視線集中在了那張木床的床下。難道說下面還有一只貓?此刻聽見的第二聲貓叫,和第一聲完全一樣,那就是說。剛才那只逃走的貓并不是發出貓叫的那只。這床板和地面大約有一尺半的高度,一個人如果側躺著,也是可以鉆到床底下的,更別提一只貓了,只怕是十只貓都綽綽有余。于是我低下身子朝著床底張望,原本我以為會看見一只倆眼發光的貓蹲在那兒,殊不知卻看到一個老太婆平躺在床底下,臉朝著我的方向,沒有表情,睜著雙眼就這么盯著我,這個老太婆不是別人,正是楊婆婆。 她就這么看著我,然后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接著從嘴里發出一聲帶著鼻音的“喵~”。 原來剛才我聽見的貓叫聲,是楊婆婆學出來的貓叫聲。我雖然不算聰明,但也知道這種歲數的老太婆,絕不可能專門藏到床底下學貓叫嚇唬人,所以我知道楊婆婆肯定自己身上有問題。由于有些害怕,我并沒有直接去把楊婆婆從床底下拉出來,而是就這么看著她。楊婆婆模仿的貓叫聲,有比較強烈的鼻音,就算真的是貓叫,這樣的叫聲也是貓有點發怒,準備弓起身子發動攻擊時候的那種叫法。這一點,從我過往與徐大媽家那只大花貓豐富的戰斗經驗中可以證明。 但是在叫過這一聲之后。楊婆婆卻表情恢復了平靜,眼睛也漸漸閉了起來,十幾秒鐘后,就沒了動靜,好像是睡著了一樣。這是在夢游嗎?我雖然沒有見過夢游的人。但是曾經聽師父描繪過,說夢游的人看上去和醒著的人差不多,他們能夠看見東西,也知道周圍是不是有障礙物,他們將自己的夢境變成切身的行動。所以夢游是一種疾病,嚴重的能夠引起精神分裂,并且如果一個有攻擊性的人恰好又有夢游癥的話,實則對家里人而言,是有點危險的。楊婆婆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和師父說的夢游有點像。 眼看她睡著了一般,我就慢慢蹲著靠近?!皸钇牌?,楊婆婆!”我輕聲喊了幾聲,不敢一下子把她驚醒,像她這個歲數的老人,還是小心一點好。喊了幾聲后。楊婆婆微微擺動著腦袋,然后鼻子里發出嗯嗯的聲音,就好像一個人快要醒過來一樣。于是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輕輕推搡了她幾下,這回她睜開了眼睛。一臉茫然失措地看著我。 我故作鎮定地露出微笑對她說,楊婆婆,你怎么跑到床底下去睡覺了呀,快出來吧,當心點別撞到頭。從楊婆婆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對自己為什么在床底下睡覺也感到奇怪,于是她把手伸出來遞給我,我就順勢慢慢地把她從床底下拉了出來,扶起身后,就讓她坐在床沿上休息。 坐下之后的楊婆婆依舊茫然失措。一邊摸著自己的額頭,一邊呆滯地東張西望。我對她說,剛才我跟師父回來,發現你沒在家,還以為你去了后山的荒坡,我師父還跑去找你去了,沒想到你竟然躲在床底下睡著了,哈哈哈。我用一種玩笑的口氣,向楊婆婆說著這么一個她自己荒誕的舉動,企圖用我的故作輕松。不讓老人家產生害怕的情緒,但我還是失敗了,楊婆婆聽到我說的話之后,才突然回過神來,然后對我說。不是她自己爬進去的,然而為什么會鉆進去,她自己也并不知道。 我對她說,你別著急,慢慢想一下,剛才我跟我師父出門以后,我們讓你就在椅子上坐著,你后來干什么去了?楊婆婆苦思了一會兒說,當時她覺得口渴,就到廚房里打算舀口水喝。然后走進廚房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回頭望了望門外的廚房,距離楊婆婆的床差不多有接近10米,如果說夢游是因為睡著之后身體卻做起了夢里在做的事,那至少要先睡著才可以。這楊婆婆沒道理走到廚房就瞬間睡著了吧?人站著怎么會睡著呢。又不是馬。而且就算她站著睡著了,那還得回頭走差不多10米的距離,然后躺平身子,再一點一點把自己挪到床底下,這對于一個這把年紀的老太婆來說。會不會太不可思議了一點? 所以我暗暗留心,打算等師父回來以后,廚房一定得好好檢查一下。因為我覺得楊婆婆這不是夢游,而是被某種體外的能量控制了心智,在自己失去記憶的情況下。被這種能量cao控了。而貓是喜歡鉆床底的,貓也是喜歡到廚房里瞎轉悠的,加上楊婆婆那幾聲詭異的貓叫,所以我猜測,控制著楊婆婆心智的那股能量。就來自于一只貓。 這只貓極有可能就是楊婆婆家失蹤很久的那只老貓,能夠直接影響到活人,這說明,那只老貓已經死亡了。所以剛才從床底下竄出的黑影,很可能就是那只老貓的亡魂。我之所以看不清黑影的樣子,是因為那黑影沒有樣子,就跟我前陣子在王老頭的葬禮上,里屋里抓到的那幾個孤魂野鬼是一樣的道理。 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基本上就能夠斷定這是一樁鬼事了。而由于對手是貓。所以應該是不難對付的,只是溝通起來可能沒有辦法,只能強行捕捉了。于是我扶著楊婆婆走到堂屋,然后把桌上的水碗挪到了地上,接著又拿被子給楊婆婆裝了一杯水,讓她別想這檔事了,先休息下喝口水,我則再度進到臥房里面,趴下身子,打著電筒觀察起床底下的情況。 由于這張床是放在墻角的,以床底下的空間,有兩個面都是墻壁。這房子是紅土墻刷了白灰,那些常年累月在床底結起來的蜘蛛網,此刻在白色的墻面映襯之下,顯得格外明顯。就算是一個再不講衛生的人,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鉆進去躺著。然而我卻注意到幾個細節,一是床底下的床板背面,有許多道爪痕,這不難區分,就好像是貓咪在床底下用床板磨爪子時候留下的痕跡。但除了有哪些細細的貓爪痕之外,還有一些比較粗的,三條為一組的長爪痕。 我伸出手去摸了一下爪痕,然后用自己的手結合印記比劃了一下,和我的手型是可以吻合的,所以我認為,這一類爪痕,卻是人抓出來的??蓮暮圹E的新舊程度來看,并不是今天剛剛才抓出來的,這意味著楊婆婆已經不是第一次鉆到床底了。 這個猜測在隨后的發現里得到了證實,因為通常床底下是容易積灰的,可這張床地下的地面卻比較干凈。好像是原本的灰塵被什么東西抹了之后,就變薄了許多的感覺??墒莿偛旁诜鲋鴹钇牌懦鋈サ臅r候,我曾想幫她拍去身上的灰塵,但卻沒有發現多少灰塵。另外就是楊婆婆躺下后,腳的方向的那堵墻,有幾個很明顯的腳印。這種腳印不是穿著鞋蹬出來的鞋印,而是赤腳的腳掌印。不過我在把楊婆婆從床底下拉出來的時候,她是穿著鞋襪的。 這些線索表明,楊婆婆有可能常常都會這樣躺在床底下,并且有時候還是在睡覺的時候,沒穿鞋襪躺進去的,那些腳掌印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樣的情況早已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而是在我和師父來之前,甚至是楊婆婆自己說的半年之前,就已經開始出現了。 而至于為什么她每次醒來后,都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在她睡著以后,自己下床,然后躺倒床底下,接著在醒來之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 難道是被貓附身了? 第六十章 .一只黑貓 必須解釋一下的是,所謂的“附身”和被“控制”,看似類似,實則是兩碼事。附身就好比買房子,買下了之后,就會住上很長一段時間?!氨豢刂啤眲t好比住旅館招待所,不會長住,也僅僅是需要的時候才會去住。所以這兩者相比之下,雖然看起來差不多,但實際上附身會嚴重得多。 原則上說,每個活著的生命,都有被其他鬼魂附身的可能性,這取決于人本身對鬼魂的抵抗程度以及鬼魂能力的大小強弱。鬼魂某種程度來說,和疾病類似,它們會挑抵抗力差的人下手,而這種下手,往往只因條件相符,而并非因果所致。 在玄學上。相對于一些較常發生的撞鬼撞邪,附身的案例則不太多見。人死之后的鬼魂如果附身在別人身上,就如同用低廉的價格搶到了一套房子,住進去就說什么也不肯走了。但動物的鬼魂如果附身,因本身智力不高,它們不會覺得這是房子。而只會覺得那是自己的窩,所以常常會離開,回來,再離開,再回來。 從楊婆婆的狀況和我查到的這些線索來看,也的確是非常有這個可能的。她年歲已高,雖然是農村婦女但身體終究是弱的。這就給了那些無孔不入找窩的動物鬼魂有了可乘之機。所以我猜測,會不會有可能是那只老貓,在某天跑了出去,然后因為某種原因而死在了外面,它習慣性地回到自己家,卻因為已是鬼魂的關系就失了理智分寸。加上楊婆婆的身體弱,就被這只貓的鬼魂鉆了空子? 猜測終究是猜測,我不能把懷疑當做證據。于是我走到堂屋,趁著師父還沒回來,就跟楊婆婆打聽了一下老貓的情況。 她告訴我,自己家的老貓是一只黑貓,并不是自己從小養大的,而是自己跑來的。原本在農村地區,貓自己跑上門來,是被視為一種不吉利的,更不要說是一只黑貓??蓷钇牌攀枪律硪蝗?,家里除了種地之外,連別的家禽牲口都沒有養,自己也孤單,來了只大貓,賴在家里不走了,自己也就順其自然了。 楊婆婆說,那只貓起初的時候只是在家里找吃的,楊婆婆就專門給它準備了一個小破碗。每天自己吃剩下的飯菜,就不論多少就倒到碗里,當做貓的食物。而山上田鼠多,一到打春后,蛇也漸漸開始出洞。自從這黑貓來了家里后,老鼠明顯就減少了,沒養貓之前晚上聽見屋里的動靜楊婆婆就找到是老鼠又來偷吃東西了,而養貓之后,每當再聽見動靜,楊婆婆就知道是黑貓在抓老鼠。 而這只黑貓和普通農村的貓又有些不同,它非常粘人。農村的貓因為不是當做寵物在養,許多農村養貓唯一的目的就是抓老鼠。就如同養狗只為了看家護院一樣。原本楊婆婆也是吧這只黑貓當做抓老鼠的工具,不過黑貓總喜歡在楊婆婆的腳之間鉆來鉆去,楊婆婆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時候,黑貓也會趴在她的腿上。楊婆婆說,這山上,陪著我這個老太婆的。就只有菜地里的那三個墳,老貓來了以后,自己才沒那么孤獨。就算是它打爛了家里的東西,自己張嘴開罵,也有個罵的對象了。 由于我無法體會楊婆婆所謂的孤獨,所以無從感同身受。我問楊婆婆說,你仔細回憶一下,先前你說大半年前就開始出現這樣的情況,我剛才算了算日子,應該正好是開春之后的時間吧?楊婆婆想了想說是的,那段日子老貓總往外跑,晚上還總是叫春。我就當它是發了情,敏感急躁,所以就會撞翻凳子,抓壞我的電線。 其實我很想告訴楊婆婆,就算你家養的是條狗,都未必能夠撞翻這么重的凳子,更何況是貓?而且如果抓壞了電線。燈要么亮不起來,要么就接觸不良,斷然不會這樣忽明忽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貓在大半年前,可能是因為發情的關系就離開了家,那時候就死在了外面。這一切的動靜。都是你家貓的鬼魂引起的。 可我并沒有說,我得等著師父回來后,跟他匯報一下。動物的思想會比較簡單,也許是老貓見慣了楊婆婆每天撕下一張日歷,于是在附身在楊婆婆身上的時候,也照這樣學著做了。也許是看見過楊婆婆祭拜老伴兒和孩子的時候,在墳頭撒過紙錢,于是就在附身的時候,順手把那些撕下的日歷丟在了墳墓邊上。而昨天晚上,也許出于某種特別的原因,它就蹲在墳頭上叫喚,聲音引來了楊婆婆。但老貓并未顯形讓楊婆婆看見,所以楊婆婆就以為是這三個墳,在發出貓叫聲。 我的這些猜想,看似荒唐,但卻都能說得過去。我不免為自己那優秀的分析能力默默贊許了一下,將來如果不干這行了,說不定報考公安機關,還能當個破案高手呢。這樣的自滿一閃而過,因為我此刻看見了放在地上的水碗,如果這一切真實這樣的話,那這個“7”到底是什么? 我認為我的推測應該比較準確,剩下的只等師父回來去證實即可。那么這個神秘的數字又到底意味著什么?這個時候,我想到了楊婆婆說過的另外一件事,也就是我在問她有沒有確切的認為是鬼魂所為的事件的時候,她說到過的,自己的那個夢。 夢中的“老伴兒”,在招手讓她跟著一塊走。她也說只是認為那是老伴兒,但不確定,因為想不起老伴兒的樣子。樣子?如果一個人記不清一個人的容貌,那體型高矮,總應該有些記憶才對,這碗里的“7”,難道說會跟前天在田德平家里,那個看似無關的“h”一樣,是指的人嗎? 于是我站起身來,試圖用自己的身體來擺出一個“7”字,打算除了彎下腰,我無法辦到。假如這個顯影是人的話。那他為什么要彎腰?腰有毛???是因為腰痛而死的嗎?于是我問楊婆婆,你說你想不起老伴兒的模樣,那你記得他是生什么病死的嗎?楊婆婆說,是因為心臟病。雖然心臟沒有長到腰上,可我卻沒有死心,我接著問道。那他平時犯病的時候,是不是會彎著身子,就好像我這樣。 說完我彎曲著身子,做出一副心臟病難受至極的樣子。楊婆婆笑了笑說,孩子,他就算沒犯心臟病。平時也都彎著身子,他是個老駝背。 原來如此,原來這個數字“7”的確是在指一個人,是一個駝背的人!是楊婆婆的老伴兒! 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總算是解開了水碗這個顯影的謎團,但隨之而來的又是新的問題。按照我剛才的推測。楊婆婆的情況是因為那只死掉的老貓,怎么水碗問出的主因,卻是她的老伴兒呢?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師父推門回來了,看到坐在一邊喝水的楊婆婆,于是就問她去了哪里。楊婆婆對于自己的那段時間沒有記憶。而我卻親眼目睹了。于是我告訴了師父詳細的情況,然后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下我對此的看法分析,以及水碗顯影的情況。 師父聽了以后,微微皺眉,他說我分析的內容相差不會特別大。但有兩個地方是完全不合理的,其一是即便動物附身,所表現的附身現象,也都會是動物自身的習性,例如剛剛你看到的躲在床底下,學貓叫。抓床板等,絕不會學人撕下日歷,還丟到墳前的。 我本想狡辯幾句說這有什么稀奇的萬一這只貓比較聰明呢,但想了想還是不要去找罵了。于是我有點沒好氣地說,那這可就奇了大怪了,難不成是楊婆婆死了幾十年的老伴兒,怕她忘記撕日歷,還幫她一把嗎?說完我朝著地上的水碗一指。 我的語氣有點賭氣,倒并不是因為覺得師父說的不對,而是在為自己的無知而慚愧。師父輕聲對我說,在他看來,貓狗牲畜死后而成的亡魂,能夠再回家跟著主人的可能性極低,它們智商不高,死了大多就會奔著眼前唯一看到的那條道走,這一走下去,就進了輪回??蛇@只貓折返回來了,應該是它預知到,家里要出事。 師父說貓這種東西,天生就具有靈性,黑貓尤為甚之。貓眼能夠看到的東西,遠遠超過人的眼睛。貓在無光的夜晚也能夠快速準確地捕捉老鼠,靠的不只是敏銳的視覺,還有極強的感覺。它甚至可以感覺到情緒和周圍能量場的變化。 師父說,你分析的也沒錯,這只貓的確在有些時候是附身了楊婆婆,才會導致楊婆婆出現哪些舉動,但楊婆婆是它的主人,即便是貓狗,也是知道感恩圖報的,楊婆婆待它不差,所以它的附身絕非為了找個窩那么簡單,在我看來,它是為了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楊婆婆。 師父問我,以你對貓的了解,貓如果害怕了,它會怎么辦?我說會躲起來,比如床底下。師父又問,那如果它躲在床底下,卻看到有人繼續逼近,它又會怎么辦?我說它會發出警告示威的叫聲,然后注視著逼近的人。 師父一攤手,然后指了指楊婆婆臥房里的床底下,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看吧,它就是這么簡單。 第六十一章 .將死之身 我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可是如果按他說的那樣,這只貓的鬼魂是為了保護楊婆婆,那楊婆婆必然是受到某種程度的威脅才對。于是我問師父,那這樣的威脅來自于哪里?是來自于楊婆婆的老伴兒嗎? 師父斜眼看了楊婆婆一眼,因為我倆說話聲音都壓得很低,為的就是不讓楊婆婆聽見。而師父的眼神正是在告訴我,他懷疑的很有可能恰好就是我猜測的這種。師父對我說,剛才在墳頭上,點了兵馬香也沒能找到蹤跡,現在知道這屋里至少是有兩個鬼魂的,一個是楊婆婆的老伴兒,一個就是那只老貓的動物靈。那么現在在屋里,兵馬香應該能夠找到些更多的線索。是你來點還是我來點? 我說那就我來吧,如果我搞不定,師父您再出馬。師父點頭,然后問我,你打算從什么地方開始?我說剛才咱們都沒找到楊婆婆。她醒來后告訴我自己是去了廚房一趟,然后接下來就不記得了,所以如果她那個時候被附身的話,應該是在廚房。師父說,那就從廚房開始點香,看看兵馬最后指的是什么。 于是我留下師父陪著楊婆婆。害怕她又突然被附身。我走到廚房里,這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廚房,以我的體型來說,如果兩個人同時站在里面的話,就有些勻不開身子。我先上香敬供了灶神,然后就喚出兵馬,指示找出這里存在的鬼魂的痕跡,然后給我一個線索。兵馬香在騰起之后,先是在廚房的范圍內四面八方圍繞了一番后,煙霧突然方向一轉,直接朝著堂屋的方向飄過去。 于是我左手持香,右手搖鈴。跟著煙霧走了出去。在以往動用兵馬香,其目的是為了尋人尋物的時候,因為猖兵不受管束的關系,我總是免不了要繞一點彎路,所以經常會在一根原本很小的范圍內尋找很久??墒沁@次卻不同,兵馬香指引著我走到了墻上掛著的日歷跟前后,無論我朝著哪個方向走,煙霧始終會沖著日歷飄過去,我心里想著,果然這本日歷才是關鍵。 師父見狀后,走到我身邊,觀察了一下日歷。我就順便告訴他我覺得這本日歷被人翻動過的事。師父則一把從我手里接過兵馬香,抖了幾下,將香燒盡后的香灰,抖落了一些在自己的手心當中。師父把捧了香灰的手掌湊到嘴邊,一頁一頁地翻著日歷,每翻一頁,就往日歷上吹上一點香灰。 我一直不明白師父這么做是為了什么。直到他就這么翻了七八頁,才停了下來。師父臉上出現了擔心的神色,但他也沒說多余的話,只是讓我看一下日歷上沾著的香灰的樣子。我仔細看了看,發現被師父檢查的這幾頁,每一頁上都有一個手指大小的印記,是始終沒能夠粘上香灰的。 于是我明白了,鬼魂和鬼魂接觸過的東西,多少都會留下一些這個鬼魂的蹤跡,香灰是用來敬神后留下的灰燼,鬼魂對香灰是有一定排斥作用的,就好像油和水之間互不相容的關系一樣。這幾頁日歷上空缺的手指狀的痕跡,恰好就是鬼魂伸手翻日歷的痕跡。 既然是手指。那就必然是人形的,所以毫無疑問,正是楊婆婆的老伴兒翻了這些日歷,并撕下了日子,然后帶到了自己的墳前丟掉。師父對我使了個眼色,讓我跟著他走到門外。他低聲對我說,你看到最后一個日子是多少?我說元月十號。師父皺眉說,假如所料不錯,這個日子,就是楊婆婆大限將至的日子。 我大吃一驚,于是問師父為什么這么說,師父說,假如他所料不錯的話,楊婆婆的老伴兒這么幾十年也許從未離開過,只是一直在蟄伏。你還記得楊婆婆說的她那個夢嗎?我點頭,師父接著說,如果一個老人夢見了亡人讓自己跟著走,而又能夠證明那不是一個純粹的夢的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亡人將要作為活人的引路人,也正因為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才會對另一個世界的物質,包括鬼魂的感知尤其敏感。 師父說。這楊婆婆的老伴兒應該是知道元月十日這天,就是楊婆婆會死掉的日子,到時候就又能夠一家團聚。所以才在楊婆婆生命的最后階段才出現,包括它撕下日歷,以及翻動日歷,都是因為如此。而那只老貓。它是能夠看見楊婆婆老伴兒的鬼魂的,并且貓知道那是鬼魂,大概是覺得這個鬼魂會傷害楊婆婆,于是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對楊婆婆有了附身的行為吧。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不解。死了幾十年的人,早就過了輪回的期限,如今即便是出現,也不應該有如此明確的意識才對。又怎么會表達得這么明顯呢?師父說自己也有些懷疑這個問題,但是很快就想通了。他遠遠地指著菜地里的三個墳墓跟我說,你看著三個墓,兩個是兒子,一個是老子。這楊婆婆是嫁到村子里來的,也就是說,楊婆婆的老伴兒原本就是村里的人。但是他死后卻沒能夠跟自己的祖宗葬到一起,這說明無非只有兩個原因。要么是他不知道祖宗是誰,要么是找不到祖宗在哪兒。無論哪種情況,都讓他選擇將自己死后的墳墓留在這里,如果按照家族血脈來算的話,他的墳,就是可以管自己家族三代的祖墳了。 師父說,按理講的話,從楊婆婆的兒子到曾孫四代人,是會受到老伴兒這個祖墳的保佑的??墒且驗閮鹤釉缤?。家族無后,作為守護家族的祖墳,此刻就失去了意義,然而也早已過了輪回的期限,于是也就流了下來。師父說,這么幾十年來。楊婆婆都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以至于她連自己丈夫長什么模樣都給忘記了。這就說明至少是她兩個兒子死掉了之后,祖墳里的老伴兒就選擇了蟄伏其中,反正都進不了輪回了,也就不繼續游蕩消耗自身。直到察覺到自己的老伴兒將不久于人世,這才重新出來。而且出來也不是為了嚇唬她,而是默默地數著日子,等著那天的到來。 聽到此處,我心里有些感慨,于是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屋里正在打瞌睡的楊婆婆,也許是因為師父的這一番話的關系,導致我看楊婆婆的感覺就產生了不同。原本在一個小時前我覺得還算健朗的老人。此刻看起來那么虛弱。我問師父,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救救楊婆婆?師父搖搖頭說,咱們雖然是道士,做的是救人救命的事,但有些事其實是早已注定好結局的。我們無法預知一個人的死亡,但是和這個人密切相關的鬼魂卻是可以的。如果要強行改變。當然會有法子,但那樣真的好嗎? 我不說話了,其實這些道理我是明白的,只是一時之間有些不容易接受。師父說,這楊婆婆的老伴兒并不是那個要害死她的人,它的存在唯一的不合理之處。就在于違反了法則,存在了這么久的時間。相反而言,那只老貓的鬼魂,雖然本意是保護自己的主人,但卻無形當中導致了楊婆婆的身體更加虛弱,你知道她老伴兒為什么要不斷的翻日歷嗎?應該就是因為貓的亡魂的影響。導致這楊婆婆的大限之日來得更早,但畜牲畢竟是畜牲,若真是要怪,也怪不了它。 師父說,現下的辦法,只能是給這楊婆婆做一個護身的小法事。保護她在死之前不會再被別的亡魂影響,因為就算不是為了害人的鬼魂,和人呆久了,也一樣會消耗人本身的陽氣和精元的,所以那只貓的鬼魂,咱們必須先想法子弄走才行。楊婆婆老伴兒的亡魂。咱們就等到元月十日之后,連同楊婆婆一道送走吧。 我雖然年輕,也比較自負,但我也知道命不可違的道理。很顯然的是,師父是有辦法延續楊婆婆的生命的,具體是什么方式。我卻不得而知,而且師父也不會這樣做。在我們生活的世界里,我們是救人的人,但是在玄學的世界里,任何有違天地法則的人,都叫做多管閑事。師父也曾經說過,這就是我們為什么即便是一款雞蛋或者一匹布,也要收取酬勞的原因,這叫那人錢財替人消災,有了這樣的買賣關系,才不算是多管閑事,否則的話,在別人的因果當中橫插一腳,自己也因此擔負了不屬于自己的因果,不光對我們自己,包括家人和子孫都是非常不好的。 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些內容,你都不要告訴楊婆婆,她這把歲數,孤身一人,早就知了天命,死可能對她來講并不是最可怕的。師父現在趁著還沒天黑,就先回去徐大媽家里,把這件事告訴他們一家人。 我問師父為什么要告訴別人。而且你走了我怎么辦?師父嘆氣說,如說元月十號楊婆婆必死無疑的話,這荒山野嶺的,平日里就人煙罕至,總得有鄉親們幫忙料理后事才行,所以既然躲不過,還是讓他們幫忙提前準備著吧,既然知道了,也改變不了,總不能讓她走的時候,還這么孤孤單單吧? 說完師父又對我說,你今晚就留下,把那只老貓的鬼魂處理了,雖是畜牲,也勿忘善待。 第六十二章 .貓的亡魂 雖然師父的吩咐我不能違背,但內心深處來說,我還是有些抗拒的。尤其是當我得知眼前這個虛弱但卻活生生的老婆婆就將在幾天后死去,對于她來說,絲毫不知情,但對于我來說,從此刻開始的這些天,都是在等待她死去的時間。 人生就是這么奇怪,從一出生開始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奮斗著,但每個人都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在等著死亡的降臨。究竟是為了死亡而出生,還是為了出生而死亡。這種看似哲學性的問題。顯然不是我這么一個只學過點舊學的人理解得了的。于是我只能答應了師父,并趁著楊婆婆還沒有醒來的時候,就目送師父走上了下山的路。 楊婆婆這一場瞌睡,直到傍晚才醒過來。中途的時間我一直在思考著怎么對付那個老貓的鬼魂。由于無法溝通,我也就無法讓它感受到我的用意。剛才在把楊婆婆從床底下拉出來的時候,老貓的鬼魂是從我的當下逃走的,之所以逃,想必還是因為害怕的關系。 所以我如果要強行捕捉,估計會比較困難,派兵馬去捕捉的話,也許會因此折損我的兵馬。于是我思考了很久,決定替楊婆婆做一個“寄身”。 所謂的“寄身”,簡單來講就是一種障眼法。假如一個人被鬼魂纏住,而這個鬼魂本身智力不高,例如貓狗動物的話,是可以運用符咒和法術的手段,讓這個鬼魂暫且以為這個所謂的“寄身”就是被纏住的本人。 與其說這是法事,到不如說這是一種以玄學形式出現的江湖雜耍,它本身并不難學,只需要一段咒文,一張符咒,和一個“寄身”的容器即可,但是由于這個法術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所以基本上除了哄騙那些小孩子的亡魂之外。并沒有別的用途。沒想到,這個我學過最無聊的法術,此刻卻能夠幫上我的忙。 楊婆婆醒來后發現師父已經不見了,于是問我去了哪兒。我支支吾吾地說師父下山辦點別的事去了,這里就交給我就行了。我們已經查出來了,你家里遇到的怪事,是因為你們家老貓的關系。老貓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但是由于貓很戀家,所以常?;貋砜茨闩隳?,因此給家里弄出一些動靜。不過動物始終沒有分寸,漸漸就影響了你的身體,所以你剛才去廚房之后,就沒記憶了,接著再醒來自己莫名其妙就鉆進了床底。 我先是告訴了她老貓已死這件事,我知道她可能心里會有些難過,于是就把結果說得有些嚴重,以此來轉移楊婆婆的注意力。畢竟一個死了男人死了孩子的女人,此刻若是死掉一只貓,應該不會有太大情緒的波動的。 果然楊婆婆嘆氣說,這老貓也算是陪了自己這么些年,到頭來死在哪兒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小師傅好好對它,讓它走得安寧一些。 楊婆婆看天也不早了,于是就打算去做飯菜給我吃,她告訴我家里沒什么好吃的,都是寫粗茶淡飯。我絲毫沒有懷疑她這句話,因為那一頓的確是夠粗茶淡飯的。吃完飯后,天已經全黑了,我知道楊婆婆可能平時睡眠的時間會比較早,所以我在她睡之前,騙她說頭上有灰塵。借機扯下了一根楊婆婆的白發。楊婆婆準備睡覺的時候,我特意叮囑她,不要關上門,我就在堂屋里守著,今天晚上你睡你的覺,我抓我的鬼。明天一早就什么事都沒有了。于是在她睡覺之后,我就柴房邊上找了些木柴火,幾根拼在一起用繩子一綁,勉強就湊成了一個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