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114節
“你們也是,令尊那邊如何?” “父親不會插足此事,近來我家中矛盾,也是因父親勸叔父安分守己,叔父不服所致?!背\餍α诵?,“殿下放心,父親與我,都分得清楚局勢?!?/br> 定王徐徐點頭,旋即吩咐常荀加強府中戒備,叮囑他若遇急事,當如何處置。 他的安排多是為了定王府,阿殷在旁聽罷,依舊不敢放心,“府中的事,有常司馬在,左右典軍也都在,不會有什么大事。我怕的,還是宮中。這回嘉德的事情,宮中陰謀算計的厲害我算是嘗到了,殿下在宮中,務必要小心?!?/br> “陰謀固然厲害,卻也都是鋪墊,最要緊的還是最后的真刀真槍。放心?!?/br> 阿殷對上定王目光,深沉冷厲,是戰場上叱咤風云的殺神風采。 她輕了口氣,緩緩點頭。 * 傍晚時分,散騎常侍馮遠道奉圣旨攜數名御前驍騎營來到王府,聲稱有事請教定王妃。如今正是嚴查嘉德公主案子的要緊時候,曹長史和常荀忙將一行人迎至廳中,馮遠道依禮拜見定王妃,因事關重大,掩門相詢。 半柱香的功夫后,馮遠道告辭離去。 阿殷送他們出廳,瞧著馮遠道身后那道漸漸遠去的背影,暗暗捏了把汗。驍騎營是由永初帝親自點選,不過五十人,負責殿中護衛和外出隨扈。因職位要緊,尋常都穿重甲,帶頭盔,威武而神秘,只需攜帶令牌,出入宮門便不受盤查詢問,身份格外特殊。 馮遠道今日所挑的,盡與定王身形相仿的人。 定王混入其中,又是騎馬而行,那些微身形差別,便看不出來。即便宮中防衛甚嚴,各處宮門盤查仔細,用這種手段,也無人能夠察覺端倪。 順利入宮后到得承乾殿中,馮遠道依命入殿中拜見,驍騎營的數人歸隊。 待酉時輪值,定王在隱蔽處卸下那一套重甲頭盔,才避過旁人,悄然奉命入殿中拜見。 永初帝自察覺孟皇后險惡用心之后,便停了殿中的龍涎香,只是紅漆柱和垂落的帳幔久經熏香,那味道還是幽微不散。魏善在門外奉命把守,殿中不見半個旁人,定王行至永初帝榻前,跪拜過后,目中終究露出擔憂,“父皇龍體欠安,可有好轉?” “你及時回來,便稍有好轉?!庇莱醯勖媛缎牢?,“一路可有異常?” “兒臣已做了安排,無人察覺。昨晚深夜入城,在府中藏身,除了司馬常荀,無人知曉?!?/br> 永初帝聞言頷首。 有了這顆定心丸,老皇帝懸了多日的心總算歸于原位。他雖臥病在榻,這些天卻也沒閑著,將宮中布防及主要將領的底細又摸了一遍,趁著孟皇后和太子尚未發難,拿捏著分寸搶時間做了些安排。父子二人商議對策,又將永初帝信重的馮遠道召入殿中,定下策略之后,又召魏善入內,吩咐他先行安排。 至夜,定王藏身承乾殿中不露面,永初帝派魏善傳旨,封鎖外面各處宮門,召太子入承乾殿見駕。 派出去的內監已走了多時,外頭卻還沒有半點動靜。東宮就在皇城邊上,一趟來回,哪還需要那么多功夫? 永初帝臉色黑沉如墨。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定海神針就是可以自由生長變化的神物金箍棒呀~當然目前沒有用武之地(污污的飄走~~ ☆、第125章 結局(預熱) 永初帝沒等到太子應召來承乾殿的消息,卻等來侍衛的奏報——昭仁宮中禁足的孟皇后帶人強闖外出, 因她身份貴重, 負責看守的侍衛不敢傷害, 又難以阻攔,孟皇后已出了昭仁宮,往東宮去了。 隨即, 魏善入內稟報消息,說派去東宮召太子的內監,被東宮以矯詔的罪名捉了起來。 兩處公然抗旨, 其意自明。 永初帝躺在病榻上面色極差,倚著靠枕歇息, 緊握的骨節幾乎泛白。 從他意識到東宮尾大不掉, 著手安排開始至今,也不過三天時間而已。雙方都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便搶著時間安排, 孟皇后急著籠絡策反,永初帝這里最要緊的卻是清查, 將身邊稍稍可疑的人盡數拔除,免生意外。負責殿中護衛的驍騎營, 由最初的五十人裁減成了三十五人,殿前、殿后及承乾殿左右護衛的羽林衛由北衙六衛大將軍竇玄親自接手, 迅速做了一番安排,在承乾殿四周布防。 偌大的皇宮,永初帝病中纏綿在榻, 如今能夠據守的,也只承乾殿而已。 老皇帝歇了片刻,才問道:“外頭都已布置妥了?” “竇將軍和左右散騎常侍皆在殿外把守,左右銀臺門由左右羽林衛將軍守著,光順門和崇明門由左神策衛分兵看守?!蔽荷乒矸A報,見老皇帝那喘氣的毛病犯了,又手忙腳亂的幫著順氣遞湯,將地下跪著的太醫院判狠狠瞪了一眼——自永初帝病后,太醫院幾乎使盡渾身解數,依舊未能令他好轉多少,甚至還有太醫的藥方于龍體不利,被下令杖斃。若非形勢緊張,這位院判的腦袋恐怕也已搬家了。 永初帝只是喘氣,“吩咐竇玄,光順門處,務必加緊布防?!?/br> “守衛光順門的是陶靖和高元驍兩位將軍,皇上盡可放心?!?/br> 陶靖是定王的岳丈、高元驍是高相之子,素日忠心也無半分動搖,永初帝是信得過的。 正想再說什么,就聽外頭竇玄求見。 永初帝忙命他進來,竇玄渾身盔甲俱全,進門時也不忘將配刀解下,拱手道:“皇上,東宮動手了?!?/br> “情形如何?” “東宮聲稱魏善與微臣、馮遠道合謀,勾結定王謀逆,謀害圣上、禁足皇后,借著太醫院之手麻痹圣上,威逼圣上下旨令廢除東宮。威逼不成,今日又在承乾殿設伏,矯詔誘太子前來,欲圖將其擊殺?;屎竽锬镆苍谄渲?,說微臣等把守承乾殿,挾持皇上,不許任何人覲見。她與太子要清君側,救皇上,誅殺微臣等。那位傳旨的內監已被當眾擊殺,東宮衛軍已整隊進了昭慶門?!?/br> “誅殺你們?”永初帝冷笑,“昭慶門如何?” “守將聽說微臣謀逆,便奉了東宮旨意,已放任東宮衛軍進門?!?/br> “朕的右神策衛,倒去奉東宮的旨意,哼!”永初帝冷聲,“傳朕旨意,皇后與太子犯上作亂,任何人皆可誅之——等等,留著他們性命,朕還有用處。能重傷他們的,皆有重賞!” 竇玄應命而去,永初帝遂看向定王,“德音殿外朕已加了戒備,無需擔心。玄素,朕如今病著,承乾殿外的局面,只能托付給你。務必將亂賊攔在承乾殿外,明白?” “兒臣遵旨!”定王未穿甲胄,是尋常的墨色衣袍,抱拳躬身之時,面目沉肅。 極遠處,爭殺之聲已隱隱傳來,在極度安靜的殿中,清晰可聞。 永初帝闔上眼睛,嘴唇微微顫抖——不是為情勢,而是為那對母子。 最親信的妻兒合謀奪位,即便早有預料,在真正面臨的這一刻,老皇帝還是忍不住的心寒。從前的所有父子夫妻溫情盡皆化為利劍刺入胸膛,那對母子恐怕還不知道承乾殿中有定王坐鎮,只想趁著他無力坐鎮大局,打著個清君側的旗號,攻破宮門將他誅殺。 殺夫,弒父,背君。 他曾給予他們的地位、榮耀,盡皆反噬。親自養出的猛虎,兇性大發。 * 迥異于承乾殿內的安靜,承乾殿以南的光順門和崇明門外,殺聲正濃。 太子和孟皇后皆穿了護身軟甲,遙遙立于光順門外,被太子親衛軍層層守衛。東宮位于皇城西南側,建制幾與朝廷相仿,文武官員俱備,東宮守軍亦有兩千人,都是孟皇后授意挑選的精銳。此次附逆的右神策衛將軍段元杰,娶了崔家女兒,是太子頗為信重的連襟,最先被孟皇后策反,仗著所守衛的位置之利,開了昭慶門后反手攻打光順門的衛軍。 仗打得很艱難。 光順門的衛軍人數不算多,然而帶兵的陶靖和高元驍卻是此次在泰州和北庭沙場上立了軍功之人,非段元杰所能相比。宮內各門沒有城墻可以據守,數千禁軍混在門外廝殺,陶靖與高元驍如同兩尊門神,騎馬牢牢把守在門外,將近前的叛軍盡數斬殺。 然而對方人數確實太多,太子衛軍兩千,加上被段元杰調集過來的右神策軍,幾乎殺得人手酸。 軍士們不知承乾殿內情形,所能做的,唯有聽從主將號令,冒死拼殺。 不久,左右銀門外,亦陸續響起爭殺之聲。負責戍衛北側宣武門的龍武衛將軍也在聽說竇玄勾結定王謀逆后,奉東宮之命前往承乾殿“救護皇上”,被兩側的羽林軍攔在門外。 威儀堂皇的宮廷之內,除了把守最外圍宮門的禁軍未被調動之外,余下的禁軍幾乎傾巢而出。 永初帝坐在承乾殿中,聽著隱約傳來的動靜,目光愈發陰沉。 他并不愿在這時候起身耗費體力,卻又掛心光順門的情形,焦灼之下,還是讓宮人敞開南面窗扇。被信重的妻兒率兵逼宮,守衛在側的卻是從前時時提防的定王,這多少有些諷刺。 外頭的動靜入耳,讓從未經歷過戰事的永初帝心驚不已,老皇帝眉目陰沉的聽了許久,稍露焦急,道:“如此攻殺,何時才能結束?” “禁軍共兩萬余人,若如此攻殺,恐怕兩個時辰也不能停止,傷亡也會極重?!倍ㄍ豕笆?,適時道:“兒臣以為,可暫時將太子和皇后放進來,余下的攔在外面。屆時太子和皇后反而被困,父皇再適時放出太子和皇后已被誅殺的消息,外面的叛軍,不攻自破?!?/br> 這是個速戰速決的法子,風險卻是永初帝最初不愿承擔的—— 太子和皇后兵臨承乾殿,老皇帝的危險難免更增一分。 定王在后晌商議時就已提了此法,永初帝顧忌著危險未曾首肯。定王背負了老皇帝多年的猜忌,若執意建言,老皇帝恐怕還會懷疑他有私心,是以當時沒有再提。直至此時永初帝面露焦灼,他才舊話重提。 魏善為永初帝著想的,又不曾見過殺伐陣仗,想法跟永初帝一致,當即跪在榻邊,遲疑道:“皇上萬金之軀,若容叛逆之人到了承乾殿外,恐怕,會更加兇險?!?/br> 永初帝不語,看向定王。 他知道面臨的風險,也確實想盡快了結這場宮變,不愿鬧出更大的動靜。 猶豫許久后,老皇帝最終按下了那些許擔憂,道:“就按玄素說的辦。玄素,由你領軍,如何?” 定王當即道:“兒臣愿與眾位將軍合力,將作亂之人斬殺在承乾殿外。只是,無論情勢如何,父皇萬萬不可走出這承乾殿,刀劍暗器防不勝防,父皇不能有半點閃失?!?/br> “好,讓竇玄去傳旨?!庇莱醯劭聪蚨ㄍ?,“殿外的事,盡托付給你?!?/br> “兒臣遵旨!”定王起身,大步出了承乾殿,執劍立在殿外,黑衣獵獵。 天依舊陰沉,不過戌時初刻,就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承乾殿外的地方不算寬敞,五百名精銳整齊列隊,四周則點滿宮燈。 定王在殿前玉玠上按劍站定,夜色之中,背影如天神英武。 竇玄的命令傳出去,左右銀臺門和崇明門依舊死守,光順門的陶靖和數百士兵卻被竇玄以救急為由,調往臨近的崇明門?;屎笠娭笙?,當即令人猛力沖殺,將高元驍團團圍住后,兩千名東宮衛軍沖開宮門,將太子和孟皇后圍在中間,迅速沖入光順門中。 誰知太子和孟皇后才沖進去,那才被調走的數百兵士卻又中途折返,奮力將太子衛軍攔腰斬斷,而后緊鎖宮門。 孟皇后久在宮闈、太子又處于東宮中,玩弄人心的手段固然駕輕就熟,卻從未真刀實槍的見識過打仗。原本因沖破宮門防守而狂喜的笑容尚未綻開,瞧見被斬斷的尾軍時,兩人都怔住了——原本是想逼宮奪位,如今卻被套入了觳中?倘若外圍四門久攻不下,她和太子豈不是被甕中煮鱉,自投羅網? 光順門外殺伐依舊,門內卻是短暫的安靜。 陶靖帶領守軍在外較多,在內只有數百,都團團圍在門口,防止他們反手來奪門。 太子衛軍是奔著承乾殿去的,好容易沖殺了進來,當然也不愿再往這道門上費力氣。 深沉夜色下,兩方對峙,卻并未交手。 冷汗漸漸滲出,孟皇后站在太子衛軍環繞之下,掌心竟自濕膩。太子惶然看向皇后、段元杰和東宮的數位武官,那幾位也是面面相覷,遲疑著是否該前進。 最終還是孟皇后發話了,“南衙還有衛軍是不是?設法令他們增援,集中兵力攻破光順門!” 南衙的左右屯衛軍共有近五千人,屬南衙十六衛所轄,負責戍守宮城南側的各處衙署。孟皇后對北衙禁軍能夠插手,在那邊能做的卻有限,所以此次密謀,只在禁軍中安排,未敢向那邊出手。 此時既然都已舉事了,哪還有什么顧忌,當即道:“竇玄謀逆,挾持皇上、本宮和太子,誰能調左屯衛軍救駕?” 段元杰當即道:“末將愿往!” “好。務必盡快趕到!” 段元杰應命。他畢竟是一衛之主將,身手比之其他兵士高出許多,想沖出這一道宮墻并不難,當即返身往外沖殺。 孟皇后強自鎮定,在千余名太子親衛的護持下,往承乾殿而去。 承乾殿外,定王命侍衛點上的幾十個火把左右分列,映照著中間的竇玄和兩位散騎常侍。后面光線漸漸昏暗,站著數百衛兵,衛兵之后的殿前玉玠上站著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因天色昏暗又離得遠,孟皇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當是永初帝倉促間調來的哪位將領。 調來將領又如何? 孟皇后的心緒漸漸又安定了下來。 朝堂上下百官,莫不是皇帝和東宮的臣子,她的身邊站著儲君,她又何懼?至于永初帝,呵,那位老態龍鐘的病皇帝在里頭恐怕奄奄一息。猜出東宮要害嘉德后,他就能撐不住病倒,而今妻兒合謀篡位,還不得氣得吐血三升?能不能下榻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踏出這承乾殿——能踏出就更好了,一道冷箭放出去,他都未必躲得過! 反正都走到這份上了,孟皇后反而是意料之外的鎮定。 她收攏雙袖,穩穩站在那里,威儀端貴如舊,“竇玄,還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