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113節
這等要緊關頭,太子做出孝順姿態強行留在皇后殿中,他們要商議何事,永初帝幾乎都不用猜。敬重了許多年的妻子,疼愛了多年的兒子,到頭來卻送了這樣一份大禮。謀害公主不說,趁著他病了難以主事,竟還違抗禁足之令暗里通氣謀劃,毫無悔改之意。 也是他當時氣急了疏漏,雖禁足皇后,卻忘了下令讓旁人不入昭仁宮,反被她鉆了空子。 永初帝病中嘆息,知道此時的皇后與太子,早已脫出他的掌控,尾大不掉。 連謀害公主的事都敢做,又不加掩飾的母子深夜同謀,他們會做些什么,永初帝實在不敢小覷。然而他病中精力有限,內外布防在不知不覺中受孟皇后蠶食,此時對于宮廷內外的掌控早已大不如前?;屎蠛蜄|宮的兇態已現,這么多年的扶植培養之下,他這個做皇帝的想要剪除,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若稍有失當,激起他們兇性,局面會如何演變,還不好說。 白日里阿殷的那番話依舊令他心驚。 倘若嘉德當真遇害,團團糟的局面下,他病重在榻難以主事,未嘗不會被皇后趁機做手腳。嘉德的喪事必得交給皇后cao持,外頭的事又只能是東宮儲君與眾臣商議。案子會查成什么結果,禁軍中會安插哪些人手,朝中又會怎樣震蕩,他哪里還有精力去掌控?彼時皇后和太子分別掌控內外,他身邊有兵卻無將,連病榻都離不了,談何廢東宮、廢皇后? 祭天事情上的暗流涌動只是表象,卻原來致命殺手,是在這平淡無奇的端午宴上。 如此險惡用心,東宮和皇后必得除去! 然而永安王玄夷素性文弱不擅此事,能幫他穩定局勢的,竟然還是只有定王。 定王,定王,當年賜封號時不過臨時起意,卻原來這封號竟真如其人。 永初帝沉著臉想了片刻,既然沒了睡意,索性叫魏善取了幅棋盤過來。黑白二子錯落的擺在棋盤上,永初帝細算他手中和東宮手中的力量,臉色愈發難看。 窗外雨聲依舊潺潺,滴打在檐頭瓦上,夜空陰沉如墨。 * 定王府,阿殷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皇后和東宮布下的大網漸漸收攏,從祭天的安排到上林苑的事情,隱藏的勢力和陰謀浮出水面,東宮和孟皇后在朝中、在內廷仗著永初帝的信重經營多年,幾乎能與老皇帝分庭抗禮??上抢匣实壑豢吹教拥挠孤敌㈨?,提防了定王的鋒芒,卻沒察覺孟皇后在背后的經營。而今的局面固然是他咎由自取,定王府卻不能束手就縛。 府上人手就那么多,常荀雖漸漸從祭天的事抽身,據說最近常家也是風波不斷,著實忙碌艱難。 曹長史固然忠心,卻只精于朝堂的事情,在內廷能用的手段少得可憐。 謹貴妃倒是在內廷,可惜地位雖尊榮,卻沒半點實權魄力,比起孟皇后來,幾乎沒半點反抗之力。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押在定王身上??蠢匣实酆螘r能夠正視危險召他回京,看定王何時能夠趕回京城。 連著數日的陰雨,斷斷續續的下個不停,太陽稍稍露臉便被陰云遮著。 明明是盛夏時節,卻還是涼風陣陣。 阿殷懷著身子,起居格外精心,雖不能在這節氣里用火盆,卻還是叫人換了被子。夜間怕受涼,還叫人備了手爐擱在腳邊,只消掌心暖熱,渾身便能舒適許多。 晚間照常翻了幾頁書,外頭雨聲淅淅瀝瀝的令人心煩,索性早早的擱下書卷,躺在榻上發呆。 寬敞的榻上唯她一人睡著,總歸有些不習慣。阿殷將手落在平常定王睡的地方,慢慢摩挲,許多事情浮上心間,想到曾經那些兇險,漸漸又覺得無所畏懼,遂將定王從前送的那麒麟玉佩按在掌下,闔眼安睡。 夜半夢回,朦朧中覺得哪里不大對勁。 她住入王府后,夜間自然不似行軍做侍衛時機警,朦朧片刻后才清醒起來,然后聽見極輕微的門扇響動。那響動淹沒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幾不可聞,卻令阿殷心頭警聲大作——會是誰突破外頭層層防衛,悄無聲息的夜闖靜照堂? 防身的匕首是時常備在榻下的,這是定王多年的習慣,阿殷也有沾染。 不動聲色的翻身握住匕首,阿殷緊盯帳外,極昏暗的燭光中,看到一雙黑靴走了進來,悄無聲息。她猛然想到什么,有個清晰的猜測涌上心間,幾乎能夠認定來人是誰,卻還是不敢置信,更不敢掉以輕心,只死死盯著帳外。 屋內極為昏暗,那雙黑靴繞到內間,阿殷總算能借著極微弱的燭光,看清那一角墨色的衣裳。 警醒防備在那一瞬間消失殆盡,她松開匕首,難以置信的看著來人走入帳中。 高健挺拔的身材黑睽睽的,輪廓在暗夜中十分模糊,他渾身裹著雨氣,像是有些猶豫,只慢慢的解開夜雨浸透的外袍,丟在地下。隨即除了鞋襪,只剩中衣長褲在身。 阿殷側臥在榻上,強裝了片刻,到底難以裝睡,揚手掀開錦被,便坐起身來。 定王小心翼翼的動作默然頓住,下一瞬,他便撲入帳中,將阿殷重重拽入懷中。結識的胸膛撞在阿殷臉側,他想心跳在那一瞬間如戰鼓擂動,雙臂緊緊箍在阿殷背后,不由分說,低頭便含住了阿殷的唇。 久別的思念,晝夜不同的疾馳,懸著的心在抱住她的時候歸于原位。 定王用力的吮她唇瓣,輕易撬開阿殷唇齒,攫取般搶入,攻城略地。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急切的吻還不夠,他扣緊了阿殷后腦,唇舌用力輾轉,像是要把她吞入腹中。阿殷身上只是單薄的寢衣,被迫承受,連呼吸都不能夠。 驚喜鋪天蓋地,她緊貼在定王懷中,雙臂藤蔓般纏繞在他腰間。 好半晌,定王才松開她,聲音微顫,“阿殷?!?/br> 他單手撫著阿殷小腹,又在阿殷唇上眷戀的親吻,啞聲道:“你沒事,就放心了?!?/br> 阿殷的雙臂滑到定王頸間,唇瓣也湊過去,親吻他的唇瓣,甚至那扎人的青青胡茬。熟悉的氣息包裹,寬肩瘦腰就在跟前,所有的擔憂不安早已煙消云散,她對上定王的目光,心中無比踏實,笑生雙靨,“殿下回來,我也放心了?!?/br> 相視而笑,目光交纏。 阿殷跪坐起來,又親了親定王,在他耳邊低聲道:“這段時間,十分想念殿下?!?/br> 定王狂喜,翻身上榻,將阿殷攬在懷里。她的身孕才四個月,并不明顯,雪峰卻比從前豐滿了許多,抱在懷中,前后的凸翹比從前更加令人心動。柔軟的寢衣被剝落,定王即便冒雨而來,除去濕透的外衫之后,一近阿殷身畔,身上便是火熱。 闊別近月的紅綃軟帳,玲瓏身段,朝思暮想的美人在懷,她將阿殷圈在懷中,俯身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 定海神針歸來~~ (*^w^*) 蟹蟹baibai的地雷,muaaa! ☆、第124章 4.9 清晨阿殷醒來,窗外雨聲依舊淅瀝。 帳外的夜燭早已燃盡, 因天陰著, 屋內頗為昏暗, 也不知是什么時辰。她靠在定王懷中,夜里睡得安穩,此時自是精神奕奕。只是定王晝夜趕路回京, 未曾有過片刻休息,此時睡得正香。 阿殷從他懷中退出,小心翼翼的要下榻, 手腕卻忽然被定王握住。 他睜開眼,睡意依舊朦朧, 將阿殷拽回去, “陪我睡會兒?!彼鞂⒁笤俣葦埲霊阎?,閉上眼睛, 片刻后又睜開眼, 叮囑道:“我趁夜回京的事極隱秘,別叫人知道, 府里的人也不許?!?/br> 阿殷“嗯”了聲,靠在他懷里, 即便睡不著,閉目養神也是好的。 定王想必是累極了, 昨晚回來后折騰過,這會兒沒躺片刻,就再度睡著。 阿殷等他睡熟了, 也不叫人進來伺候,只起身穿了衣裳,而后將帳子重重拉上。見地上還扔著定王的衣裳,又一件件揀起來收好,這才走到外間。如意等人未得命令不敢擅入,此時都恭恭敬敬的在外面候著,見阿殷早已穿得嚴實,如意才抬頭道:“王妃可要洗漱?” “去西次間候著?!卑⒁竽抗鈷哌^幾位貼身的人,又吩咐道:“里頭丟了一樣東西,后晌我慢慢翻找。任何人不許進去,奶娘請盯著些?!彼f話時神情肅然,又是親自穿衣掩帳,眾人料得是丟了要緊物事,皆應命。奶娘在府中身份頗跪重,就住在外院廂房里,如意命人請她過來,旋即安排伺候阿殷洗漱的事。 阿殷洗漱罷了,將備好的早飯用了兩口,稱胃口不好,叫另備幾樣開胃的菜,又要了幾樣糕點打發時間。 如意自去安排,將糕點呈給阿殷后,在外間止步。 見阿殷示意,便帶著眾人退到屋外,掩門恭候。奶娘也無需盯著了,搬了張椅子在廊下,坐著觀雨。 阿殷回到內間,定王還睡著未醒。 她放輕腳步坐在榻邊,低頭瞧定王的眉眼。英挺如劍的眉,刀削的側臉,還有那一圈青青的胡茬,他比離京前消瘦了許多,眉頭微皺,睡得頗沉。南下賑災安民,卻還要留心京城中的變動,確實極耗費心神。比起那靠著一副孝順面孔就換來十年東宮尊榮的太子,定王能到今日,確實太過辛苦。 像是孤獨負重前行,看著云淡風輕,其實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 阿殷只覺得心疼無比,坐了會兒,自往西次間去備了洗漱的溫水軟巾。行軍在外,早已做慣了這些事,她也不會覺得手生,將這里備齊,又去尋了定王換洗的中衣外裳,等定王醒來后,便陪他洗漱,又拿了糕點給他充饑。 待晌午時分,如意帶人將八樣開胃菜并湯羹奉上,阿殷也無需人伺候,命人退出,只同定王對坐用飯。 定王一路疾馳,為趕著夜深人靜時悄無聲息的進城,昨晚的飯都不曾好生吃。對著滿桌的菜風卷殘云,饜足之后才往椅背靠著,饜足道:“有了王妃,就是不一樣。阿殷——謝謝你?!?/br> 阿殷正低頭喝湯呢,聞言抬頭,笑著覷她,“殿下竟要謝我?是為何事?” “京中事情多,那日端午的事情,我也聽來傳旨的人說過了。嘉德對弓馬射箭雖有些興致,卻不會去討教隋鐵衣,還有馮遠道及時趕到,那是你的主意吧?” “是啊。定王妃機敏之名在外,殿下又不是沒聽過?!卑⒁舐N著唇,笑容明朗。 定王最愛她這般態度笑容,也自露出笑意,徐徐道:“倘若嘉德出事,以父皇的性子和皇后的手腕,京中局勢,不堪設想。那時即便我抗旨私自回京,怕也難以挽回局面?!?/br> “不然皇上怎會突然召殿下回京?”阿殷將碗勺擱下,“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殿下回來得竟然會這樣快。箭已經在弦上,殿下可有打算?” “先找常荀,傍晚我會入宮?!倍ㄍ跗鹕碜哌^來,將阿殷攬入懷中,在屋里踱步消食。 久別之下,自有許多話可說。 廝磨到午時將盡,阿殷起身往定王書房中去,屋門緊掩,依舊不許人入內收拾。 * 常荀應命趕到書房的時候,定王已經在里面等著了。 他也沒料到定王竟然會回來得這樣快,在門口呆站了片刻,才迅速掩門,強壓驚喜行禮。 定王揮手示意他先別出聲,帶著阿殷進了內室,才挑眉道:“你也覺得意外?” 常荀難得的小心翼翼,“殿下是私自回京,還是……” “奉旨!”定王沒好氣,示意他入座,道:“京中情形如何?” 常荀便將京中如今的情形簡略說來。先前定王府幾乎將全幅精力放在祭天的事情上,而今局勢陡然折轉,發現孟皇后和東宮真正圖謀的并不在祭天儀式,難免倉促。等他說完,阿殷又將端午那日的經過簡略說了,提起那送錦囊提醒之人時,阿殷依舊皺眉,猜不出是何人。 定王倒是眉目微皺,看向了常荀。 兩人自幼相交,不止彼此性情熟悉,對彼此常來往的人,也了解得不少。況且定王自幼長在王府,又在宮廷朝堂往來,熟諳其中習慣和規矩,經驗也不知比阿殷老道了多少。聽得阿殷說過疑惑,稍加思索,便有了猜測——謀害嘉德關乎孟皇后和東宮的成敗,所以謀事之時必定極為周密,恐怕連那金城公主都未必知道。 他在東宮安插的眼線都在外圍,不可能知曉如此機密之事。 而那錦囊提醒的言辭含糊,應當是只知道有人要對嘉德不利,卻不知具體手段。 算遍所有可能知曉此事,又可能善意提醒阿殷的,唯有一個人——太子妃常蘭芝。 常蘭芝心性隨了其父常鈺,頗為端正,永初帝當初擇她為太子妃,一則是因常鈺中書令的地位,再則也是她心性確實比旁人端正,將來可堪母儀天下,規勸君王。東宮這兩年察覺危機后,使了不少陰狠手段,幾番鬧下來,太子妃漸漸失寵,反倒是帶著崔家投其所好的崔南鶯得太子和孟皇后看重。這也是因常蘭芝勸太子當以儲君身份行事,不可用齷齪手段,才被漸漸冷落。 這回密謀,孟皇后自然不敢讓常蘭芝參與,所以具體手段,她必定不知。 然而東宮行事,總需假人之手安排,常蘭芝居于太子妃之位,會聽到風聲,也是理所應當。她原本待人寬厚,身為太子妃,平??傄幹G太子,勸他行胸懷天下的大道,得知他竟要用謀害公主繼而背君欺父的齷齪手段,豈能安心? 常家的權勢、地位固然要緊,常鈺教給她的底線,卻也不會觸碰。 難以勸得太子懸崖勒馬,她所能做的,也唯有設法保住嘉德的性命。 所以錦囊傳訊,又將痕跡抹得干凈,便順理成章。 定王看著常荀的神情,亦從中肯定了這份猜測。 常荀嘆了口氣,面上是少見的憂愁。jiejie的心性,放在明君身邊,是相得益彰,可放在那心術不正又庸碌無能的太子身邊,就格格不入了。這回暗里提醒,原本是救嘉德的性命,卻又將東宮和孟皇后陷入險境,她的心中當是何等煎熬、矛盾?倘若被太子得知,她哪里還能有活路? 這樣的好意,常荀真是盼著永遠不要被人知道的好。 定王在常荀肩上拍了拍,沉聲道:“救命之恩,咱們必當回報。阿殷,錦囊的事,你可對旁人說過?” 阿殷對常蘭芝了解太少,只當東宮沆瀣一氣,根本不曾往她身上想過。見常荀嘆氣,還當他是自愧無能,只是道:“除了常司馬,沒跟任何人提起?!?/br> “那就永遠不要再提?!倍ㄍ趺C容,旋即道:“傍晚我會入宮?!?/br> 常荀自知言下之意,緩緩點頭,“殿下務必當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