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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家妻在線閱讀 - 皇家妻 第74節

皇家妻 第74節

    龍顏大悅之下,便解了太子的禁足,雖暫時不叫他參與政務,卻還了出入的自由。

    是以阿殷和定王到了承乾殿時,永初帝正在西暖閣中,同太子說話。

    冬日里的西暖閣是永初帝最愛的地方,因其背面還連著數重后殿,隔絕了冷風,正面又對著太陽,清晨可沐浴和暖日光,后晌天暖了,正好日頭移到側面,冷暖最宜。此時暖閣四角皆燒著銀炭,熱氣烘散過來,連那龍涎香都濃郁了幾分。

    定王與阿殷上前端正行禮,阿殷在永初帝面前,也由“微臣”變成了“兒臣”。

    永初帝瞧著眼前一對璧人,也自欣慰,叫人賜座。

    旁邊太子雖禁足日久,此時面色卻沒見半點郁色,只笑道:“玄素終于肯娶親,陶側妃容貌出色,膽識過人,果真是天造地設。昨日未能親去恭喜,今日便借父皇這杯茶道賀了?!?/br>
    “多謝皇兄?!倍ㄍ跻嗯e樽飲盡。

    太子便又夸贊兩句,因永初帝說起處置幾位曾為代王辦事的官員來,太子接著話茬,又狠狠夸贊了定王一通。說他孤身前往靈州,深入劍門腹地,揪出那些隱藏的逆賊,著實膽略過人。而阿殷在京城又以身為餌,深入虎狼兇險之地,為翻出大悲寺之事立下汗馬功勞,這份膽識魄力,絲毫不遜于隋鐵衣云云。

    說來說去,便是說從去年至今,定王履立奇功,身邊更是人才輩出——

    在北庭有舅舅隋彥鎮守邊境,又有岳丈陶靖統轄數州兵事,就連從前在他府中的區區典軍,如今做散騎常侍,能力也令人刮目相看。更兼他早年立下軍功,得武將欽佩,這份勇武謀略,令他這個太子都自嘆不如。

    一番話說得十分謙恭,末了還不忘跟永初帝表孝心。

    “兒臣蒙父皇教誨,從前行事,卻有許多錯處,比起玄素來,著實慚愧。往后兒臣必定聽從諸位先生教誨,與玄素協力為父皇分憂,必不辜負父皇的教導?!?/br>
    “如此甚好!”永初帝對太子寄予厚望,數番苦心教導,如今看他禁足思過頗有成效,自是贊許。

    只是定王聽著不對勁,瞧見永初帝那漸漸收了慈愛的眼神時,心中也愈來愈沉。

    他當然聽得出太子那番話的意思,無非是說定王他在皇上身邊和軍中都有親近的人。加上他本就驍勇善戰,功勞卓著,再往前恐怕就該是功高震主、染指軍權了。

    看永初帝的神色,顯然也是起了這樣的疑慮。

    縱然知道這位皇上從來只拿太子當兒子、拿自己當臣子,瞧見這反應時,定王依舊覺得心寒。卻也不會坐以待斃,“陶將軍和馮遠道能得賞識,那是父皇眼光獨到,識人善任?;市终f這是臣弟的功勞,臣弟著實惶恐,更別說隋將軍鎮守邊關是忠心事君,深沐皇恩,職責所在?!彼斐冻錾栽S笑意,“皇兄謬贊至此,往后臣弟就得更盡心竭力了?!?/br>
    永初帝笑了笑,“太子夸得原也沒錯,這半年倒是辛苦了你?!?/br>
    遂起身出了承乾宮,往皇后處拜見過,才叫他們自去謹妃宮中。

    *

    謹妃的宮室頗為僻靜,兩人進去時,謹妃剛歇覺醒來。

    阿殷除了端午那日在清寧宮宴席上匆匆一瞥之外,就沒再見過謹妃。如今再見,卻覺她似比那回還消瘦了許多,被宮人扶起的時候還忍不住咳了幾聲,像是身子頗為虛弱。

    然而即便虛弱,瞧見兒子攜新婦過來時,謹妃面上還是笑意和煦。

    “這就是阿殷了?”謹妃叫人將阿殷的繡凳擺在跟前,拉著她的手細細端詳,“難怪玄素轉了心性,確實是個難得的姑娘。容貌自不必說,先前聽說你立下的那些功勞,就知道有多出眾。玄素是個冷清性子,脾氣倔起來跟臭石頭似的,往后你還要好生勸著?!?/br>
    “兒臣記住了,”阿殷目光稍錯,便見定王正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她極少見定王露出這般表情,眼神稍駐,便聽謹妃又咳了兩聲,忙取了桌上茶杯遞過去。

    謹妃就勢抿了兩口,喘了口氣。

    “母妃又犯咳疾了?”定王皺眉,瞧著外面暖熱的日頭,“這才沒到臘月,怎么今年這樣早?!?/br>
    “許是前幾日下雪受了冷,這兩日病勢是沉重些?!敝斿恍?,縱然病容略帶憔悴,眉目卻是疏朗貴麗,“好在你如今成了家,我心里高興,這點毛病過兩天也就無妨?!彪m如此說,才說了沒兩句話,就又咳嗽起來,慌得旁邊宮女忙過來伺候,叫人去請太醫。

    阿殷亦侍奉在側,瞧著謹妃這副病重的模樣,忽然想起件事情。

    似乎是十七歲那年的春月,京城各家過完了年,依舊喜慶熱鬧的時候,宮里卻傳出了喪音。后來她才知道是有位娘娘歿了,臨陽郡主因此入宮致哀,回來時還念叨那位娘娘歿得真不是時候,讓她都沒法外出踏青——據說那娘娘是位王爺的母妃,位分不低,所以皇帝命人治喪,臨陽郡主連著三日入宮拜祭。

    阿殷當時跟宮廷沒半點糾葛,因為期盼陶靖回家,當時雖也換了素服,因這場喪事對她影響太小,且宮中也常有妃嬪辭世的消息,便也沒放在心上,過幾個月便忘了。

    如今想來,那位誕下王爺的娘娘,不是謹妃是誰?

    重活一世,她光顧著欣喜于姜家的傾覆,竟將這樣要緊的事給忘了!

    ☆、第77章 2.18

    阿殷辭別謹妃時,總有些心神不定。

    她方才仔細回想了前世的事情,當時歿了的確實是謹妃無疑。如今看她的病情,難道真要在明年春月里,眼睜睜看著謹妃離世?阿殷但凡想到這個可能,便覺得心中郁塞難當。

    走出宮門進了馬車,傍晚的護城河邊風漸漸冷冽,車廂內倒也不算寒冷。

    這車廂底下單獨設了暗格,里頭燒著銀炭,雖不及屋舍中所燒的那樣暖和,到底能給車廂里供些暖意。

    阿殷除下罩在身上的大氅,隨手取了手爐抱著,猶自思索,“母妃年年都要這樣咳嗽嗎?”

    “年年如此,深冬和初春尤其容易發作?!倍ㄍ跎焓謱⑺龜堅趹牙?,思及謹妃,眉目冷峻。

    阿殷察覺他的緊繃,猜得是跟謹妃有關,猶豫了下,問道:“謹妃娘娘也是武將之家出身,雖然不像隋小將軍那樣帶兵打仗,想來自幼也會習武強身,怎么如今卻病到如此境地?”

    “母妃從前身體很好,生下我之后才落了病根?!倍ㄍ醪]解釋其中因由,只將阿殷肩頭摩挲著,“眉頭緊皺,是有心事?”

    “我只是覺得,母妃這回病得太重,令人擔憂。往年也是這樣嚴重嗎?”

    “往年多是進了臘月才發作,今年不知為何提早?!倍ㄍ鯇τ卺t道知之不深,擔憂卻束手無策,“雖有太醫每日照看,卻也沒見起色?!?/br>
    阿殷靠在他胸前,眉頭卻是越皺越深。

    往年都要臘月才發作,怎的今年卻突然提前?謹妃身子骨本該不差,緣何如今病弱至此?同樣的太醫院伺候、天下名貴藥材調養,怎么反倒比那些嬌弱的妃嬪還不如?

    她前世歿于春月,便是為此嗎?

    阿殷前世對宮闈之事知之甚少,對于殺神定王殿下,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更不曾格外留意。如今努力回想,也只記得謹妃過世之后,定王殿下便甚少在京城出現,似乎是奉命各處奔走,比從前更加默然無聞。有限幾回跟著去北苑時,阿殷也未見過定王的蹤跡。那回在桃谷借嘉德公主的機緣見到他,印象中定王比如今更加沉默冷厲,除了待嘉德公主稍稍不同,看別人時,那目光幾乎沒有半點溫度。

    想來謹妃之死給他的打擊不小,才致他性情更冷,更不得永初帝歡心,只能四處苦累奔波。

    直到代王謀逆時,他才率兵殺回京城,奪回帝位。

    阿殷默然回想,只恨從前深居府中,對宮闈和京城里的事知道得太少。

    她到底不放心,將雙臂環在定王腰間,“母妃病勢不輕,到了臘月恐怕會更沉重,殿下該請個靠得住的御醫,用心治治?!?/br>
    “太醫每日三趟去母妃宮中,母妃的身子也一向由他調養……”

    “去得多不代表用了心,”阿殷坐直身子,罕見的打斷他,神色稍肅,“更何況一人醫術畢竟有限,有紕漏也難察覺,怎可全然托付信重?太子奈何不了殿下,在父皇跟前仁愛,未嘗不會從別處下手。母妃深居宮中,身邊更該留心?!?/br>
    定王聞言,目光陡然一緊。

    “我會尋機安排?!痹S久,他沉聲道。

    *

    過得兩日,便是冬至,皇帝照例在宮中設了家宴。

    阿殷還是頭一回赴宴,大清早便從定王的懷里掙脫出來,由女官和如意、奶娘帶人忙碌了半天,才梳洗打扮完畢。

    定王穿好衣裳走出來,見她正坐在妝臺跟前,正拿了支飛鳳珠釵往發髻中簪。今日既是家宴,雖不必盛裝,衣裳卻也不可馬虎。阿殷象牙色錦衣上是銀線鉤織的細密花紋,腰下的曳地長裙卻纏繞了兩支紅梅,自花蕊至梅瓣都繡得逼真。

    她站起身來,身材修長,裙角垂落,那兩支梅花隨她腳步而動,秀美而不張揚。

    定王見慣了阿殷穿著寬闊官袍時的明練模樣,連著幾日見到這錦繡貴麗的打扮,竟是越看越覺好看。

    阿殷瞧他眼神黏在自己身上,竟自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干站著做什么,該用飯了?!?/br>
    “打扮很精心?!?/br>
    “頭一回赴家宴,自然要精心?!卑⒁笊杂徐?,跟著他往外走,“嬤嬤雖說了禮儀,我卻還是沒底,殿下還有囑咐嗎?這衣裳打扮會不會太簡素,會不會太張揚?”

    “這樣就很好。增一分過艷,減一分則淡?!?/br>
    阿殷挑眉將他望著,笑意盈盈——

    誰說定王殿下冷肅刻板了?他還是很會夸人的。

    用過飯,外頭鉛云扯絮,風過庭院。阿殷披上斗篷,同定王乘車入宮,到得宮門外下車緩行,只覺日漸寒涼的風直往脖子里灌,指尖都有些發涼。她雖交代如意帶了手爐,卻不好抱著行走在宮廊之間惹人注意,便只將手縮入袖中,暗里活動五指取暖。

    忽覺披風被拂動,低頭便見定王伸手過來,握住了她。

    正是熱血昂藏的男兒,定王即便衣衫單薄,身上卻也暖熱。寬厚掌心的溫度傳來,將寒意暫時隔絕開,兩人走至宮廊拐角處,正巧側面宮門里走出一堆人,打頭的太子殿下將這場景看個正著,后頭太子妃常蘭芝和側妃崔南鶯也隨之望過來。

    阿殷一瞧崔南鶯微變的神色,便想把手抽回,誰知定王握得更緊。

    “皇兄,太子妃?!倍ㄍ跎陨郧飞硇卸Y,旁邊阿殷忙跟著問候。

    太子一笑過后容色如常,只招呼了聲“是玄素啊”。旁邊的太子側妃崔南鶯卻是微微一笑,道:“向來只見五弟性子冷清,原來娶了弟妹,也是一樣會照顧人。這情形若叫父皇母后看見,必定欣慰。還未恭喜五弟和弟妹新婚之喜,就在這里道賀了?!?/br>
    她的語聲頗婉轉,說罷朝太子盈盈一笑,太子只笑望定王,沒做聲。

    反倒是對面的阿殷有些意外,未料崔南鶯會以側妃之身搶在常蘭芝之前,更未料太子竟會對此視若無睹。

    好在先前跟著常荀往來各處衙署,稍有歷練,阿殷不急著答話,只笑了笑。

    對面的常蘭芝便在這間隙里,不疾不徐的走過來。

    常家與姜家同為京城世家的翹楚,家風卻截然不同。姜家仗當年姜皇后的威勢而驕橫行事,終至傾覆,常家雖也同樣顯赫,每位當家的侯爺卻都行事穩重,亦重視子女教導,雖說家中眾人品行依舊參差不齊,侯爺膝下諸子卻多行事圓融,不會出格。

    太子妃常蘭芝開口,氣度比之崔南鶯,已端貴許多——

    “弟妹在閨中時就有盛名,今日一見,果真明練爽利。前幾日未能親往道賀,弟妹膚色白皙——”她稍稍抬手,緊跟在后的宮女便將一方錦盒恭敬奉上,常蘭芝打開,將錦盒連同里面珊瑚送到阿殷跟前,微笑道:“這手釧,倒襯弟妹膚色?!?/br>
    阿殷視之,里頭竟是一段紅珊瑚手釧,每顆都雕刻如意云紋。論起雕工成色,皆是上品。

    雖說百姓家中皆有妯娌為新婦送禮道賀的習俗,然常蘭芝出手便贈這般貴重的禮物,著實叫阿殷意外。

    更何況,看常蘭芝這模樣,顯然是早已不動聲色的備好了。

    披風之下定王松了手,阿殷自知其意,便雙手接過,屈膝為禮,“多謝太子妃?!彼斐弈销L補上謝意。

    常蘭芝面上笑意端莊,就勢道:“這里風冷,咱們快些過去吧?!彼觳粍勇暽男兄撂由韨?。

    阿殷將錦盒遞給如意收著,見太子已經招呼了定王走在前面,便跟常蘭芝同行。

    宮廊深長,兩側紅墻琉璃上尚有殘雪。前頭錯開半步同行的兩人,太子身材中等,想是平常失于鍛煉用功,稍稍發胖,腳步亦顯遲緩,雖有玉帶勒在腰間,也未能顯出弧度。倒是定王身材高健背脊挺直,墨色長衫在身,背后瞧著更見神武之姿。

    *

    一行人到得設宴的延慶殿,倒有不少皇親到來。

    阿殷方進門就瞧見了嘉德公主,因前面有宮人引路,便先隨之入座,位置就在定王下首。待坐穩了抬頭,就見嘉德郡主已經從對面群妃間越眾而出,過來同常蘭芝和崔南鶯招呼過,便到了阿殷跟前。

    阿殷忙起身,面上已露笑意,“公主?!?/br>
    “那天我原本想去,只是父皇不許,叫我在宮里待著白著急?!奔蔚鹿餍χㄍ跻谎?,“沒想到定王兄這樣急,搶著就將你娶進門,果真讓你成了我嫂嫂。往后再去定王兄府上,總算有人能陪我了?!彼c阿殷年紀相若,神態卻格外嬌俏,笑意一綻,酒窩稍現,眉眼便彎出弧度。

    定王便側頭瞧過來,低聲道:“先出宮再說?!?/br>
    ——嘉定公主的駙馬雖已擇定,婚期卻在明年,她還要在宮中待數月。

    嘉定公主皺了皺眉鼻子,聽著外頭內監高呼皇上駕到,便回到座位。

    座中眾人都已到齊,帝后既至,便都起身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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