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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鬢邊不是海棠紅在線閱讀 - 第62節

第62節

    杜七一出會館,就氣呼呼的把油門滋得老大,一溜煙開車回家了。程鳳臺始終都在外面等著商細蕊。天上一會兒飄點雪,一會兒刮點風,把程鳳臺都凍成冰糕了。有什么社稷大事能談兩個多鐘頭,還沒人出沒人進的毫無動靜?程鳳臺一時怕商細蕊吃了眾人的虧,一時怕商細蕊驢脾氣發作起來,把里面的同行殺了個干干凈凈,心里沒找沒落的。老葛看著他一會兒車里坐著,一會兒車外站著,來回那么倒騰,實在教人鬧心,給他買了兩包駱駝煙抽。程鳳臺拆開一包抽了一口,忽然下定決心,管他里面怎么樣,把人帶走得了!推開車門再一想,他對他們梨園行的深淺也不了解,闖進去,闖出什么話柄子怎么辦?愁得又點起一根煙。

    幾個姜家徒弟朝商細蕊圍過來。商細蕊把戲服卷了一卷夾在腋下,拉開工架瞅著他們幾個,斷喝道:“我看誰敢動我!”他已經想好了,只要對方一動手,他就不管好歹的先打了再說!姜家一心要欺人太甚,那就把事情鬧大好了!大不了他也不在北平混了,他找江河月搭戲去!要能打殘幾個姜家人,還是他賺了!

    就在這個時候,下座中忽然爆出一聲戲腔:“哎呀!刀下留人!”李天瑤離座起身,拂了拂袍子。從一開始,李天瑤就不斷地鬧點怪動靜出來,他本身也是沒溜兒的性子,有一出沒一出的,商細蕊是個真瘋子,這就是個裝瘋子,歇不歇發作發作,眾人都不以為忤。李天瑤走到商細蕊面前作了個揖,用京戲里道白的聲腔念道:“啊商老板!不知這件衣裝,能否與在下細細看來?”

    商細蕊都被他窘傻了,那么嚴肅的氣氛里,這鬧的是哪出呢?商細蕊收起工架站直了,傻乎乎地給他回了個禮,然后手忙腳亂把戲服展開給李天瑤看。李天瑤一邊看,一邊嘴里嘖嘖作聲,哎呀哎呀的,還假裝捋他那根本沒有的髯口,捋得搖頭晃腦。

    姜老爺子見多了梨園行里的幺蛾子,絲毫不以為驚奇,冷笑道:“看來李老板是有高見了。您看著,這戲裝怎么樣???”只要李天瑤向著商細蕊說一句,姜老爺子就能擠兌死他。

    李天瑤邁著四方步,走到姜老爺子跟前念道:“啟稟老太爺!這件衣裝好生的古怪,長又不似長,短又不似短;上窄而下寬是下寬而上窄。露了胳膊腿,遮了奶子腚。說它傷風敗俗,倒也使得;說它推陳出新,卻也真真的是呀!”

    下頭坐的是真有人笑出來了,曉得他就是個和稀泥的。姜老爺子皺了眉毛:“你說的是什么話!到底怎樣!”

    李天瑤使了一個諸葛亮回營的身段,撩袍子掀袖子,功夫架子極大的轉了個身:“嗨——呀!你說你公道,他說他公道;到底誰公道,自有天知道!”

    姜老爺子這算看出來了,他就是替商細蕊解圍攪局來的。然而李天瑤只在南方活動,鮮少來北邊,和商細蕊套不上交情。倒是姜老爺子和李天瑤的師父做過兩年戲搭子,這時候就像教訓子侄那樣呵斥道:“胡鬧!滾出去!”

    李天瑤一抱拳:“得令!”踢了袍角撩在手里,邁步往門口走,嘴里念了一句戲詞道:“知恩必報真君子,見死不救是小人!”一面踱著步子,真就出了門。一旦走出二門,他把袍子摔開,步履就正常了,嘴角一撇,扭頭嗤笑道:“哼,這老王八?!钡撬诒逼揭彩侨松夭皇?,一路走一路琢磨著怎么搭救商細蕊,走到電話間撥出一個號碼,猛然想到北平的那幾位角兒此刻都在里頭坐著呢,倒是也沒有放一個屁呀!還能找誰,誰是能舍身救人的?李天瑤苦笑著搖了搖頭,背著手慢悠悠走出大門口,就看見雪地里程鳳臺的那輛車了。李天瑤疑疑惑惑地走上前,附身從霧蒙蒙的車窗玻璃里看人,程鳳臺被驚了一跳,下車笑道:“先生您是?”

    李天瑤道:“程二爺是吧?您是在等商老板?”程鳳臺一點頭,不知他怎么個意思,李天瑤可算找見一個指望,說:“您快進去吧!想轍編個謊把商老板帶走,他這回要吃大虧了!”

    程鳳臺一聽這話,也不待問李天瑤名姓了,拔腿就往里跑,去搭救他的商老板。

    剛才被李天瑤這樣一打岔,原來要強按商細蕊去磕頭的事就耽擱了。剛才那也是受四喜兒的挑唆,熱氣上了頭,等帶腦子的一琢磨,到底也顧忌商細蕊的瘋勁。再有這行里的老話——欺老莫欺小。商細蕊卯起勁來和姜家作對,那可有好幾十年的對頭,姜老爺子沒這陽壽照看到底。但是就這樣揭過,似乎也很不甘心。姜老爺子一聲一聲地數落商細蕊的罪過,商細蕊一句不答,站得筆挺忍受著。到場有一位正是上回偷盤唱了杜七本子的呂班主,結果演到一半,被杜七砸了場,為此痛恨商細蕊不是一兩天的了,今天總算逮著機會踩他一腳,應和姜老爺子,呂班主也在那罵上了。其余戲子都覺得姓呂的是個棒槌,姜老爺子敢罵,那是人家有輩分有根基,你算個什么東西呢?

    呂班主也不敢提過去偷本子的事,只能借著戲服,一蹦三跳地痛斥道:“……商老板,有些毛病你可真得改改了。有錯您就認了吧,硬咬著牙有什么意思呢?白耽誤我們工夫。那什么《趙飛燕》,我看了,真是比粉戲還要yin賤下流。平時敬著您的名聲,我們不敢說不是。今天老太爺句句在理,打到臉上了您還不認嗎?看看梨園行由南往北,哪找得到穿這衣裳唱這詞的,只有往窯子里找!”

    姜老爺子很滿意這位起哄的朋友,攆了捻胡須,依然是正義凜然的口吻說道:“別的地界我管不了,在北平——尤其是我的師門里,絕不能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體。老頭子我對事不對人,沒有要為難誰的意思。就是我榮春班,從今天開始凡是上臺的戲,全得細細查過一遍,有沒有篡臺詞走了媚俗一流的,有沒有戲子不守規矩夾葷段子的。查!細細的查!”榮大爺彎腰對父親答應了一聲。姜老爺子對眾人道:“望在座各位老板也自珍自重,自查己身!”

    呂班主首先道:“那是當然的。我一直叮囑孩子們戲臺上唱戲要規矩,可不能為了票房,為了走紅就干那些露rou的媚俗的討座兒的好,那好不長!”

    四喜兒的云喜班是北平出了名的粉戲班子,但是這個時候也表態說:“您老放心吧!咋們省得呢!戲臺上的動靜盯得牢牢的,準沒有一點差錯!咱們在梨園行唱了半輩子了,都是要臉的人!”

    這兩個不干不凈的都爭先恐后的要起臉來,別的戲子們,但凡有點心虛的,都紛紛表示一定自查。姜老爺子說這話,其實只是為了提防商細蕊。因為按照一般斗法的規律,他今天當眾扇了商細蕊耳光,商細蕊明天必定會糾集黨羽,往他的榮春班里找紕漏,狠狠反擊一拳。他沒有想到商細蕊和他們有所兩樣,商細蕊不是吃著人rou長大的,商細蕊現在就剩下犯惡心了。

    眾戲子正在那人人自危著,怕姜老爺子這股捉妖的風氣越刮越大,別最后卷出自己的舊賬。商細蕊瞪著呂班主和四喜兒那么胡說八道,眼里都迸出火星子了,熬到最后,大喝一聲:“你放屁!”

    程鳳臺進了二道門,就聽見了這一聲炸雷,他知道要壞菜了,簡直是跑著去的,還沒進門就喊道:“商老板!時候差不多了吧!我來接你了!”

    商細蕊一扭頭,程鳳臺看見他的眼睛,不用說話,就知道他受了大委屈,小孩兒又倔強又傷心的一雙眼睛,還有點波光閃閃的,眼眶子通紅。滿場的戲子都端坐著,指指點點,悉悉索索,就他一個站那生扛。什么叫聲名滿天下,知音無二三,商細蕊最知道這種孤單。

    程鳳臺心中一動,沒顧忌就抓住了商細蕊的胳膊,商細蕊整個人都站木了,被他一拽,僵硬地挪了半步,身子打了個晃悠。姜老爺子覷著眼,冷笑道:“我說程二爺,咱們梨園行教訓門下弟子,礙著你哪兒疼了?”

    程鳳臺恨道:“我jiba疼!”商細蕊柔順地自動依靠在他懷里,一只手往他大衣領口里一插,像一個女人在撒嬌。四喜兒還在那嘴賤,譏笑道:“程二爺心疼了唄!商老板多知道招人心疼??!”他話音才剛落下,商細蕊那只手忽然從程鳳臺懷里拽出一塊掛著金鏈子的沉重的懷表,咬牙照著四喜兒臉上就砸了過去!四喜兒哎呦一喊,捂住臉跌坐在地上,也不知到底傷得怎么樣了。呂班主見商細蕊撒野,第一個就不依,想要拿住他,商細蕊兩步上前,抬腳就把他踢了一個仰面大跟斗!

    忍來忍去,到底還是沒忍??!師門里的人他不好動手,打這兩個東西那是不打白不打的!

    姜老爺子氣得渾身亂顫,拐杖也不柱了,沖過來大罵道:“混賬!誰許你放肆!”鈕白文趁亂拉偏架,抓著姜老爺子的胳膊緩住他,一邊兒拍背揉胸地給他順氣,招呼姜家徒弟說:“還不快過來扶著點太爺!別給氣壞了!”

    姜老爺子怒得把人轟走:“起開!我用不著!”

    就這說話間的工夫,程鳳臺早就拉著商細蕊跑出了二道門外,像一對亡命鴛鴦似的。姜老爺子顫巍巍指著商細蕊的影子,向左右氣憤地說:“商菊貞怎么就養了這么個無惡不作的兒子????!”

    那邊地上兩個傷員還在呻吟。眾戲子都覺得今天沒白來。

    第90章

    商細蕊一路上緊緊握著程鳳臺的手不發一言,程鳳臺一句也不敢多問他。車子開到鑼鼓巷,商細蕊坐在車廂里一動不動,也不下車,也不說話,眼睛發直。那么冷的天,他攥著程鳳臺的手居然攥出了一手的汗。程鳳臺陪他干坐著,一直到腿都凍麻了,才搖搖他的手,說:“回家了,???”

    商細蕊受了驚似的眼睫毛忽地一撲娑,手指尖也一顫。程鳳臺想到了上海趙元貞家里養的兔子們,有時候跑出一兩只來到他家院子里,背對著人在吃草,從后面咋呼它一下,兔子們就是這樣一副呆滯又可憐的神情,看誰都像是狼。商細蕊剛才連踢帶打那么兇悍,這會兒真是脆弱極了,委屈極了,使人心碎極了,是個受了大人欺侮的小孤兒。程鳳臺心疼得一塌糊涂,俯身吻著他的額頭吻了許久,才把他從車里牽出來。商細蕊進屋就倒頭往床上一躺,連個身都不翻,死了一般。

    小來看他倆神氣不對頭,也不敢發問,默默地進屋來燒著炭盆,眼睛一直盯著程鳳臺。程鳳臺坐在床邊替商細蕊脫了鞋,把他腳搬上床去塞在被窩里,然后在嘴上豎起一根食指,朝小來眨了一下眼睛。小來低下頭抿著嘴唇,點著炭盆就走了。

    程鳳臺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回家了。脫了衣裳鉆進被子,摟著商細蕊輕聲軟語:“商老板,怎么了,和我說說?!鄙碳毴镆粏柌徽f,二問不答,眉毛皺得死緊,一個有口難言的樣子。弄得程鳳臺提心吊膽的,怕他是挨了悶棍,往他肩背上不動聲色地揉捏兩下。商細蕊枕在他肩膀上沉默著沉默著,忽然深吸一口氣,翻身騎跨住程鳳臺,兩只眼睛灼灼的俯視著他,是深夜里的兩點星子。

    程鳳臺還未預感到危險,拍拍商細蕊的后腦勺,很疼愛很溫柔地說道:“好好躺著,被子里都進風了?!?/br>
    商細蕊不置一詞,猛然將程鳳臺翻了個身!程鳳臺還沒明白過來,褲子就被扒掉了!商細蕊捉著他手腕,用那半硬半軟的家伙抵著他的屁股縫,強硬地捅了兩下,另一條胳膊橫在程鳳臺背上牢牢壓制住。程鳳臺腦子里都炸了膛,不知道怎么會眼睛一眨,一只乖兔子就成了一頭瘋驢子,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打了個措手不及!身上壓著個百十來斤的大活人,氣都喘不順溜,扯開嗓子斷斷續續罵出幾句絕情的威脅的話,商細蕊全當耳旁風。商細蕊此刻絕不可能情欲高漲,純粹是為了鬧鬧瘋,發泄發泄,他心里裹著一包沖天火氣,誰挨著他近,誰和他親,誰就活該倒了霉。

    那一條半軟的家伙終于給搓得硬梆梆的了,淌出汁來弄臟了程鳳臺的下身。程鳳臺細胳膊細腿的公子哥兒,一旦被商細蕊用勁制住關節,簡直就沒法反抗了,毫無意義地掙扎一通,那力氣全被商細蕊化掉了。商細蕊過去對他放狠話說:你這樣的少爺家,我能一個打你八個!程鳳臺覺得這肯定是虛張聲勢,說我怎么著還比你高了那么一小截,壯了那么五六斤,你能打趴我一個就算有功夫的人了,還八個!然而事到如今,程鳳臺欲哭無淚,只有一個服!商細蕊動起性來,更顯得像一只沒上銜勒的瘋毛驢子,嘴里呼呼地噴著粗氣,附身親了親程鳳臺的耳朵;又像狼在刨食,牙齒把程鳳臺的襯衫領子撕開了點兒,啃住他的脖子就不松嘴了。程鳳臺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抗爭無力,反而就迅速冷靜下來了,低沉著聲音,冷冷地說:“商老板,你心里不痛快,我陪你好好的說會兒話。你要是無緣無故拿我當出氣筒,咱們兩個也就沒下次了。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兩個人在一起這幾年,程鳳臺對付商細蕊還是有點訣竅的。商細蕊不怕程鳳臺罵他,不怕程鳳臺打他,就怕程鳳臺板起臉來對他冷冰冰的仿佛陌生,這能讓他心慌得不得了,害怕得不得了。一聽程鳳臺這語氣,商細蕊在瘋怒之中掂量掂量,慢慢停止了動作,僵在那里猶豫了很久,然后發出一聲悲鳴似的嗚咽,整個人就從臭流氓化成了一塊剛出鍋的麥芽糖,攪合在程鳳臺身上翻轉磨蹭,粘得發膩。

    程鳳臺手腳一脫開,就要把他往身上掀下去,氣得罵道:“你就是神經??!有這勁頭你宰了他們去!欺軟怕硬!就會被窩里架大炮!光打自己人啊你!”

    商細蕊在被窩里架起的大炮屹立得老高,荷槍實彈,箭在弦上,這一炮還真是光打自己人。他嘴唇湊在程鳳臺肩窩里一拱一拱的,guntang的熱氣噴了程鳳臺一脖子,程鳳臺的氣息也充滿著他的肺腑,兩人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寒戰,仗著程鳳臺疼他,他就蠻不講理了:“給我蹭蹭!”說著,也不等程鳳臺點頭,就把那一架大炮塞進程鳳臺大腿根子里迫使程鳳臺夾緊了,一下一下發動起來。

    程鳳臺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怎樣,覺得商細蕊不發神經病,他倒快要被商細蕊整成神經病了!往常把商細蕊壓在身下辦事,商細蕊一副非男非女的少年情致,風sao可愛,使他壓根兒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今天仿佛是第一次驚覺商細蕊是個一點雜都不摻的男子漢,那喘息、氣味、筋骨,那份屬于男人的攻擊性。程鳳臺忽然覺得莫名的詫異,原來商細蕊可不是小孩子了!商細蕊每插弄他一下,都像插在了他的心坎兒上,震驚和不適之外,隱約還有一點惶恐。好容易從這震驚中回過神來,商細蕊額頭上一滴熱汗正落在他眼睛里,辣得程鳳臺扭頭直揉眼睛,罵道:“臭唱戲的!輕點!二爺的jiba蛋都被你磨破了!”商細蕊只顧著自己舒爽,哪管他去了,不耐煩地哼哼一聲,抹把一頭一臉的汗,單手就把程鳳臺翻了個身,繼續從身后大干起來。程鳳臺活了快三十歲,還是第一次被人在床上這么翻來覆去地擺弄,真是氣得心口發疼,眼冒金星!但是現在這個姿勢讓他覺出點兒危險,商細蕊那一根滑膩膩的硬棒槌挨著他屁股縫那么蹭,幾次往縫隙之間滑溜過去,程鳳臺可不敢再發表什么意見惹著閻王爺了。商細蕊這樣往程鳳臺身上打了小半宿的空炮,弄得下半身臟得淋淋漓漓,終于精疲力竭地呼呼喘著氣,往程鳳臺背上一倒,也不管程鳳臺感覺怎樣。程鳳臺也松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憤怒鋪天蓋地,把商細蕊掀開,一句話也不說,穿衣服就要走人。

    商細蕊默默地看他穿了上衣,再穿長褲,忽地摟住他的腰把腦袋枕在他褲襠里,嗚嗚咽咽干嚎起來,一腔子熱氣全哈在程鳳臺jiba上。程鳳臺也不敢怎樣他,因為自己最要命的玩意兒就在他嘴邊,這要萬一說賭氣了犯渾了,一口咬下去,怪瘆人的。再仔細聽商細蕊嚎的,仿佛是一句:“他們冤枉我!你也不理我了!”

    程鳳臺恨得一閉眼睛。

    商細蕊脾氣雖壞,就有一點好,知道自己虧了心,隨便程鳳臺怎樣痛罵,不還口不還手也不動氣,很知錯似的。程鳳臺呢是江南那邊男人的脾氣,遇事不好動手,就好冷戰或者碎嘴子,教訓起人沒完沒了,罵完了也就痛快了。商細蕊很知道他。這一夜里,小來聽著隔壁房里的動靜就沒停過,一時想起來看看,一時又覺得多余,只是懸著顆心。

    程鳳臺出夠了氣,眉毛也淡了,眼睛也順了,打量著商細蕊那一顆半垂著的腦袋瓜子,道:“別悶聲不響的好像很乖,心里倒在罵我啰嗦是不是!”

    商細蕊耷拉著腦袋不說話,剛才的活驢勁頭消弭無形,程鳳臺捧著他的臉一看,見他倒掛著嘴角嘟著嘴唇,眼中一點淚跡都無,就是一張倒了霉的相。

    程鳳臺笑道:“我還以為你被我罵哭了呢!”

    商細蕊哼嗤一聲,翻身枕到枕頭上:“這有什么可哭的,我才不哭呢!”

    程鳳臺問:“剛才在梨園會館也沒哭?”

    商細蕊揚起道:“他們也配我哭?!”

    程鳳臺盯著他一會兒,忍不住發出一個微笑,脫了衣裳重新躺回被子里,與他并肩枕著一只枕頭開始詢問梨園會館的頭尾。商細蕊開始不肯說,程鳳臺問得急了,他斷斷續續,三言兩語的說了。程鳳臺在炭盆里點著了一支香煙,銜在嘴角,皺眉抽著,忖道:“戲服怎么會跑到老姜頭手里的?你在后臺教訓孩子們的話,外面怎么會知道?……看來啊,水云樓里的jian細根本不止一個?!?/br>
    水云樓上下近百口人,出個把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叛徒那是保不齊的,究竟是誰,怎么防備,如何處置。商細蕊想到這些事,就覺得很糾結,很痛苦,胸口像有一把鬃毛刷子在刷洗他的肋骨條,刷得痛癢難當,簡直沒法去想!他深深懼怕這人世間的紛擾糾葛,千頭萬緒,他就想一身清爽地唱戲,可是唱戲恰恰是一項名利攸關的事業,一旦投入這一行,一輩子也清爽不了,這不請自來的謠言和是非。

    商細蕊病西施一般捂著心,愁眉不展:“難受,煩!我要煩死了!”程鳳臺憐愛地拍拍他的背,把額角抵著他的額角,心里柔情萬丈,一個受了欺負沒法還手的小孩兒,太讓人心疼了。商細蕊伏在程鳳臺胸口,暗自回想這十幾年以來,受的那些尋常人意想不到的委屈。小時候練功之苦,比下地獄還苦,全身的筋骨都得抻開了揉碎了塑個新人,還要每天挨著義父的痛揍。長大以后,忍受戲迷的sao擾,勛貴的褻狎。在臺上唱戲本來是最開心最省心的時候,然而但凡唱岔了一點半點,座下真有罵著姥姥把茶壺飛上來砸人的,這還不算,一下臺就是義父的一記大嘴巴子,能把人腦漿拍出來。給富貴人家唱堂會,十回有七回就等于進了狼窩,被強留下過夜是常有的,院門一插上,不愿意就不讓走了。來自同行的詆毀污蔑,從來沒有間斷過。潑糞登報貼大字之類的手段,也正是經受過之后,從同行身上學得來的。商細蕊從來不和人提這些,便是程鳳臺他也不說,說起來自哀自憐顯得矯情。三千梨園子弟都是這么過來的,展目所見,不獨以他為苦,不值得抱怨。單單今天這一遭,商細蕊是真灰了心,這行已經不剩幾個好人了。

    “沒意思?!彼蛑操~頂子,吶吶地說:“真沒意思。我不想和他們在一塊兒了,反正我也存夠了錢,不搶他們的座兒,他們就不會找著我了?!?/br>
    程鳳臺聽見這話,心里一動,嘴上笑道:“你這不是說評書,一人一席就能干了,離開他們你可就唱不成了?!?/br>
    商細蕊想了想:“我可以像九郎和錦師父一樣,辦個私人班子,人不用多,除去文武場,十幾個就夠了!”

    程鳳臺對這種類型的私人小班知道個大概,多是由半退隱的名角兒挑班,帶的都是自己的徒弟,唱的全是熟人的堂會。市面上花錢買票定包房的那其實是最通俗的玩法,真正上了品味的戲迷,例如像杜七那樣有錢有閑的世家公子,往往就樂意請這樣的小班,隔著亭臺池塘,清清靜靜的邀上三五好友品茶聽曲。若有雅興,或者客串搭戲,或者吹笛撥弦。唱完之后,主人家與名戲子談笑一回,說一回戲,雙方皆是大大地過癮。那份光風霽月不是一般戲迷玩得來的,一般的戲子也夠不上格吃這碗人情飯。商細蕊當紅以后,和這樣的小班搭過好幾次戲,覺得風格確實與公演以及普通堂會截然不同,別的先不說,首先就沒有摸手摟腰這種下三濫的動作,客人們誠心是為了聽戲來的。

    程鳳臺撫摸著他的頭發,贊同道:“這種小班是很好,唱的人高級,聽的人也高級,清清靜靜的?!?/br>
    商細蕊聽到這清清靜靜,忽然愣愣地想到他才只有二十出頭,在戲臺上預計還有十多年的繁花錦簇,就這樣退隱了?他不禁望而卻步,打了退堂鼓,搖頭道:“我太年輕,開小班的資歷還不夠?!庇值溃骸岸宜麄兌疾粣劭椿?,不愛看武戲,我的工夫全得廢了?!彼镜拇蛩闶浅┏剿氖畾q,私班是四十歲以后的事了。如果貿然把計劃提前了,心里怪沒底的,他還沒出夠風頭呢!程鳳臺沉默著,并不不急于攛掇什么,他也知道商細蕊舍不得,且這么一說而已。

    程鳳臺絮絮叨叨說著話替他開解,說他走南闖北時的見聞,說這世上的不平之事,笑道:“姜老頭至多就壞你點名聲,看我商會那些同行,要不是礙著曹司令的威風,他們能勾結土匪要了我的命,綁了我孩子的票,你信不信?這不比你們梨園行見刀見血嗎?”商細蕊悶悶地聽著程鳳臺的聲音,忽然在這深冬里冒出一層冷汗,心臟牽著額角的一根筋,突突跳得厲害,腦子里一股惡氣難以自抑。他知道自己是犯病了,心病,當年在平陽,在蔣夢萍身上落下的病根子,之后但凡受到刺激就要發作,外面人傳他有瘋病,倒不全是誹謗。商細蕊痛苦地低吟一聲,一口咬在程鳳臺的肩膀上,慢慢廝磨唇齒間的這一個人。

    程鳳臺疼得一抽涼氣,心里卻緩緩涌出一股很深的憐子之情,又酸楚,又溫柔。他耐著痛,一手按著商細蕊的后腦勺一邊還去親吻他的頭發。本來臭唱戲的爭攤較勁互相傾軋,在程鳳臺眼里頂不上個屁大,可就是那么心疼,教四喜兒說對了,看見商細蕊難受,他就心疼得發慌,就想把自己整個兒地投喂給商細蕊這只瘋獸,被他活活嚼吃了才能解了這份疼。商細蕊咬夠了一大口愛人的皮rou,喉嚨里喑喑做聲盯著程鳳臺,程鳳臺那雙在夜色中溫情脈脈的眼睛。

    商細蕊又一低頭,深深的和程鳳臺做了一個難分難解的吻。商細蕊猶如回到少年時侯那么怯懦弱小,心想我名聲再大,一旦有個高低好歹,只有二爺待我是真的不離不棄,初心不改。我掙了那么多年的名聲是什么,都是假的呀!程鳳臺心想這個小戲子看起來是金玉滿堂,無比的繁華無比的熱鬧,真正心里荒苦的時候,守著他輾轉反側的也只有一個我了。這樣衣衫不整地在冬夜里纏綿一處,兩人都生出一種宇宙洪荒相依為命似的感覺,心中的恩愛親昵一夕之間增添無數,不可對外人語。

    第二天鈕白文趕了個不早不晚的來到商宅,不料那兩個人糾結了一夜,天亮才合眼,這會兒還摟著做大夢呢!鈕白文朝臥房窗戶張望了一下,對小來輕聲道:“還睡著?”小來答聲是。鈕白文更把聲音壓得低些:“程二爺也在呢?”小來嘟囔著小臉,羞于啟齒。

    鈕白文知道只要有程鳳臺陪著商細蕊,商細蕊就沒有大毛病,欣慰地點頭笑道:“讓他們睡,讓他們睡。今天太陽好,我在院子里曬曬太陽,你忙你的?!毙斫o沏了壺茶,鈕白文真在那巴巴曬了一上午的大太陽。屋里那兩個醒了也不知道有客人來,在床上竊竊私語,嬉笑打鬧。商細蕊胸中塊壘橫亙,哪有心思和程鳳臺玩笑。程鳳臺故意逗著他,說胯下那套好東西被商細蕊磨破了,抓著商細蕊的手讓給揉揉。商細蕊一把握住就是用力一捏,程鳳臺嗷的一嗓子,把鈕白文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按耐不住好奇心,耳朵湊在窗戶邊,就聽見商細蕊隔著窗戶很嚴肅地說道:“誰讓你鬧我的!我弄死你!”

    鈕白文心神不寧地喝著茶,滿腦子禁不住地胡思亂想:都說乾旦“受欺負”,現在看來,乾旦能紅到商細蕊這份上,反倒有人上趕著“被欺負”了。程二爺……沒想到??!

    又過了三刻,商細蕊喊小來打水洗漱,小來進房告訴鈕白文來了,商細蕊一邊刷著牙一邊讓鈕白文進來說話。他倆雖不是外人,鈕白文這樣走進漢子們偷jian的屋里,感覺還是怪別扭的,長話短說,悄聲道:“昨天晚間我和寧老板通了電話?!鄙碳毴锫犚妼幘爬?,擦臉擦到一半就停住了,恭敬聆聽著,寧九郎當眾說的話里無非是些寬慰,鈕白文轉告完畢,接著說:“還有,清早那幾位老板打發人來說了,說下午上你這坐坐,我看是來找補人情的。你怎么個意思呢?”鈕白文怕商細蕊使脾氣,搶著勸道:“我說還是見上一見,顯得咱大度嘛!”

    商細蕊想了想,點頭道:“見!當然見!”他把毛巾投在水里,抬頭細細地照了照鏡子,然后俯身把水潑在臉上,噼里啪啦拍著臉頰,使自己氣色看上去好一點,不能在同行面前憔悴了。他商細蕊什么時候都得是昂首挺胸風光無兩的!

    程鳳臺在廂房里咳嗽一聲:“你干嘛呢!抽自己嘴巴子玩兒?——誰來了?”

    商細蕊憨兮兮地回嘴道:“噢!我不告訴你!”

    他倆的這份親昵讓鈕白文更尷尬了,程鳳臺快起床了,這樣照面撞破jian情,豈不羞臊,以后要裝傻都不能了。鈕白文主動避去后街買些rou食葷菜,有心挨延一陣,等到提著菜回來,程鳳臺果然就起來了。程鳳臺披著商細蕊的家常厚棉襖,惺忪的一張睡臉,坐那吹著一杯茶喝。他不敢隨意走動,起床才發覺,那一套jiba蛋真的被商細蕊磨禿嚕了皮,蹭著褲子就疼,窩囊死了!見面了互相問過好,程鳳臺的態度無比自然,像這個家的男主人一般,又是招呼落座,又是招呼吃菜,鈕白文倒覺得自己白多心了。飯桌上講到過一會兒老板們都要來拜會,程鳳臺忍著一點jiba疼,冷笑得哼哼的,難怪看見商細蕊穿的是會客的衣裳:“他們倒挺有臉的!”他扭頭對商細蕊說:“你不是會鬧瘋嗎?別窩里橫??!等會兒他們來了,我看你用門栓把他們都打出去,???”

    鈕白文一聽就急眼了,舉著筷子動作很大地擺了擺,心想這程二爺不說勸勸,怎么還拱火呢!他心里遺留著商細蕊少年時魯莽的印象,還是不夠了解商細蕊。梨園行不會容下一個真瘋子。商細蕊只對著最親近的人為所欲為,對外人他是恭謙讓得不得了的一個君子,很有理智也很謹慎的,講話辦事都在道理上。

    比方現在,商細蕊就很淡然地不受挑釁,咽下口熱湯,一臉的慈悲為懷,體恤眾生:“那種情況下明哲保身,不是錯。別幫著一塊兒罵我,就算是朋友了?!?/br>
    這份通情達理的,鈕白文重重地點了點頭:“昨天那是礙于輩分,幾位老板不好說什么,心里想必是明白的。就連我,剛一開口就挨卷——連我都沒說出一句整話來呢!”

    程鳳臺看不慣他們含糊是非,高瞻遠矚地對梨園行發表了許多批評,冷笑道:“真有一套!當場不說話,不開罪姜老板;現在說些好話,不開罪商老板。唱戲的都太會做人了,也太容易做人了!”商細蕊知道他昨天被強按著“辦了”一頓,jiba疼心情不好,因此并不和他計較或者頂嘴,只顧自己悶頭吃飯。鈕白文很虛心地聽著牢sao,然后微笑道:“這正是梨園行了!不像二爺,獨個兒雇些兵,有幾把槍就能把買賣干起來,您敢跟整個商會叫板,說斷來往就斷來往,誰都礙不著您的眼。梨園行可不就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嘛!戲臺子短,青春更短,結果就是誰都離不開誰,誰都嫉恨誰?!?/br>
    程鳳臺笑了:“鈕爺把話說得明白?!扁o白文也笑了,兩人碰了個酒杯。下半晌,到了唱戲的老板們睡醒吃飽出來活動的時候,果然三五結伴來到商宅,嘰嘰喳喳站了一堂的人。程鳳臺曾經覺得戲子們是很神秘很詩意的,如今得知內情,根本懶得看他們的嘴臉,在臥室倚在床頭看報,留了一耳朵聽外頭的動靜。鈕白文怕商細蕊應付不來這些,還像個大師兄似的陪在旁邊應酬著,就聽見一群人義憤填膺地聲討姜家。商細蕊很爽朗地向他們道領情,和和氣氣地送走了他們,整個過程中對答待客周到極了,鈕白文毫無插嘴的余地。程鳳臺忖著自己在場面上做生意談買賣都不及商細蕊這樣會周旋,他是要憤而罵人的脾氣,商細蕊事到如今,明里暗里都沒有罵過姜家一句話。

    戲子們談說了大半個小時才走,小來剛把茶杯撤走,第二撥慰問的又來了,使得熱茶都來不及燒上來。這行里傳話速度向來一流,這會兒估計整個北平梨園界都知道姜商叔侄打仗了。有一部分戲子雖說是為了找補人情,懷著虛情假意的用心;另外一部分則是純粹打抱不平,厭惡姜家的霸道,憐惜商細蕊的委屈,絕不能對他們關門謝客的。眾人在正廳里談話,大概這一批戲子和商細蕊特別地有交情,話頭一開,言之不盡,把程鳳臺堵臥室里出不來。他一天一夜沒回家,心里怕二奶奶怪罪,倒想回去看一眼了,好容易熬到最后這一批客人也走了,程鳳臺立刻想要告辭,就見商細蕊一掀門簾,嘴角眉梢一團憂愁的孩子氣,方才的八面玲瓏一點點都看不見了,二話不說把程鳳臺攔腰一抱,下巴擱在他肩上,低聲嚅嚅地說:“煩,煩死了,我心里都快煩死了……”

    程鳳臺無奈地嘆氣,摸著商細蕊的腦袋,說什么都不能在這時候讓他一個人呆著。

    兩人草草吃過晚飯,洗漱了就上床去躺著。一床被子里肢體相纏,喃喃細語地說著話。程鳳臺只要瞌睡了一停嘴,商細蕊就不樂意地蹬腿兒:“說,你繼續說,一靜我心里就難受!”程鳳臺這幾年閑暇時,早和他說盡了生平見聞,連小時候出疹子的疤都給商細蕊看過了。這會兒只能搜腸刮肚,開始說道別人家的隱私。依照遠近親疏的程度,首先一個倒了霉的就是上海的女鄰居趙元貞,然而趙家也是頗為傳奇的一家人,很有幾件可以傳頌的事跡。說到二奶奶與趙元貞斗氣,借了二少爺一泡屎惡心她,商細蕊很俗氣地見笑了,評價道:“好玩兒,她后來怎么樣了?”

    程鳳臺道:“后來我為了做買賣,就跟著曹司令來了北平,偶爾才和她通個電話,不知道她怎么樣了?!闭f著笑了笑:“反正她這個人,日子過得沒什么變化?!?/br>
    一直講到下半夜,趙元貞的故事講完了,本來一個二十來歲的閨中女子也沒有那么多奇妙事情可以說,講了這大半夜,已經是程鳳臺口吐蓮花了。程鳳臺困得閉著了眼睛,商細蕊蹬他都蹬不醒,便翻身趴到他身上去咬他的鼻子:“別睡!和我玩兒!”程鳳臺捂著鼻子睜開眼,皺眉笑道:“我真是作了孽了,家里三個少爺從小到大我也沒好好哄過一晚上,居然報應在你手里……你怎么就不累呢?”

    當年在平陽受傷之后,商細蕊連著一個月徹夜難眠,天亮了才勉強瞇瞪兩三個小時——這也是后遺癥之一了。當然他不會和程鳳臺說明,只是一味地磨人。換在平時,程鳳臺再好的脾氣也不會容著他這樣無理取鬧,肯定要呵斥他了。但是這一回,商細蕊實打實的吃了虧,師出有名,很有資格撲騰一番。照例陪著說話到天亮時分,兩人補眠睡得正香。杜七剛剛結束了一場徹夜豪賭,趁著興頭一路登堂入室闖進來,見到床上的人,他皺了皺眉毛,敲敲門框把人都驚醒了,然后朝商細蕊手指頭一勾:“出來!”

    程鳳臺煩得翻了個身。商細蕊自知脾氣沒有杜七大,出于欺軟怕硬的心理,只得放低姿態忍住困意,穿了衣裳去說話。那又是一番長談。杜七夜里在酒桌上聽見風言風語了,這謠言傳得沒邊沒譜,不知是姜家哪一位子弟往外吹出來的風,說商細蕊的鼓上舞偷了姜家密不外傳的仙人步法,所以才把師大爺惹惱了!杜七一聽,當場拍桌子將姜家父子一頓痛罵,罵得是日祖宗cao老婆的,公開要結下這份仇恨,把傳謠的人弄得也臊眉搭眼的。

    聽到這里,商細蕊也忍不住要怒斥一句“放屁”!杜七一聲高一聲低在那喝罵著,鬧得程鳳臺無法入睡。等到杜七發完酒瘋,打道回府睡覺去了,程鳳臺和商細蕊已雙雙過了困勁。中飯擺上桌才吃了兩口,大門啪啪啪地又響了。

    商細蕊受驚了似的擱下筷子擦擦嘴準備迎客,一邊說:“我現在聽見敲門就害怕!”

    程鳳臺嘲笑道:“你該裝一扇國際飯店的旋轉玻璃門,那客人來了多方便??!”

    來人卻是李天瑤,一手拎了一壇子紹興黃,另一手拎一只燒雞并鹵味牛雜,哼著小調子很自在很落拓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和商細蕊相識已久,商菊貞在世時,他曾在水云樓搭了兩個月的班,就這兩個月里,不聲不響地拐走了一名師姐。老班主因此記恨他,雙方各居南北,互不往來。但是他大概還念著點舊交情,不然在梨園會館也不會出手相助了。商細蕊心懷感激,待他是格外地客氣。

    李天瑤見到程鳳臺在此,也不問一句方便不方便,叨擾不叨擾,就笑說:“合著這些天不唱戲,咱哥倆一道陪程二爺喝一杯!”程鳳臺見到他也是特別地禮遇,不但起身相迎,還親自把酒拿去廚房讓小來熱一熱。李天瑤見程鳳臺短短兩天的工夫,眼下一片淤青,臉色也白了,嘴唇也枯了,走路的姿勢仿佛是有點夾著蛋似的,不禁詫異地一咂摸嘴,扭頭一眼一眼地重新審視商細蕊,感到非常驕傲。賓主之間酒過三巡,李天瑤才說:“我這趟是來和商老板告辭的,明兒就準備回南京過年去?!彼碳毴?,嘿嘿一笑:“北平戲界被姜老爺子這么一抖擻,矯枉過正都亂成一攤吊毛了!咱那小地方,清凈!橫豎封箱也封了,商老板要不然,同我走一趟散散心?”

    商細蕊頓時露出一種悠然向往的微妙表情,猶豫道:“恐怕走不開,我這幾天客人多?!?/br>
    這時候就看出商細蕊性情里的老實了。程鳳臺瞅著他一笑:“正是因為客人多,你才更應該走。正好趁著過年,等北平這一攤吊毛理順了,塵埃落定了,你再回來?!?/br>
    李天瑤也望著商細蕊微笑著,這樣淺顯的道理,商細蕊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當天夜里收拾行李,知會親友。第二天輕裝簡行投奔李天瑤去南京,連小來也不帶。路上程鳳臺親自開車送他們到車站,到地方了向李天瑤連連拱手,鄭重說:“李老板,人就拜托給您了,您多多費心照拂他些,我感激不盡!”

    這樣將商細蕊當個小孩子一樣珍而重之地托付,李天瑤很有些感動,向程鳳臺回了個禮,豪爽笑道:“程二爺放心,商老板回家要是短了一片指甲,您盡管拿我是問!”

    商細蕊闖蕩江湖這么多年,上天入地無所不至,何時受過這份愛惜,見到眼前這一幕,自己也覺得挺害臊的,在那瞅天望地假裝沒看見,心里卻生出幾分安逸。程商二人臨別之前又悄悄捏了一把手,李天瑤也假裝沒看見。

    第91章

    程鳳臺回到家里,二奶奶正巧在四姨太太房里繡花談天。程鳳臺不敢使喚丫頭,怕丫頭通報了二奶奶回來啰嗦他,自己靜悄悄地擦了把臉準備歇一覺,就在脫衣服的當口,察察兒老不高興地闖了進來,像個小管家婆似的,張嘴就拔高了聲調道:“哥!你這些天干嘛去了!”

    程鳳臺很有耐性地敷衍道:“哎!我忙!”

    察察兒皺眉瞅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說道:“我知道你在忙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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