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程鳳臺在雪地里凝望了她許久,雪花積在睫毛上,仿佛剛剛哭過來不及擦掉的淚珠,雪白的皮膚雪白的眼睫毛,也像一尊雕塑。 他忽然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倉皇微笑,開口叫她:娘子…… 就為著這一聲娘子,范大小姐拋去所有怨懟,成了程二奶奶,為程鳳臺帶來了范家堡的半壁江山,為程鳳臺生兒育女,為程鳳臺cao持家業。 程鳳臺是程二奶奶的債,要拿一輩子來還。 程鳳臺一面解自己的襯衫扣子,一面在二奶奶身上亂動:“好jiejie,咱們來造個傾國傾城的小姑娘吧?” 二奶奶醉紅著臉,輕聲罵一句:“狗東西?!?/br> 第3章 在麻將桌上,程鳳臺和他的小舅子范漣坐了個對家,另兩位是富貴人家的太太小姐。兩個燈火輝煌的大廳里一共擺了六桌。他們這一階層的人,一到晚上就熱鬧起來,挨個兒的過生日請客還席,挨個兒的納妾生孩子,說白了就是巧立名目聚眾吃喝,沒有一天空著的。 程鳳臺在打牌,察察兒穿著一套紅色的洋裝裙子,坐他身邊剝葡萄,自剝自吃,在一片喧嘩中安靜得古怪。程鳳臺不時地扭頭問察察兒討葡萄吃逗弄她,察察兒一理也不理,偶爾不勝其擾,往他嘴里塞上一顆。 范漣邊說邊笑忘了規矩,點了一支煙。叼在嘴里還沒能吸上一口,程鳳臺就瞪他:“掐了掐了。我meimei在這兒呢,她要咳嗽的?!?/br> 范漣戀戀不舍地掐了煙,抱怨道:“姐夫——不是我說你,咱們玩牌,你把三meimei帶出來干嘛呢?那么晚了,小孩子要睡覺的?!?/br> 察察兒聽到有人在說她,便不吃葡萄了,雪亮的燈光底下,一雙褐色透明的大眼睛筆直地望著范漣,兩股冷的光,身上的紅衣服也顯出一種刺目的驚悚。范漣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他早就覺得這孩子有點邪性,陰森森的,從來不說話。眉眼五官漂亮雖漂亮,漂亮里頭帶著殺氣和犀利,不知是怎么教養出來的。據說她的母親是個南疆異族的女子,難道是苗人?那可有毒啊…… 旁邊的女人們積怨之下馬上怨聲載道:“是呀二爺,帶個孩子在這兒,還不許我們抽煙,憋死了?!?/br> “何止是打牌帶著meimei,二爺上哪兒都帶著她。上次和我家老爺談生意也帶著?!?/br> “我說二爺,三小姐真是你親妹子么?兄妹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再說哪有哥哥這樣疼meimei的,你不要騙我們嗬?!?/br> 說到這里,大家都別有深意地笑了。程鳳臺被他們這樣開玩笑,笑著拿眼睛掃過他們:“不許亂說??!這玩笑太缺德了?!币粨Р觳靸旱募绨颍骸靶∶脕?,給哥摸一張牌?!?/br> 察察兒順手捏了一張,手里的葡萄汁抹在牌上,黏黏的,程鳳臺在衣服上擦了擦,翻開一看,胡了。低頭捧起察察兒的臉親了一口。 “阿哈!知道我為什么帶著她了吧,她是我的lucky star!” 范漣賠了籌碼,忿忿地說:“甭得意!我也有meimei,下回就把我家金泠兒也帶來?!?/br> 程鳳臺說:“說到我小姨子,漣哥兒我問你,怎么我媳婦叫范游你叫范漣,唯獨我小姨子的名字里有個金字?那不是亂了字輩么?” 范漣道:“三妹出生的時候啊,我家草原鬧蝗蟲,收成不好,賠了好多白銀。算命的說這是因為我們姐倆名字里水太多,水多金沉,我爹就急了,給三妹名字里加個金?!?/br> 大家都恍然大悟地長長哦了一聲。名門望族中的等閑小事,傳出來都是很有聽頭的。 右手的小姐問道:“范二爺北邊家里還有草原?” 對面的太太就望著范漣,對小姐笑道:“何止草原,還有好幾座山和自家的衛隊呢。范家堡呀,邊疆王!誰嫁給他,那就是王妃!” 小姐被說動了心事紅了臉,看不出范漣摩登紳士的樣子,家里竟是做這么原始的生意。 范漣笑道:“什么邊疆王,這都哪年哪月的名頭了,現在可沒啦!日本人一來,搶了我家好大一個莊子,家里的子弟兵天天和他們打。我是讀書人,最怕這些刀啊槍的,這不,帶著弟弟meimei到北平,找jiejie投親避難來了?!?/br> 程鳳臺吸一口煙,瞇眼噴出煙氣來罵道:“你還有臉提這個,窩囊!自己家自己都不守著,只知道交給底下人!換了我,日本人敢動一根草試試?不把他們腸子捅出來!” 范漣點頭笑道:“那當然。誰不知道你程二爺的脾氣,活土匪嘛?!?/br> 太太小姐們對家國戰爭不感興趣,知道底細的就打趣道:“今晚漣哥兒就沒贏過,難怪要哭窮。不要信他。范家那些兵能和日本人對著干,能差得了嗎?他啊,是在外面念了幾年書,花花世界看慣了,再回到范家堡荒郊野地的就跟要了命似的,跑北平享福來的?!?/br> 范漣笑笑的沒有反駁,大概是說中了。 另一桌的太太回頭問范漣:“范二爺啊,金泠小姐和盛六公子的婚事怎么樣啦?有譜沒譜???什么時候吃喜酒?” 程鳳臺說:“對啊,金泠的事情怎么樣了?你jiejie前兒還問我呢——你們家的事,她竟問我。呵……” 范漣搖頭擺手一臉的不耐煩:“別提了別提了,這件事都不許再提了。我鄭重宣布:我meimei范金泠和盛六公子盛子云沒有關系——除了在一個班級念書之外——沒有任何關系。還婚事呢!哪兒來的婚事?!這哪個好事之徒傳出來的閑話?壞我meimei名聲嘛!” 好事之徒程鳳臺揚揚眉毛拒不承認。 范漣的話引發了有許多的猜測與好奇,屋里的人都支起耳朵等他說個究竟,連搓牌的聲音都小了??墒欠稘i卻沉默了下來,不開口了,可見里頭是有些不便說的內情。 程鳳臺最先耐不住,盛六公子盛子云是他老同學的弟弟,來北京念書,他對他負有監護責任的:“盛家小子怎么啦?” 范漣說:“盛家的六小子……哎,慢說我meimei看不上他,就是看上了,我家也不能要這么個姑爺?!?/br> “哎喲你要急死我!云少爺到底怎么啦?” 范漣打出一張牌,環視周圍一圈,驚訝道:“怎么,你們都不不知道?盛子云捧上戲子啦?!?/br> 大家一陣唏噓,感嘆念書郎不學好。 程鳳臺說:“捧戲子?這么個半大小子,捧戲子?” 范漣扼腕痛惜:“??!可不就捧上啦!知道捧的是誰嗎?捧的是商細蕊!天天往戲院里跑,還在報紙上給商細蕊寫戲評寫傳記,迷瘋了都!” 大家又一陣唏噓。落在大名鼎鼎的商細蕊手里,這孩子算是毀了。 程鳳臺說:“商細蕊?又是他!” 范漣說:“姐夫不聽戲的也知道他?” 程鳳臺說:“北平第一名旦嘛,有誰不知道?我知道的可多了?!?/br> 旁人笑道:“那二爺給咱們說說?”“程二爺就好聽個閑話?!?/br> 程鳳臺搖搖頭:“有人把他說成蘇妲己,有人把他說成馬文才。說不好。察察兒,再給哥摸一張?!?/br> 旁邊的劉太太打一下程鳳臺的手:“不許再讓三小姐摸了,她一摸二爺準贏?!?/br> 程鳳臺轉眼瞧著她微微笑:“那,劉太太給我摸一個?” 他這話故意說得很有歧義,引得周圍人都嬉笑起來,他們都知道程鳳臺這人的嘴不在譜上,沒人同他較真。劉太太紅著臉啐了他一口。遠處劉先生聽見也恨得笑了,走過來狠狠地推了程鳳臺一把:“程二爺!這樣不知輕重,小心我去告訴二奶奶?!?/br> 范漣笑道:“告訴了也白告訴,我jiejie哪兒管得住他??!” 嬉鬧一陣,再把話頭扯回盛子云和商細蕊的緋聞,但是已經沒人關注范金泠小姐了。 程鳳臺說:“盛子云來北平是念書來的,他倒好,去捧戲子!那玩意兒比逛窯子還花錢。他哥哥知道了準得賴我帶壞了他。上回來信問我北平的物價是什么程度,想必是弟弟總和家里要錢,他起疑了——漣哥兒你說,這商細蕊,到底是個蘇妲己還是個馬文才?這么禍害?!?/br> 別人說商細蕊,都要帶上很多的傳奇色彩,而且多是道聽途說,真實成分有待商榷。范漣說商細蕊,可信度很高。因為當年鬧出這些軼事的時候,他就在平陽。而且他是二奶奶的異母弟弟,論起來和常之新也是親戚,沒有血緣的親戚。 范漣說:“我說啊,商細蕊他既是蘇妲己又是馬文才。當年,在平陽,嗬!可熱鬧了!商細蕊和我表嫂分道揚鑣,鬧得平陽的梨園行都罷演了。平陽同你們上海不一樣,那兒是迷戲的??!眼下總統換了哪一個,老百姓或者不知道;哪位角兒唱過哪些戲,他們數得比家譜還清楚。戲子們說不唱就不唱,害得平陽老百姓都跟犯了大煙癮似的——那陣子街上天天有打架的——沒戲聽,心浮氣躁,靠打架出火兒?!?/br> 當年平陽的事情已經被他們翻來覆去議論過無數遍,但是每一次提起來,大家還是興致高漲。 有人就問:“他們分家,梨園行為什么要集體罷演?” 范漣說:“你想呵,兩個執牛耳的角兒,各有一票擁躉。他倆打起來,各自的人馬偏幫一方,也就翻哧了,鬧得沸沸揚揚!尤其他們水云樓里面,當時分作兩派,內訌得厲害。我表嫂跟我表兄離開平陽那天,商細蕊想不開了啊,跑到鐘樓上扯嗓子唱了一天一夜的戲。他這一亮嗓子,可算是久旱逢甘霖,救了平陽人的命了。全城百姓都站鐘樓下面聽戲給他叫好,把路都堵嚴實了,街市買賣也不干了,后來驚動張大帥帶兵把人沖散開。商細蕊唱咳血了還犟著呢,叫他下來他就往邊沿上走,好像要跳樓,可唬人了。最后張大帥親自上了鐘樓逗貓一樣把他哄下來——張大帥大約就是在那個時候看中他的吧?!?/br> 程鳳臺心說,先是張大帥,后是曹司令。這個商細蕊每次登高一唱都能勾到一個一方諸侯,就不知下一個該輪到誰。 “據說那時候商細蕊是瘋了,真的?” 范漣道:“瘋不瘋的倒也難說,反正我看著挺夠嗆的。張大帥把他從鐘樓上抱下來,就帶進大帥府了。后來我也離開了平陽,沒有再見過他?!?/br> 這一段的主角雖然是兩個男性,但是非常的浪漫動人,在場的女賓臉上都有一點神往的表情。但也有不厚道的,嫉恨商細蕊非同一般的魅力,吃酸地說:“張大帥那是遇著白虎星了!自討苦吃。要不然,你們道是張大帥為什么敗給曹司令?” 程鳳臺很有興趣:“韓太太說說看,張大帥是怎么敗給我姐夫的?” 韓太太才想起來這里有曹司令的小舅子在場,頓時放軟了聲氣笑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二爺不要傳到司令耳里呵,我們女人家懂什么呢?——聽說啊,當時兩方的兵力差不多少??墒菑埓髱浢粤松碳毴?,商細蕊不知搗鼓了什么下作的藥給張大帥吃,吃迷糊了,躺在床上起不來。這才群龍無首,兵敗如山。沒見曹司令繳了張大帥三萬兵馬么?大帥要是清醒著,能不把兵打完了就投降?” 程鳳臺驚訝道:“還有這事!商細蕊這功夫,不讓妲己不遜褒姒??!” 韓太太眼睛一斜:“什么功夫,禍害!你們男人呀,就愛嘗個新鮮的。商細蕊他會扮戲唄,一會兒王寶釧一會兒楊貴妃,千變萬化的,多新鮮?!?/br> 程鳳臺笑吟吟地斜眼望著韓太太,聽得很認真的樣子。韓太太被他瞧得忘了后文,眼神不由自主地與之糾纏。程鳳臺就是這樣,常常不顧時間地點的和小姐太太眉來眼去,弄得旁人替他捏一把汗。 范漣瞪著程鳳臺,咳嗽兩聲,意思說姐夫您收著點兒啊,當那么多人呢,你早晚被人家丈夫打死。 范漣與程鳳臺一見如故氣味相投,比跟jiejie還要親。程鳳臺在外面有個把風流韻事他還幫著瞞jiejie,鬧得二奶奶也不信這個弟弟了,把他看做是狼狽為jian的幫兇。 有人趁機問范漣:“那么現在,蔣夢萍不唱了?” 范漣說:“她是真不唱啦。常之新但凡有一口吃的,哪里會讓表嫂拋頭露面。何況表嫂也不敢出來,怕商細蕊找晦氣?!?/br> 程鳳臺失笑:“事過境遷好幾年了,商細蕊那么大勁兒,還惦記著?再說一個小戲子,找你范家親戚的晦氣?他有這能耐?” 范漣道:“不知道吧?小戲子可能耐了。當年出了事,姐倆反目了,我表嫂心也灰了情也冷了,念著舊情把水云樓讓給他,算是怕了他補償他的。后來有一天,常之新和我護著表嫂回后臺取些東西,學戲的小孩子看見她,喜得喊了一聲,偏巧這一聲被商細蕊聽見了。商細蕊怒氣騰騰從外頭挑簾子進來,一打照面兒,當場撕破臉皮,撲上去又拉又拽把夫妻倆轟到大街上。常之新一個少爺家,哪兒受得了這個,尊嚴掃地??!那時候,真真是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 程鳳臺平生最愛聽是非管閑事,頓時惋惜道:“我是沒趕上那個時候,不然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小戲子。簡直是潑……”他想說潑婦,但是商細蕊卻不是女的,改口道:“簡直是欠揍!” 范漣笑道:“你還教訓他,他撒起潑來可厲害了,你沒見過商細蕊是怎么罵人的?!?/br> 程鳳臺惡狠狠地一笑:“他敢!”又道:“當年你在平陽,就眼睜睜看著商細蕊欺負人?” 范漣推推眼鏡笑了笑:“這事兒,一來嘛,感情糾紛,外人不好摻和。常之新寧可離開平陽也不要我幫的。何況商細蕊——這既是個可恨的人,也是個可憐的人,我下不去手??!” 范漣為人的守則是獨善其身旁觀是非,連一個戲子都不肯輕易得罪,同程鳳臺是南轅北轍的兩種個性。 程鳳臺哼笑一聲,對商細蕊的可憐之處表示懷疑,從頭聽到尾,就聽見商細蕊在發飆發狠勁兒,哪有一點點可憐的痕跡。假如他對師姐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算作可憐,那世上可憐之人就太多了——誰都有失意的可憐的地方。那時候程鳳臺對商細蕊雖然談不上嫉惡如仇,卻也是沒什么好印象。 商細蕊是流言里的人,所作所為都是帶有傳奇性的,仿佛離得程鳳臺很遠。 第4章 除了九曲回廊中的紛紛流言,程鳳臺其實還曾間接地接觸過一回商細蕊。一次他替人帶一筆生意,那是一批從江南到滿洲的上好絲綢。絲綢在北平略作中轉,貨到當天,瑞蚨祥的李掌柜頂著酷暑親自跑了一趟程府取貨。程鳳臺叫工人準備架梯子給他開箱驗貨,李掌柜連連擺手,說不拿別的,只取兩件衣裳。 程鳳臺笑道:“打發伙計來取不就得了?兩件衣裳也值得您老頂著太陽跑一回,莫非是皇后娘娘的霞帔???” 李掌柜擦著滿腦門子的汗,大扇子扇得嘩嘩的:“差不多。當年伺候婉容皇后,也就這么個意思了?!?/br> 程鳳臺很好奇,想開開眼界。李掌柜讓人搬下一只貼著紅封條的樟木箱子,那么大一只樟木箱子,里頭只裝了十二套漢服女裝和兩條汗巾兩條手絹。李掌柜戴上眼鏡,一件一件將它們平鋪在桌上,仔細檢閱著針腳線頭,一面同杭州來的貨運工說:“要驗出個好來,老規矩,煩你們原箱退回去?!?/br> 貨運工笑道:“曉得曉得!老規矩!這幾件衣服我們繡坊的姑娘繡了九個月,掌柜的您看看,金線都是真金子捻的,一點不做假,再看這孔雀毛……” 程鳳臺越發好奇了,湊近拉了一下衣角,這衣裳真是華美奢侈,紅緞子上面繡著金鳳凰,鳳凰羽毛纖毫畢現;流蘇上綴的珠子,那珠子仿佛還是真貨。范家可算是關外首富,當年二奶奶與他成婚的時候,尚不曾穿過這樣一身華服。另幾套,有百蝶蹁躚的,有祥云團花的。蝴蝶的翅膀反映著綢緞的柔光,栩栩如生像一只活物。繡娘一定是把畢生的技巧都用在里面了,隨便剪一方料子裱起來,都是一幅精致美麗的畫。 程鳳臺嘖嘖稱道:“真了不得!皇上帶著娘娘要還朝了?” 李掌柜笑道:“哪兒能??!二爺瞧不出來?這是唱戲的戲服?!?/br> 程鳳臺心說難怪顏色那么鮮艷了,就不知哪個名伶奇優才配穿這樣精致的衣裳:“聽說北平有個名角兒,原先是南府戲班里的,現在離了宮,從財政部長傍到八旗王爺,是他的?他不是收山不唱了嗎?” 李掌柜道:“不是。您說的那是梨園尚書寧九郎!寧老板當年是老佛爺跟前的紅人,宮里出來的,手面還沒這一位大呢——二爺您猜猜,光這幾件戲服,得值多少?” 程鳳臺忖了忖,說:“我看,怎么也得千兒八百的吧……” “千兒八百,剛夠這幾顆珠子和金線的錢!”李掌柜痛心疾首的伸出四根手指,往程鳳臺面前一戳。程鳳臺撒開衣角,驚訝地笑道:“這是哪個棒槌?花錢比我還闊?!?/br> “是個新晉的名角兒。商細蕊。二爺一定知道他?!崩钫乒駴]有找出什么茬子,把衣裳原樣疊進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