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來人正是薛斌,他是泰和長公主的長子,現今的靖康侯。雖說泰和長公主一直對這個長子態度古怪,但他們的的確確是親母子,皇帝與太后一直對他頗為照顧,鄭娥也與他見過幾回的。只是鄭娥倒是沒想到今日泰和長公主的壽辰,薛斌竟然也來了——要知道,泰和長公主哪怕回了京也一直不愿見這個他,態度之堅定簡直令人無法理解。久了,大家也都明白了:有泰和長公主的場合必是不會有薛斌的。 薛斌抬目看了鄭娥一眼,面上神色不變,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是張駙馬請我來的,正好我今日也沒事就來了。只是,我一來那場面就有些不大好看了。為了不礙人眼,我就只好出來走一走了?!彼f到這兒,隨即便懶懶的反問了一句,“你呢?” 鄭娥到底是壞事做得太少,被他這么一問,不由更是心虛起來,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就是,就是喝酒喝得悶了,出來透透氣……”她說到這兒,忍不住暗暗抱怨起不知逛到哪里去的張長卿和二公主:事情大半都是她們惹出來的,偏她還得跟在后頭替這兩人扯謊!真真是豈有此理! 薛斌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略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而眉心一蹙,他似是察覺到了什么,也顧不得說話諷刺,面上神色一變,直接便把手上的玉扳指砸到鄭娥身上。 鄭娥的左肩頭冷不防被他這般一砸,不由捂住肩頭,疼得蹲了下去,簡直懷疑薛斌這是要發酒瘋了。然而也就是她蹲下身的那一剎那,一柄玄鐵短箭從她肩頭擦過去,猶如疾風閃電一般。幾乎——倘若不是薛斌適才那么一砸,她順勢蹲下身,恐怕這箭直接就要射到她心口了。 鄭娥嚇得面色發白,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在薛斌此時已經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把鄭娥攬在懷里,蹙眉問道:“……沒事吧?” 話聲還未落下,隨即又射來兩支短箭,薛斌只得抱著鄭娥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這兩支短箭,然后把鄭娥送到假山的夾縫里頭,讓她用手捂著眼睛,很是認真的叮囑道:“這是短箭,射程不遠,那人一定離得不遠……”到底是公主府,就算真的有刺客肯定也混不進太多。 隨即而來的幾支短箭直接打斷了薛斌的話,薛斌轉了身,把鄭娥伏在身后,左右看了看,果是循著那短箭射來的方向去了。 鄭娥蹲在假山的夾縫里面,嚇得渾身發顫,只能竭力用手捂住眼睛,竭力咬住牙齒不出聲。她也不知道薛斌是不是真能抓出那個射箭的家伙,更不知道刺客究竟有多少人,之后會發生什么。她就蹲在假山夾縫里頭,背部抵著凹凸不平的巖壁,腦中一片空白,滿心都是惶恐。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側萬籟俱寂,重又只余下蟲鳴聲和鄭娥自己的呼吸聲。 鄭娥的心頭一跳,忽然用力咬緊了唇,緊的下唇都被咬破了,血rou模糊——她感覺到了:有人正拿著短箭抵著她的胸口位置,玄鐵短箭的箭頭又冷又硬,正正的抵在她胸口那一塊衣襟上。哪怕隔著衣服都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仿佛能隔著衣服和皮膚直抵心尖。 鄭娥竭力鎮靜下來,慢慢的把捂著眼睛的手放了下來,烏鴉鴉的眼睫顫了顫,睜開眼睛去看。 結果,她看到的是拿著短箭,笑得渾身發顫的薛斌。薛斌眉宇間冷漠與譏誚此時已經一掃而空,他哈哈大笑,口上道:“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一個人出來?!彼_下則是躺了兩個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人。 鄭娥原還發白的臉色漸漸又紅了起來,她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眼睫揚起,看清了薛斌那張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笑臉,眼淚一下子就從水汪汪的眼里掉下來了,一顆又一顆,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薛斌原本就只是想要嚇嚇鄭娥,叫她長長記性罷了,此時見著鄭娥這默默流淚的模樣又嚇了一跳,連忙把她從假山的夾縫里頭拉出來,頗為尷尬的解釋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嚇嚇你罷了……”他手忙腳亂的替鄭娥擦起眼淚,全無適才那陰郁貴公子的模樣,輕聲道,“你別哭啊,那兩個人我都打昏了。已經沒事了啊……” 鄭娥的皮膚就像是凍豆腐一般的白嫩,宣紙一般薄透,輕輕一擦就跟著紅了起來。她眼睫濕漉漉的搭下來,一面哭,一面道:“……我,我剛才真的要嚇死了?!?/br> “是是是……”薛斌年紀雖大了些,但前頭的發妻前兩年才死,他還未續弦也沒個孩子,所以還真不知該如何去哄鄭娥這般的小姑娘。 鄭娥扭過頭不想去理薛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忽然想起一樁事情來,在顧不得薛斌之前嚇人的事,急匆匆的道:“快去叫人,二娘和長卿還在荷塘那邊看荷花呢!” 薛斌嚇了一跳,抬目去看鄭娥。 鄭娥扯著他起來,語聲又急又快,連忙解釋道:“我和二娘今天穿的都是紅衣服,說不得那些個刺客就是把我當二娘了!”她和二公主今日穿的都是紅衣,乍一看還有些姐妹模樣,說不得黑燈瞎火刺客一時兒也分不清誰是誰,一起下手了——依著鄭娥這身份,實在費不著叫人請刺客,可二公主就不一樣了。 鄭娥這回是運氣好,碰上了個“神出鬼沒”的薛斌,可二公主還有張長卿卻是危險的很。 薛斌聞言也覺出情況緊急,起身便往荷塘的方向去,口上叮嚀一句:“你先去前頭說一聲,我去那邊看看?!?/br> 鄭娥大聲應了,拔腿便往前廳去,適才剛剛平穩的心跳不由得又跟著急促起來。她咬著唇,心里忍不住的念叨著:老天保佑,二娘和長卿可千萬別出事。 鄭娥心里頭把佛祖道祖全都給求了一遍,好容易才跑到前廳去,快步上前去拉泰和長公主的袖子:“長公主,后院,后院有刺客。您快派人去看看吧……”她喘了口氣,顧不得左右那猶如針刺一般情緒不一的目光,接著把話說完,“二娘還有長卿都在后院,他們現在很危險?!?/br> 話還未說完,泰和長公主手里的酒杯就掉了下去,大廳那明亮至極的燈光照在她的面色,她的臉色幾乎是青白的,難看至極。 第51章 等鄭娥隨著泰和長公主一同趕去荷塘邊上的時候, 對面的薛斌和幾個后來趕去的侍衛已經抱著渾身濕透了的張長卿和哭得差點背過氣的二公主回來了。 泰和長公主滿心惦記著張長卿的安危,一時兒也顧不上和長子之間的別扭, 快步上前去要從薛斌懷里接過張長卿, 口上忙不迭的問道:“可是哪兒傷到了?” 薛斌略有些復雜的目光不易察覺的在泰和長公主那焦急擔憂的面上一掠而過,心中微微有些苦澀,語聲倒是一貫的柔和低沉:“沒什么, 就是躲避的時候不小心栽到水里去了,大約是被什么砸到頭了, 又收了些驚嚇,這才暈過去了。沒什么大礙的?!?/br> 泰和長公主哪里放得下心, 也顧不得張長卿那濕透了的衣服,直接把人摟在懷里,仔仔細細的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摸了一遍,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心頭這氣一松, 這才反應過來:站在跟前的是她的長子薛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 面上一時有些蒼白, 好一會兒才抬頭去看薛斌, 輕聲問道:“你呢,你沒傷著吧?” 薛斌懶懶的撇撇嘴, 隨口笑應道:“我這人命硬, 那么幾個刺客,又哪里能傷著我?” 一時間,母子兩人都有些尷尬, 泰和長公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首先轉開了目光,轉而看向邊上的二公主,彎下腰問她道:“二娘你呢,沒事吧?” 二公主也不知哭了多久,這會兒見著這么多人,邊上的燈籠也驅走了夜里的陰冷。她心頭的那些驚惶漸漸散了開來。她此時正抬起袖子擦眼淚,眼瞼處仍舊是紅紅的,唯有兩瓣唇輕輕哆嗦,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我沒事……”她說到這里,又抽噎了一聲,眼眶通紅仿佛腫了,只是頰邊的淚痕還在。她羽睫微微揚起,怯怯的抬眼去看邊上的薛斌,小聲加了一句:“薛大哥替我擋了一箭,手臂一定傷到了?!?/br> 眾人又瞥了眼邊上故作無事的薛斌,急忙忙的揚聲叫大夫來看看薛斌的傷勢,再次忙成一團。另有一隊人則是悄悄的上前提了幾個刺客留下的活口,準備審問追查。 鄭娥連忙上前去拉住二公主,用力抱住她,安慰道:“二娘,你別怕,沒事了……” 二公主抽噎著把頭埋到鄭娥小小的肩頭,咬著唇忍了忍,最后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再止不住眼淚。 鄭娥原還打算今晚尋個空去找蕭明鈺,這會兒出了這么一樁事,自然只得提早與二公主一同回宮了。五皇子和六皇子這一回也著實是跟著受了一回驚,接著“安慰”的借口死皮賴臉的要和鄭娥還有二公主同車回去。 五皇子難得瞧見二公主哭得這么厲害,心里頭也頗有酸酸的,路上一邊遞帕子一邊安慰她:“好了好了,沒事了……下回你要是再去那些個危險的地方,我陪你去就是了?!?/br> “你去有什么用,就是給人多送一條命罷了!”二公主擦了擦眼睛,臉都給擦紅了,嘴里嘟囔了一句。 五皇子平日里最愛哄美人,練得嘴皮子都利索起來,這會兒和二公主說起話來倒是比唱的還好聽:“就算我是個送命的,可對方殺我也要時間吧?他殺我的時候,你正好趁機跑啊……” 二公主原還哭著,這會兒聽到五皇子的話,忍不住露出一點的笑影子來,嘴里倒是“呸呸呸”了好幾句。 六皇子素是個聰慧伶俐的,見著這模樣,連忙端了茶水遞過來,輕輕道:“二jiejie你哭了半天,一定口渴了吧,快喝點兒水?!?/br> 二公主這才接了茶水,又順手捏了個七返糕,一面吃一面和他們說話:“你們說,那些人干什么要來殺我和阿娥???”這都什么仇,什么怨??? 這個問題,鄭娥也想不明白:她與二公主平日里都呆在宮里不出來,年紀又小,哪里惹出這要人命的仇人???而且連泰和長公主的壽辰都能混進去,顯然背后之人的勢力可不??! 這個問題還真有些難度,五皇子一慣只知道胭脂水粉、美人美食,這會兒立時就給難住了。他摸了摸自個兒的后腦勺,認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探頭去看二公主,大著膽子發問道:“你這壞脾氣,是不是什么時候不小心得罪什么人了?” 二公主直接就把手里咬了一半的七返糕丟到五皇子的臉上,賞了他一個抑揚頓挫的“呸”字。 六皇子只好硬著頭皮來替五皇子這個哥哥解圍:“也不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說不定那些人有什么圖謀呢。比如殺了二娘和阿娥嫁禍別人,又或者通過這個達成什么目的?!?/br> 六皇子這話確實是有些道理,鄭娥與二公主聽了都不由得點了點頭,暗暗的揣測了起來。 等回了宮里,皇帝與許皇后果是已經得了消息,親自來問情況。 好在一路上打打鬧鬧,說話爭論,鄭娥與二公主的情緒也都跟著緩了許多,這會兒也能如同往日一般上前行禮。 皇帝一伸手,左手拎起鄭娥,右手拎著二公主,頭也不回的就打發了后頭的兩個兒子:“也晚了,你們早些回去休息吧?!?/br> 鄭娥與二公主年紀漸長,臉皮卻薄了許多,這會兒被皇帝拎小雞似的拎著,都有些羞??伤齻儍蓚€偏又掙不過皇帝那力道,只好哭喪著臉由著皇帝當著宮人的面,一路給拎回殿內去了。 許皇后卻是個周道的,雖心里頭惦記著女兒,可她還是特意留了步,垂首與兩個皇子說了幾句話,另外還給邊上伺候的宮人囑咐了幾句,這才叫他們先回去歇息了。等兩個皇子都走了,許皇后才跟著入了殿門,去瞧鄭娥與二公主。 皇帝此時正叫宮人去端水給鄭娥還有二公主擦臉,嘴里嫌棄道:“瞧瞧這臉,哭得都跟花貓似的了?!钡降仔奶?,還要額外加一句,“拿些藥膏來,給她們擦臉?!?/br> 鄭娥雖年紀比二公主小了一些,但是經過薛斌那么幾回捉弄,心理承受力倒是好多了,她直接便把事情的前后經過都和皇帝說了,最后才總結道:“……后來我就叫薛斌薛哥哥去荷塘那邊找二娘,自己去前頭和長公主報信了?!?/br> 皇帝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捋了捋鬢角的鴉色碎發,溫聲道:“沒事了,阿娥你做得已經夠好了……”要不是鄭娥那時候心里頭還惦記著二公主,推了薛斌去救人,二公主與張長卿都要兇多吉少。 皇帝一面撫著鄭娥的發頂,一面轉頭去看二公主,口上問道,“二娘,你呢?” 二公主便垂著頭老老實實的把事情說了:“我和長卿一起去了荷塘看花,才看了一會兒就覺得身后有人跟著。長卿拉著我躲了躲,正好薛大哥來了。薛大哥用手臂替我擋了一箭,長卿在邊上也躲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什么就跌到湖里頭。后來侍衛也來了……” 后面的事情,眾人也能明白了。 皇帝心里思忖著,面上神色卻還是極嚴厲的,直接教訓二公主:“還不是你胡鬧!朕和皇后是怎么交代你們兩個的?原就是去給你姑姑賀壽,你倒好,拉了阿娥和長卿直接就去了后花園,可不就給了人可乘之機?這回好歹是沒事,要是真出事了,朕和你母后可怎么好?”他頓了頓,語聲微沉,“朕統共也就只有你們幾個孩子,平日里也多是縱著你們幾個,這回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朕多難過?” 二公主嘴唇動了動,本想要辯解幾句,可瞧著皇帝與許皇后目中那隱隱約約的擔心之色和之前經過的危難,心頭一酸一軟,眼睛也有些熱了。她不由得就低了頭,輕輕的道:“我知道錯了,以后一定會小心的,父皇?!?/br> 正好宮人端了熱水來,許皇后親自擰了帕子,招招手,柔聲道:“趕緊過來,我替你們擦一擦……” 鄭娥與二公主便從榻上跳了下去,快步到了許皇后的跟前。 大約是孩子多了,許皇后現今倒是一手能擦一個,仔仔細細的替她們擦臉后又拿了脂膏替她們抹上。 皇帝仍舊是坐在坐榻上,垂眸想著事情:二公主雖說之前與張長卿約好了要去后花園可到底有些個少女心事,嘴巴嚴得很,就連鄭娥也都是今晚上才知道的。但是那些個刺客卻仿佛未卜先知,提早就埋伏在了那里…… 究竟是從哪里走漏了消息?是二公主邊上那些個貼身伺候的宮人?又或者張長卿身邊的人? 皇帝寬大的手掌在花梨木的桌案上輕輕的摩挲著,心里頭慢慢的想著事情:而且,對方劍指二公主與鄭娥,顯然是另有所圖——這兩個小丫頭一個才八歲,一個才滿十歲,尚且懵懂,除了身份再沒有特殊的了。又或者對方針對的就是她們的身份,就是想要借此算計的乃是他和皇后? 念及此處,皇帝微微瞇了瞇眼睛,瞳孔縮著,像是野獸生出警覺的本能反應一般。他不覺抬眼去看正替鄭娥與二公主抹脂膏的許皇后。 鄭娥正仰著脖子與許皇后說著什么話,二公主面上也帶了笑,三人間的氛圍倒是十分的輕松?;实勰呐轮皇亲谶@里瞧著都不覺舒展了眉頭,露出微微的笑意來。 第52章 因為鄭娥與二公主今夜受了驚, 皇帝與皇后幾番撫慰之后也就沒有多留她們兩個,等收拾完了便早早的叫她們回去休息了。 一直等到鄭娥與二公主的背影不見了, 皇帝方才抬了抬手, 給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 立政殿的宮人自是懂得察言觀色,見著皇帝的動作便連忙恭敬的垂下頭,屏息斂神的退了出去。另有兩個老內侍落在后頭, 很是體貼的伸手將殿中掛著的簾子給放了下來。 等殿中再無旁人,皇帝方才從榻上站起身來, 袖角拂過案邊,他抬步上前攬住了許皇后的肩頭, 輕聲道:“今晚這事,確實是有些古怪……” “確實,”許皇后微微頷首, 面上帶了些擔憂的神色。到底關系著女兒的安慰,她長眉不由的蹙了蹙, 口上道, “二娘與阿娥都不過是孩子, 也不知是什么樣的人, 竟然也下得了手!必得揪出來不可,否則以后我都不敢叫她們兩個出宮了?!?/br> 皇帝嘆了口氣, 沉下聲音:“只怕是醉溫之意不在酒。朕適才想了想, 那些下手的人說不得針對的就是你我。只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朕卻一直揣摩不透?;屎?,”他頓了頓, 抬目去看許皇后,“你應該沒有什么瞞著朕的事吧?” 聽到這話,許皇后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指甲幾乎嵌入rou里,隱隱作痛??伤嫔系纳裆珔s是分毫不改,依舊是溫柔和緩。她線條優美的紅唇隨之翹了起來,微微露出笑容,語氣里頭略帶了幾分嗔怪的意味,不答反問:“瞧陛下說的,我們結發多年,這些年您可曾見我瞞了什么?” 皇帝聞言一頓,不由的點了點頭,口上道:“是朕多想了?!彼闹卸嗌儆行┣妇?,語氣不免更柔和了一些,低聲解釋道,“這幾個月事情總也不斷,朕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二郎的腿才養好,四郎卻在他府里頭還躺著,就連母后都……今日又添了二娘與阿娥的事情,朕難免多想了一些?!?/br> 許皇后從袖中伸出手,輕輕的用手撫了撫皇帝的肩頭,柔聲寬慰他:“都是有驚無險的事情,我早晨還去給母后請安了,她老人家精神好得很呢,特特還問起皇姐與薛斌的事情呢。雖說二娘與阿娥的事情有些麻煩,可總是會查出來的,陛下也別自己嚇自己?!?/br> 皇帝的劍眉不覺蹙了起來,似是有些難解的思緒。他沉吟片刻還是點頭應了。他將許皇后的素手從自己的肩頭拉下來,握在掌中輕輕的揉搓了一下,溫聲笑起來:“罷了,先休息吧……等明日那些刺客的口供審出來了,咱們再說這個?!?/br> 許皇后垂下眼,沒再多說什么,而是與皇帝一同抬步往著就寢的內殿去。 夜風從外頭吹來,卷起無數重簾,鎏金鳳首的燭臺上的紅燭足有手臂大小,燭光隨著這一縷微風輕輕一晃,紅蠟便如同淚水一般滾落。鋪在地上的金磚似湖面一般的光滑,映著滿殿的珠光與燭光,只能依稀看見帝后二人那連在一起的影子。 鄭娥在泰和長公主的府上不僅喝了好些酒,還又跑又跳,平白受了好大驚嚇,哭鬧了好一會兒,其實早就累壞了。夜里好容易閉了眼睛,自是一夜的好眠,第二日等她醒來的時候,陽光早已透過茜紅色的紗窗照入簾帳里,猶如融金一般的溫暖燦然。 大約是宿醉的緣故,鄭娥睜開眼的時候還有些怔怔的,抱著被子在榻上發了一會兒呆,只是愣愣的看著那灑滿了床榻的陽光。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掀開被子竄了起來,拉開垂落下來的簾帳,急忙忙的叫道:“竇嬤嬤,你今天怎么……”怎么沒叫她起來???現在去上崔先生的課是不是晚了??? 只是鄭娥方才掀開簾帳,看見坐在臨窗榻邊的人便又呆住了。她不由自主的把嘴里沒來得及說完的話都給咽了回去,眨了眨眼睛,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好一會兒才怔怔的叫了一聲:“……四哥哥?” 蕭明鈺適才早已聽見動靜,正轉過頭凝目看她,目中神色深深,似有幾分笑意。他聞言便也點了點頭,笑著道:“阿娥,早啊……” 鄭娥連忙伸手擰了擰自己的頰邊:好痛!這么說,她不是做夢?!鄭娥連忙嚇得把手上才揭開一小半的簾帳又給放了下來——她現在還穿著褻衣和褻褲呢! 鄭娥又羞又惱,紅了紅臉,猶豫了一會兒才隔著簾子問道:“四哥哥,你今天怎么來了?” 蕭明鈺蹙了蹙眉頭,忍不住反問道:“出了這么一樁大事,我怎么就不能來?” 鄭娥被他給問住了,只好撇開眼,強行轉開話題,咬著唇開口求懇道:“四哥哥你先出去下,我要起來了,至少得先叫人來幫我換衣服?!?/br> “好吧……”蕭明鈺知她怕是有些羞窘,口上便輕輕應了一句,濃密烏黑的眼睫跟著垂落下來,薄唇一抿,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哪怕是隔著簾子,鄭娥都能聽到他的笑聲,就像是沙子落在皮膚上,有些癢癢的。鄭娥羞得咬了咬唇,忍不住把手里頭的枕頭給丟到了邊上。 好在蕭明鈺動作還是很快的,隨手便從坐榻邊上撿起自己的手杖,拄著手杖出了內殿。 等蕭明鈺離開了,竇嬤嬤這才領著一眾端著洗漱用具的宮人從外頭進來,上前伺候鄭娥洗漱更衣。 鄭娥這會兒精神得很,配合度也高,等洗漱過后便乖乖的抬了手叫人替自己更衣。只是,她忍了忍,最后還是忍不住垂了眼去問竇嬤嬤:“嬤嬤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啊,都這個時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