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二公主有點心虛,眼睫顫了顫,面上倒還是一派正經:“……這,這是草書!” 許皇后都快氣笑了,面上反倒靜了下來,猶如靜水,只是輕輕叫了一聲:“蕭佩蘭?!?/br> 許皇后品性溫柔,甚少這般連名帶姓的叫女兒的名字,一貫都是叫“二娘”或是“佩蘭”,除非是氣急了。 皇帝在女兒跟前一貫都是個慈父,故而倒是許皇后這個嚴母更叫二公主害怕,她再不敢多說什么,只得挪在許皇后跟前跪好了,認錯道:“母后,我錯了?!狈凑裏o論怎地,先認了錯才好。 許皇后根本沒打算慣著女兒,緊接著問道:“錯哪了?” 二公主的聲音更小了:“我那時候想著午膳,就想要抄的快點……結果沒認真寫字?!?/br> 許皇后仍舊是余怒未消,卻也緩了聲音:“知錯就好,罰你這三日不許吃點心。記住了,下回再不許三心二意?!?/br> 二公主低著頭,頸后的碎發毛茸茸的,極小聲的應了下來。 鄭娥就坐在二公主邊上,悄悄的伸出手去,握住了二公主柔軟白嫩的小手,輕輕捏了捏,安慰之意不言而喻。 二公主果真好了一些,側頭與鄭娥眨了眨眼睛。 許皇后這會兒卻又轉頭去看鄭娥,口上道:“阿娥,你看你這張……” 鄭娥適才見著二公主受訓已是提了一顆心,這時聽到許皇后叫她名字,心口一跳,不等許皇后說完便慌慌忙忙的點頭道:“……我,我也知錯了?!彼幻嬲f著,一面偷偷抬眼去看許皇后,纖長的手指揉搓著衣襟,白嫩嫩的小臉蛋都成方形的凍豆腐了。 許皇后聞言一怔,隨即伸手撫了撫她柔軟的發頂,柔聲道:“有錯才要認,你又沒錯,不必急著認……”她說到這兒,面上顯出幾分笑來,只好笑著解釋道,“我是看這張紙上的墨跡有些模糊,許是碰著你的袖子了,想問問你袖子是否臟了,要不要換身衣服?” 鄭娥這才松了一口氣,忙低頭檢查自個兒的袖子,果真是瞧見了墨跡。許皇后招了招手,讓鄭娥的乳母竇嬤嬤帶鄭娥去隔間換身衣裳,一會兒再來一同午覺。 鄭娥去了方才一刻鐘,便見著有人打起錦簾,原是皇帝來了。 第8章 險情 見是皇帝來了,皇后便領著女兒起身上前去迎。 二公主才被皇后罰過了,這會兒正難受著呢,見著皇帝這個親爹便跟被拐賣的孩子見著親人似的,忙蹬著腿撲上去,歡喜的叫道:“父皇……” 皇帝彎下腰便把人抱起來,摟在了懷里,指尖輕輕的點了點她的鼻尖,道:“這是怎么了,朕的二公主怎么紅鼻子了?” 二公主揉揉自個兒的小鼻子,小聲哼哼道:“我,我想父皇了啊……” 皇帝這上頭倒是很好哄,被女兒哄得高興,一面逗女兒說話一面便抱著她在軟榻上坐下,這才左右環視了一圈,這才道,“阿娥呢?怎地不見人影?” 許皇后眼角微挑,瞥了皇帝一眼,隨口道:“你啊,再這么開口閉口便是‘阿娥’,我和二娘可是要吃醋的?!?/br> 二公主連連點頭,鸚鵡學舌一般的道:“就是就是,要吃醋的?!?/br> 皇帝笑得仰倒,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攬住許皇后的肩頭,把頭湊到她如云的綠鬢間輕輕嗅了嗅,長眉揚起,語聲里帶著微妙的笑意,含笑著道:“要不……皇后讓朕嘗嘗醋味?” “孩子都在呢,成什么樣子?!”許皇后實在拿他這無賴的模樣沒法子,嗔了他一眼,伸手把人推開,順便抬聲吩咐邊上垂手伺候的大宮女道,“夏荷,你去看看鄭姑娘那邊衣服換好了沒有?!?/br> 夏荷脆脆的應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皇帝便轉頭問起二公主來,問她今日進學如何、字學得如何了、午膳吃了什么等等。 二公主一五一十的應了,還一派小大人模樣的點頭道:“中午的驢rou很好吃,晚上再叫他們端來,也給父皇吃?!?/br> 皇帝一入殿便笑個不停,這會兒更是禁不住的笑,拍拍二公主的小腦袋,側頭與皇后道:“還是咱們家的二娘知道惦記父皇呢……” 皇后也是笑:“那rou是拿黃酒蒸的,我就怕她們小人家吃多了會醉,這才不敢叫多吃。她這會兒,怕是想要打著陛下的幌子再想法子多吃點呢?!?/br> 殿中諸人正是歡聲笑語,忽然聽到夏荷急匆匆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見著夏荷步履匆匆的跑回來,垂手斂容,口上稟道:“陛下、娘娘,不好了?!彼o張的咽了一口唾沫,掌中已然是濕冷的汗水,只是強自鎮定,輕聲稟告道,“鄭姑娘不見了?!?/br> 此言一出,滿殿都靜了一瞬,只有細細的呼吸之聲。 二公主仰起頭時只能看見皇帝繃緊了的下顎弧線,她不覺得眨了眨眼睛,一咕嚕的從皇帝膝上跳了下來,跑到了皇后邊上,小心的扯住了皇后的裙裾,頗有幾分忐忑和擔憂。 皇帝長眉一擰,原還有幾分笑意的面上已是凝了冰霜,幾乎能刮出簌簌的冰屑來。 果然,不過片刻,他便拂袖而起,眸光如刀一般刮過夏荷的面龐,徹底冷了聲音:“什么叫‘不見了’?!立政殿上上下下多人,難不成就看不住一個小姑娘?!” 皇帝這般的盛怒之下,有如深夜夜空中橫過的雷霆閃電一般令人悚然,夏荷等人跟著心口一跳,再不敢多言。就連邊上伺候的人也都跟著跪了下來,烏壓壓的一片人,皆是惶恐不安的垂首告罪。 許皇后伸手將有些嚇到了的女兒摟到懷里,跟著站起身來,溫聲勸了一句:“陛下,現今要緊的是阿娥。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發落也不遲?!痹S皇后勸住了皇帝,很快便令人叫了竇嬤嬤上來,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宮令你帶鄭姑娘去更衣,怎地人就不見了?” 竇嬤嬤原就是甘露殿里跟著鄭娥過來伺候的,很是見過一些場面,這會兒雖是跪在地上,面色有些慘白,但話還是說得十分有條理的:“老奴親自替鄭姑娘換了衣裳,本是要帶她回來見娘娘的,才出了門便聽到貓叫聲。鄭姑娘一聽便高興起來,一連聲的問是誰養的貓,想去看看。老奴也覺得這貓來得蹊蹺,便特意叫了兩個宮人看著鄭姑娘,親自去看了?!?/br> 于是又把當時被竇嬤嬤所托,暫時看顧鄭娥的宮人叫來問了。 那兩個宮人本就是偏殿邊上看門的,還未曾見過帝后,如今被提了上來問話,皆是渾身顫顫,好一會兒才垂頭應聲道:“竇嬤嬤去了不一會兒,便來了兩個宮女,說是陛下要見鄭姑娘,派她們來接?!?/br> 憑空就給背了個黑鍋的皇帝簡直氣得都要炸了,咬著牙道:“她這般說,你便信了?” 那兩個宮人冷汗涔涔,額頭抵著地毯,聲音都發顫道:“奴婢等見那兩人服飾華貴,口口聲聲說是陛下口諭,便也不敢攔著……”說著,便嚇得連連叩頭認罪。 許皇后聽到這里,心里頭不由得凜了凜:這幕后之人的時機可真是掐的十分準,先用貓引走識得皇帝跟前之人的竇嬤嬤,再用直接那皇帝口諭糊弄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宮人。最要緊的是,當時皇后和二公主都在正殿里頭休息,左右之人多在邊上服侍,鄭娥年紀小、更衣又不過是件小事,旁人都只當有個竇嬤嬤便可放心了,自是沒幾個會特別注意的。 皇帝聽到這里已經氣極了,直接就抓了手上的茶盞砸過去,從牙關里擠出一句話:“給朕拖出去!”他咬著牙,恨聲道,“也是皇后性子寬仁,縱得你們一個個都不知規矩。朕便直說了,倘鄭姑娘今日出了事,你們一個個也都得不了好?!?/br> 皇帝話聲剛落,立時便有人上前來把那兩個宮人堵了嘴拖走。 竇嬤嬤正跪在邊上,膝下乃是柔軟的厚毯,可她心里卻是冷得發顫。聽到這里,她嚇得一哆嗦,再不敢隱瞞,連忙伏地叩首,低聲道:“陛下,那貓,”她吞了口唾沫,努力穩住自己的聲調,斟酌著言辭,“老奴其實瞧見了那個放貓的人,是,是大公主身邊伺候的劉宦官?!?/br> 聽到“大公主”三字,皇帝和許皇后不覺轉頭對視了一眼,倘若是牽扯到大公主,那便…… 皇帝微微闔了闔眼,待重又睜開眼時,眸光已如往日一般銳利。他招手把身邊伺候的內侍黃順給叫了過來,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去崇文殿,把大公主叫來?!彼D了頓,想著這事還沒查清楚也不好直接給女兒沒臉,便加了一句,“旁人要是問起,不必多說什么,只說是朕有事要尋她來問問?!?/br> 黃順垂頭行禮,應聲出去了。 許皇后輕輕的撫了撫皇帝緊繃的肩頭,這才開口道:“陛下,大娘年紀尚小,必是沒什么壞心的,許是被人利用了也不一定?!闭f著,她又十分鎮定的派人出去問話,看看立政殿里是否見過兩個把鄭娥帶走的宮人,能不能查出其他線索。 聽著她有條不紊的聲音,皇帝袖中那握緊了的手掌慢慢松了開來,他寬大的手掌慢慢的握緊了皇后的素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搓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皇帝抿了抿唇,薄唇的弧線凌厲的好似薄薄的刀片,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去,把容充儀也給朕叫來?!贝蠊鞑艓讱q?她身邊的人多是容充儀這個生母給安排的,真要有什么事,容充儀自是脫不了干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因天冷的緣故,那兩個宮人特意把鄭娥整個裹起來,她此時正縮在在一個宮人的懷里,遠遠看去只能瞧見她們懷里好似抱著什么,不甚分明。 鄭娥午間才吃了小半塊的暖寒花釀驢蒸,雖只是過了口嘗嘗味道,但到底還是吃了點酒,這會兒被人抱在懷里,暖融融的,便也不覺閉了閉眼睛。等她迷迷糊糊醒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得邊上寂靜的很,只剩下風聲,心里不覺一突,不由得從毛皮頭蓬里頭鉆出頭。 鄭娥凍玉一般細膩光潔的面頰被捂得紅撲撲的,墨黑色的眼睫輕輕一揚,眼睛仍舊是黑亮的很,忽閃忽閃的。她左右顧盼了一會兒,見著兩個宮人越走越偏,便脆生生的開口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甘露殿不是往這里走?!?/br> 一個在前頭領路的宮人回過頭來,恭敬的垂了頭,并不與她對視,面上一笑,隨口敷衍道:“就前面不遠,陛下要泛舟呢。泛舟您知道嗎?就是乘船在湖上晃,還能捉魚呢?!?/br> 鄭娥聽到這里,烏溜溜的眼睛一轉兒,眨了眨眼睛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她小聲道:“我,我要小解……”說著便蹬蹬腿,手臂亦是跟著亂舞起來,一副要哭鬧的模樣。 那抱著她的宮人頗覺麻煩,不由得冷了臉,想著左右沒人,想著要不然直接便在這里動手算了??闪硪粋€宮人卻暗暗搖了搖頭,給抱著鄭娥的宮人使了個眼色:主子原就安排好了,特意吩咐了是要直接把人丟到湖里淹死,如今還有一段距離,倘掙扎間留了什么痕跡或是驚動什么人,壞了主子的大事,那便不好了。 這般想著,那個宮人便彎下腰去哄鄭娥:“鄭姑娘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就到地方了,到時候再方便好不好?” 鄭娥與她對視了一眼,眼睫一顫,好像忽然生氣了,抽噎聲似是更大了。她鼓起雙頰,“哇”一聲就哭了出來,面頰漲的通紅,一邊哭一邊蹬腿,踢鬧不休,哭叫不止,簡直讓人沒法子走路。 孩子的哭叫聲本就極具穿透力,寂靜的環境中更是清楚響亮,眼下瞧著周側無人,可真要一路哭過去,就怕有什么人聽到了,惹出事來…… 那兩個宮人對視了一眼,想著鄭娥于她們而言不過是砧板上的rou,橫豎都逃不了。思忖再三,她們最后還是無奈的抱著鄭娥去了附近的無人看管的破舊宮殿——因著皇帝妃嬪甚少,后宮里頭不少的宮殿都空了,久了也就荒廢了,尤其地處冷宮一帶,自然更是宮殿破舊、廖無人煙。 第9章 救美 鄭娥一入了內殿便又哭又鬧著讓那兩個宮人等在外頭,自己獨自入了殿內。不過,她入殿的第一件事不是小解而是暗自爬窗戶逃跑——她雖只有三歲,此前甚少出過甘露殿但皇帝為著教養她也著實是費了心,自是不像面上那般的懵懂無知。 說來也是那兩個宮人實在沒把鄭娥放在眼里,開口哄人便是“陛下要泛舟呢。泛舟您知道嗎?就是乘船在湖上晃”。鄭娥只一聽就知道是假的:這大冷天,湖水說不得都結了冰,哪里會去泛舟? 她心里頭存了幾分疑,便一番哭鬧,惹得其中一個宮人低頭哄她,這才對上了眼。因為鄭娥直覺敏銳,倘若有人與她對視,只要對方心里不曾多加防備,多是可以察覺到對方的喜惡,先前蕭明鈺和太后便是如此。 只看了一眼,鄭娥便知道對方是不安好心??纱说匾讶粺o人,她真要是揭破對方,少不得要逼得對方狗急跳墻直接掐死或是悶死人,只好假作不知,哭鬧著要小解。 鄭娥自小便被皇帝抱到甘露殿里養著,皇帝事事親力親為,左右宮人跟著百倍小心,小時候雖是小病不斷卻也沒什么大事,還未曾吃過什么大苦頭。如今,想著外頭兩個可能要害她性命的人,她心中又驚又怕,滿心的委屈,眼里的淚水自是怎么也止不住,可她又擔心哭聲太大會惹人懷疑,便用力捂住嘴,憋得臉都紅了,才把哭聲給憋回去。 殿內空置許久,許多東西都顯得破舊,鄭娥左右四顧了一會兒,很快便小心翼翼的踩著凳子爬窗出去的時候手掌都被窗欄上的木渣子給扎破了。她疼得厲害可又咬著唇忍了下來,一張白嫩嫩的臉蛋已被哭得通紅,眼睛發澀,等跳到窗外后又有些茫然——她平日里出行多是跟著大人乘輦或是直接被人抱著走,還真沒來過這里,不知要往何處去。 周側一片荒涼,就連幾株不知名的高木都已落完了葉子,光禿禿的樹梢更顯得凄清。鄭娥被冷風吹得縮了縮脖子,拿手背抹了一把面上的淚水,小聲的抽噎了一聲,想了想便蹬著腿往之前那兩個宮人指過的湖邊去。 蕭叔叔往日里常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走丟了便找個安全的地方等著人來找”。她先去那里躲一會兒,等蕭叔叔他們來找她就好了。 大公主被黃順從崇文殿接來立政殿的時候還挺高興的,想著自己好多天沒能和父皇好好說話了。路上,她還小心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鬢角,一入殿便笑盈盈的上前行禮,唇角帶笑,乃是少見的小女兒姿態,嬌嬌叫了一聲:“父皇……” 話還未說完,大公主便見著跪在一邊的容充儀,面色微變,已是覺出幾分不好來,連忙轉了口撒嬌似的問道:“父皇,可是母妃她做了什么事惹您生氣了?怎地叫她跪在這里,叫邊上的奴才們瞧見了,豈不是不太好看?” 容充儀聽到女兒為自己說話卻也并無多言,只是垂首跪著,默不作聲,一副恭敬小心的模樣。 容充儀生得明艷逼人,云鬢高髻,酥胸柳腰,著實是個天生的尤物。早年她也曾是王昭儀身邊伺候的宮人,一朝得了寵愛,很是得意張揚了一番,只可惜皇帝的興趣來得快也去得快,倘不是她運氣好生了個大公主,恐怕早被皇帝忘在腦后了。如今王昭儀尚且要跟在太后邊上小心謹慎,容充儀這般的自然也只得夾著尾巴小心做人,低眉順眼慣了便也有了幾分柔順模樣。 皇帝有如刀片一般的目光凌厲的掃過容充儀和大公主頗為相似的面龐,冷斥了一聲:“你也給朕跪好!” 大公主呆了呆,怔怔的看著冷著一張臉的皇帝——她是皇帝的長女,早前皇帝生了三個兒子,好容易得了這么個女兒,自也是有過好一番疼愛的,哪里見過皇帝這般冷臉冷聲?她咬住唇,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跪了下來,眼眶已盈滿了淚水,委屈的道:“不知兒臣和母妃究竟做錯了什么,竟是惹得父皇這般氣惱?!”想到邊上那些宮人瞧著自己下跪,她便覺得心里有團火慢慢的燒著,說不出的屈辱難堪。 她到底年紀尚小,言語之間不免漏出幾分羞惱來,明明是委屈訴苦的話都好像質問一般。 容充儀嚇得面上一白,生怕女兒這話火上添油惹得皇帝更加氣惱,連忙呵斥女兒:“佩玉,住嘴!怎能這般和你父皇說話?!” 容充儀的話聲方才落下,皇帝手上的青瓷茶盞已擦著她的面頰而過,青瓷茶盞落在地上,“啪”的一聲便碎成幾片,里頭nongnong的茶湯跟著流了出來,沾濕了地毯。 那茶盞好像就摔在容充儀和大公主的心頭,“啪”的碎開來,直接就叫她們兩人全都噤聲了。 皇帝長眉微微一擰,眸光如刀,不怒自威,先拿了容充儀開刀:“你是個什么東西,朕的公主也是你能教訓的?!”容充儀位列九嬪,又生了大公主,在后宮里頭也算是個人物,真論起來也依舊是個妾罷了,不過是比那些個伺候人的宮人們略高貴了些,自是沒權能教訓公主的。 皇帝這話簡直就像是一把尖刀一般刮了容充儀的臉面,把她那張臉都給丟在地上踩。容充儀倘面薄一些的,被皇帝當面質問“你是個什么東西”,恐怕就要尋死去了。她如今雖是不曾尋死卻也嚇去了半條命,呆了一呆,隨即連連叩頭,連聲道:“是奴婢不知分寸,有失體統,求陛下恕罪?!?/br> 便是邊上的大公主都跟著青了臉,嚇得再不敢多言,只是跪在地上哀哀叫了一聲:“父皇……” 皇帝卻又轉頭去看大公主:“還有你,你適才那話,可是對朕生了怨望?” 大公主嚇得渾身哆嗦,連連搖頭道:“父皇,兒臣沒有?!?/br> 皇帝把母女兩人嚇去了半條命,知道此時問話對方必是不敢再瞞,這才徐徐然的開口問道:“那你再和朕說說,你先前對鄭娥又做了什么?” 大公主聽到這里,不由得咬住唇,眼眶里的眼淚簌簌落下,一面垂淚一面忍著哭聲道:“我不過是叫人丟只瘋貓嚇嚇她罷了……”她對上皇帝那雙凌厲如刀芒的黑眸,到底還是心虛的說了實話,“周婉婉和我說,她家里有人就是被瘋貓瘋狗給抓了,最后害病死了……” “孽障!你小小年紀,怎的能生出這般惡毒的心思?!只因著旁人不討你喜歡便想法子要害人性命,簡直是無法無天了!”皇帝只覺得頭都被大公主給氣得疼了,之前手里的茶盞被丟去砸了人,此時手中空著沒東西可抓,只得用長指按了按眉心,接著問道,“那后來,為什么又派人來把鄭娥抱走?” 大公主聽到這里,呆了呆,那張滿是淚水的臉上滿是驚愕,低聲道:“我,我只是叫人抓貓嚇她罷了啊……”她反應過來了,尖叫起來辯解道,“父皇,我真的只是想要嚇一嚇人罷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啊?!?/br> 皇帝一低頭就能看見女兒哭得滿面涕淚的蠢樣,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既覺得可氣又覺得可憐,終于還是軟了軟心,揮揮手讓人把大公主扶起來到一邊去,很快便又開口吩咐道:“公主邊上的那幾個人呢?都給朕帶上來,朕倒是有話要問?!?/br> 依皇帝一貫的做派,原是要把那些人先拉出去打一頓好好去去怒火,只是既然鄭娥被抱走的事情與大公主無關那便是有人刻意利用了大公主,說不得真就是打算借機謀害鄭娥,為著鄭娥的安全也必須早早審個明白,摸出這背后的出入來。 一想到:每多耽誤一刻,鄭娥便多一份危險,皇帝心頭也不由得緊了起來,神容冷肅,手掌握緊了桌角。 先問的自然是那個接了大公主命令去放貓的劉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