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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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的一部分,他愛她,正是愛自己。 他在滋養中掙扎著,“愛我?” 沒聽到回答,他忍不住生了氣他對她那么好,氣呼呼地問,“你愛不愛我?” 回答是狠狠的一巴掌,她被抓痛了。 他沒松手,即將溺水般浮沉,低鳴著,嗚咽著,懇求著。 明芝一直覺得這種話難以出口,什么愛不愛,正經過日子的人家誰把這些話放在嘴邊。她知道愛,季太太對初芝、對友芝全是愛,疼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但再心疼也不會拉下教養,怎么接人接物、處事為人。正經的夫妻,是互相尊重,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 她被磨得受不了,脫口而出,“愛?!?/br> 她的臉漲得guntang,仿佛燒著了,又有點丟臉,破罐子破摔地賭氣,“只愛你!愛得要命!”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可說也說了,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他默不做聲,突然顫抖了一下,然后長長嘆了口氣失去方才的激昂,半死不活地貼著她的臉。汗水跟雨水似的,熱騰騰淌下來,爬過他的臉,絡繹不絕掉到她脖頸上。 明芝無語之余產生了幻覺,好像他死了,不由得心慌,“喂” 他悠悠地回過氣,“嗯?!?/br> 徐仲九很是自在,睡到日上三竿下樓吃早飯,可以說是早午飯。 餐廳空蕩蕩,桌上擺著豐盛的餐點。有油條和白粥,一碟rou松皮蛋,一碟玫瑰乳腐,一碟醬乳黃瓜,一碟炸小魚干。也有奶油夾心面包,牛奶和咖啡,一大杯桔子汁。傭人恭恭敬敬問他要不要小餛飩或者面條,廚房的人已經開了爐門,片刻間能準備好。說話間,廚房送上來一碟桂花糕、一碗赤豆小圓子。 徐仲九穩重地想了想,盛意難卻,又點了一碗面條,再煎兩個荷包蛋,得溏心的,不老也不能嫩。 寶生娘在院子里給花修枝。她現在胖得十分可觀,身上穿了條半袖旗袍,rou粽般一截一截,烏黑的發髻上別了兩只翡翠蝴蝶,走起路來蝴蝶翅膀跟著一顫一顫。 徐仲九大吃大喝,安靜地掃光食物,走到外面跟寶生娘搭訕,幾句話說到寶生娘的心坎寶生如今也算有自己的事業,可以成家了。媳婦呢,最好還是回老家去找,一來對脾氣,二來風俗相近,不至于造成生活上的不便。當然,寶生的年紀不大,不必急,一定要找個有福相好生養的,三年抱兩,家里也就熱鬧了。 李阿冬從外頭回來,聽到他倆的高談闊論,悄無聲息地靠墻往里走。他不愿意摻合,免得寶生跟他鬧。不是怕寶生,他擔心明芝以為他不聽話。 走到半途,毫無預兆的,徐仲九抬頭看向他,“阿冬,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李阿冬勉強笑笑,既不點頭又不搖頭。 徐仲九又問,“你多大了?” 李阿冬低聲報了個數字,徐仲九愉快地“喲”了一聲,“也不小了,也該考慮婚事了。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時,家里沒人cao持,差點耽誤終身大事,幸好后來遇到太太,不然可真成了老光棍?!?/br> 寶生娘點點頭,深以為然看吧,一來二去兩人老大不小,也沒個一男半女。瞧這模樣還有得等,太太哪里像呆得住的人。先生呢,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連娘姨聽到熱鬧,也從自己房里探了半個頭。她從前怕徐仲九,不知怎么現在仍有些怕,雖然先生笑瞇瞇的經常很和氣。李阿冬對徐仲九微一鞠躬,溜進了樓里,他是有事回來向明芝報告,沒想到明芝出去了,徐仲九卻在。 寶生也比明芝回來得早,他進來就聽到客廳里徐仲九的高談闊論,關于如何管教兒子,“一定要打,棍棒下出孝子?!薄傲汲冀詠碜孕⒆?,可見孝子之必要?!薄爸灰獩]成家,做媽的當然仍然管得;即使成了家,難不成就管不得?” 寶生一陣心煩。 徐仲九睡飽吃飽,氣色好了不止一成,襯衫西褲的像知識分子,他親生的媽呢,在旁邊聽得連連點頭。 “癟三,無賴?!睂毶揽p里擠出來兩個詞。 “什么?”徐仲九把手支在耳朵上,做順風耳狀,“我年紀大了聽不清,再說一遍?!?/br> “別裝了,說的就是你,也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睂毶毖劭粗熘倬?,“要不要臉?動不動躲到女人裙子底下占便宜!” 徐仲九笑容可親,“年輕人不懂了,夫妻者本無分彼此。有本事,你也討個好老婆?!?/br> 寶生娘見不對,推著寶生退下,一邊罵道,“胡說八道,哪可以對先生這么說話?!?/br> 寶生一掙,推開他娘往外走,剛好和明芝碰個正面。他不知道明芝聽到了多少,但看她沉著臉,莫名地心里發酸:傷jiejie的是那個人,每次幫jiejie的是他,然而一個名分,足以讓每次不對的都是他。那個人,不就占著一個名分而已…… 明芝從他身邊走過,徐仲九從里面迎上來,“我的太太,你也太勤快了!來來,坐,喝口水,我給你按按?!?/br> 他也真做得出。 寶生鄙視地看著,徐仲九扶明芝在沙發上坐下,替她按頭按胳膊,還湊到她耳邊輕聲細語。不知不覺,兩人眼波粘在一處,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笑了起來。 惡心! 寶生再也看不下去,昂首出了門。 一大早明芝在書局遇到了舊識,盧小南。 書局的一位董事,其人也是女子體專的校董,因明芝回報母校甚多,對她頗加青目。恰值書局打算建立分廠,他便邀請明芝投入股份。今日幾方見面,會談之余參觀了印刷廠。 明芝在車間見到盧小南,他在那里做工人。她目光敏銳,一瞥之下也不會認錯,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的。不過不難推斷,世事艱辛,物價飛漲,少了父親庇護,盧小南不得不出來做事。像他這般年紀的半大孩子,明芝手下有二三十個,大多讀了一年半載私塾,識幾個字,做過學徒的有,更多是在街頭討生活,坑蒙拐騙無所不為,直到被她收攏來。 盧小南沒多大變化,穿著工人褲也仍舊學生樣,不過神氣里有了點大人的腔調。 見明芝注目,校董也是熱心人,低聲向她介紹了一番盧小南的來歷,又道,“孩子犟得很,他父親的朋友們打算湊一筆款子供他讀完書,他就是不肯,寧可一邊做事一邊自學。書局的老板也是自學出身,倒喜歡他有志氣?!?/br> 明芝自有打算,應和了數聲。他們都是爽快人,方才對入股之事已有定議,等看過廠房更是將此事敲定,只等做好文書再聚集了一起簽字。 這些事,她不打算告訴徐仲九。明芝憋著一口氣想在上海灘沖出一條路,原為自己和徐仲九擺脫小卒子的命運,并沒有呼風喚雨的愛好。然而隨著人馬壯大,她竟嘗到一些權勢的滋味,忙碌之后有幾分感悟,難怪喜好弄權者多,確實比看一盤家務帳有趣。 輕言曼語之間,午飯已擺上桌,徐仲九拉著明芝坐下,親手替她挾菜。其中有道西式的煎魚,廚房配了相應的白葡萄酒,徐仲九舉杯輕輕碰一下明芝的,也不等她,自己笑吟吟地先喝了一口。 明芝看他喝得眉開眼笑,忍不住提起腳來踹他,“有這么好?” 徐仲九放下杯子,一本正經地說,“就有這么好?!?/br> 他表情再嚴肅不過,不知為何明芝牙癢癢的,要不是地方不對,簡直要咬他一口。她不想被他帶著跑,立馬收心斂氣,靜靜地吃她的那份。 飯后明芝只管做自己每天的功課,寫大字,看書,徐仲九也拿了本書在旁邊坐著。 “啪”的一聲書掉在地上。明芝走過去撿起來,把書放在藤椅扶手邊的茶幾上,盯著他看了一會。 徐仲九睡著后眉毛眼睛終于老實了,有種倦鳥歸巢的舒展,濃墨重彩褪去后是蒼白。明芝伸手撫摸他的面頰,卻在半途停下,手背擦過他的唇。 如果……鎖起來,如今她有的是人手看住他。 一念閃過又是一念。 他們看不住。 除非……她的手緩緩下移,停在他的喉結上。除非,打斷他的腿。 明芝搖搖頭收回手,轉身出了房。 第一百零三章 徐仲九過的好日子,夜宵雞湯海參,杏汁燕窩當點心,睡醒了吃吃了睡,補得神完氣足。明芝見他天天蹲在家里,不由微微詫異,因為素知他不是這樣的人,必定憋著大招在后頭。但不管她明問旁敲,徐仲九只推疲累已久,如今能夠守著她已是福氣。 明芝聽了一笑,并不當真,把剛剛剝的枇杷遞給他。 徐仲九一身的棉布褲褂,頭發剃得極短,青黝黝襯得眉眼更烏。他用舌頭頂著枇杷在嘴里轉來轉去,腮幫也隨之鼓起落下。 “怎么,不信?” 明芝洗過手,拿了毛巾擦干,又是一笑,抿了抿頭發,換了雙鞋。今天商會有事,她該出門了。 等她一走,徐仲九指揮傭人把藤椅搬到院里的涼篷下,舒舒服服躺下來,剛瞇上眼又睜開。對著李阿冬,他招招手,“過來坐坐?!?/br> 李阿冬坐在小竹凳上,發現自己的腿太長,怎么放怎么別扭,活像鄉下受氣包小媳婦。 徐仲九看在眼里,連同李阿冬的襯衫卡其褲。他恍然大悟,難怪總覺得哪里見過,這不就是小版的自己么。徐仲九從上到下打量李阿冬,總的來說不算辱沒這身打扮,這孩子眉清目秀,白白凈凈,和寶生的五大三粗恰成強烈的對比。 他慈祥地笑了,“還做噩夢嗎?” 李阿冬不明所以,但隱隱約約有些不安。徐仲九調皮地一笑,坐起半身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放心,連你娘都已經忘了你那個死鬼爹?!崩畎⒍樕笞?,但徐仲九不放過他,仍然笑模笑樣,“放火最好了,統統燒個精光,說出去還是他們自己不小心。你說,是吧?” 李阿冬一顫,手按在褲兜上。徐仲九眼明手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懶洋洋地躺下去,“年輕人,不要急。怕什么?你又不打算做圣人,別人打了你的臉,自然要打回去?!彼蛄藗€呵欠,“季明芝用人,又不看是不是孝子賢孫,就算她知道又有什么關系,難道你們現在做的不是殺人放火?” 李阿冬從家里出來時氣不過放了把火,心下一直不安,后來才知道竟闖下大禍。風干物燥,那把火燒掉了祖屋,屋里的人一個也沒逃出來。娘姨早就不過問前夫家的事,也從不和老家往來,因此到現在她沒收到風聲,也不曾起疑。久而久之李阿冬也不再擔憂,誰會猜著是他干的呢。 然而終究是塊心病,此刻聽徐仲九侃侃而談,他一時熱一時冷,竟不知道如何才好。要是拔槍打死徐仲九,眾目睽睽之下恐怕連碼頭都逃不到就會被抓回來;但不管不顧,恐怕徐仲九不放過他。 他又打了個寒顫,“你,想要什么?” 徐仲九坦然道,“心里藏著事多難受,我幫你排解排解,放下就好?!彼]上眼睛胡亂揮了揮手,一付困意難擋的樣子。 過了會徐仲九鼻息均勻,居然真的睡著了。李阿冬胡思亂想,臉色忽青忽紅,終究站起身悄然離開。 徐仲九睡到夕陽西下,期間誰也不敢打擾他,直到聽見明芝的說話聲,她回來了。 腳步聲漸行漸近,他睜開眼,和對方的視線碰個正著。 盧小南。 他腦海中浮起眼前少年的姓名,暗暗一樂,看來自己恢復得差不多,從睡到清醒只用數秒。 不大美妙的,盧小南不是手無寸鐵,他拿著把上了子彈的“三花口”。徐仲九射擊訓練課程成績是優秀,他一眼認出這是比利時原廠生產的進口貨,別看槍身薄,精度卻高,顯然它屬于明芝。更糟的是她在他的教導下,早就學會把彈頭開出十字縫隙口,一旦擊中目標便會開花,幾乎不留搶救的機會。 也許槍里沒有子彈,但徐仲九覺得不容樂觀。 明芝垂眼沒看他,語聲平淡,“人在這,你看著辦?!?/br> 徐仲九苦笑,他是盧小南的殺父仇人。盧小南面容消瘦,指甲縫帶著油墨,手掌還有舊年凍瘡的痕跡,估計父親去世后的日子不怎么好,明芝這是把他當禮物送出去了? 魚在砧板。 一時無聲。 好像很久。 盧小南搖搖頭,掉轉槍口扔還給明芝,“我不恨他。他也是可憐蟲?!?/br> 明芝和徐仲九對視了一眼,后者無辜地看著她。她輕抬手扣下扳機,一聲悶響,青枝綠葉飄飄散散落了他滿身,拂了還有。 “吃飯了?!卑氲郎蠜_出一個寶生娘。她扶徐仲九坐起,順手拍掉他身上的落葉,嘀咕道,“有話好好說,在外頭動刀動槍,家里就不必了噯?!闭f話聲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明芝聽到的音量。 明芝沒有反應,“這是寶生娘,一會她安排你住下,和寶生、阿冬他倆在隔壁院子里。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傭人說?!彼戳丝葱熘倬?,他還是一付楚楚可憐的受驚狀。她忍不住笑了,坦坦然地說,“吃飯,我餓了?!?/br> 明芝用徐仲九的小命引動盧小南,把他招為手下。她不保證能幫他復仇,最終可以到哪一步看他自己,但事在人為,亂世里有槍有人闖出氣候的可不少。 因為這意外的一出,徐仲九作天作地數天,氣狠狠怪明芝謀殺親夫。他委委屈屈地說,“一想起我就心口作痛,不用別人,你先要了我的命?!泵髦ケ凰啻甑檬懿涣?,直想笑,“又沒下手,你也會怕?” 徐仲九哼道,“怎么不會!你以為我不會死?!” 明芝不喜歡聽到他說生道死,臉上卻不露出,“請你吃飯算賠罪?” 兩人商量了一會,穿戴好了出門吃飯。路上徐仲九又鬧了一會,“你要那個小子干什么?” 明芝看中盧小南是讀書種子,她現下花大洋供著幾個文人在報上替自己歌功頌德,但及不上自家有一個的好。她含糊地開著玩笑,“養來當兒子,省得自己生?!?/br> 徐仲九目不轉睛看著她,片刻后笑了,“好這么大個兒子,我歡喜還來不及。你是想做顧先生?”明芝毫不猶豫地一搖頭,“我為什么要學他!” 說笑間已經到了最繁華的地段,徐仲九東張西望之余看出許多新鮮,嘖嘖道,“可惜你不穿旗袍,否則肯定把外頭那些比下去?!泵髦ヒ膊粣勐犨@個,她生平最窩囊便是打扮好裝人偶的年歲,當下沒聽到似的只管開車。 徐仲九又想起顧國桓,“他怎么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