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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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似乎隱隱聽到了她吸鼻子的聲音,仿佛是見到最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嘆一口氣跨過桌案,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只得伸出手,月白的寬袖跟翅羽一樣護住她,手環在她肩膀上:“這怪不著你。是我有意縱容,是我想讓大鄴更輕松更清白,這人命是我要來擔的?!?/br> 崔季明手指捂著眼,蜷著腿倒進他頸窩里去,喃喃道:“你光說,你擔得起么。更何況算到你頭上,跟算到我頭上有什么差別?!?/br> 殷胥本來還跪在地上,后來干脆斜著坐下來,兩腿彎折,她坐在他膝間。 殷胥道:“其實我想了很多,很殘忍,但我想到的大多是對大鄴的好處。你看我們攻打那些寺廟那些世家殘留的堡壘,花了多大的功夫。我惡劣的想,叛軍破了舊南周,毀了不少頑固的世家頑固的集團,便是讓我們能更無阻礙的復興。受難的百姓反而會認為我們從天而降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政策也能快速的通行。我甚至想,他們攻破了一些州城,又沒有作為將領的遠見不知道花錢修繕城墻,我們去攻打,反而變得容易……” 崔季明咬著牙低低嗚咽了一聲,卻還在使勁兒點著頭。她其實也明白。 殷胥道:“記沒記的好多好多年前,我跟你說,如果無能的善人與有能的惡人為皇你要選哪個?理智達觀,而將善惡放在次一級的位置上,又該如何?你那時候沒有說什么,我卻終究成了我口中說的人。我不覺得有錯。沒能做個你想的仁君,我只能說……我很抱歉?!?/br> 崔季明沒多說話,她與其說是怒阿九,不如說是怒她無力改變的現實本身,怒……永遠無法改變的戰爭本質。 只是殷胥向她揭露了事情的本質,揭露了理智該有的模糊善惡的選擇。 她聽了這話,反倒埋頭下去,死死擁住了他,半晌才道:“……你既不是仁君,我便是你若有一朝肆意妄為時的攔路人?!?/br> 殷胥下巴戳了戳她頭頂,一會兒想起了什么,嗤笑:“是。哪天我若是不能以君之身說服你,你大抵要將我暴走一頓,打到半死,逼我悔改了?!?/br> 崔季明哼哼笑了一聲,算是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一直沒聽到軍信中關于言玉的死訊。他死在哪兒了?難不成殿后的老歪脖子樹,他也去上了吊?” 殷胥這才道:“這可不是我瞞你。卻是是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是聽聞宮內已經遭到了破壞,沒人尋到他的蹤跡,外頭大軍圍城,他跑也幾乎是不可能?!?/br> 崔季明緩緩應了一聲:“怕是為了尊嚴,死在了無人所知的地方吧?!?/br> 第323章 305.0305.# 幾乎在南周滅國的不到幾日內, 大鄴開始了全面反攻。劉原陽的軍隊數量更多,戰線拉的寬,在建康的西段推進, 而崔季明直接和殷胥南下到揚州附近,打算從曾經修建的運河河道進入幾個月前已經隸屬大鄴的常州, 從正北方向進攻繁華程度僅次于建康的蘇州。而這時候蘇州已經被得了甜頭的叛軍攻下兩三天之久了。 劉原陽之所以沒有攻占他本來駐守的建康正南面、長江入??谶@里, 就是因為他心里掛念著另一片兒地方——宣州。 宣州是他發家的地方,是他曾經拼死保護過的地方。幾年前曾經帶著宣州百姓移居江北和州一代, 劉原陽是無數次想要回到這里。聽聞后來南周朝廷接手宣州后, 南周皇帝有意再度發展宣州的冶礦產業,卻因為地方官員行事不按規矩,私下克扣嚴重,民間采礦根本沒能完全發展起來。但畢竟資源足, 曾經被水淹過的煤礦鐵礦這幾年被恢復,宣州依然因為百姓的韌性和朝廷的關注發展的還不錯。 目前宣州被南周留存的百姓和部分地方軍退守,建康附近的叛軍現在不斷掠奪各大城市想瘋狂斂財和壯大, 目光咄咄正望向宣州。 而崔季明執意讓殷胥留駐在長江北岸,帶三萬魏軍與小部分水軍,南下前往蘇州。蘇州的繁華還與建康有些不同,建康多豪門世族,高車輕船縱橫,綾羅珠簾隨風飄揚,景一半都在各家院內;蘇州則是小世家中小商賈較為聚集的城市,少了建康作為南朝古都的嚴肅和階級,更多了點花天酒地的氛圍,富的程度不高卻很普及,景大多都在街巷樓臺之間。 崔季明小時候去過幾次蘇州,算來十幾年,戰亂沒太怎么波及這座精巧的小城,如今卻是另一幅景象。 殷胥并不太知道如今蘇州的模樣,然而崔季明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迅速擊潰蘇州的叛軍,將叛軍頭目斬首示眾后,百姓居然自發聯合殺死部分已經被俘的叛軍將士,以鹽腌rou曝曬尸首,恨到極點甚至分而煮食。蘇州曾經遭到的待遇,可見一斑。 同時,去年春闈甲科乙科的不少進士在經歷一年不到的官場生活后,都開始被朝廷派遣到長江南岸,協助各大州城縣鎮重建。 蘇州正式納入大鄴版圖。因為有部分商賈虎視眈眈地盯著蘇州這富饒之地,殷胥想要給蘇州原本的商賈一些活路,于是放緩了一些大鄴巨賈進入蘇州一帶的政策,讓他們先自行恢復發展一段時間。 從分地到普法,從改政到實行,需要經歷不少大大小小的艱難,殷胥一直想先讓部分進士歸鄉治理后,按功賞績效決定晉升中央的官職和方向,一是為了到中央后有一定的治理經驗,知道如何能讓政令實行下去而不是單純會讀書文章;二是為了讓本來就從寒門走出來的進士們更切身去體會地方的困境,日后回到中央也能心懷天下。 如今南方如此多空缺的地方職位,都是機會。 崔季明暫時屯兵在蘇州,確實受到大量百姓和本地官兵的歡迎,大鄴將士軍令嚴格行事規矩,雖說訓練繁忙不會去主動幫他們卻也絕不sao擾??雌饋砜梢哉f是對百姓有些冷漠,但這就是崔季明的態度——我們是軍人,任務是行軍打仗不是幫你們重建家園、跟你們軍民一家親;但只要我們在一日,也絕用不上你拿起鋤頭鐮刀上戰場幫忙。我們死傷自有后備不用你護著,但你們死了就是我們的責任。 大鄴內部過來的官員也都比較希望能將公務做好,能留在富饒的蘇州本地任官或者回到洛陽朝廷去,十分的盡心盡力。甚至有百姓在他們進出城內時沿街叩首,一切都像殷胥所說的那樣,然而崔季明心里連半分的得意或飄飄然也沒有,她知道她受敬仰是什么換來的。 聽聞崔季明他們要帶兵進入建康附近清繳叛軍,蘇州城內不少人也想要加入軍隊。雖然大鄴未來各地都急需兵力,卻不可能讓他們這些剛進軍營的人去上戰場,崔季明命人組織募兵,招募的兵力也不過千人左右,用于守備。 見多了年邁爹娘跪地哭求的抓壯丁場面,見過男子為躲避征兵帶全家奔逃的,卻沒見過一群人排隊想去進軍隊打叛軍,募兵處的將士們百般嫌棄,這個身高不夠那個體格不行,篩掉了十之七八。 崔季明沒有在蘇州留太久,一是那自稱高圣人的天佛帝軍前主將在外逃至湖州,湖州百姓抵抗數十日,最后高圣人收買內部守軍,里應外合攻打下湖州之后,幾乎將湖州城內大小戶人家劫掠一空,在湖州州府內自立為皇帝。崔季明心想,自立為王也就罷了,敢自立為帝你也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 她想去先攻湖州,滅了這姓高的,然而建康一步步局勢惡化的消息傳來,她也坐不住了。從距離上來將,他們離湖州更近,和湖州只隔了個太湖,到建康遠了但運河直通。崔季明思來想去,她的第一想法就是速戰速決,于是派遣獨孤臧跨湖攻打湖州,張富十與她同行順水下到建康。 然而事實證明,崔季明確實有些心急了。 這跟所見所聞對她的沖擊,跟天佛帝軍比較不成規模的戰斗力都有關系。 其實他們遇見的天佛帝軍,并不難打,這兩幫人在軍武方面也是在兩個極點。 天佛帝軍十分畏懼大鄴正式軍隊,逼迫存活的部分百姓連夜燃香叩首為他們祈求佛祖護體,建康一代滿大街可見腦門紅腫的百姓拿著香繞圈嘴里念叨著行走,向南望去,有人的地方就飄滿了藍灰色的青煙。 然后挖掘官道堆積巨石、將竹子樹木做成尖刺斜插地面,又搜刮建康附近幾支殘留水軍的船只,不作戰,只橫在平靜無波的運河之上,誓要阻擋他們前進。 這些作戰方式都相當不成體統,跟崔季明南下和南周打的幾場仗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唯一能讓她覺得頭疼的就是對方的底線。 崔季明看到對方將船只首尾連接,隨便打發了以前那樣十幾艘裝著炸藥的船去炸,果不其然,用來攔路的幾排大船一夜就燒空,北風吹拂,黑煙滾滾覆蓋了燒香的藍煙,卷席著火星,在飄著雨絲的黑夜里如同爆發的山火一般勢不可擋。河道兩邊駐扎的天佛帝軍是有上頭的死命令的,眼看著攔不住,硬著頭皮就像試試突襲這些大鄴軍隊,實在打不過就跑唄。 然而他們順著河道北上,卻沒看到一艘魏軍的大船。 崔季明不欲與他們纏斗。畢竟順著運河南下,目標明顯而且肯定還會遇到阻攔或者埋伏。她帶人下船后,讓船只返航,命步兵輕裝步行,騎兵兩翼護行,直接帶著大部隊從陸路南下,建康附近她熟的跟自家院子似的,就算不走官道,想要逼近建康也是輕輕松松的事兒。 不過她也不打算放這批叛軍活命,手底下兩千人不到的騎兵正在他們離營之后,騎著清一色的黑馬閃電般沖入他們的軍營之中。崔季明等著他們的馬上掛滿軍獲,趕上他們的行軍大隊。 雖然走的是小道,但崔季明想悄無聲息的靠近建康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建康附近擠滿了人。建康內部似乎被其中一支的天佛帝軍所占領,然而許多叛軍不死心,還有一萬多人不到殘留的南周舊部正規軍也依然盤踞在建康附近,不斷不斷的向建康發起反攻。 她攻下了幾座被劫掠一空的村鎮,遭遇了幾支打不了幾下就四散而逃的叛軍,相信他們會把消息帶往建康中心。 建康因為是一百多年都沒有擴建太多的古城,城的大小容納不了這一帶聚集的大量人口,除卻外圍有臨安、武康、桐廬等等這樣的繁華縣鎮以外,建康城墻外也有密密麻麻的無數城外村、城外鎮,如東府、西州、白下、新林等等,每個都不輸任何一個小城,夜里燈火通明,如星羅棋布般遍布建康周圍。 因為崔府以前在郊外依山而建,登上家中院內圈下的半邊山坡,就能看到建康的流光,她也曾和言玉、和不會爬樹的舒窈,坐在山坡的古樹上,往建康的方向看去。 今日,崔季明在靠近建康周圍,登在遠處地勢稍高的一處山坡上,發現蒼樹之間望到的不是歡聲笑語、人間煙火,而是無數的篝火、火把。行軍的青廬連綿,簡易的箭塔與瞭望塔林立。她帶著幾萬部隊踏過無數的黑暗,遠處亮著代表著溫暖的火光,卻為他們照明了血淋淋的人間地獄。 燃燒著的村鎮的濃煙如流動的黑水一般,淌過屋檐,滾向風前進的方向。 崔季明騎在金龍魚身上,手指無意識的捋過這小畜生的一頭金鬃。 很多年她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了。 以前突厥與大鄴開戰,手段十分殘忍,除了大鄴也學到的割人頭算軍功,突厥經常在軍營外穿刺大批漢民的尸體,擺出種種形狀來恐嚇大鄴士兵。屠城的手段也經常使用,甚至在賀拔公年輕時候還出過震驚大鄴的事件——突厥將領驅逐漢民脫光上衣匍匐在地上,不拿武器,作為軍隊的“先鋒”去沖撞對方的軍陣。 然而一是大鄴當年也夠狠,開始了為期兩年的全面反擊,打的突厥北退,一個冬天凍死三成百姓將士,他們知道疼了;二就是大鄴作為對外開放的混血王朝,軍隊之中各族人都有,大月氏、突厥和沙陀部落占得比例很高,模糊了民族仇恨的界限,打仗的手段也逐漸趨于和平。 在北方常年的戰場上,雙方都意識到作為戰爭的底線,意識到了殘忍的后果;然而在這里……顯然還沒能經歷足夠多的戰爭,進化出這樣的自覺來。 崔季明與魏軍的身影在建康圍城的大軍外圍出現的時候,她居然看到這些慌張組隊的將士們,率先搬出了曾經世代居住在這里的“流民”,讓他們匍匐過來抵抗他們的騎兵和步兵。 若不是外頭圍的這層太厚了,崔季明與對方的人數太過懸殊,崔季明還會想些什么妙計。然而現在一是妙計對于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建康也不管用,二則是她心里有恨,她根本不想用什么手段,就想正面狠狠的打到他們血崩rou碎! 當無數慌張的流民連保暖的衣物都沒有,驚恐又無法的沖向他們列陣的大軍。黑夜中看不清人數的魏軍大軍中傳來了號令的鼓聲,無數流民被后頭的刀劍逼的往前奔跑的時候,就看著大鄴的步兵后撤半步,側身而立,手中近一人高的大盾鏗一聲齊刷刷立在了原地,從大盾側面的縫隙之中該探出的長矛卻沒有露頭,他們只是單純防御,如一堵墻靜默的立在這里。 最前頭的流民腦袋撞在了這木底蒙皮的大盾上,后頭的人驚恐的擠上來。 此盾名吳魁,大而平,是三國時期吳地常用的盾牌,在北方卻很少見,崔季明是第一次用,就用在了這盾牌發家的地方。 就在人越擠越多,不少可能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女被旁邊的擠倒,踩的連聲兒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沒氣了,魏軍的軍隊里卻同時爆發出了整齊的呼喝:“向北猶有活路!” 軍隊粗噶又整齊的聲音響亮在這建康城外明與暗的界限之上,這六個字聽起來有點啰嗦,但最前頭的幾排流民,率先明白了意思。 “向北猶有活路!”這樣的呼喝還在重復,與震耳欲聾的吼聲相比,整齊的盾帶著冰涼的水汽佇立著。 “向北猶有活路!” 終于流民開始動了。 逃命的速度永遠能爆發到極限,無數的流民拽上手邊能拽的人,沿著這盾陣的兩側向旁邊奔逃,如遇到石塊的溪水一般,分開兩股向北奔逃而去。 有些人沒有反應過來,但前方沒有劍,后方卻有刀,該怎么走,本能已經告訴了他們。 偶爾不少流民也在那盾與盾的縫隙里,瞥到一眼盾后將士的面容。與無生氣、冷冰冰的盾陣不同,那之后戴著頭盔的靜默隊伍里,無數雙仿佛在吶喊的眼睛從陰影中望向了他們?;蚴呛稽c恨且不甘的淚,或是鼓勵一般呲牙一點似哭的笑,他們注視著這些四散而奔的流民,卻也盯著在流民奔逃大潮后,剛剛整理成陣的驚慌叛軍。 鼓聲再度響來,無數赤腳踩在青苔上,扶著黑色的樹干,在夜霧中回頭的流民,看見了那半山坡下無盡無邊的整齊軍隊。鼓聲仿佛能震得他們頭頂黑色的枝椏與樹葉也紛紛顫抖,嘩的一聲,如刀劈開山海,前列的盾陣猛然后退收盾,整齊劃一到如同撥動后被按住的琴弦,沒有多一絲余響。 山霧撲面,春寒凍骨,死里逃生的流民不約而同的回首,呆呆的站在山坡上。 盾陣后無數騎兵叱喝一聲,僅有這一聲如驚雷的吶喊后,竄出軍陣——夜色中千萬點寒光,鐵蹄踏起泥濘沃土,如那劈開的山河一瞬崩塌收攏,說靜無一人呼喝喊叫,說吵千萬鐵甲撞擊刀槍鳴。 每一匹馬是一枚破空的箭矢,萬箭齊發,銀針天降,竄過這濃煙滾滾的昔日繁華古都、如今的人間地獄,刺向了叛軍之中。 第324章 305.0305.# 重騎輕騎交錯, 以兵馬的動勢牽引整個戰局,崔季明玩出了幾百年后蒙古帝國的風范,隨著步兵的步步推進, 箭矢如漫天春雨一般灑向了叛軍之中,勢如破竹,對方的陣型像是浪濤面前剛剛用手團起的沙堡,瞬間垮碎,揉成一粒一粒沙散在人浪之中。 崔季明的軍隊, 卻像是銀瓶乍裂水漿迸的倒放, 傾巢而動奔涌而出的軍隊在卷席了對方后, 聽到陣陣的鼓聲,瞬間退回主將身邊, 恢復了完整的軍陣模樣,仿佛外頭一切的東倒西歪, 一地的亂尸殘骸與他們這狼群,毫無干系。 她這才緩緩的領兵在前, 將隊伍帶到了剛剛被他們屠戮的一支叛軍的營地上,距離旁邊最近的其他叛僅有幾里地,想來他們這里鬧了這么大的動靜,旁邊那一些跟各自來野營似的叛軍應該知曉。 崔季明到駐扎,都不能理解這種荒唐。貧民出身殺富戶,都是百姓;拿了刀槍不打仗,只會搶劫;其美名曰要活路,腳下卻墊著千萬人的死。算上建康城內最強大的、攻下高地的那一支,附近七八支大小叛軍,帶著野營與商務會談的氛圍,落坐在和他們家鄉一樣被燒殺的村落之上,今日爭一爭,明日又聯盟,前無可能,后無退路。 真他娘算作是只爭朝夕。 張富十也不能理解,建康就算是混戰了這么久,但是這一座城外圍得叛軍人數就是他們兩倍還多,崔季明居然也不撤退,也不用計,就這樣大張旗鼓的占了城外邊隅一角,靠著一處城門落了營。 若不是戰甲戰力區別太大,她看起來像是從哪個地方上趕來分一杯羹的叛軍之一。 崔季明沒有動作,她既沒有去主動再攻打別的叛軍,也沒有去四處解放鄉鎮,她就是蹲在這兒等著。張富十急了:“咱們這點兵力,他們要是聯合攻打過來,就算是軍備不精隊伍散漫,人數劣勢下,我們也要吃苦頭。要不然咱們就再叫援兵,或者是去主動跟那部分南周的舊部聯合,一起清掃周圍然后攻打建康。要不然咱們就退居山林,尋間隙而出逐個擊破,給自己創造機會——你現在這搞的自己跟叛軍似的,到底是要怎樣?!” 崔季明這幾日沒少喝酒,她之前在洛陽待的一段時間,似乎因為圣人有管她,她也不貪酒了,連貪甜的毛病都改了不少。如今也不知道是壓力大,還是圣人不在沒人管,又開始喝起來。 她酒量比飯量可怕,張富十經常進主帳的時候就看她躺在長凳上,長凳下一列比她還長的酒壇,各個空了。張富十可不會管那些什么上下級關系,該訓已然訓斥她,崔季明摳了摳耳朵,從長凳上爬起來,慢吞吞道:“你就是急,總是急。別多想,我們到這兒都是第二天了,他們想要聯合,早就昨兒夜里來打我們了。他們這幫人,這輩子不可能聯合,不但不能聯合,還想利用我們攻下建康呢?!?/br> 張富十驚:“他們怎么可能,要是咱們打下了建康,進了內城,他們還有活路么?他們會放我們去打建康?!” 崔季明抱著酒壇,臉上的一點軟rou壓在壇邊兒上,瞇著眼道:“哼,他們會的。他們一個個都在怎么謀劃,怎么用我們這把刀刺死別人。一個個覺得自己都是運籌帷幄,是漁翁得利,是歷史上將會用大篇幅來描寫他們機智的將才呢。我聽聞昨東邊幾個叛軍內部還廝斗起來了,死了將近千人,關系極其惡劣了。就我們這敵人住在他們旁邊,他們還能內部打起來,難道還不明顯么?” 張富十沉思道:“那你決意何時攻打建康城?如果我們攻破了之后,他們會不會迅速也跟著擠入城內?” 崔季明道:“明日,攻打我們這一側城門,之前的攻城戰中,建康的城墻好幾處都被擊垮,城內的那批叛軍雖然現在也在瘋狂修繕,但是拆建康城內的道路、拿磚砌墻,費時且抵御力一般,用黃土混合草稈又快又好用,可建康城內哪里有什么黃土草稈,修城墻城門只修了個半吊子。我的建議是攻城之后暫時退出戰場,等到他們廝殺一番入城后,再重新圍城逼降?!?/br> 張富十道:“聽聞那些南周舊部也在抵擋叛軍,為何我們不去跟他們聯盟?” 崔季明招手叫他也到長凳上來坐,把手里的酒壇子也塞到他手里。大鄴這時代還沒有煮花生炸花生老醋花生,她只能跟金龍魚搶零嘴,弄了些撒鹽的炒黃豆,嘎嘣嘎嘣的咬。 她胳膊搭在張富十肩上,敲了敲他胸口精光錚亮的明光鎧,語重心長:“你可別覺得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跟我們是一個道上的。我們和那些南周舊部本來擁有的僅存共同點,也不過是看不過叛軍行事,想要打進建康城內罷了。如今他們被打出城,建康城內百姓折騰這么久怕是也……他們又已經人數銳減,或許說早沒有上個月的今天的初心了。如果他們主動告降,我們可以接納,但這種人切不可拉攏?!?/br> 讓她這樣一說,張富十也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如果是他獨自帶兵,他多半會去找那些南周舊部聯合。確實,亡國舊部,走投無路,誰知道他們就不會衍化成叛軍那類人。 只是計劃的最后還是跟崔季明的想象有了些偏差。 崔季明為了輕裝簡行沒有帶任何大型的攻城器械,他們用的就是這些叛軍營地殘留下來的登云梯。深夜幾千人陸續登城,重甲護身,城墻上結成小隊群攻,而后迅速占領小半面的城墻,外部本就飽受摧殘的城門被撞開,大批騎兵涌入城內。 城內確實戰斗力比外頭那些散沙要好很多,崔季明在對戰時仔細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軍備,他們似乎搶掠到大部分南周舊部死后留下來的戰甲,但是普及率并不高,制式武器和弓箭的數量都比較多。 但像類似于洛陽長安這樣的大城,總會有大批武器鎧甲留存在國庫內,絕對能夠幾萬軍隊暫緩燃眉之急,這些人的裝束卻不像得到過建康軍備的樣子,是他們沒找到,還是言玉根本就沒將軍備留在城內? 這一次攻城比往常都要容易,而外面這些叛軍圍了這么久卻并攻下城,一是城內戰力確實比他們好很多,二就是他們的散沙模式根本沒法去攻城,單是登城兵這個拿命去博的軍種,他們就挑不出來。再加上想要用后退就殺這樣的鐵血手段逼手下的將士向前,然而手下的兵有不滿可以隨時逃走,旁邊圍繞的幾個下家都會張開手歡迎—— 外頭這些叛軍正在互相絆腳,誰都不讓誰占了先機。 或許這種膠著的狀態維持的足夠久,肯定能衍化出幾位人才,遲早能統一??纱藜久骷毙熊妬磉@里,怎么可能給叛軍這種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