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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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跟著她的軍隊攻破建康這一側的城門,崔季明下令即刻離開建康城。外頭早早虎視眈眈的叛軍看著城門被攻下,立刻整隊,滿眼興奮的想要緊隨著沖入。就算是不敢對上大鄴的軍隊,但都擠進去還不知道后果怎樣,說不定大家一聯手把大鄴的這季子介給弄死了呢! 然而這邊城門剛要涌進來的士兵,剛到了門口就看著他們口中的季子介帶著大軍,如他們視作無物一般帶兵出城,一路往西奔去。 這、這是什么意思? 正要進城門的幾萬大軍看著那整齊劃一的隊伍拍拍屁股離開了建康,也懵了,不敢正面對上,喧鬧之中兩側夾出道來,簡直就像是長安街旁手捧鮮花迎接外賓的小朋友,一臉懵比的搖著手里的花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崔季明大軍說走就走了,留下一個空洞洞的城門,還有一些建康城內的叛軍正想要推高車過來,抵擋住城門。 外頭的叛軍將領坐不住了。 這樣的機會可是難得,誰知道那些大鄴士兵腦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先進去強占先機再說! 于是從這一個城門被打開,無數外部叛軍再度涌入建康城內,迅速從內部將另外七八個城門全部打開。本來幾乎已經空了的建康城內部,這幾個月的洗劫下哪里還有供他們劫掠的人,能站著在里頭走動的幾乎就只剩下叛軍了。 而就在崔季明駐軍郊外,打算等待劉原陽的大軍匯合后一起攻入建康時,激斗的建康城內卻傳來了令人驚愕的消息。 建康城內似于有隱藏的南周大內高手,明明之前也有機會卻并不動手,而就在崔季明作壁上觀的這兩日內,約有十幾位大大小小的叛軍將領遭到了毒殺、刺殺,甚至有好幾位是還沒有進入建康城就死在了城外營帳內,睡夢中被人割斷了喉嚨! 崔季明震驚:這是誰干的?!能有這樣能力的——難道是南遷?若是早有這種能力為什么不在叛軍圍城的時候出手?為什么非等到了今天…… 她的困惑,很快就在心里找到了答案。 是言玉下令的吧。 畢竟叛軍圍城,就算是殺了將領,叛軍的腳步也不可能停止,反而會有新的將領頂替上來,建康依然會滅。 他應該是命令南周埋伏著,等到大鄴的軍隊開始與建康交戰之后再命人出手,叛軍群龍無首陷入混亂,大鄴就能一舉擊潰數量十幾萬的叛軍。 然而或許是留下來的南遷也沒看透崔季明的戰略,只能屏息在暗處等著,后來見到崔季明帶軍離開卻又未退遠,大概猜到崔季明是打算讓叛軍先內耗,再出手,于是主動創造了這一次攻打叛軍的機會。 崔季明一細想,心頭就好像是線頭被驟然扯緊一般滿布皺褶,她實在是討厭這樣——討厭他最后卻要這樣做! 你既都已經這輩子鑄成如此大錯,臨著要對一切撒手了,卻這樣有條不紊的為她安排起了路。 她是需要他安排、需要他幫忙的那種人么! 她就像是個叛逆的孩子似的,無數次跟他喊過證明過,自己能承擔自己要做的一切事,自己能為自己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然而他就是點著頭,擺著手后退兩步,說著明白了知道了絕不再插手了——到了頭,還是放心不下,還是想要做點什么! 既然一生茫然渾噩,就不要再做什么善小了! 她心里簡單,崔季明不知將這樣復雜的他擺在她內心黑白兩派的哪個陣營里。 她明知南遷此舉或許是傾盡全力,不要性命的協助他們,或許是言玉留下的最后一點能力,想要讓她實現她的想法——讓更少的大鄴將士死在戰場上。但她卻一瞬間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恨,咬起了牙關。 軍帳之內,張富十剛剛講這消息給她講罷,立刻又有信兵來報,說有人求見崔季明,那人自稱是南遷之人。 崔季明面上神情還有些難得的茫然,人卻已經騰地站起來了,腦子里好似有個不可能的聲音說,來人或許可能是言玉。他決定離開這一切,磨嘰黏糊的老毛病又犯了,來找她告個別…… 然而當她讓信兵將來人請過來時,卻在帳簾被掀開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弓著脊背瘦小的老嫗的身影。來的是……謝姑。 第325章 305.0305.# 崔季明驚了一下。 帳外火盆點燃著, 大軍得知叛軍如此動亂后,打算不等劉原陽,先行一步進入建康城內。來來回回搖擺的火把光芒與沖天的篝火, 映的皮帳如同黃色的薄宣一般通透。帳外是兩排銀甲將士, 拿著長刀立著,火光從他們胸口錚亮的甲片上劃過去,背后無數或暖或寒的光,襯得謝姑愈發瘦小。 她簡直就是一截鍍不上光的老木頭, 從衣服到面容, 都像是迅速干枯下去布滿細紋孔洞的木, 頭發像是僅僅依附在上頭的枯草。 張富十不認識,有些戒備的橫起刀來, 崔季明擺了擺手,沉默半晌開口道:“謝姑, 來了便上前一步說話吧?!?/br> 她其實見到謝姑,腦子里第一個想法就是, 言玉應該沒有死。 謝姑這次來是來傳話的么? 告訴她,他想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么? 張富十盯著那老嫗緩緩走進來,她兩手團在袖內,暗色的舊裙上有分不清是今日還是昨日的舊血痕,抬起頭來,本來就沉甸甸的眼皮,看起來有些腫。 崔季明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縱然我沒有指望過,計劃中也從來沒有這一環,然而你們是出了力,出了血的代價的,我是該感謝你們?!?/br> 謝姑點了點頭:“你是該感謝?!?/br> 崔季明剛剛穿上明光鎧,如今正在調整著手甲,她順著運河從蘇州出發到今日,幾乎都沒能怎么睡上好覺,神態也有些疲憊。不是不能睡,是她無法安眠,再加上叛軍十幾萬這幾日離他們這么近,崔季明也不可能放下心來。她此刻為了要出征,強提精神,對謝姑搖頭笑道:“你還是這樣的陰陽怪氣啊?!?/br> 謝姑冷哼:“你與老身說過幾次話,就敢這樣評價?!?/br> 崔季明聳了聳肩,她唇好似平常一樣動也未動,心里抿了無數次的嘴,終于沒能忍住,先轉頭對張富十道:“你先帶人出去吧。我馬上跟你們一同出發?!?/br> 張富十點了點頭走出去,對著外頭的士兵說了幾句什么。 謝姑冷眼看著。 崔季明看著帳簾晃了晃攏住,才道:“你帶他走吧。不是我憐憫,是給他機會他也不可能翻得起浪花了。不如……去各地走走吧。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說,更不想見他,心意我領了,話就不用多說了?!?/br> 謝姑渾身上下都一副干的漏風的模樣,唯有兩邊眼瞼跟蘸飽了水似的,死死盯著她:“你是覺得他喜歡這天下,還是喜歡天下人?還能出去看看?亦或是在你心里,他看起來如此灑脫?” 崔季明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 謝姑靠近:“他當然不可能再活,我活著的任務就是要替他收尸。他死的時候比誰都高興,就跟這輩子總算找到了想做就能做成的事兒一樣!” 果然啊。 崔季明垂下眼去:“……也好?!?/br> 下輩子就換個活法吧。 謝姑:“也好?你不問問他何時死的?你不問問他死在那里!葬在哪里!他再荒唐也好歹算是過一國之君!這長江以南的南周曾大半都系掛在他身上!怪他技不如人,他可也受過什么教育得以比得上旁人!中宗肅宗宮內長大,名師傍身,一個個昏庸至此,自己幾十年張大的窟窿不去補,爛了也都怪上頭補了一下刀口的人!” 崔季明其實是看得出謝姑對言玉的感情的,柳先生態度曖昧,謝姑卻把他當作皇子王爺,畢竟言玉學功夫都是出自于她,或許言玉心里頭也頗為依賴信任她? 崔季明道:“沒人怪他。事情到了這個份上,皇位上都到了第三代,中宗死了也快二十年了,就別提這些舊事了吧?!?/br> 謝姑:“你們沒有要他擔,史書上頭半邊的罵名都已經讓他這個死人來扛!好得很,你們這些人就盡可以享受了。往后不論是什么百廢待興、無為而治,都是賢名仁慈的大鄴皇帝攬過!一個從讓人按著腦袋打個半死的少年在狼群中長成頭狼的人,臨到了關頭還要殺了狼群給你們讓路,最后落得個獨死——” 崔季明皺眉。 言玉既然讓謝姑去殺叛軍首領,顯然就是支持崔季明去快速攻下建康,而謝姑這段話更像是她自己這個旁觀人,這個或許僅疼愛言玉的最后一人發自肺腑的恨與不滿。 崔季明心生防備,謝姑的脾氣,她算是略知一二。 崔季明冷笑:“天下帝王,落得凄慘下場的人多得是,你是要比秦皇還是要比西晉東晉幾個皇帝?說不好聽的,我這輩子都有好幾次差點死得比他更慘的險境?!?/br> 謝姑面上的神情卻扭曲了,她身影動了,帳內白燭正燃到了底部,發出刺啦啦的聲音,火苗也不穩的晃了晃。崔季明卻并不慌,她身上穿著明光鎧,謝姑卻是一身布衣,怎么都傷不到她的。 那燭光一閃一閃,謝姑衣袖張開的黑色陰影也胡亂搖擺,從那一片陰影里,崔季明只來得及看到一截掛著黑血的刀刃,就跟烏鴉尖銳的喙一般朝她刺來。崔季明剛要伸手到案上去摸她用來防身用的還沒有掛上的短刀,一時間腦子快到了極點—— 長刀不能拿,她速度太快距離太短,揮不開刀刺不中人,短刀卻包著刀鞘,她要不要先擋一下再奪刀!能奪得過么?謝姑的年紀已經成了滿身武藝的老妖怪,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會輸,卻也沒覺得能贏! 只是謝姑就是因為恨,一直想殺了她崔季明,等到言玉死后似乎也終于不用顧忌,她終于找到了機會?若是崔季明受傷,誰去打建康,她無所謂言玉的計劃? 崔季明腦子在動,身子也在動,她轉手拿起刀柄,伸手一擋。謝姑手腕卻抖得像是隨風飄搖的落葉,輕輕的如鬼魅般晃過去,崔季明本沒有在意,她的角度根本刺不到頸部刺不到臉,她身穿鎧甲,一把小刀能傷她多少! 而與此同時,崔季明一拳卻朝謝姑肩上砸去! 謝姑整個人像是一團朽木,輕輕一打,皮rou塌陷,下頭的骨頭似乎已經碎成了渣,就像是摁下去不會恢復形狀的爛果子,謝姑面上也露出幾分痛楚癲狂的神色來。 一拳將她打成這樣,崔季明也是一僵。她畢竟是一把年紀的老人了,算起來比賀拔公都要年長一些。 隨著謝姑身子一顫,崔季明竟也感覺自己腰側一涼。 明光鎧是板甲的一種,側面連接靠的是皮繩皮扣,就在崔季明拿起兵器的瞬間,反而會暴露前后板甲的連接處——謝姑算到了這點,她也很清楚怎么對付明光鎧! 她……早有計劃! 謝姑的刀尖不但劃爛了皮繩和里頭的布衣,甚至劃在了崔季明最里頭緊身的那件小皮甲上。謝姑也沒想到她里頭還有皮衣護身,一擊未成,面上神色變化。 崔季明卻確定了,這謝姑卻是是想殺她! 她可不會對想殺她的人手軟! 就在謝姑一愣的瞬間,崔季明也拔出刀來,短刀握在她手中,崔季明毫不猶豫朝前刺去,謝姑貼身微微一閃,崔季明刺空瞬間手腕變化,反手握住正要再刺,謝姑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猛地朝她靠近! 謝姑開口厲聲道:“老身就是用這把刀幾個時辰前殺了他,黃泉路上還不遠,他執意要獨自前行,老身卻覺得你該去陪他??!你——” 她話還沒說完,崔季明的刀刃已經刺入了謝姑的喉嚨! 這樣近的距離,謝姑卻像是一塊兒爛木頭,身體里如同沒了多少的血,從她喉嚨被刺穿的切口里溫吞的吃力的流出黑血。崔季明還沒來及的拔刀,忽然就感覺這比她矮了一截的身體,卻猛地推動了她,往前邁了一步,將那刺入她喉嚨的短刀,往里頂了三分! 頂的喉骨磨過她的刀刃,頂的傷口血沫冒出。 崔季明懵了一下。 下一秒,她猛地就感覺自己腰側一陣發燙的疼痛,那把匕首扎入她本來就單薄的皮甲之中,向下劃去!崔季明一瞬間還被謝姑震撼,連忙反應過來,另一只手連忙想要去抓住刀刃,如今已經刀尖劃過她身側的肋骨,幾乎像是一把刀劃過連排的欄桿,要在她的骨頭上留下一道連貫的深深的疤痕一般,令她皮開rou綻。 崔季明空手抓住了刀刃,卻阻止不了謝姑那誓死一般的力道,只感覺手指上都被深深割傷。 再往下幾分,失去了肋骨的保護,就直接要刺入她腹中了——這年代一把刀扎進她肚子里,崔季明絕對要玩完! 就在崔季明痛得眼前發白,只感覺那刀尖都要抵開皮rou刺入腹腔了,情急之下意欲不顧傷口,先頂開謝姑的身體時——那劃開她腰側的刀力道卻漸漸消散了,眼前謝姑執著憤惱的面容,面上的生氣也如煙霧般消散,rou眼可見的速度枯朽下去,好似隨時一碰都會像沙堆一樣散開一地。 她的手指抓不住刀了,喉嚨上扎著崔季明的短刀,整個人朝后倒去,寬大的滿是血痕的舊裙攏著她就跟沒有似的身體,落地慢的像是一根臟兮兮的羽毛,甚至沒在沙地上蕩起一點沙塵。 崔季明倉皇的伸手就要去扶桌案,手上全是血,在桌案上打了個滑,她跌坐在了地上。然而她腰側的傷口遠比她想象中要嚴重,一只手已然捂不住傷口,血瘋狂的朝外涌出,崔季明開口,跟破了音兒似的喚了一聲:“老張——” 張富十應該已經帶兵去營帳前頭等她了,外頭是不是會有些小兵在。 她還沒來得及高聲再叫,眼前忽然一陣黑一陣白,她跌坐在地只感覺心臟都在噗嗤噗嗤的把她的血往外擠,她才張開口,忽然看到一個身影掀開帳簾,居然是張富十從外面收到軍報,說劉原陽已經到三十里之外了,特意回來稟報。 他掀開帳簾,一瞬間驚得兩頰發麻,扔了軍信發了瘋似的沖過來。崔季明坐在沙地上,血流下去都直接津進地里,崔季明只看著外頭的一群衛兵也聽著他的呼聲沖進來,看見崔季明受傷,驚得一群大男孩兒傻了眼。 崔季明已經有點看不清人了,心道:媽的……老子幾個月沒在戰場上受過傷了,卻被一個老婆子弄成了這樣! 張富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回頭吼著要人叫軍醫來,崔季明緊緊抓住了他胳膊,只聽著這小子唾沫橫飛上下嘴唇一閉一合,都聽不見什么動靜了,說道:“……別讓他們過來,除了軍醫,帳下就留你一個人?!?/br> 張富十想的是她怕軍心動搖,不可外傳,連忙點頭,要扶她去旁邊的榻上。 崔季明想了半天,比了比手指,憋出了一句話:“千萬別告訴阿九,要他知道了,我連全尸都剩不下的?!?/br> 當張富十將她放躺在榻上的時候,崔季明本來就連續勞累許多日,已經是強弩之末,側著剛一摸傷口,還沒來得及再滿嘴胡說八道感慨一句,直接昏死過去。 張富十也有點驚得哆嗦,卻還知道回頭對著外頭帳內那幾個嚇得魂都要沒了的衛兵吼道:“她一出事兒你們就都傻了是么!讓你們滾去找軍醫,就把所有能治病的都給我背來!快去!這老婆子也拖走!不許聲張!誰要是多說一個字兒!我就讓你們舌頭做菜!” 一群年紀還輕的衛兵被崔季明一路上滴下來的血,驚得魂兒都沒了,你推我讓的跑出去。 那腰側的傷口從橫亙了足有一掌多的長度,血瞬間染紅了里頭的布衣。張富十跪在榻邊,覺得自己兩只手都是哆嗦的,連忙拿刀劃開連接明光鎧的皮扣,解開她布衣,剛想著崔季明還知道里頭穿件皮甲防身。 這才扯開那側面都被劃爛的皮甲—— 刺啦一聲露出她沒少受傷的上半身。 他真的開始手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