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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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沒想到他從這么久遠的事情講起,當年賀拔慶元平定吐谷渾時,也不過二十歲上下,那時軍中還有不少他的叔父。 不過這陸雙既然要講,看來這半營牽扯頗深。伏允遁走之后的事情,恐怕不是陸雙這種專打聽消息的還未必清楚,崔季明乃強耐下性子來聽。 這陸雙聲音忽高忽低,講起話來手上動作不斷,當個說書先生倒是合適的很。他又道:“這慕容伏允年紀還輕??晌魍回蕜萑?,沒過幾年向西遁走的更遠,這伏允便又去了東突厥。東突厥頡利可汗對他態度并不親密,伏允想要通過頡利可汗復辟吐谷渾,可頡利可汗并不將他放在眼里,伏允怒而遁走隴右道,用回他在西突厥時的名字阿哈扎,在隴右道立下半營?!?/br> “阿哈扎?”崔季明琢磨道。雖然這個時代的歷史已經跟崔季明記憶里的歷史差的離譜至極,但西突厥應該也是日后奧斯曼帝國的前身,有這么個土耳其風格的名字也不奇怪。 “不過這半營雖然十分強大,可卻也隱藏的很好,早些年阿哈扎還露面,如今卻幾乎已經不大出來,他膝下有十四個兒子,且讓他那些兒子出來做事。至于半營的位置雖然不清楚,但最近北道被頡利可汗攻下,他們活動的十分頻繁,你若是想找也能找得到……可是半營,按理說是很難與那幫千人不過的‘府兵’有什么沖突?!标戨p如此總結道。 “郎君若是想要走這么大的險,不若在龔寨中挑撥挑撥,所謂是一幫亡命之徒,他們也并不牢靠?!?/br> 崔季明卻搖了搖頭:“挑撥離間,只能讓他們勢弱,里頭總會剩下那么幾個最不要臉的。我要的是他們一個都不能活?!碧魮苓@招適用于兩撥人馬對壘,可崔季明手里頭沒有兵馬,裴森若是讓播仙鎮的兵動了手,只能將事情鬧得無法收拾。 她是想要這幫府兵一個不剩的因為那些“匪類”的行事而被殺。 陸雙卻被這小子一句“一個都不能活”驚得噎了一下。 “這龔寨一般出去踩盤子剪鏢,消息從哪兒來?是外頭走的風聲,還是有自個兒的盤道?拾人牙慧的事兒做了,可有過得罪?”崔季明問道。 這幾個黑話的詞兒,千百年沒變,崔季明前世追兇多年,這些話都記在了骨子里頭,說出來聽得陸雙也愣了一下,只道:“他們沒什么外頭的路子,以前憑的是跟播仙鎮咱們幫的并肩子有過些交情,可這因十三娘的人馬被殺的事兒,也斷了個差不多。他們如今消息都問不到了?!?/br> 崔季明心里頭卻有了點譜。 陸雙還等她開口再說再問,崔季明卻開口道:“那這事兒好辦,勞煩陸兄這頭兒的放幾句消息便是。想來應該能做,我也不會拿著塊兒朋友給的牌子當令箭,酬勞自然是有。只是這第二件事,季某想請陸兄給打探個人?!?/br> 陸雙跟崔季明聊了不過來回幾句,心里頭便有點驚這少年的老成,看她轉了話題,說了第二件事,心道:她是要問了! “季某身邊原有個侍仆,在石城鎮的時候,說是去送信,結果卻跑了?!彼_口道:“那侍仆嘴里頭知道的事兒有些多,如今是死是活還不清楚,只料到是跑不遠。也不知這邊,有沒有些風聲,或是能給查著一點?!?/br> 陸雙堆起笑來:“這都是小事兒,沒問題。那位奴仆長相如何,年歲多少,從哪里走的,身上穿了什么衣裳?” 崔季明一一說清楚。 這幾日她琢磨起來言玉走了的事情,一想到他有人接應,就沒了邊。 讓她仔細琢磨起來,還真是有些不對。 那雙胞胎和阿厄斯一隊人來了才一兩天,言玉便離開了,崔季明當時覺得那雙胞胎不對,想讓言玉轉達給賀拔慶元,可阿公那邊卻不像是知道的。這次從石城鎮到播仙鎮一路上,阿厄斯都遠遠的綴在隊伍后頭,而且兩個雙胞胎似乎還和隊中其他商人打成一片,坐在別人腿上喝酒的事兒都讓她見過好幾次。 當時崔季明受傷沒有多想,可若是阿公知道了,以他的謹慎,怎么可能會不把阿厄斯趕出去?是不是言玉根本就沒有傳達到? 也不是她非要去懷疑言玉,只是這一品就不對勁了。她覺得以言玉的能力和性格,既然要走,肯定是有一條早早鋪陳好的后路,那這條路,到底在哪兒呢? 崔季明糾結的不過是他的一言不發。 她也沒有想過有半點言玉還會回來的可能,她就是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日后打算做什么。就算只是個舊友,崔季明也想看一眼地圖,看一眼山脈,心里知道他正在哪個方向、哪個位置生活著。 “這南道上魚龍混雜的,也不知道陸兄聽沒聽過一個叫‘阿厄斯’的商人?!贝藜久鲉柕溃骸白匕l、大胡子,年紀不過二十多歲?!?/br> 這描述實在是太寬泛,南道如今來來往往多少商人,他只搖了搖頭。 崔季明也覺得自己問的不對,又道:“那,有沒有見過一對兒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少年,容貌極美,有些女子氣,皮膚白皙,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笨继m和考風則是很有特點的。 陸雙一下子就想了出來,張口欲言,卻轉了問道:“郎君哪里見過的?” “途中,這幫人跟上了我們的隊伍?!贝藜久鞯?。 陸雙心里頭暗罵一句,那石城鎮的招子也是不伶俐,竟然那雙胞胎纏上賀拔慶元的大事沒有報上來! 他打了個哈哈:“那對兒雙胞胎是咱們南道上知了名的倌兒——”他這頭嬉皮笑臉的那個樣子還沒擺出來,就看著崔季明握在手里的拿把橫刀騰地出鞘,連一點兒緩沖都沒有,阿穿只感覺勁風把她劉海都給吹開了,那刀直直的就抵在了陸雙臉旁邊。 崔季明笑了。 她拔刀絕大多數時候說是指哪兒刺哪兒,半分錯不了,這會兒想頂在他喉結上,卻指在了別的地方。 陸雙剛剛擺在膝頭臟兮兮的竹棒,此刻堪堪抵在她的窄刀背上,擋住了她刀尖一點寒芒。他手腕沒有半分用力的痕跡,崔季明的刀尖卻靠不過去絲毫。 “陸兄原來只是這客棧偶爾來管事兒的,就這么深藏不露。貴幫,不敢想啊?!彼Σ[了眼睛。 “不不,在下不過是個四處行乞的叫花子。只是慣常見了說不兩句愛動刀的,也就擋著一下子,練了好幾年,練進骨子里了?!标戨p笑了笑,兩張虛情假意的笑臉對著映在一處。 “你知道那雙胞胎是誰,那什么半營的事你都有說了,這雙胞胎你卻不肯言。在我面前撒這么拙劣的謊,未免太瞧不起人?!贝藜久髅嫔衔⑽⑹樟说都獾牧Φ?,腳下卻狠狠一腳踹向對面。 陸雙笑著,又快又準的抓住了崔季明的鞋面,捏在手里:“咱們干這行的,說話總是不讓人信。倒是郎君,同為男子怎的這么狠心,我這還要靠下頭二兩rou歡愉人間呢,給我踢廢了還不如讓我進宮去?!?/br> 他嘴上說著,手里卻捏了捏。 這崔三看著個子瘦長,卻長了雙姑娘似的腳。 剛剛看她脊背與脖頸,聯想著她那鐵塔一樣的外公,崔三骨架長的未免秀氣了些。陸雙見女人太多,眼神毒辣的很,不過又想著考蘭考風那雙胞胎,比崔三更像女人,又覺得自己想法可笑,松開了手。 他這才一松手,崔季明腳落下來,就是往他那草鞋上狠狠一跺,用力一碾。 陸雙疼的嘴角都要抽搐了。 不光腳像姑娘,打起架來也有點像。 崔季明不撒腳,這頭刀尖也頂在了他喉頭,她似乎缺少了耐性:“你不說,我倒看你有多少本事。你武功高強,那小二與掌柜卻腳步虛浮,不知擋不擋得住我這一刀!” 陸雙感覺自個兒腳趾都能讓她踩碎了,崔三也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力道如同象腿砸下來,他卻不是因為疼服的軟,嘆了一口氣,開口道:“那雙胞胎,可是名考蘭、考風?他們這幾年在暗道里頭挺有名的,行事囂張瘋狂,正是阿哈扎新寵的倌兒?!?/br> 崔季明松開了腳:“哎?阿哈扎不是都五十多歲了么……” “五十多歲就不許他浪了么?十幾個兒子的人,男女老少、死活豬狗都不忌,那雙胞胎生的的確是好看的驚人,阿哈扎這兩年似乎很癡迷他們,半營里頭很多事兒都交給他們做了?!标戨p甩了甩腿,滿不在乎道。 既然隊伍里是有阿哈扎的人在,那會不會…… 言玉是真的跟匪類有關系么?那阿哈扎可是吐谷渾當年的國主,如今滿滿心思想的都是復國,以言玉的心思,他找退路,怎么會找一幫匪類呢? 這半營后頭又有什么?言玉他到底想要什么—— 崔季明腦子里一想,幾乎就要炸開了,重重頭緒飛出來,怎么都琢磨不對。陸雙后頭說了幾句,她也記不得自己聽沒聽進去,稀里糊涂的點了頭,往這客棧蕩出來,她感覺好像有一點點莫名奇妙的辛秘呼之欲出,可她卻知道的太少,聯系不出來事實。 言玉不是跟她一塊兒長大的么? 不過說所謂的一起長大……她第一次見到言玉,也是六歲左右的時候,言玉從鄉下的別莊調過來,一開始明顯有些營養不良,十三歲了還沒換完牙齒,身材瘦小。崔季明雖然穿著崔式給她做的小裙子,賣著六歲的萌,卻也覺得言玉之前的日子過得不太好,偷偷拿來不少吃食有照顧他。 她七八歲賀拔明珠出事的時候,言玉已經和她很熟悉了。十四五歲,他個子抽長,相貌長開,他到下游被人救出來之后,他也有些成熟的樣子。 崔季明不是稀里糊涂長大的,她穿越過來,這十來年過的清明的很,雖然頂了個娃娃的殼子,可言玉如何一點點長高,如何從少年害羞的時候變得成熟起來,如何又越來越婆媽多嘴的圍著她轉悠,她都看在眼里呢。 卻忽然覺得,好像有另一個言玉,她并不認識。 崔季明的性子,有時候想事兒全面,探別人兩句口風,但也僅此而已,只能算得上不傻。她表達自己,一向是干脆利落,直言快語,有就有,走就是走,言玉如今的一言不發,繞了如此迂回的一個圈,竟讓她心里頭有了那么點疙瘩。 崔季明蕩回了裴森安排的那院落,才發現陸雙這個叫花子跟了回來。 “你跟著我做什么?”崔季明看他在院子里這里摳摳,那里看看。 她鞋面上都有那陸雙的黑手印。 “我不都說了嘛,咱也不要什么酬金,我這么多年都被人當叫花子,沒過過上等人的日子,郎君讓我體驗一回這達官子弟的日子,我必定把所有的事兒都給辦好嘍!”陸雙直起身子道。 崔季明總覺得這陸雙說話做事,恐怕在陸行幫不是什么低的位置,絕不會真的是為了什么‘上等人’的生活跟來。她倒是還想把他看在眼皮子下頭,既然他來了,便也沒有多說什么,轉身看到了阿穿,忽地笑了。 “阿穿,帶這位陸兄下去,叫人給他置辦兩身好衣裳,再洗干凈了?!?/br> “然后給您送屋里來?”阿穿傻愣愣的接了一句。 ……送你妹??! 什么邏輯?! “然后給他找個院子,好吃好喝伺候著?!彼D身進了屋,朗聲道。 這邊陸雙剛跟崔季明走了沒多久,客棧里頭跑進來一個門口蹲著的叫花子,那掌柜的一臉嫌惡的驅趕,叫花子在地上滾著想進來,嘴唇翕動,小聲道:“那耗子的主人,幾個時辰前在龔寨,帶人摘了西堂幾十個瓢子?!?/br> 他說的正是崔季明殺出龔寨的事情。 掌柜的平日里也不過是個做生意的,陸行幫只算是副職,聽了這話,打了個寒顫:“那郎君干干凈凈、禮節頗佳的樣子,真不像能干出這種事兒的樣?!?/br> “雙爺跟著去了?” “去了。阿穿都踩好了盤子,那人一進來,身上就是阿穿那草藥的味兒。她都已經混到了前頭去,雙爺再過去,不必擔心?!闭乒裾f道。 “唉,這真是十幾年不遇上一次的大活計,連雙爺都出馬了。掌柜的你好好做生意吧,我滾回我那秋風窩了?!苯谢ㄗ诱f完了便往地上一滾,順便給擦了地,就這么出去了。 ** 弘文館內一片清朗。 深秋已重,天朗氣清,院內的竹葉半分顏色沒有變,唯有被簌簌秋風吹的發抖,廊下兩個班內坐著三四十名年紀相仿的少年,先生在前頭講文授業,下頭雖然不鬧騰,卻也沒幾個人看他。 兩個班隔的有些遠,何元白教的是初班,名為點墨院。 點墨院的少年們,大部分都是基礎不太好的,從《孝經》《論語》講起,輔修《左傳》《禮記》課程可以說是較為基礎。 而另一個班,名作鴻蒙院。 鴻蒙院學的便不是大經,而是《毛詩》《周禮》《儀禮》的中經,輔修《周易》《公羊傳》等等,稍微有了些難度,鴻蒙院的少年郎也大一些,點墨院的課程大多在家中隨先生學過了。 弘文館本就有旬考、歲考,弘文館逢十幾年后初開班,自然會有入學考試來分班。 殷邛分立兩個班,其實一是廣招各家適齡少年,二是為了讓這六個程度不同的孩子分開教學。澤、修、兆三個應該是入中班鴻蒙院,胥、柘城、嘉樹澤入初班點墨院。 卻沒想到迎上入學考,修這個應該妥妥進入中班的,考的一塌糊涂,不知道平時腦子里裝的什么,一考試就懵了,給降級到點墨院來了。 鴻蒙院就只有澤和兆毫無疑問的進去了。 殷胥和修澤留在了點墨院,這班里小的才九歲,他們倆都算老的了。 至于柘城、嘉樹……入學前惡補一個月也補不回來文盲的水平,他們倆單獨找了個小屋,掉了個原先給皇子啟蒙的先生去教了。 殷邛或許是這時候才發現,三清殿的孩子們竟然估計大半不識字,往三清殿里出入的道士、先生也比以前更多了。 如今入弘文館快有兩個多月了,點墨院的孩子們也漸漸開始不那么好管教,一個個憊懶樣都懶的偽裝,下頭倒是掛著尊師重道的皮子,臉往前頭擺著,眼神卻都已經飛了。 殷胥就是其中眼神飛的特別遠的那個。 連同整顆心都快飛到千里之外的西域去了。 王祿的舊傷都已經好了,從上次乞伏師父跪在他面前都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他卻還在糾結要不要托一封信去給崔季明。 說什么呢? 殷胥第一次攤開信紙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感覺當初一場噩夢醒來嘴里念叨著的詞兒,如今火辣辣的打在他臉上。 說好的劃分界限,崔季明連個背影都沒留,他就恨不得面上不動,背著手腳下劃拉幾下把這條他自己畫在沙地上的界限再給抹了去。 他寫給崔季明,是怕那位心機頗深的昭王捅了她刀子,她還不自知! 這句話從他腦子里冒出來,就又讓他自己給駁了回去。 殷胥心里知道,當年是崔家帶走的昭王,又隔了十幾年帶回來的,那是她的近侍,跟她一塊兒長大的,崔季明很有可能根本就是知道昭王的身份。 她既然知道,對待殷姓還指不定是個什么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