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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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得是一墻之隔里頭的兵匪。 崔季明笑了:“這倒是顯得里頭的人難對付了,放個幾十人的餌出來,測個深淺,那頭指不定派人去了播仙鎮打探我們的來歷了?!?/br> 她翻找了一下,拔出自己的短刀,在紅透的衣擺上擦了擦,刀刃上血粘稠半干,拭不凈,刀尖上一點紅芒刺眼。 一低頭,卻看著那根掛在腰間的竹笛也濺了幾滴血痕,崔季明連忙抽出來,用里頭干凈的衣袖小心擦凈,指甲摳弄著那縫隙里的血垢,處理干凈才松口氣。 崔季明在剛才暴烈的動作后,安靜的離奇,她翻身上馬:“快走,他們的人從播仙鎮問過我的消息,指不定還想將我留在這里。幾千人總留得住我,到時候還不是讓人捏扁搓圓了拿來威脅旁人?!?/br> 崔季明似乎有意避開周圍人探究或震驚的目光,收了收下巴,策馬率先沖了出去。 俱泰是被她拎在馬上同騎過來的,如今看她跑了,光顧著對一地狼藉的尸體發呆,竟沒有反應過來,有個親衛還是拽起了他,趕忙跟上了崔季明的身影。 他們走后,才有人推開了寨子的后門,看著一地尸體倒吸了一口冷氣,眼見著那血一直在往沙子下頭滲,指不定掘地三尺都可見紅,連忙轉身跑了進去。 寨內一處大堂之上,幾進幾出的院子,用土墻木頭粗劣的模仿南地院落,里頭坐著個咬指甲的瘦削男人,四十歲前后,聽到腳步聲立刻轉過頭來,目光如鷹死死盯著沖進來的年輕雇兵,開口嘶啞道:“死絕了?” 那紅發年輕人喘息著,費力的點了點頭:“龔爺,他們死的太慘了,縱然咱們是拿西堂的腦袋瓜子試刀,這要是各堂問起來,不好說吧?!?/br> “還怕這好不好說!”龔爺聲音嘶啞到了極點,簡直如同砂紙磨鐵甲。 紅發年輕人一口氣兒還沒喘舒坦,外頭又沖進來一個,膝下一匹瘦馬踏起無數黃沙直沖進院前,滾進院里來:“那、那——龔爺,那來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姓季的!是賀拔慶元的外孫!” 紅發年輕人看到沖進來通報的正是西堂的人,心里頭一跳。 龔爺那頭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怪不得身邊人的身手都如此厲害,他們只來得及叫一聲,就給殺得一個不剩了——早知道剛剛我就應該派人留住他們!賀拔慶元的外孫,捏在手里頭,裴森那蔫不拉幾的老東西還想叛?!” 風塵仆仆沖進來通報的人,沒聽見龔爺說別的,只聽見了“殺得一個不剩了”,兩眼一翻差點昏死過去。 紅發年輕人連忙去扶,通報之人已經不可置信的就要張口嚎起來了。 龔爺卻收了手坐回了凳子上,咬著指甲又用那尖銳的目光盯著他,開口道:“你說你,要是跑得快些,我早知道這消息,不也就——” 這推脫的簡直太干凈。西堂的人死了,怪的還是你們西堂的人。 龔爺壓根就沒想著要給與他有過摩擦的人活路。 通報之人簡直一口氣都要上不來,臉憋得通紅,尖聲道:“龔爺,咱們西堂不就是往日里多分了些路子,若是有不妥,堂會上爭便是,何必一而再再而三這樣針對!” “阿繼。送他回去?!饼彔攲t發年輕人說道。 阿繼心里頭一顫,扶著那人送了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 “龔爺,西堂這回死了幾個頂事兒的,倒是不足為患了。只是這新來的什么外孫,看著樣子也就是個孩子,咱們要不要……”阿繼頭更低了,他狠狠繃緊兩條腿,生怕一松開力道,兩條發軟的腿會哆嗦起來:“那個賀拔家的小子走了,咱們邊上還有個賀拔家的呢?!?/br> “賀拔羅算個什么東西,他要是有用也不會活到今天了。這么個玩意兒,威脅不了任何人。那個外孫姓甚名甚,來了幾日,查清楚了么?”龔爺最后拔高嗓音,嗓子更像是尖銳的金屬摩擦。 “咱們之前得罪了陸行幫,播仙鎮本來就比別的地方難進,實在是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來?!?/br> “問不出來也要問!賀拔慶元要是來了,才真的就是絕路了!裴森就是一坨糖漿,粘粘糊糊,這兒沾一點,那邊兒碰一點,賀拔家的外孫還是次要的,裴森才是留不得?!彼f完了,才覺得對阿繼說這些也是無用,住了嘴,只靠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么。 阿繼靠過去,前傾著身子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兩條腿松了力,再抑不住骨子里的哆嗦,如篩糠般抖了起來。 ** “怎的不能讓我進去!”阿穿蠻橫起來,手里緊緊捏著個陶瓶子,氣勢無邊的的瞪著啞娘。 啞娘自然沒有跟她斗嘴的份,身后靠著門,堅決的搖了搖頭。 “我也很會照料人的!我阿耶經常打獵受傷,都是我給涂藥的!你不讓我進去,還不知道郎君幾日才能好呢?!卑⒋┼┼┎恍?。 啞娘轉身就要進門,阿穿眼看著她只留了個背影,連忙將那陶瓶子塞到啞娘手心里:“那你把這個藥給郎君,這是我們家祖傳的,專門治外傷的!就這么一點,做起來可麻煩了,別忘了跟郎君說??!說是我給的?!?/br> 啞娘無奈的點了點頭,接了陶瓶子走進去。 崔季明裸著大片狼藉的背,趴在那里,頭發垂下來蓋在臉頰上,臉上剛剛擦凈,發絲中還有干了的血跡,看著啞娘走過來,她睜開了眼睛。 如點墨般的瞳孔里凝了層霧沒有散完,眼眶微紅,幾乎看不出來。 啞娘正要將那陶瓶子里的藥泥倒在瓷盤上,看她這個表情愣了一下。 崔季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轉瞬閉上眼睛,啞著嗓子道:“快點。我還有事?!?/br> 啞娘洗凈手,將那藥泥涂在崔季明背上,傷口崩開后更深了,她沒怎么見過傷口,可因為常年做針線活,手頭輕柔的如鴨羽,今日更是動作格外小心。 她找來棉紗纏住背后的傷口,崔季明直起身子來,看著棉紗纏在胸前,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勉強偏著頭忍耐著沒有拿手去擋。 外頭蹲著的阿穿,卻可這勁兒用手指頭戳那窗紙,可這窗紙也不知道是幾層透光的紙黏在一起,竟然堅韌的她指尖都疼了也戳不開。阿穿越戳越怨念,氣呼呼的拍了一下窗臺,正回過頭去,卻看著崔季明換了身衣裳,正撐著門框似笑非笑的看她。 她比之前更蒼白了,不過畢竟膚色那樣,蒼白也只能在嘴唇上顯出來。 “戳爛了,我夜里頭睡覺都能往里進風?!贝藜久鳠o奈道:“你能不能去找點事兒干,別一天到晚圍在我這兒?” “我的責任,就是照顧郎君!”阿穿收回手指,一下子直起了腰,朗聲道。 崔季明本來想嗤笑她這一句話,卻忽的想了什么,轉過臉來:“那你便好好做個丫鬟,隨我出門走一趟?!?/br> 阿穿愣了,一下子激動起來,蹦跶著就要靠往崔季明這邊來,笑嘻嘻道:“郎君今日不帶那個腿沒胳膊長的丑小人了?” ……她說的是俱泰吧。這丫頭嘴真夠毒的。 “他太顯眼了,今日倒不打算帶了?!贝藜久髅嗣牙镱^那個刻了王八的牌子,往外走去。 播仙鎮唯一的一條勉強算做繁華的街上,唯一一家兩層樓的客棧,將自個兒裝點的跟個掛滿綾羅珠玉的姑娘,不大的門頭上插滿了飄舞的布簾招牌,連正門幾乎都要摸不見。 陸雙趕了三四日的路,才來了這兒。 選著二層靠欄桿的位置一坐,本來想把手里那棍棒放在桌子上,卻看著桌子上層層疊疊發黑的油污,連他也都惡心了一下,棍棒放在了膝蓋上,拿根筷子敲了敲碗。 所謂客棧,這名字叫的好聽了些,實際上來的都是腳夫粗漢,飯只能是吃不死人,酒只能是帶點苦味,屋里被子都臟的發硬,想要熱水?呵呵多加三倍價錢。 也不怪這些客棧亂成這個樣子,畢竟達官貴族可以住提前置辦的院落,次一點的富商可以住自己帶來的超豪華帳篷,客棧這行業,興起也沒有幾十年,自然談不上有什么行業規范。伺候的都是那些幾個月不洗澡窮的叮當響的漢子們,他們有個睡的地方就成,哪里那么多要求! 小二拖著腳步耷拉著眼皮走上二樓來,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給陸雙倒酒的樣子實在敷衍,嘴上小聲說的話,卻是恭敬:“雙爺,那耗子的主子便住在臨這一條街的地兒,今兒晌午出去找了外頭那位高樓里的都督,剛回來的時候帶著紅回來的。龔寨里頭來了個西堂探事兒的,咱們沒走了風聲去,他卻問著了旁人,估計龔寨里頭也看著這主子呢?!?/br> 龔寨不過是代稱,如今老的死了,龔爺當位,風也變了。播仙鎮里頭的人為了區分以前那個營寨,便叫如今這個是龔寨。 陸雙抬了下眼睛:“耗子還在?” “寸步不離?!?/br> 陸雙沉默了一下,眼見著身邊有旁的客人落座,朝他們看來,便咋咋呼呼道:“哎你這瞎屢生!倒個酒撒了半杯,兩個銅板買的酒水,就該讓你趴在這兒舔干凈!” 那小二也做怒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一個叫花子的樣兒,跑進來討兩口酒,給個銅板就當是爺了?!”兩人幾句口角似的,那小二下樓了,獨留陸雙一個人坐在上頭。 他也本來是不打算來播仙的。 接了長安來的信,后頭簽著四個人的名,天南地北十幾年的人,如今湊在一塊兒,商量出來第一件事兒就是要他來殺個姓殷的。 當真是世事無常。 收到這信時,賀拔慶元帶著人已經走到了石城鎮,陸雙還沒有動手的意思,忽然那昭王如人間蒸發般消失。之后便是崔三遇上了幾年沒有一次的龍旋沙,傷了個半死回來,竟然選擇了留在播仙鎮。 這倒是讓他感興趣了,陸雙要殺的兩個人,莫不是都跟那個少年崔三有關系,全都是她的兩個近侍,昭王不見了,俱泰卻還在。陸雙卻并不打算急著動手,他直覺唯有這崔三能讓那石沉大海的昭王自己冒出頭來,俱泰雖好殺,但他如今因為龍旋沙那件事“榮升”成為崔三的恩人,寸步不離了。 崔三似乎相當警覺,驚動了她,怕是以后不好再利用她引出昭王來。 這一個龍旋沙真是有意思,昭王跑了、俱泰難殺了、崔三留下了。將他心里頭預估的計劃全都擰了。 他打算在播仙鎮多待幾日,陸雙喝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只覺得陸行幫這群做生意的,越來越不要臉了,這簡直就是一桶井水里加了半勺黃酒,也敢拿出來賣,倒是將他沒下限的本事學了個十成。 陸雙這才一低頭,忽地看著那剛剛下樓的小二又飄上來,掠過他身邊,語氣有些急:“耗子的主子來了!” 陸雙往樓下看去,竟然看著崔三逛蕩進了這家跟她形象實在不符的客棧來。 顯然,崔三是想打扮的樸素些,可在這地方,穿的干干凈凈就是不得了了,更何況她最樸素的布衣,也是繡著暗紋,半分補丁沒有。 從陸雙這個角度,就看見了她松松垮垮垂在肩上的卷發,透過布衣顯露出來的脊背的曲線,連著露在衣領外頭一截脖頸,線條就跟一只裹在衣服里頭的幼豹。 她手里頭還拎著的一把光禿禿劍鞘的橫刀。 陸雙眼睛尖的很,他看著崔三從懷里拿了個木牌子來,她斜了身邊的阿穿一眼,阿穿捏著牌子,不樂意的說道:“這兒有沒有水生的千年王八?!?/br> 那前頭的掌柜,點頭笑道:“有的有的?!苯舆^那牌子,不著痕跡的朝陸雙的方向看了一眼,陸雙輕輕點了點頭,卻不料崔三竟然連掌柜的一點眼神也注意到,直接回過頭朝他的方向望過來。 瞳若點墨,目光就跟那橫刀一樣直而尖銳。 陸雙不禁愣了愣。 他沒見過崔三,下頭人傳來說‘掛著笑金耳環的哥兒,人群里打眼一看,你便能認出來’。 可如今她沒笑,也沒帶金耳環,陸雙還是瞧一眼便心里頭叫了一聲。 “就是她了!” 掌柜連忙道:“郎君拿的這牌子,便是咱們的上賓,便是有事兒一句吩咐。咱們上頭有位專管此事,消息靈通的,郎君有什么吩咐,盡管上樓去?!边@掌柜接到了陸雙的眼神,生生將這最下等的敷衍人用的牌子,說成了上賓的憑證。 崔季明點頭謝過,往樓上而來。 樓上桌椅雖臟,但她落座在那個二樓那個男子對面,明顯嫌棄他更多一點。這男子帶著頂破斗笠,渾身打扮得如同個叫花子,滿身油污怪味兒,說是這桌椅是被他滾臟的她都信??善寂K成這樣了,還一副嫌棄桌椅的樣子,不肯將東西放在上頭,把他那三尺的棒子和手都放在了他膝頭。 “不知如何稱呼?!贝藜久饔猛回收Z說道。她漢話只會說從小教在骨子里的官話,也就是所謂的洛陽正音,大鄴本來就方言很雜,西域更是語種也多,她這個年紀要是說官話,幾乎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別人自己的世家出身。 對面的叫花子抬起頭來,二十多歲的樣子,也可能年紀更大,下巴上一圈胡茬,眉毛亂糟糟的,五官似乎很周正,或者能算上英朗,可臉上實在太臟,崔季明只覺得他眼睛很亮,目光狡黠。雖然散發著惡臭,可畢竟他自個兒不是被傷害的那個,行動做派倒是很瀟灑隨意。 她一靠近,陸雙就聞到了血味,混著某種特別的土草藥的香味。 他眨了眨眼睛:“哦,我叫陸雙,你可以叫我雙兒?!?/br> 這么個閨名兒,崔季明舌尖上盤了半天惡心的叫不出來,她心情不好,撇不出旁日渾身欠抽的本事,只平淡拱了拱手道:“原來是陸兄。在下季銘。這牌子是通過一位熟人手里得到,聽聞陸行幫耳目天下,于是想來打探個消息?!?/br> 陸雙看著她一臉強憋著的表情,又聽了這么個化名,心中竟然想笑,面上掛了幾分嬉皮笑臉。 那牌子從崔季明手里遞給他來,手上一摸,邊上凹下去的暗紋代表各自的線路,他心里已經有數。 崔三去了一趟龔寨得了這牌子,之前十三娘路上遇見龔寨,幾乎被滅的不剩人,她心中懷恨,卻對播仙地方上不了解,不來得及跟播仙的陸行幫打聲招呼,就去找了裴森,結果讓裴森給捉了。這頭陸雙得了消息,還沒派人去救十三娘,她倒是頗為狼狽的自己跑回來了。想來救她離開播仙的人,得了這塊兒牌子,又給了崔三吧。 陸雙心里頭轉瞬已經將整個事情摸了個明白,連崔三開口想問什么,都知道了個差不多??纱奕雴柕?,不是他想讓她問的。 當初崔季明跑到龍旋沙那里,弄的一身傷回來,怕是去追昭王,昭王這一走,連她也瞞著了,既然如此,她最好來求陸行幫幫她找昭王的行蹤。到時候陸雙且作幫忙樣子,將她的名號散出去,引的昭王前來。 這么多想法,轉在他心里頭不過一瞬間。 開口便笑道:“咱們這陸行幫,也不就是些販夫走卒的小人物,乞索兒、田舍漢,一幫子沒甚么用的人,不過就是咱們這些人見縫插針,天羅地網,沒有不知道的消息,看郎君如此音容相貌——” “別那么多話,你就跟我說,這牌子能做什么!”崔季明看這陸雙笑的一臉諂媚,腦門上青筋都有點鼓,脾氣上來了。 “能讓咱們陸行幫,給郎君做兩件事情!”陸雙伸手比了個二。 “那我想問,現在南道上有沒有匪幫,跟外頭那些‘府兵’們,有什么新仇舊恨的?”崔季明直接問道。這陸行幫如此消息靈通,不可能不知道且末北府兵的事情,怕是連她身份也都能猜的差不多。 陸雙往椅背上一靠,摘下他那斗笠,露出亂草一樣的頭發來:“這種匪幫,跟誰都有仇,自己窩里還捅幾刀呢。郎君若是想跟他們有些不妥,不如找著南道上最大的一幫馬賊?!?/br> “是誰?” “名字叫半營,一半的那個半。郎君應當知道,咱們現在的且末是屬于先年吐谷渾之地,中宗時期,吐谷渾曾妄圖復國,當時的可汗世伏被賀拔慶元出兵所殺,賀拔家門平定吐谷渾。世伏之弟慕容伏允即位沒有三日,吐谷渾便分裂后,臣子代行,歸順大鄴。那時慕容伏允便遁走西突厥?!标戨p抱臂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