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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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殷胥很喜歡垂著眼瞼,任憑那扇子一般的睫毛投下陰影,擋住瞳孔中大半的神色,顯得冷淡而不好親近,而可剛剛他吃驚的時候,抬起眼來,瞳孔顏色卻很淺,算得上澄澈。 縱然是面無表情,她仿佛也能看得出他心里的想法。 忽然她審視下的那個人皺了皺眉頭,輕輕啟唇酒味彌漫:“崔季明……” “哎?”崔季明嚇了一跳,以為他醒著,可戳了戳卻沒反應。剛剛都沒有躲她跟刺一樣的目光,估計真的醉了,這只是醉酒后的胡話,她只得回答道:“怎么?” “崔季明,你這個混蛋?!彼麊⒋?,吐出這么一句話來。 崔季明咬牙:“至于么你,腦子里就記恨上了??!裝什么寂寞男人傷心淚的喝酒,十三四歲就喝醉,指不定會喝傷了腦子,你那好不容易轉起來的腦子別又傻了?!?/br> 她話音剛落,殷胥眉頭皺的更緊:“無聊!” 喂!崔季明惱了,伸手惡作劇的捏住他鼻子:“你再罵一句,我就捂住你的嘴,讓你喘不動氣?!?/br> 他被捏著鼻子,顯得有些搞笑,下面說的醉話也都帶上了鼻音,顯得很含混,崔季明卻聽清了。 “……你、你到波斯,可要平安回來啊?!?/br> 第33章 崔季明愣了一下,忍不住松開手來。 “哦?!彼行擂蔚膿狭藫项^,想著他也是夢話,小聲道:“這小子,真是……有時候又一臉嚴肅的說著讓人舒心的話,你腦回路到底是怎么長的?!?/br> 卻不知道殷胥耳中是不是將她的話當成了什么別的回應,兩個人竟然驢唇不對馬嘴的這么說起話來。 “我、我看過了……”他聲音低得就跟藏在呼吸里一樣:“跟之前一樣,人員沒有太大的變動,我也放心了?!?/br> 他看過了什么? 崔季明沒明白,只得問道,殷胥卻回答的毫不相干:“嗯,你不要笑我,我會長的比你要高的……” 這都什么跟什么??! 崔季明感覺自個兒還是閉嘴吧,這小子別控制不住自己說出什么皇家辛秘來。 可殷胥竟然面上微微帶了笑意,一直在自言自語。 靜默的屋里,聽著他微微沙啞的聲音低語,崔季明倒是不覺得煩,她心里頭生出一點安逸的情緒來,耳邊醉酒的他竟然念念叨叨來去都是她的事情,也感覺仿佛聽著一個不舍的人抑制不住的陣陣叮囑。 崔季明都沒聽進耳朵里,她扯著地上一個軟墊跪坐在上邊,腦袋靠在床沿上,斷斷續續的應著他。 “我算了,你最起碼要半年才能來回,這么久……可惜你現在不會寫信給我,否則我可以知道你都到了哪里,跟以前一樣,找一張地圖……畫上標記?!币篑愕?。 崔季明看著月亮,腦子里想的都是家里事,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我現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樣……你是不是還歡喜我……?” “嗯?!贝藜久魃裼翁祀H中,她猛地回頭,感覺好像自己聽見了什么特別奇葩的話,然而一時又沒抓?。骸鞍??你剛剛說什么?” “……那你說我該怎么做才好?!币篑憔o皺著眉頭低聲道。 得了,這又對不上了。 “嗯?!贝藜久骱鷣y應了一聲,聽到外頭傳來了宮人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才松了一口氣。天吶,言玉怎么去了這么久才回來。 崔季明從地板上爬起來,敲了敲發麻的雙腿,在殷胥耳邊小聲道:“殿下,你以后可別在他人面前喝多了。你醉酒之后這樣子,哪里能見人啊……” 簡直就是個唐僧在世。崔季明無奈的想。 這話帶著蹭過耳邊的呼吸,聽到殷胥心里頭,卻是完全另一番感受,仿佛是她貼的極近的調笑:“殿下,你以后可不要在別人面前喝多……你這個樣子,哪里能見人啊……” 殷胥心里頭一擰,感覺他自個兒耳后根都guntang起來。 崔季明看著黃門背起了殿下,言玉卻沒過來,皺了皺眉也不再管殷胥,往門外走去,想要去找言玉,所以也沒多看殷胥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她往外一直走到了之前各家聚集的位置也沒見到言玉,想著或許臨時有事,他去找崔式或者賀拔慶元了吧,倒也沒有在意。 沿途經過群臣聚集商談之地,崔季明掃了一眼,卻看到了相較于崔家好幾個男子站在一處,賀拔慶元卻是孤單一個人背手而立。 本來要走過去的崔季明頓住了腳步。 不單是他,人群中早些年北朝的鮮卑氏族都能在外貌與穿著上跟純粹的漢人區分開來,大部分的鮮卑氏族,都顯得人丁凋零。 尉遲家雖然有好幾個跟崔季明差不多大的兒子,但崔式、崔夜用這種輩分上的男子,卻只剩下兩三人。 旁觀才能看得出,好幾家這幾年末流的鮮卑世家,都是只剩下一兩個賀拔慶元這種年紀的老臣了。 這很難說不是一個巧合。 就從賀拔家來說,縱然是一家武將,從前朝如今兩百年,從未凋零到如今連個嫡出兒孫都沒有的地步。賀拔慶元本有兩個兄弟,到了弱冠之年的時候,卻只剩他了。 賀拔慶元沒有跟漢人通婚,而選擇了迎娶當時波斯出使的公主,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大鄴與波斯在軍武上的一種求和讓步。 而那位公主澤生下一子一女后便得了重病,纏綿病榻,賀拔慶元想著也是兒女雙全,不再續娶。 賀拔慶元的長子跟崔式是一代人,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個“長安三惡少”之一。 可他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膝下仍無所出,求娶的是李家女,也不好輕易和離,卻不料直到他二十五戰死沙場,竟然連個孩子也沒留下。 李家女倒是在他喪妻后,再嫁給如今的戶部侍郎,過了幾年膝下也有了個孩子。 仿佛是所有的北朝鮮卑氏族都中了什么詛咒一般,縱然大鄴立國之初,各鮮卑氏族改回本姓,一反效仿漢人的潮流,想要復興鮮卑氏,如今卻漸漸的也都衰落了下去。 在賀拔慶元眼里,他認定此乃人為。 縱然是賀拔家旁支也有些姓賀拔的宗親,他也覺得放到身邊來養,免不了也會重蹈舊轍。 高傲如賀拔慶元,也對賀拔家的未來感到絕望了。 若是有個在他身邊養大的崔家嫡子,好歹能繼承些他軍中的人脈與威望,再年紀大些,憑幾場勝仗在軍中盡可能的接過賀拔慶元幾十年的血汗,不讓那背后一步步致使鮮卑氏沒落的“手”撿盡了甜頭。 可崔翕這一房下頭,卻只有三個丫頭。 賀拔慶元最喜歡的便是大丫頭季明,名字雌雄莫辨,性格也是有如男孩,年關或是夏暑,他常接她去南地宅子玩,性子雖張狂膽子也大,小小年紀就比同齡人還高一截。 明珠和崔式也都相當疼愛她,可她卻半點不像個嬌女兒。 種種契機使得賀拔慶元于情感于考慮,都希望崔季明是個男兒,這些年來崔季明也從未說過苦累,他心中也稍感寬慰。 而若是說鮮卑氏的衰落,可能是所謂那看不見的手作出的調控,而整個大鄴各個世家隱隱衰落,卻有些像是大勢所趨,從大鄴立國便奠定了基礎。 不但是崔家入仕的官員,職位與人數都連年走低,其他各個世家也是如此。早些年科考之中少有寒門,自從多年前刁宿白得狀元,寒門官員與進士的人數逐年增加,曾經一些不入流的小世家也在長安嶄露頭角。 畢竟朝廷的資源是有限的,圣人一直在與世家博弈,又冒出來些寒門子弟,世家手中的資源也是越來越少,仿佛都看到了逐漸沒落的兆頭,連崔家都有些略顯著急的與太子站隊,就是希望能借此機會再興盛幾年。 崔季明正思索著,忽的聽背后傳來腳步聲,她尤為警覺的轉過頭去,卻看著一位削瘦的中年男子站在她身后哦,面目隱在燈光外朦朧的陰影里,雙目卻炯炯。 崔季明愣了一下,轉身叉手行禮:“三郎見過大理寺卿?!?/br> 來者正是刁宿白。 刁宿白也拱了拱手:“崔三郎近日可好?聽聞之前圍獵一事,你受驚了……” 崔季明對他可是很有印象,“告狀精”那三個字在心里熠熠生輝,連忙道:“也算不得受驚,倒是聽聞黑熊還擾了殿下們,死傷不少侍從?!?/br> “嗯,那便好?!钡笏薨渍f話快到含糊,又道:“圣人命大理寺徹查黑熊一案,可在此之前三郎遇刺,我不得不認為此事或許會有些聯系,三郎對于兇手可有些線索?” 崔季明想著當時說她被俱泰所救一事,也是半真半假,如今隔了這么長時間刁宿白來問,她也怕是說話有了紕漏,讓這敏銳的刁宿白找到破綻。 “那兇手個子較高,身材魁梧卻動作靈敏,速度很快,武功遠在我之上。而且當時我沒有拿橫刀出來,一時之好閃避。后來他遁走,恐怕也是修殿下前去,他已經覺得事情鬧大,生怕暴露只好逃離?!贝藜久魉妓鞯溃骸鞍粗@么來看,如此謹小慎微殺人者,跟黑熊一案的大張旗鼓實在是差別極大?!?/br> 刁宿白這才笑道:“也未必沒有聯系。黑熊一案,表面似乎是靺鞨人所為,但時機也太巧妙了些。靺鞨與我大鄴征戰數年,雖國小人少,但驍勇善戰多年不降,與大鄴關系緊張。圣人有意在年內討伐靺鞨,本想派曾經幾次出征靺鞨的賀拔公,可卻不料跟賀拔公出使波斯一事撞上了。于是按著本來的計劃,為了穩妥起見,征戰靺鞨,打算推遲到來年?!?/br> 崔季明愣了。 “將黑熊一事鬧大,使得圣人對靺鞨更加忌憚厭惡,若是季明再被靺鞨送來的殺手所傷或……所殺,賀拔慶元必定勃然大怒,會向朝廷請命,先滅靺鞨,再去波斯?!钡笏薨卓炻暤?。 “幾乎可以確定,黑熊一事與靺鞨入長安的使臣沒有關聯,圍獵場外也沒有殺手出入的痕跡,那么便是有人故意為之,挑起靺鞨與大鄴的爭端。為的只能是,不希望賀拔慶元隨行去波斯——” 刁大爺啊,你這腦洞無限大啊???,可當時根本就沒人要來殺她,而是要殺俱泰??! 崔季明這時候怎么也不能說當時跟賀拔慶元一起撒了個謊,只得到:“刁公,此事為何來與我說,事關重大,或許應該告訴我阿公?!?/br> 崔季明可能被養了好多年,不大知道賀拔慶元這個名字的顯赫和意義。 刁宿白也無意提醒她。 “賀拔公不大與朝內重臣交好,我又與賀拔公少有交集,按著我原本的性子,也是不會多說,只將推測上報圣人。只是上報圣人之時,崔舍人在側,出門后又來找我,認為此事不好與賀拔公直說,也應當稍作提點,由你來轉達最為合適?!钡笏薨椎挂矝]有故作神秘,將其中關系講的清清楚楚。 崔季明點頭,南邦與刁宿白似乎是摯友。 她不知南邦性情究竟如何,但凡是舍人,雖品級不高,卻是圣人手邊信賴之人,他又身處崔家,懂得崔季明與賀拔慶元的關系,做出提點,也有他的意思。 縱然崔季明心里清楚,那個所謂的殺手根本就是與她無關,但刁宿白做出這樣的推測,也證明朝中上下都認為賀拔慶元此去一行恐有風險,她不得不將此事告知阿公。 崔季明大膽問道:“不知圣人聽您推測后,是否覺得此事事關重大……阿公護軍出使的計劃依然不變么?” 刁宿白往前走近了兩步,燈火晦暗,他卻永遠眼神機警,此刻望著崔季明,仿佛也是要看透她。崔季明也只在上輩子隊里那追緝罪犯二十余年的老隊頭臉上看到過這種神色。 也就當他是個老辣的辦案警察,怕什么。 崔季明心里這么說著,笑著對上刁宿白的眼神。 刁宿白望了她一眼,才垂眼道:“崔舍人常與我說,崔三郎小小年紀心中懂得利害關系,果真如此。圣人讓賀拔慶元按原計劃出使波斯,途徑涼州等地時,調遣部分大營中的騎兵同行。期間以靺鞨訓練黑熊欲殺皇親一事,派遣行軍總管調動東北各地府兵,對靺鞨出戰?!?/br> 崔季明大概明白,是殷邛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借著這個事情對靺鞨發兵。去往波斯一事,既然是有人攔著賀拔慶元,他便要派精兵與賀拔慶元同行。涼州大營,那都是賀拔慶元一手帶出來的,行在西域,如臂使指,定是能查出背后之人。 這點,賀拔慶元估計也是心里有數,才要將崔季明留在播仙鎮,而不是隨他一直到波斯去。 而崔季明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殷邛要派行軍總管,集合各地府兵去打仗。 崔季明道:“這府兵,雖然有些跟靺鞨接壤也打過些仗,可大部分都基本算得上毫無經驗,阿公以前帶大營哪些經驗豐富的募兵都沒能大勝靺鞨,這……” 這不就是送人頭么?怎么可能打得贏! 她開了口,又覺得自己多嘴,刁宿白怎么會來解答她。 卻不料,刁宿白臉上露出一份笑意,一點都沒讓他那張僵硬的臉變溫柔起來,笑的臉上幾道法令紋如同被刀劃上去的:“府兵不用朝廷供太多兵馬糧食,讓他們打去便是??偸谴筻挼能娙?,哪里有不上前線不打仗一說。至于說打贏還是打不贏,圣人下了旨意,調動了人數乃是之前幾倍的府兵,這打不贏的話,也是罪行了……圣人做事,總不會是面上的樣子?!?/br> 崔季明猛的明白過來。殷邛根本就不忌憚靺鞨人,若是真忌憚,絕不會將出征計劃隨意的延后到明年。 他恐怕是要借此機會,對北地的府兵下手改制! 崔季明有些驚愕,在她印象里,覺得殷邛登基十幾年,沒本事沒功績,就是個整天一畝三分地斗來斗去的,按部就班慢慢騰騰的修通了高祖顯宗在世時擱置的幾條運河,然后磨磨唧唧的壓了壓各姓世家。他在軍武方面表現的稍顯軟弱,大鄴版圖一縮再縮,再此狀況下還不斷裁軍…… 簡單來說,崔季明覺得殷邛不算昏君,也不是什么明君。 可他竟然要野心勃勃的改革府兵制? 府兵制準確來說是南北朝的遺留產物,南北時期,北地大開軍府,南地都督盛行,地方領軍已經各成規模,甚至有些力量直逼南北各政權的中央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