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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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想一點前世不相干的回憶,可前世除了那些政事,絕大部分的回憶都占據著崔季明那張可惡的笑臉! 他絕對不要再跟崔季明扯上半分關系! 半分!關系! 他是個正兒八經的正直男人! 殷胥在心里狠狠發誓,又灌下一口。 “咳咳咳!”月下傳來某個少年一個人狼狽的咳嗽聲。 ** 薛菱偏著頭倚在側殿榻上,身邊的虹姑躬身給她揉著額側,輕聲道:“娘娘,圣人那邊催您往前去,這一直在偏殿呆著,會不會……” “誰管他?!毖α怆S便抬了抬手,這會兒她整個人攤在榻上,被揉的舒服,就差只哼哼了,哪里還有剛剛嬌媚妖嬈的樣子。 “皇后娘娘到?!蓖忸^黃門高聲道。 薛菱挑了挑眉毛,沒睜開眼:“我是不是聽錯了,怎么好像有人往我這兒湊來了?!焙绻盟砷_了手,不敢言語。 “沒有聽錯,是本宮不請自來?!绷只屎罂粗?,站在了屋內。 “我不覺得這兒是個撕破臉皮的好地方?!毖α饨K于緩緩睜了睜眼,微微側頭就這么躺著看了皇后一眼:“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撕破臉皮?”林皇后笑了:“薛jiejie怎的這么認為?!?/br> 薛菱打了個哆嗦:“行了吧,叫著jiejiemeimei的,咱倆心里頭都怪惡心的?!?/br> 皇后微微嘆氣,似乎也挺贊同這句話,伸手屏退她身后一隊下人,連虹姑也都連忙垂頭退下,躬身出去合上了門。 薛菱終是懶懶的撐起半邊身子,斜坐在榻上,姿態仿若是對著帝王撒嬌,林皇后看著她神色流轉,卻知道她永遠不會有撒嬌那一天。 “你非屏退下人在這屋里,別玩污蔑我又推你打你了之類的戲碼啊?!毖α庥行o聊,托腮道:“你敢裝,我也敢把你摁在地上打?!?/br> 第32章 林皇后倒是真信,她以前還在王府里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薛菱跟殷邛掐架。 她只是搖搖頭道:“你為何要回來?” 薛菱失笑:“你這話問的奇怪,我為何不能回來,只因為你覺得這大興宮成了你的家么?” “你在宮外十二年,無欲無求,本有千萬種手段能讓你從道觀離開,可你仍然選擇了呆在那里,我便知道,你是不大瞧得上宮里頭的生活。所以我才問你為何回來?!绷只屎笞呓徊?。 林皇后根本不在意薛菱的隨意失禮,反倒是微微屈膝,不顧自身刺繡精致的裙擺,跪坐在她榻邊,問道:“既然你不在乎我僅有的東西,那你為何回來?你屬于宮外,你屬于更好的地方,而不是在這宮里?!?/br> 薛菱聽了這話,才完全睜開眼來。 她以為林皇后在搞笑,然而對方完全不是,林皇后是十分認真的說出“你屬于更好的地方”這句話來。 薛菱忽然感覺,這個女人跟十幾年前她認識的那個林充儀不大一樣了。 十幾年前的女人,為了活的比誰都好,拼命地適應著貪得無厭的男人,將自己鑄成了讓對方舒適的模樣,從里到外活的面目全非。 如今卻…… 明明生活狀態也沒有改變,薛菱卻總覺得她跟以前太不一樣。 不過都這么多年了,什么都會變的啊。 “那你說我有什么地方可去?”薛菱頗有興趣的笑了:“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我宮外的生活有多么快活自由?” 皇后本想開口,忽地想通了什么,睜眼道:“他不許你離開長安?” “豈止長安!”薛菱大笑:“那道觀是為我量身定制的籠子,我連家也回不得,連那點天空外的塔尖也見不到!”她胸口起伏,笑的花枝亂顫:“林憐啊,這都十幾年了,你那點小天真還沒磨掉啊?!?/br> 林皇后聽到薛菱叫她本名,身子一顫,抬起頭來:“他難道對你不是特別的么……” 薛菱卻擺了擺手,自己不說,也讓她免了開口。兩個女人坐在這屋里頭,本或許該口中針鋒相對的場景,卻竟這樣閉口不言,各自沉默。 縱然是沉默,也都能想象到對方的生活了。 最終是薛菱受不了這煎熬的沉默,砸了一下嘴嘆氣道:“行了行了,你能不能就當沒見過我,也別知道我的什么事兒。我再這么坐下去,看你這個樣子,等回頭想弄死你的時候我都下不了手呢?!?/br> 這話說的本像是半句威脅,林皇后卻輕笑了出來。 “你到時候肯定還是下不了手?!彼曇糨p輕柔柔的。 薛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以前不覺得林憐是這么個人啊。 薛菱不太懂宮里頭女人是該如何相處的,特別是如今這么尷尬的位置,家里頭倒是沒少提點過她,她也想過或許見了現任皇后,對方會使出各種各樣表面和氣不動聲色的陰招來。 可如今這副樣子,她也分不清林憐這女人是裝的,還是真的。 薛菱不想猜了,她起身準備就當作沒碰面走出去,跪坐在原地的林皇后卻忽然開口:“對你來說‘振衣笑赴千塵浪,濯足醉踏萬里流’都只當作是夢了么?” 薛菱都快走出門了,聽見她低微的聲音,身子一震,回過頭來:“你——” 林皇后微微側過臉來,雙眸直直看她,就像是等個答案。 仿佛自己的夢也在找個出口。 薛菱心里頭也不知是酸楚還是煩郁,她連一口氣都舒不過來,半晌才道:“年少時候意氣風發,隨手寫的東西,都是笑談。我已經老了啊?!?/br> 她說罷,本想推開門就往廊外走去,卻終是停住了腳步,對林皇后低聲道:“你不要與太后走太近,咱們沒人玩的過她?!?/br> 林皇后沒想到薛菱竟然還會提醒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br> 薛菱卻心里想的是,你怕是并不知道。薛菱走出去,外頭是提著宮燈跪著低頭的下人,一眼望過去全是黑漆漆的后腦勺,她這才嘆出那口氣,往燈火通明處去了。 薛菱走到了前頭宮人聚集的廣場外,卻看著臺子上殷邛也不在,便轉頭問宮人:“圣人去何處了?太后與崔太妃怎的也不在?” “圣人去側院與幾位重臣相談。太后娘娘與太妃娘娘身子不適,已經擺駕回宮了?!?/br> “走了?”薛菱皺眉:“太后和太妃那邊請了太醫去看了么?” “看罷了,太醫回話只說是太后一直身子不好,太妃則似乎習慣了清靜,今日參了宮宴,情緒波動才不適的?!?/br> 薛菱輕輕哼笑了一聲,揮手讓宮人下去了。 另一邊側邊院內,鄭翼為了擠進人群中靠近崔季明,也是使出了十成的功夫,奈何崔季明剛剛與少年們掰手腕,贏了一片,少年們又找來角斗場上表演摔跤的那位紅發胡人來,要崔季明和那胡人比一次。 崔季明也是無奈,被推搡著往前,只好與那胡人比掰手腕。 言玉在旁邊看著崔季明跟一個陌生的成年壯漢雙手相握,兩眼都快飛出刀子來了。 崔季明晚飯吃得很飽,她的力量跟飽食度基本有直接聯系,所以如今力量驚人,贏得也沒太大懸念,旁邊的少年都沸騰了,崔季明真想趕緊離開這個吵鬧的地方,卻看著從人群里鉆來一個擠得臉通紅的胖湯圓鄭翼,急急忙忙就來拽她。 “三郎!三郎不好了——”鄭翼的聲音被旁邊少年的叫好聲蓋過:“九殿下,九殿下找不見了?!?/br> 崔季明勉強聽清,嚇了一跳:“找不見了?” 莫不是這九殿下被親之后羞憤難當跳湖自殺了?! “我想這應該是你最后見得他,咱們快去找找吧?!编嵰砑钡闹被嗡觳?,崔季明也有些不安,自覺的會不會逗他逗過分了,趕忙鉆出人群,隨著鄭翼往外走。 言玉也跟上,知道是九殿下找不見了,也同去尋找。 這事兒又不好鬧大,也指不定殷胥是在哪個地方睡著了,他們幾個人只好先讓內侍跟著一塊兒找找,實在找不到了再告知圣人。 崔季明問了殷胥的內侍忍夏,也覺得應該是年紀小,拎著酒壺沒輕沒重的喝醉了,他們幾人趕緊分散開來去找。 這一片宮殿面積極大,找個人還真不是容易的事兒。 崔季明和言玉越走越往宮里頭沒人的地方去了,剛覺得這邊不會有人,要轉身離開,就看著一個身材健壯的黃門背著個人往這邊走來,仔細一看,可不是殷胥么! 她連忙上前,那黃門也將殷胥放了下來,躬身行禮道:“奴在旁邊院里發現了殿下,殿下似乎喝醉了,身邊還有酒壺……” “啊,麻煩你了,你能背著他到前邊殿里去么?”崔季明跟著扶了一把。 那健壯的黃門又躬了躬身子:“郎君,奴是御前公公下頭當差的,趁著空偷了懶才到這邊來,偶然撞見了九殿下。若是送過去,怕是宮人都知道奴偷懶從御前溜了,這可是要重罰的?!?/br> 這黃門說的也有道理,崔季明理解他,便道:“那你快去吧?!?/br> 黃門應著,微微抬了抬頭不著痕跡的看了崔季明一眼,卻看到了她身邊的言玉,身子猛地一僵。 言玉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王祿,二人在這場景下遇見,點光火石般看了對方一眼,都是心中驟然一驚。 言玉想起崔季明說過九殿下問起他來,又知道王祿多年謹慎絕不會是從御前偷懶溜走之人,這偶遇九殿下絕對是謊言,是他主動來找的!能讓他來找,難不成龍眾當今的主子是這年幼的九殿下—— 不,怎么可能! 王祿更是驚愕,他一直不知為何言玉如今才來找龍眾,如今又是什么身份在長安,如今瞬間明了。十幾年前言玉跟著崔家離開長安,那時候年幼自然不得進宮聯系龍眾。上次他來來找龍眾的時機,不剛好就是崔季明入長安沒多久的時候么?! 崔家不可能不知道言玉的身份,自然也是知道他來找龍眾的。 崔家到底對龍眾有什么樣的企圖?他對著殷胥隱瞞真相,會不會遭到更大的禍患! 二人這一眼,轉瞬避開,崔季明連半分都沒有注意到,看那送殷胥來的黃門行了個禮,極快的退下。 她扶著似乎醉的不輕的殷胥,回頭看言玉:“我不想背他,這兒還有點距離,要不你背他過去?” 言玉快速的說道:“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別出點什么事兒,咱們別來背他。旁邊就是側殿暫時休息的屋子,你扶他進去,我找九殿下自家的內侍來搬他,你守著別動?!?/br> 崔季明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再說話,便看到言玉快步轉身,往外頭走去了。 不過瞬間,這無人黑暗的廊下,就剩著崔季明和那個被她扶著爛醉如泥的殷胥了。 怎么又剩他們倆了,這是造的什么孽啊。 幸好她力氣不小,扶著殷胥推開旁邊昏暗的殿門,里頭有一張軟榻,崔季明卻找不見燈燭,至少先將殷胥放在軟榻上,坐在榻邊等言玉過來。 也因是今日中秋,月亮亮的驚人,崔季明在昏暗的室內坐了一會兒,也能看清朦朧月光下屋內大概的樣子,更能看得見殷胥因為醉酒而微微發紅的臉。 “唉……裝什么大人啊,才多大,喝什么石凍春啊?!彼粗鴦倓傔€氣的一戳一蹦噠的少年如今安靜的睡顏,輕輕嘆氣道:“我現在都未必喝得了兩壺呢?!?/br> 屋里頭沒人回應,外頭也是一片寂靜。崔季明百無聊賴的托著下巴,看看月亮,看看殷胥。 不過這位九殿下,比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長高了些。 也才個把月,氣色變好,神色淡定,跟以前確實是有天壤之別。 殷姓的似乎五官都不算出色,殷邛長相只不過是一般偏上,因長久高位而氣質不同,澤和修也都是眉目俊朗但說不上出彩。 這位殷胥也是。 他很多地方長的還是很像殷邛,眉眼狹長,嘴唇偏薄,天生偏病弱的身體使他兩頰幾乎沒有少年氣的軟rou,早早凸顯出男人的骨骼,更顯的成熟幾分。 崔季明也是等言玉等的太無聊了,越看越仔細些。 他的眼睛睫毛長而直,往下垂去,眼尾又比旁人長一些,倒是因為有個優雅的弧度而并不顯得太陰郁,雙眼皮很不明顯,到眼角處才微微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