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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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知前世崔季明心里是,殷胥都要赴死了,她才沒有了要撐下去的理由。 可為什么他都有資格回到十幾年前,而崔季明這個更應該回來的人,卻真的就在那晉州城內殺入突厥兵中,慘烈而平靜的死去了。 殷胥忽地覺得這一世自己光想那些有的沒的,光去糾結她所謂的情意,卻忘了他們的情義。 這份情義更重,他最應該做的是要連著她的家人也一并要好好保護。 她要是能重生會做的事情,他要承擔這份責任,一一替她來完成。 崔季明的二妹舒窈,在十四歲時由帝王指婚,要嫁給剛剛繼任為太子的修,二人于她十五歲那年完婚。她做太子妃還沒有一年,俱泰篡位毒殺殷邛與修,并賜死崔舒窈。 崔季明此前沒少在殷胥面前說起過舒窈的伶俐聰明,口氣永遠都是得意的,卻未想到入了皇家還沒來得及展示半分才能,便香消玉殞。 那時候崔季明才剛到朔方沒兩年,還在外頭北伐突厥,幾個月后戰役勝利后得知消息,披星戴月兩眼通紅歸了家,舒窈已經入皇陵,她連見著棺槨機會都沒有。 那時候已經入了臘月,崔季明十九,過了年便是弱冠。 殷胥也成了孤家寡人,想留她過個年再走,卻不料三十夜里,北邊傳來消息,崔季明嘴里塞了個餃子,喝了一口熱湯,稀里糊涂拜了聲早年,便從宮里頭離開,快步走下大興宮層層石階,細瘦一條深色背影,像是一道盡頭是風雪的窄門。 殷胥當時覺得,她去軍營,才是回家。 溫柔鄉絆住英雄腳,可他這兒沒有什么家的味道,更別提讓嶄露頭角的崔季明,多幾分繾綣掛念了。 而三妹妙儀,聽聞她已經入棋院,殷胥就不得不說。 妙儀的棋藝,在十幾年后的大鄴無人不知,所謂說石破天驚的鬼才也不為過。 十三四歲時便多戰成名,擊敗了當時在長安名頭頗豐的幾位棋將??伤頌榕?,棋院同意她入段,卻不許她參加六弈賽事。 然而僅有的九段女弈者,縱然是不得參與最正式的六弈賽事,卻不影響無數贏得六弈的勝者前赴后繼向她挑戰。 她也漸漸到了婚齡,世間對她的流言蜚語已經夠多了,便再不露面,每次坐于青色幕簾后輕聲念棋,由童子來放棋。 崔翕走后,長安棋院也是人才輩出,她幾乎是憑借著天馬行空的下法與不顧后果的直接方式,碾壓了眾多年紀已長曾奪過“棋圣”這一六弈最高頭銜的高手甚至圣手,可她卻是個沒名的天才,連個最基本的棋士稱號也被惱羞成怒的棋院剝奪。 十八歲不到的時候幾乎已經贏遍了天下圣手,她卻漸漸算得上是個未婚老姑娘,那些不服的聲音漸漸也都沒力氣嘶喊了。有人想請妙儀的祖父崔翕出山,來“管教管教”這個風頭一時的孫女,崔翕卻連理都不理。 卻終究有一位和崔翕同時期的老爺子坐不住了。 這位老爺子出身李家旁支,名李信業,已經六十余歲,在崔翕光芒最盛的幾十年前,也是天下第二的人物。 曾經幾次和崔翕交手,后來因為體弱打不起持久戰而認輸,但由于崔翕又身附高位,手握重權,所以世間更趕著捧崔翕,他直接被認成了永抬不起頭的敗將。 直到崔翕離京之后那一二十年,李信業才又被長安棋界尊為圣者,他只坐了幾年圣者的位置,后來因為年紀大了,選擇了和崔翕一樣的退隱山林。 人們沒請出崔翕,李信業卻回了長安,六十六歲的老人決定與這位十八歲的女子對弈。 這一局棋下了將近一年,其中身為前輩而擁有打掛資格的李信業打掛四次。 打掛也就是暫休戰局,等到場外休息,但這幾次打掛暫休,少則半個月,多則甚至有三個月。 這一場戰局曠日持久,也太過引人注目。 然而就在第四次打掛前,崔妙儀已占上風,當天打掛結束后,許多人都認為這曠日持久的鏖戰終于要分出勝負了,可崔妙儀歸家的馬車忽然在路途中散架,馬驚后踩傷車夫奴仆,幾乎解體的馬車也使得妙儀身受重傷。 當時不少人都認為這不是意外,崔府查不出一個結果來,還沒等著將此事鬧大上報朝廷,李信業便在曾和崔翕一并創立的皇家棋院中自殺,連一封書信也沒留下。 有的說是他認定自己必定會輸,受不了人生兩次輸給崔家,所以才自殺。 也有人說是他徒弟在妙儀的馬車上動了手腳,他知道后認為太過蒙羞,又愛護徒弟不肯說出真相故而自殺。 他自殺倒是一了百了,妙儀卻是個弱女兒,馬車在疾馳中突然解體的事故使得她腰后重傷,無法再行走,她沒有再出面見人,那一局棋也無疾而終再沒有對手,便回到了建康老家。 有人說她在建康,再與崔翕切磋,下出驚天名局。 有人說由下人抱著,她造訪南地明山秀水,尋找隱退的高人,想要編篡對局講棋之書。 但這些都是別人說的了。 崔妙儀甚至遠離了建康的崔家老宅,轉去和年邁的崔翕隱居在村莊里,再沒有對外露面,只偶爾見一見崔季明。 她生如閑云野鶴,日后也信了崔翕“棋盤之奴”的說法,將那二十年放不下的黑白子,連帶著她自個兒的皮囊,統統扔進了深山里。 天下也似乎都忘了,欠過這么個女子,一個棋圣名號。 殷胥是見她哭過的,也就在前世臨死的兩年前,無數狂風驟雨般的現實,打在她殘廢的那條腿上,天下奈我何的崔季明、估摸這輩子不會掉眼淚的崔季明捂著臉嚎啕大哭。 殷胥雖然也沒見過外人口中棘手的“姑娘的眼淚”,但崔季明最先掉下來的兩顆眼淚,幾乎化作灌頂的雨,打在他身上,將他這個好不容易有點九五之尊樣子的年輕皇帝打懵了。 她竟然有一種阮籍窮途之哭的歇斯底里勁兒。 殷胥長這么大,沒見過誰能哭的那么丑。旗桿一樣脊梁的人,崔季明肩上的披風就是大鄴的軍旗,可她卻坐在地上哭的顧不得擦鼻涕,但他知道,一個人真的痛苦到極點,真的無法再思索任何的所謂形象,往日越猖狂,痛苦時越絕望。 他沉沉吁了一口前世的濁氣。 “聽說季明入棋院的那位三妹相當有才能?!币篑憧此焓帜昧藗€玉露團放在嘴里,說道:“只是畢竟一個女孩子,日后才能顯露,她未必做得到那位蕭煙清的堅韌決然,我怕是會吃很多苦?!?/br> 崔季明剛咽了個甜到掉牙的玉露團,掉的桌子上都是渣,聽見殷胥語氣誠懇的話,抬頭愣了一下。 殷胥道:“也不是說她就不該入棋院。只是世間對女子偏見很多,不論到哪兒都是。愈是優秀愈是引來旁人的暴跳如雷和發難,到時候什么心境的人都有,她未必能避的開傷害。我只是覺得,或許你這個做哥哥的也應該早想到這一點,能保護她一些?!?/br> 崔季明萬沒想到他年紀小小就有這樣的心思。 對方是滿心的好意,崔季明本來還感覺不熟,聽了這話,又想著自個兒女伴男裝未來還不知道怎樣,忽地情緒軟下來。 她頭發還在滴水,對著殷胥笑了一下:“殿下知天下女子苦楚,如此替人著想,我真是沒有想到啊?!?/br> 崔季明道:“哀婦人乃是美德?!?/br> “沒……”崔季明笑的燦爛,他幾乎老臉一紅:“只是宮中很多女子命運不善,我見了心里頭有些感慨就是了?!?/br> 殷胥嘴上說著,順手拿一塊軟巾收了她掉在桌子上的糕點渣,抬手給抖到窗外去,一切動作做的自然的很。 動作利落的仿佛早就習慣了她吃東西掉渣,崔季明看他一臉自然的樣子,都傻眼了。 “咳,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這玉露團!”她覺得自個兒丟人丟出家門了。 殷胥陷入過往回憶,似乎嘴角含笑:“不打緊。這炸過的糕點自然會如此,你要不要再來一塊?!彼焓诌f了一塊兒給崔季明。 哎呀,這人還不錯。 崔季明吃了一口,腦子里就這句話了。 崔家廚子再好,恐怕也比不了如今宮內盛寵薛妃手底下的廚子,她果斷被甜點收買,樂呵呵道:“殿下倒是憐憫宮中人,只是不論哪代帝王,后宮不都如此么?殿下日后為王,立了王府,府上也少不了女子。世事沉浮,就權當是給那些女子一條生路,放在府內也都正常?!?/br> 殷胥卻搖了搖頭:“我是絕不會如此。再說大鄴歷代帝王,沒有人像當今圣上這樣的。當今圣上乃是大鄴立國來的第四位帝王,高祖只有一位皇后,顯宗有一后一妃,中宗也只有一后一妃。歷代帝王子嗣也不過三四人,從來沒有像當今圣上這樣——荒唐的?!?/br> 這話說來有點尷尬,崔季明大概能理解,殷胥作為邛種馬的孩子中混的比較慘的那個,自然心有怨言。 但殷胥對于殷邛的冷漠與厭惡,卻是從他前世登基后,再度審視才下的結論。 “咳,男人嘛……”崔季明倒是演的像個少年,一副同是男人很理解的樣子:“再說前朝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只是大鄴歷代帝王大多專心朝政吧。嘛,總有的人喜歡流連美人,若是政績無差也沒什么的吧?!?/br> 殷胥簡直是想翻白眼。 他都快忘了崔季明前世是個二十多歲都不娶妻,府上幾房美妾,男女通吃的風情浪子了。 指不定這會兒這個愛的要死(?)的近侍,過段時間也被她踹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這是不對的!大鄴歷代帝王正是因為子嗣不多,宮內家庭結構簡單,所以才十分穩定,少有后宮混亂影響前朝之事!”殷胥義正言辭,決心要教育這個還沒到浪的年紀的崔季明。 殷胥道:“像你是五姓郎,更不能如此。一夫一妻專心相待便好,若得真心人,便勝過種種。若是家中妾婢成群,還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br> wtf?! 崔季明傻眼了。她被一個十二三歲卻活的跟老干部一樣的皇子,教育以后要一夫一妻不可納妾—— 這……是不是反了???! 難道不該是穿越女教育身邊土著古代男,說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有我別納妾之類的,為何殷胥一臉看渣男的表情在教育她要對婚姻忠誠??! “我倒是肯定不會……呃,納妾?!贝藜久饔仓^皮道:“不過殿下,你還年紀小,大概還沒開……竅?日后指不定就不這么想了?!?/br> 不論是日后,還是日后,男人嘛到了年紀就變了。 再說皇家人,誘惑本來就多的很。 殷胥卻不太信她的前半句。 他的確跟崔季明不是一種人,縱然是在宮內,他也聽說過崔季明引的各家女郎相思,在平康坊的紅袖嬌女中揮金如土的事兒。 前世只比崔季明小半歲,活的跟崔季明卻是兩個極端。 更何況……在修與澤過了十四五歲,要懂人事兒的時候,他被認為腦子不好使,直接就被跳過了。他雖然不是一竅不通,但沒嘗過那個甜頭,腦子里也沒什么念想。 俱泰死后,大鄴局勢極為不好,他也頻繁頭風病發作,愈演愈烈,太醫說他恐怕能活到二十五就不錯了,他也決心若是真的活不了幾年,就由永王即位,更是宮中不招秀女,眼前露臉的全是老黃門們。 咳,簡言之殷胥就如上輩子崔季明笑話的,是個光棍+老處男。 當然他內心的重重漫天亂舞的想法,時不時的抽風吐槽,別人是不知道的,在外人看來…… 那張冷臉,老干部般的觀念,處女座一樣的生活方式。 要是沒有皇帝身份,他絕對是天底下最沒有女人緣的人了。 殷胥倒也不是不羨慕崔季明流連花叢(?)的本事,只是他又不喜歡別人觸碰,更不愛多言,有點不通情感,甚至還問過崔季明:“你們為什么這么熱衷跟歌妓玩樂共舞,真的有意思么?” 當時盡心盡力扮演花花公子的崔季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話說,上次在圍獵時,見到你身邊有位侍從,行事冷靜穩妥,實在不像奴仆。是從小伴著你長大的么?”殷胥轉開話題,面色如常問道。 果然他心里還是忍不住想打探啊。 崔季明笑道,略顯得意:“你說的是言玉啊。嗯,從我剛記事起,言玉就在我們家了,他今年二十一了,聽說是七八歲就來了崔家,他也一直陪伴著我。行事也牢靠,性格也溫和?!贝藜久餍σ庖矞厝崞饋?,用手指梳著自己微卷的長發,打算重新束好發髻。 殷胥心頭一跳,果然十分親密啊。 “你很喜歡他……?”他忍不住問道。他問完了,就想將剛剛那句話塞回嘴里。 崔季明自然的點了點頭:“當然,他一直照顧我,也幫了我許多。說起來,也是我太不夠獨立了,很多事情上都離不開他。當然就算刨除這些,他性格溫和,一手好廚藝,行事細心,容貌也賞心悅目,讓人很舒服?!?/br> 殷胥簡直要咬牙了。 這么多年,他還從來沒被崔季明這么夸過??! 第28章 “他什么出身,家是哪人?”殷胥簡直刨根問底了。 “啊,他……”崔季明本不想讓外人知道言玉的宮人出身,可她也不善撒謊,言玉行為中很多地方還是能顯露出黃門的規矩來,只得道:“他是宮人出身,好像是早些年今上登基時,從宮內放出來的一批宮人之一。家在哪里我卻不知?!?/br> 是個黃門?殷胥也沒有想到,看那言玉翩翩身姿,樣貌也溫潤如玉,怎么都跟宮內年紀相仿的黃門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