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天渺渺
如果一定要梁曼用幾個詞語來形容單湛,那這幾個詞語一定是:流里流氣,沒皮沒臉,邋里邋遢和吊兒郎當。 但是在單湛眼中,梁曼的這幾個詞語翻譯過來的意思卻是:玩世不恭,狂放不羈,不拘小節和恣意瀟灑。 等幾人正式啟程上路之后,梁曼漸漸的實在有些不想理那個姓單的了。甚至心里開始后悔答應和他一起走了。 因為這個人真的是太自來熟了,或者說,他實在太吵了! 這一路上,他真是一刻不停地在她耳邊念叨。一會講講這附近的酒樓特產,一會又扯他曾在這里和許卓把什么派的小閣主及一幫嘍啰全打趴下,最后更是不依不饒地非纏著問她是何方人士,年歲幾何。 梁曼剛開始還耐著性子勉強應和,但一聽他明里暗里地打探自己的事,她心里就很不舒服??僧斔林樫|疑他,不是說走鏢的不問多余的事嗎,他就狡黠地擠著眼睛辯解:“我們這難道還不算朋友了嗎?我根本都不打算收你任何費用了?!?/br> 梁曼很想豪邁的將銀子摔到他臉上讓他公事公辦,可惜她此時確實囊中羞澀,因此只能別過臉去不回應他的套近乎。 見梁曼不肯搭理他,他就自顧自地開始自我介紹:“老許他二十有四,我比他稍長幾天,對他來說勉強算得上是大哥??茨隳昙o也不大,你也可以喊我一聲單大哥。我們倆都是晉南本地人,自小都學習我父親自創的青花刀法。不是我吹,雖然不敢說我父親的這套刀法在武林中最厲害,但以我們老許的本事,他當年騰出空去參加武林大會的話,太初峰那個小子還真不一定能穩坐江湖第一?!?/br> 梁曼不理他吹的牛,挑挑眉驚訝道:“你才二十四,你們倆同齡?看起來是真不像?!边@么說都是含蓄了,她都沒好意思說你倆看起來根本就是差輩了。 單湛尷尬地抓抓臉上胡子:“嗨,這次出門太急忘了打理了。你等著,等我回頭找地方去拾掇拾掇,包管我比老許那個小白臉俊朗多了。有機會我得讓你好好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晉南玉面小郎君?!?/br> 許卓卻對他們說的任何話都沒有反應,自顧自地背著刀腰板筆直地騎馬走在最前面。 梁曼問道:“為什么他背著刀,你卻沒有,你們倆不是都習刀法嗎?” 單湛得意地笑了:“既然我們兄弟兩個都來走這趟鏢,哪還用的上兩個都出手?兩人只背一把刀,用著才正正好?!?/br> 梁曼嗤之以鼻:“說的這么好聽,不就是因為你嫌背著刀累嗎?” 他被這么直接戳穿了也不害臊,單湛嘿嘿笑著又把話題轉了回去:“那我都已經自報家門了,你也該講講你自己了吧?” 眼看沒有辦法再推阻,梁曼便含糊地回答:“我叫梁曼,今年二十,來自…呃,一個小地方,我說了你也不知道?!?/br> 單湛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問:“小地方是哪?哪里算小地方?沒事,你就直接告訴我就行,你單大哥這些年走南闖北的,多小的地方我都去過?!?/br> 梁曼被他翻來覆去問地實在煩了,終于忍不住瞪著眼睛大吼:“老娘來自東北!黑龍江!齊齊哈爾!怎么,這兒你也去過嗎!” 單湛被吼得整個人都向后仰去。他趕緊扶著韁繩穩住自己,心虛地小聲道:“齊齊哈爾…黑龍江…?我好像還真沒去過…哎,等等!”他眼睛馬上又亮起來,“東北,你說的東北應該就是指上京是吧?上京可不就是在東北邊嘛!你要說上京的話,那我可去過呀!” 梁曼懶得和他解釋,自顧自地騎馬往前走。單湛又開始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念叨:“上京可是個好地方呀。當年我和老許還小的時候,我父親曾經帶我們倆去上京玩過。那家伙,那個地方可真不愧是天子腳下!那個繁華,那個氣派,咱們晉南怕是再過十年也趕不上!”說著他話鋒一轉,忍不住繼續問,“不過你個上京的姑娘怎么還跑到這么個偏遠小地方看病,難道上京都沒有人能解得了你的毒嗎?” 邊說他邊輕拍了下馬屁股追上梁曼,鍥而不舍地追問:“話說你這個毒是怎么得的?誰這么陰險惡毒,對你個沒有武功的小姑娘下手???他下毒是不是為了不想讓你找郎君?還有你的家人呢?他們在哪兒,他們怎么不陪你一起???就放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行走,他們不擔心嗎?” 一連串刺耳的問題將梁曼質問得胸口疼痛不已。她猛地勒住馬停下來,深呼吸平復住心情。過了片刻,她盯著單湛,一字一頓地從斗笠下傳出些許顫抖的聲音:“你再多嘴一句,我就馬上自己走,我不需要你了?!?/br> 單湛這才看出她情緒不對,趕緊乖乖地合掌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呀。我保證!我保證不再多嘴了!” 但是才過了一會,這個厚臉皮就又忘了自己剛才的話,笑嘻嘻地倒騎在馬上枕著頭道:“哎,你怎么不問問我去榆芙谷給朋友看什么???” 梁曼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一考慮自己剛才說的話好像稍微有點重了,她也不想旅途剛開始就搞得幾個臨時伙伴之間太生分,就耐著性子嘆口氣:“那你說說吧,你去榆芙谷要給你的朋友看什么???” 一聽梁曼接了他的茬,單湛立刻來了精神。他趕緊從馬上坐起,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朝前面馬上那個背著刀的人影擠擠眼睛努努嘴,故作神秘地說:“不瞞你說,我去榆芙谷就是想給老許看看嗓子的?!?/br> 說著還嘆口氣,老神在在地解釋:“我這個兄弟啊,什么都好,就是練武練得太癡了。除了練武以外其他的什么事都不關心,連話都幾乎不怎么說了。我曾經給他算過,他現在幾乎五天內說話都不會超過百來個字。像這樣老不說話我都怕他嗓子長死了,這次前來,我也是想去榆芙谷看看,看看他這種啞病還有沒有辦法治……” 話還沒說完,不知從哪飛來一塊小石子,精準無比地打在單湛□□的馬腿上。馬兒一受驚,嘶叫著猛地揚起前蹄。 單湛一時不備,被驚馬一蹄子狠狠甩下去。他摔坐在地上捂著屁股對前面的人大罵:“他娘的你這人怎么還偷聽別人講話???” 前面遙遙的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與其整天想著替別人看病,不如你自己先去把你的嘴賤給治一治?!?/br> 單湛一邊罵罵咧咧著一邊從地上狼狽爬起。剛一坐回馬背,他突然轉過頭看向梁曼質疑:“你剛才笑了是吧?我都聽見了!” 梁曼尷尬地拉緊斗笠:“…沒有,你聽錯了?!?/br> 單湛吹胡子瞪眼:“撒謊!我聽得很清楚,你明明笑得很大聲!” 梁曼咳嗽一聲,趕緊轉移話題:“我現在知道許卓大哥話少是因為什么了?!?/br> 單湛狐疑道:“為什么?” 梁曼忍不住淺笑:“能量是守恒的。它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在物體間轉移。同理,許大哥沒說的話也不會消失,只不過是全都轉移到你這兒來了?!?/br> 單湛留在原地琢磨了好久才回過味來,氣得在身后大吼:“臭丫頭,繞了一圈你是在嘲諷我話多是吧?” 梁曼拉著馬趕緊溜了。 . 雖然單湛這個人邋遢又不靠譜,但兩天的相處下來,梁曼發現他確實只是個沒什么心眼的碎嘴子。梁曼也終于明白這家伙為什么朋友那么多了,就他整天那個強度高到可怕的聊天法,哪怕是真啞巴也必須得跟他嘮得相見恨晚傾蓋如故了。 還別說,雖然被他這么一刻不停的鬧騰著有點煩,但是她之前那些憂愁悲傷的情緒確實都被沖散了不少,同時還經常會被他逗得笑出聲。 到了晚上,幾人在林子里面找了塊平地打算就地扎營休息。 梁曼坐在火邊忙著烤干糧,許卓則在一旁低頭擦刀。而單湛那個無所事事的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過了許久,單湛還是沒有回來。 梁曼稍微有些坐不住了。她其實很想問許卓些問題,但又不知從何開口,左右偷眼看了許卓老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許卓依然埋頭坐在那擦刀。雖然沒有看她,卻突然開口了:“他去打獵了,一會就回來,你不必擔心。出事了他會發信號的?!?/br> 梁曼連忙點頭應了一聲。一邊偷偷瞥他一邊暗自思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茍言笑,一聲不吭的平常話也很少,但他竟然默不作聲地發覺自己有顧慮,還主動出言給自己解釋。 這說明他實際上應該是個很溫柔細心的人。這和他本人展露出的氣質倒是很不一樣。 單湛這時回來了。他笑嘻嘻地拎著一只狍子對他們兩個人炫耀:“看看老子抓著了什么好東西!” 他們這些常年在野地里走鏢的對于這些事情早都熟練的很。單湛三下五除二地把狍子處理好,剛在火上烤的差不多了,他就拿起一根樹枝上串著的腿rou笑道:“等急了吧。來,小姑娘先吃!” 看著那串遞過來的rou,梁曼愣住了。 她想起,那一天晚上,當時也是三個人坐在火邊,一起分吃著幾塊rou。當時他也是第一個先把rou讓給她吃。只不過不同的是單湛是大大方方給的,他卻是低著頭,滿臉做賊心虛。但那個時候,她還真心把他當朋友,自己還一直夢想著回家,可轉眼間,希望和伙伴她全沒了… 梁曼默默接過rou,心情漸漸低落起來。 但單湛這種沒心沒肺的粗人是根本察覺不出來的。他邊啃著rou,還在一邊不停地拉著梁曼絮絮叨叨地吹噓自己的打獵技巧。見說了好久她也沒有反應,單湛又不死心地去sao擾許卓,許卓吃著rou壓根不搭理他,單湛莫名就被他冷漠的態度激起了好勝心,跳起來非要拉住許卓切磋切磋。 許卓才沒他那么無聊,人家吃完了rou就收拾收拾抱著刀開始閉目養神了。 眼看著一個兩個的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鳥他,單湛氣地跳著腳對兩人大聲抱怨:“我就說話少是種病吧?姓許的,都怪你!看看看看,這才過了多久,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就被你傳染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