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路漫漫
“真是對不住了姑娘,咱們鏢局呀還真沒有女鏢師。不瞞您說,雖然如今武林中也有不少女子習得一手好武藝,但咱們鏢師可是個不討好的累活,一天到晚風餐露宿灰頭土臉的,很少有姑娘家的愿意拋頭露面出來干這個?!?/br> 此處正是晉州第一鏢局——單門鏢局。正午剛過,練武場上空無一人,新來的幾個毛頭小子都躲去樹底下偷懶了。因為臨近節日,許多空閑著的鏢師也都趁機告假回家去團圓,所以大堂也難得的冷清起來。 剛用過午飯,黃掌柜正打算去屋里瞇一會,大堂里卻來了個一身白衣的女子,進來就問這里是否有女鏢師。 看她的衣著打扮,黃掌柜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哪個世家門派離家出走的女弟子,打算來這里謀個差事的,仔細一問這女子卻道她是想找女鏢師走鏢。 聽了掌柜的解釋,白衣女人有些失望,但也只好點點頭。 正打算走,她像是又想起什么,從包袱里掏出許多銀兩放在柜臺上。想了想,又拿出些摞在上面,對掌柜的說:“這是有個人托我來帶給單鏢頭的。他還拜托我向單鏢頭問個好?!闭f到這,梁曼才發覺自己忘了問那個老頭的名字,只能邊努力回憶邊斷斷續續地和掌柜描述,“呃,他是一個山羊胡子的郎中。瘦高個,穿一身深色長衫??雌饋砟昙o差不多有五十多了…” 掌柜的掂起一枚銀兩試了試,然后轉頭向一邊喊去:“老單!你朋友托人給你送謝金來了!” 梁曼這才發現,大堂角落里躺著個滿臉絡腮胡的粗獷漢子,手枕在腦后翹腿敞著懷呼嚕呼嚕睡得很香。黃掌柜一連喊了好幾聲,他才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應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知道了,擱著吧?!?/br> 掌柜的沒好氣地嘀咕:“看見送錢的也不趕緊瞪起眼?!闭f著又對梁曼點點頭:“辛苦你了姑娘,抱歉沒能幫上忙?!?/br> 梁曼勉強笑了笑:“不妨事。既然錢已送到,那我先走了?!?/br> 話音剛落,那個大漢卻動了動,緊接著又一骨碌爬起來,茫然地看著堂中的兩人。 梁曼隔著紗對上他傻愣愣的眼神,心里感覺略微有些不自在。她對掌柜的點點頭,拉緊斗笠便轉身要走。那個大漢卻又動了,他三步并兩步的沖上前攔住梁曼,緊接著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梁曼嚇了一跳,馬上想收回胳膊,可這人手勁大的驚人,她拽了老半天愣是一點也拽不動,頓時惱怒地抬頭道:“你干什么?放開!” 面前這個男人卻眨也不眨地盯著戴斗笠的她,眼睛里有震驚又有喜悅。他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的是什么,另一只手竟直直地伸過來想要撥開擋在她面前的垂紗,嘴里還喃喃地小聲念叨:“小沄,是你嗎…” 梁曼完全阻攔不住,被他摁著胳膊硬是將面前的紗撥開了??烧娴膿荛_之后,他又好像失望了,手慢慢地松開,臉上也滿是失落。 黃掌柜這才反應過來,在柜子后面蹦著高急急地喊:“老單,你又在抽什么風!”邊說邊挪著肥胖的身軀跑來擠開單湛,訕笑著打圓場:“這位姑娘,你可別跟他一般見識。他這個人平時就是瘋瘋癲癲的腦子不太正常。您可千萬別和他計較?!?/br> 說完又對著單湛小聲罵:“你發什么神經!大白天的也敢對清白人家的姑娘動手動腳!” 單湛撇撇嘴,撓撓頭毫無誠意地對梁曼說:“抱歉了姑娘,在下剛才不是有意的?!?/br> 梁曼估計他八成是認錯人了,但她現在懶得和這種潑皮無賴浪費時間,拉好了斗笠便轉身要走。 “哎,你等等,”那個大漢在后面探頭喊,“姑娘怎么就走了?咱們鏢局可是晉州最安全最講信用的,你要是不來我們家保,別人家的肯定更看不上眼?!?/br> 黃掌柜在后面插嘴道:“嗨,這位姑娘是想找女鏢師,可咱們家哪有女鏢師?!?/br> 聞言單湛卻來了興趣,不依不饒地跟在梁曼屁股后面追問:“為何姑娘非要選女鏢師?可是擔心深閨女眷的行路不方便嗎?這點你倒不用怕,咱們鏢局的向來循規蹈矩恪守規范,絕不做任何多余的事問任何多余的話,絕對盡全力保證雇主和寶眷的所有安全?!?/br> 梁曼被這漢子左右擋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腳。她冷笑道:“不是不問任何多余的話么?你現在問的就不多余了么?” 雖然被她這么嗆回來了,單湛卻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摸著鼻子嘿嘿一笑:“在下就是好奇嘛。而且我說的都是真話,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在咱晉州一帶,有哪個常在外行商走路的沒聽說過我單湛單鏢頭的名字?” 梁曼見這人就是攔著她不讓走,心下頓時有些惱怒。她干脆直接掀開斗笠,挑釁地直直望向他:“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答案,好,我告訴你!我想找女鏢師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身懷劇毒!只要有男子觸碰到我的皮膚,那三日內,他必將吐血不止,暴斃身亡!” 一聽到這話,黃掌柜驚得倒吸口涼氣,不著痕跡地往后挪幾步。單湛卻摸著下巴,盯著梁曼仍是不動。 梁曼見他沒有反應,干脆上前一步面帶譏諷道:“到現在為止,已經有至少數十名男子被我的毒誤殺了。我此次就是打算前去榆芙谷找白神醫給我解毒。但是路途遙遠,我不愿再平白地害了人性命,所以想找個女鏢師護送我一同前去。怎么樣,單鏢頭聽完了可有什么想法?” 單湛并沒有后退,反而摸著下巴沉吟:“榆芙谷,哦…那個白華淵啊…”想著想著,他清脆地合掌做下決定,“好,你這單生意我接下了!” 看著梁曼和黃掌柜驚異的眼神,單湛正色道:“不瞞你說,我也一直想去找那個姓白的給我朋友看病。不過這幾年鏢局太忙我一直都脫不開身,正好,接了你這單客鏢,我也可以趁此去了了我的一樁心事了?!?/br> 黃掌柜急得在旁邊直跺腳,小聲的嘟嘟囔囔連連直罵:“放屁!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個朋友病了!有誰病了不趕緊去看,還非得等你去幫他跑到榆芙谷問怎么治!你根本就是見色起意了!” 練武的都是耳聰目明,單湛自然全聽見了。但他卻認真地對掌柜的道:“你別總把人想的那么齷齪,我說的可全都是實話。對了,老許在哪兒,我要叫上他一起?!?/br> 黃掌柜氣呼呼地往外走:“不知道!你自己抽風就自己去,別拖著人家許卓一起!”他邊罵邊嘀咕,“都直接告訴你有毒了還巴巴的非跟著??纯催@次毒不毒死你個不要命的色鬼!” 單湛不理他,干脆自己向后屋走去,一邊走一邊喊:“老許,老許!來活啦,別磨刀了!” 梁曼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發展。她在原地愣了許久,忍不住小聲再次提醒:“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身上真有毒…你難道不怕嗎?” 單湛隨口道:“知道你身上有毒了,我們會注意的?!?/br> 他左右轉了幾圈也沒找到那個人,又轉回來把柜子上的銀兩挨個扔回梁曼懷里:“既然是順便一起去的,那我就不收你這么多錢。拿回去吧,等咱們回來了再算賬?!?/br> 梁曼跟不上他的思路,呆了老半天又捧著銀兩放回桌上,磕磕巴巴地解釋:“呃…可是這些是你的一個朋友托我給你的?!闭f著開始比比劃劃地對他描述起早上碰到的事。 單湛皺著眉頭聽了老半天也沒想起來那個老頭是誰。但他本來就為人仗義朋友眾多,平日里順手幫的人太多了,偶爾有幾個回頭過來道謝的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他想了想,還是把銀兩又塞回梁曼懷里:“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想不起來了。不過既然我都想不起來,那他肯定是無足輕重的人。這些你就先替我收著,路上要是錢不夠花了我再和你要吧?!?/br> 最后單湛又去給她在后院里騰了個房間讓她住下,告訴她明早出發。 梁曼雖然覺得對方答應的過于順利了而有些隱隱擔憂,但自己一是已經說明了身上懷有劇毒,二是她也清楚,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讓人有所圖謀的東西。況且把持著這么大的鏢局,那個姓單的也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不可能就急色到真的對她這樣的一顆小白菜一見鐘情到命也不顧的地步。 而且自己說不定真的能去榆芙谷找到解毒辦法,解決自己身上這個最大的隱患… 雖然這個姓單的看起來確實吊兒郎當的很不靠譜,可梁曼此時已是別無他選了。因此她也不再推辭,老實地聽從姓單的安排在鏢局里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梁曼終于見到了單湛口中的老許。單湛告訴她,他叫許卓,是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們兩個是從小一塊長大的。 這個人和單湛很不一樣,他做事非常穩妥靠譜。晉州的所有鏢師里,雖然單湛名氣最大,但這是因為他為人豪邁仗義,朋友夠多各種道上的關系夠硬??梢菃握撐淞x的話,走鏢最穩的還是許卓,連單湛也只能排第二。 此人一身素衣,面容英武神色冷俊,背著把長刀不茍言笑。他挺直腰板騎在馬上,冷著臉一看就是很不好相與的樣子。見梁曼把頭看過來,他也只淡淡地點點頭就把腦袋又轉了回去。 梁曼此時剛被單湛教會了騎馬,正趴在馬背上嚇得暈頭轉向,根本也顧不上仔細瞅別人了。單湛還一直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出門在外不會騎馬怎么行?從這去到榆芙谷,可一路都要爬山啊,馬車可根本走不了那種山路。要是光靠那兩條腿,你就是走上個個把月也走不完。行了,別抖了。我這可是匹懂事的好馬,你騎著絕對安全?!?/br> 等梁曼試探著微微直起身子,他在后面故意一拍馬屁股。她剛要張口尖叫,馬兒卻不緊不慢地走了起來,并沒有突然加速的意思,梁曼這才放下心來。單湛也在后面笑嘻嘻地喊:“怎么樣,我不騙你吧?” 要是以前的梁曼,肯定要從馬上跳下去給他臉上來上一拳??上КF在的她已經穩重很多了,她只是在斗笠下面默默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