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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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馳向城池的騎隊停了下來,正中領隊那人手上一拋,一顆人頭滾落在被鮮血浸濕的泥土之中。那是劉虎的項上人頭。用空出的手在胸前按了一下,那人行了個梁府軍禮。頭也不回,向著離石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張和也開始收兵,但是并未跟隨騎兵,而是向著城中趕來。 他聽懂了自己的意思。 梁峰心中最后的那點緊繃也消失不見,身形一晃,險些跌倒。不知何時,葛洪已經來到了他身后,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使君!” 梁峰站穩了腳步,用力捏了捏掌心,才緩過勁來,低聲道:“無妨。搬開城門內的沙袋,迎張將軍他們回城。打掃城頭,安撫百姓,大軍很快就會歸來?!?/br> “使君,我們勝了!”葛洪聲音里也多出了幾分難以自抑的喜意。 然而梁峰的聲音里,卻沒有那樣的波瀾。他輕輕點了點:“嗯,我們勝了?!?/br> 一場死地求生的,大勝。 ※ 只是短短兩天,令狐盛的頭發就白了小半。穩住了軍心是不錯,但是在敵人眼皮子底下退兵,仍舊不是件輕松事。要防著騎兵來犯,要警惕夜間襲營,還要擔心自家人馬會不會突然崩潰,營嘯叛亂。就像一群羔羊哆哆嗦嗦邊走邊停,防備著跟在身后的狼群。 這次匈奴派來的是輕騎,也就證明對方糧草不會太足。離石已經荒了那么久,估計也供不上大軍糧秣。最多也就是兩三日,敵軍一定會再次發起攻擊,甚至調派晉陽圍城的劉虎眾,給他們致命一擊。 然而再怎么擔憂,他也無計可施。大軍不能走得快了,更不能毫無防備的回到晉陽。那群上黨兵馬,到底救下了城池沒有?若是堅攻不下,又要如何應對? 然而在提心吊膽了兩日后,快馬便帶著消息從晉陽飛來。 “晉陽解圍,劉虎授首?!”令狐盛猛地站起身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信使累的面色慘白,但是聲音激昂,“奕將軍已經率騎兵趕來!還有京陵、中都、鄔縣三城,也被奪回!” “好!好!”令狐盛連叫了兩聲好,只覺得肩頭都輕了數分。這奕延果真是個將才!上黨才有多少兵馬?竟然能打敗劉虎那一萬敵兵,還取了對方的腦袋! 只要騎兵一到,對面匈奴大軍帶來的壓力便不攻自破。他們就能順利返回晉陽了! 全賴梁使君??! “把這消息傳令三軍!今日扎營,靜待奕將軍到來!” 這邊令狐盛得了消息,那邊,劉聰卻有些焦躁。傳令官已經派了出去,怎么那群鮮卑人還沒發兵?難道劉虎不想浪費自家兵力,準備專心攻打晉陽?晉陽快要被攻破了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的心中就焦急萬分。打下這些晉軍算什么,奪城才是最大的功績。難不成他這次前來并州,又要無功而返? 然而第二日,出乎意料的消息擺在了面前。 “晉軍那邊來了援兵?還是騎兵?!”不可置信的反問一句,劉聰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騎兵,并州確實有。不正是當初自己在上黨遇到的那支嗎?若是鮮卑人遇到了那支騎兵,是會勝,還是會??? 很快,他就知曉了答案。 晉陽城下兵馬大敗,劉虎被殺,鮮卑騎兵也被屠了個干凈??粗矍皯饒?,劉聰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晉陽到底有多少兵?怎么會打成這個樣子?!白部鮮卑就算只是鮮卑別部,也不至于窩囊至此吧?! 誰料這還不算完,當看到最后一句時,劉聰背上的寒毛都立了起來:“京陵、中都、鄔縣三城被奪……糟了!” 這三城是什么時候被打下的?想來不會是晉陽被圍之后。那么就是說,在晉軍出兵離石的同時,就有一支人馬去了京陵,一戰奪城。那派出這支大軍,到底是為的什么?而空虛的晉陽城,又是什么樣的存在? 也許兩邊都是餌料,正等著他們上鉤! “撤兵!”劉聰毫不猶豫,下領道。 “將軍!晉軍已是強弩之末,何不再攻一場……”有部下勸道。 “強弩之末?”劉聰冷笑一聲,“怕是那姓梁早早便算計好了。示弱誘敵,再一舉殲滅。好一個以逸待勞!這仗再打下去,也是空耗兵力,晉陽沒希望了。立刻撤兵!” 他是親自跟梁子熙麾下人馬交過戰的,深知那人用兵的神鬼莫測。如今已經失了三城,晉陽也已解圍,還派來了騎兵助陣。若是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要中了對方的圈套,白白折損人馬。他已經守住了離石,何必多此一舉? 只是這點微末功勞,簡直配不上這次出兵。 陰著臉色,劉聰握緊了手中的馬鞭。這梁子熙果真是他命里注定的對手。只是下次,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他了。 “匈奴退兵了!”站在營帳前,令狐盛兩眼放光,都有些壓抑不住音量了。 沒想到只是多了這么一支騎兵,就讓匈奴知難而退??磥頃x陽解圍的消息,也傳了出去。若無使君提前準備,何來這樣的大勝? “此次多虧奕將軍解圍!若非如此,吾等怕是要不保?!鞭D過頭來,令狐盛對身邊站著的年輕將領道。 也不知前日殺了多少敵人,這支騎兵簡直是浴血而來,渾身上下都殺氣凜凜。然而如此一支強悍的騎兵前來支援,對于軍心的安定可謂非同一般。得知晉陽解圍的消息后,全軍都振奮了起來,若不是敵人退的早,再打一仗都未嘗不可! “令狐將軍未讓大軍兵潰,已是大功一件?;氐綍x陽,使君必定歡喜?!鞭妊拥穆曇羝降瓱o波,但是說出的話,卻讓令狐盛心中一暖。 是啊,若無他和侄兒拼死籠住將士,哪會像現在一樣?須知他們可是折了三千多人啊,再多一點,就要瀕臨潰敗了。就算是百戰之兵,折個五分之一,也難以守住陣型。別說他們這樣中軍被破,帥旗傾倒,就連主將都死了個干凈的情況。能堅持下來,實在是拼盡了全力。 長嘆一聲,令狐盛道:“只盼下次,能與奕將軍并肩為戰?!?/br> 這話,不但是恭維,同樣也是投誠。奕延心頭也是一松,得勝還是其次。并州軍馬歸心,才是主公最需要的結果。至于裴盾那豎子,放在輜重營的那些手下,總算沒有白費。眼中戾氣一閃,奕延便收拾了神情:“還請令狐將軍下令回師?!?/br> 沒了尾隨的敵人,剩下這一萬余人,拖著大戰之后的疲憊和險死還生的慶幸,整裝拔營,回師晉陽! 第218章 獨識 有騎兵守護, 大軍回程可比去時快了許多, 當看到晉陽那熟悉的高大城墻時, 不少人都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這一仗打的莫名,又險些兵潰,但是結果卻出人意料。非但奪回了京陵三城, 還讓盤踞新興郡的劉虎亡命城下。 只不過這一切,都不是他們的功勞。若是能由梁刺史統兵,他們這些人,會不會也能獲得同樣的榮耀,而非這么灰溜溜夾著尾巴逃回晉陽? 大開的城門前, 擺著刺史的儀仗。沒了都督, 主將令狐盛自然快馬上前。誰料離的近了, 才發現這并非簡單的相迎,梁刺史一身素服, 滿面肅容, 本就慘白的面孔, 更顯出幾分凝重。 “末將未曾保住都督, 還請使君責罰!”令狐盛也是官場人物,怎會不知這陣仗的意思。立刻下馬,跪地認罪。 再怎么說,這一戰也是死了主帥,而且還是司馬越的妻兄。若是朝廷一道旨意下來,說不定要怎么發落他們這些兵將。三軍死便死了,然而那一將卻事關重大,不可輕慢待之。而面前這位刺史,顯然想的周道。 梁峰長嘆一聲,攙住了老將的雙臂:“裴都督棄旗敗走,多虧奮威將軍保住這萬余兵馬,才讓劉虎等人有了畏懼之心。離石一役,奮威將軍不但無過,反而有功?!?/br> 這就是刺史府的論斷了。若是放在早些年,失了主帥,全軍將官都要黜免,甚至士兵流放都不足為奇??墒乾F下哪還有人敢如此?并州本就亂的厲害,又有匈奴在側威逼,只要刺史府咬定這一戰不是其他將領的錯,誰還敢來問責? 而裴盾的死因,使君也沒有遮掩的意思。如此一來,這并州大亂,終歸是裴盾一人妄為,他也為之付出了代價。因一己之私兵敗身亡,就算是司馬越又能如何?說到底,還是朝廷不能任賢。 這辦法看似率直,實乃用心良苦。又何嘗不是使君一力,擔下了朝廷對于并州諸將的怒火。若是換了裴盾掌兵,就算他令狐盛能把兵帶回來,罪責十有八九還是要落在他們這些領兵之人身上。兩相比較,更讓人覺出一個能力品性都是上上之選的主官,何其的難得。 順勢站起身來,令狐盛沉聲道:“若無使君一力誅殺劉虎,解晉陽之圍。并州此刻,怕已落在了胡虜手中。末將慚愧,不能為使君分憂!” 這便是真正的投效了,梁峰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令狐將軍何出此言?晉陽剛剛退敵,還待將軍效命。這一城一州,也要勞將軍費心才是?!?/br> 只是短短幾句話,從屬關系便定了下來。這并州上下的將官,也要盡數攏入刺史府懷中。不過對于這個結果,晉陽城中,怕是不會有任何人再生異議。 因為裴盾之死,這次的勝利也沒有舉行盛大的慶功儀式。在安撫了出征的大軍之后,梁峰便下令厚葬罹難將士,重賞守城功臣,同時命懷恩寺召開盛大法會,超度辟邪,進一步安定人心。 事情如此之多,簡直讓人停不下手。就算段欽、葛洪有意讓他休息,梁峰也沒法閑下來。他胸中似乎憋了一團讓人難以忍受的東西,不做些什么,就喘不上氣來。 “傳奕將軍?!绷悍迦嗔巳囝~角,隨手展開手邊輿圖。 劉虎已經死了,下來應該出兵新興郡,試著把那一郡也收歸版圖。還有樂平國也該換個長史了,溫嶠當挪一挪位置,升任國相。如此一來,并州六個郡國,他就收回了四個。雁門郡又是盟友拓跋鮮卑的地盤,只剩下被匈奴占據的西河國了。 這些天,他忙,奕延也沒閑著。不但要整頓因鏖戰損兵的梁府部曲,還要與令狐盛為首的并州將領打好關系。這也是梁府私兵,乃至上黨一部正式與晉陽兵將接洽的關鍵時刻,容不得疏忽。 可若是發兵新興郡,哪能少的了奕延出馬。梁峰自然要喚他過來,細細商量一番。 誰料等人的時間,比意料中的要長上不少??粗鴪D上花花繞繞的線條,梁峰的頭顱漸漸歪斜,枕在了手肘之上。疲憊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身心,把他向睡夢的深淵拖去。 這昏睡,并不算安穩。 梁峰發現自己坐在了一間書房中。四壁空空,陰暗森冷,低矮的桌案后,端坐著一位散發著遲暮腐朽,衰老不堪的老者。那是崔大儒。梁峰有些發怔,崔大儒什么時候來晉陽了? 這時,老者開口道:“內亂不與焉,外患弗辟也。君平內亂,誅裴盾,屠劉虎,只用四千性命,就換來了并州安泰,豈不劃算?” 梁峰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只是四千?四千具尸體,能疊起一座城墻似的坆冢,能填平一個偌大幽深的峽谷。只是四千? “不然呢?還能如何?”另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梁峰身形一顫,猛地扭過頭來。那是另一位老者,一位早就不該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若不是王明左傾教條主義的軍事錯誤,中央紅軍怎么會在五次反圍剿中慘敗,從十萬人打到三萬。沒有新三人團奪權,哪來的最終勝利?!”老爺子哼了一聲,“軍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一將功成萬骨枯,除了取勝,想其他的都是累贅!小峰你就是心腸太軟,以后可怎么帶兵?” “那不一樣……”梁峰喃喃的想辯解是什么。然而腳下,有東西扯住了他的腳踝。 梁峰低下了頭,足下的地板,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潭血池。濃稠的血漿翻滾著讓人作嘔的腥氣,無數具肢體殘缺的尸骸扭在一處。那些尸體,并未陷入永恒的沉眠。相反,它們都在慘叫,都在掙扎。數不清的手高高舉起,掛著爛rou,透著白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梁峰的腿腳,撕扯著,想要把他拖入那腐臭的深淵。 “救救我們……誰來救救我們……” 嗡的一聲,一根長箭刺透了擋在他身前的青壯。尚且溫熱的血液,飛濺滿臉。梁峰喃喃張了張嘴:“我救不了你們……” “殺??!給我殺!” 嘶吼聲在耳邊回蕩。割喉、穿腸、手足折斷,還有那散發著濃烈焦臭的灼燒火球。他站在修羅場正中,看著那些因他的命令,不斷赴死的人群。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動。 他救不了那么多人。他可以為戰友們犧牲,可以為保護市民赴死??墒撬芫雀嗳藛??救天下蒼生…… “主公!” 手臂上一緊,梁峰猛地從夢中醒了過來。面前,是一張焦急的面孔,灰藍的眸子中,閃爍著關切和擔憂。抓在臂上的那只手,如此的用力,像是一刻也不愿松開。 梁峰張了張嘴,擠出句話來:“我不小心睡著了……” “你魘著了!”奕延的聲音中帶著焦慮,“主公,這次是裴盾惹來的禍事,并非是你。還請主公莫要自責!” 梁峰愣住了。他剛剛說夢話了嗎?他表現出什么不妥了嗎?就算敏銳如段欽、孫禮,如今也松了口氣,為他掌管并州軍政暗自慶幸。而像親自參戰的令狐盛、葛洪,更多也是欽佩敬畏,對他心悅誠服。為何奕延會這么說? 然而抓住他腕子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像是不知要怎么勸說,奕延急急道:“主公已經想盡了法子,只為多救些人。再沒人能同主公一樣,把人命當做天大的事情。主公若是因此自責,又要如何治這一州之地?那些殺伐報應,由我來承擔即可!” 梁峰并不需要旁人幫他背負那重擔,他的自尊和責任感容不得推脫。然而他的手還是微微顫抖了起來。似乎眼前之人搶過了他肩上的重擔,從頭到尾扒個通透,讓他渾身都為之一松。抓在腕上的力度如此之強,簡直要把他揉進骨血之中。 眼底有些熾熱的東西,在隱隱滾動。然而梁峰抑住了它,并未讓那些東西流于表面。深深吸了口氣,他坐直了身體:“伯遠勿憂,這些,我曉得?!?/br> 是啊,他一直都懂。只是像老爺子說的那樣,自己沒有從軍從政者的心胸。然而時局已經把他推倒了這個位置,再來耽溺,怎能對得起那些虛耗的犧牲? 輕輕一掙,他把手臂抽了回來:“劉虎已經身亡,白部鮮卑也損兵不少。新興郡,我們要重新考慮一番了……” 那細瘦的腕子從手心中掙脫,奕延卻沒有如往日那般的沮喪。他能看出主公神色,那讓他心痛欲裂的悲傷和糾葛已經緩緩散去,面前之人再次變回了往日從容鎮定的模樣。懸著的心像落羽一般飄在了地上,他握住了拳頭,也把那嶙峋觸感握在了掌心。 收斂心神,奕延端坐在書案另一側,靜靜聆聽那人其后的吩咐。 第219章 為謀 “劉虎居然死了?京陵三城也落在了梁子熙手中?”位于河東的漢國大營內, 劉淵眉頭緊皺, 看著跪在下方的愛子。 此次他派劉聰前往離石, 想要的可不是簡簡單單阻攔敵兵。而是要利用劉虎麾下人馬,對晉陽發起總攻。兩方接近三萬大軍,對于政令不合, 冒然出兵的并州軍而言,足能致命。 誰料兵是發了,劉虎也順利趕到了晉陽城下。最終結果,卻是兵敗身死,連京陵那幾座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城池, 都丟了個干凈。這哪是他們趁勢而為, 分明是那梁子熙用大軍和孤城做誘餌, 豪賭了一局。 “這一仗打下來,倒是讓那梁子熙占盡了便宜。裴盾意外身死?怕是有人借刀殺人吧!”劉淵的聲音中, 說不出是嘲諷還是憤怒。 劉聰低下了頭顱:“兒臣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