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在她被一句話攪亂心頭一池春水之時,在她想方設法打消母親為自己結親的念頭之時,在她無時無刻不在胡思亂想之時,那個始作俑者卻原來在做出令她心生猜測、心頭混亂之事后,便已經從洛陽城之中消失無蹤了……不留絲毫痕跡,不留只言片語。 但其實,這也并不能怪別人,于徐行儼此人,從最開始她便未理解錯,她確實是自作多情又多管閑事而已。只是后來她又會錯了意,自始至終,那人都不曾明明白白說過一句直白之言,都只是她在猜測、在意會、在自作聰明、在一廂情愿…… 阿房雖然不明白今日小娘子這一番行為到底為何,那位徐二郎又是何人,但他也覺察到小娘子的情緒大概不大好,叫了一聲之后,便有眼色地不再多話。 謝瑤睜大了眼睛看著頭頂,長長出了口氣,又幾不可察地自嘲一笑,再低頭時,已經一臉平靜,甚至還對阿房笑了一下。 她踩上矮凳掀開車簾進入馬車,坐定之后,神情已經恢復如常,語氣與平日無異,吩咐道:“回吧?!?/br> 阿房應了一聲,一甩馬鞭,馬車緩緩移動。 馬車到謝府門前,阿房驚異地“咦”了一聲:“府中的幾輛車竟都出了!不知是要去哪兒?!?/br> 謝瑤掀開車簾,果然見門外竟然已停了數輛車,且府中婢女不斷進進出出往馬車上搬東西,由錦娘在旁指揮,看樣子是府里有人要出遠門。 她跳下馬車,錦娘瞧見之后立馬吩咐了身旁小婢女一句話,便忙迎上,急聲道:“祖宗!您這一大早的跑哪兒去了?整個府里的下人到處找,卻無人知道您的蹤影,方才郎君甚至還派了人去靖南伯府上去問了!” 謝瑤一臉莫名,“出了何事?這么急著找我?” “阿婆突然病重,信剛送入府中,上面說病情來勢洶洶,十分危急,可信已經是三日之前經寧州驛站快馬寄出的,如今怎樣,很難說了,夫人看了信后,差點暈厥,還好阿郎和郎君都在,急忙妥善安排了,眼下只等娘子您一回,就立馬出發去寧州?!?/br> 謝瑤當即也變了臉色,阿婆親生兒女只有母親和舅父兩人,當年父親外放慶州時與母親結緣,后母親便隨著父親回到京中。洛陽與寧州相隔上千里,上一次母親與阿婆相聚,還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當時阿婆雖寡居多年,但身體康健,還摟著她說笑,不曾想轉眼之間便出現這般變故。 如今舅父遠在晉州任職,與寧州也相隔遙遠,若真有什么三長兩短,老人家身邊竟然無一親子送終。 盧氏已經收拾好了所有隨身物品及換洗衣服,謝瑤也沒顧上吃一口熱飯,只來得及安慰母親兩句,便又重新回到馬車上。 盧氏必然也是要同行的,她上了馬車便開始嘮叨:“娘子這兩日為了何時一直心神不寧的?昨晚已經宵禁了竟仍要著急往外跑,這一大早的又是不見蹤影,也不是婢子嘴碎,實則方才阿郎派人來問,婢子答不上來,當真是嚇得不輕。娘子如今大了,婢子作為奶娘,也只能顧著點日?,嵤虏拍茱@得婢子還有幾分價值,可若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婢子實在是有愧夫人和阿郎?!?/br> 謝瑤聽罷,反省最近這些日子自己的言行,似乎確實有時會略有偏激,在她自己有印象的事情之中,便有兩次直接拿話將下了盧氏的臉,更不用說那些她無意之間偶然說出的傷人之話,確實是不妥當。 只是如今冷靜想來,最近自己略出格的言行,不都是拜了某人所賜。 謝瑤垂了半晌眼皮子,最終終于扯了扯嘴角,笑道:“奶娘說得是,最近我確實是有些心緒不寧,勞奶娘cao心,我日后必然不會再如此了?!?/br> 盧氏看了看她的臉色,神情略緩,而后動了動手,從袖子里抖出來一把匕首笑著遞上來說:“娘子這次是要出遠門,夜里入住驛站客棧之類的,恐怕也不甚安全,這把匕首婢子帶出來了,娘子收好了?!?/br> 謝瑤低頭看去,正是她整日放在枕旁的那把“揚文”,在她已經要規正了原本有些偏離自己人生軌跡的心思時,盧氏卻又突然將此物遞到她面前,不知若盧氏知道了這是她與男子私相授受的憑據,該會作何反應。 她盯著那把匕首出了會神,被盧氏又叫了一聲,才終于接過匕首,揣進袖中,勾了下唇道:“奶娘費心了?!?/br> …… 謝氏門外車隊只離開約摸不到一刻鐘,便有人騎著高頭大馬飛奔到謝府門前。 謝府管事本已經安排了一系列人事,準備關門閉府。眼看來人在府前跳下馬,他瞇著眼睛認了認人,忙又重新開了門迎上去,躬身叫了聲“小伯爺安好”。 方墨軒也顧不得去管因騎快馬被風吹亂的頭發,喘著氣疾聲問:“方才有人去我府上問謝小娘子,如今可找到了?” 管事心中莫名,這人不在您那兒便算了,仆人自然會去別處找,可也不至于勞動您急沖沖地再跑來問吧? “夫人娘家出了點急事,小娘子跟著夫人一起,剛出發離京?!?/br> 方墨軒一聽,就急了,“她們走多久了?” “一刻鐘?!?/br> 方墨軒當即扭頭,幾步下了臺階,翻身上馬,一甩馬鞭便沖了出去。 他騎馬直沖城西明理門,可直跑到門外半里路,卻并不曾看到一片坦途的官道上有馬車的影子。他拍了拍腦門,明白自己恐怕是追錯了方向,往寧州可出西門上官道,也可出北門至黃河走水路往西。既然是急事,必然是要走水路更快的。 他勒住馬原地兜了個圈,想著徐兄離京之前特意交代自己,讓他約謝小娘子出門時,可趁機偶爾透露他離京之事,少則兩月,多則半年,便會回轉,不必刻意說起。 他只想著等約到人了再提不遲,結果謝瑤一直窩在府中不出,且最近他也被親事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時間一久,他就給忘了。頭一次交代自己的話就這么被自己搞砸了,以徐兄那平日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不知回京之后,該如何收拾他。 方才聽到謝夫人娘家出事,他便知道謝瑤必然也要離京,這一走卻不知要多久,且謝瑤如今正是議親的時候,若出了什么岔子……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可千萬別啊,否則他便是一死也不足以謝罪了…… 29.第二十九章 謝府車隊確實是走了水路。 乘船沿黃河逆水而上,至渭水河口再往西行,寧州便位于渭水北畔, 只需三日便到。 清晨接到消息之后,謝瓊當機立斷,立刻派了人到黃河碼頭租了一艘雙層船,待謝府馬車一到,所有人立刻登船西行。 上船后,謝夫人便不停拿帕子擦眼淚。謝瑤心中同樣焦急,但她當著母親的面自然要讓自己鎮定,此時她便是母親的主心骨。 船行三日夜,一上岸便有秦府的馬車等在碼頭。信送出第三日, 秦府的馬車便等在了此處,眼下這已又等了三日。 其他婆子小廝留下來從船上往馬車上搬行李, 謝夫人和謝瑤率先帶著貼身婢女婆子往秦府而去。 寧州位置偏西, 不比京城繁華, 秦府位于寧州城正中,馬車穿過半個城,才至秦府門口。 還好, 門外未曾掛出白幡。謝瑤跳下馬車后, 見狀心中悄悄松了口氣,又去扶母親下車。 秦府門外的仆人立馬大叫一聲,有人迎下階梯,有人跳著往院子里跑,邊跑邊喊:“四娘回了,四娘回了!” 進了秦家大門,有仆人引路,謝夫人問起老夫人如今狀況,仆人隱現悲色,小聲說:“四娘看了便知?!?/br> 謝瑤當即覺察到不妙,話中意味如此明顯,謝夫人臉色也唰地便白了。 繞過正堂,迎面一個中年婦人被婢女攙扶著便迎了上來,看到謝夫人一行的瞬間,張嘴便哭了出來,“四娘終于回了,若再晚,恐怕便見不到母親的面了……” 謝瑤看到此人時,眉頭一皺。此婦人是謝夫人庶兄的內室,娘家姓鄒,雖是農戶出身,但一向能作妖。舅母隨舅父赴任,阿婆再倒下去,如今竟讓這人擔了秦家主母的名頭。 但此時自然顧不得許多,一行人兵荒馬亂地進了屋,看到床上躺著毫無人氣的秦母,謝夫人當場腿就軟了,周圍一群婆子婦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參湯,好一頓折騰才把人弄醒了。 謝夫人醒后,也不敢大哭,只是坐在床邊不停流淚,生怕吵到了秦母,可這般情況下,恐怕是想吵也吵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