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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總有刁民想害朕在線閱讀 - 第32節

第32節

    木屋的環境與侏儒的瘋狂言論都昭示著他的身份,這是個瘋狂的醫者。瘋子無法以正常言語溝通,白行簡要從一個瘋子手下毫發無損地救出持盈,他必須要拖延一點時間來審視眼前的境況。

    侏儒醫者惡鬼一般丑陋的臉上露出了殺機:“你膽敢阻止我只有死路一條!”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死期?”白行簡不會示弱,反唇相譏,“換眼術,如此簡單一件事,你卻耽擱這么久,而且從未成功過?你覺得你活得有意義嗎?”

    侏儒醫者眼神閃過疑惑與動搖,兇狠斥道:“簡單?你一個廢人懂什么?我活得……當然有意義!你這樣的俗人怎么懂!”

    “廢人卻知道你一生都在做無謂的嘗試,試得自己淪為侏儒,淪為惡鬼,容顏盡毀,眾叛親離,你無數次懷疑人生的意義,無數次徘徊在死亡的邊界,痛恨這樣的自己,卻畏懼死去,只得不斷為自己尋找理由,繼續尋求你所謂的醫術境界,不惜奪走無辜者的生命,以此作為你無望人生的獻祭……”

    “閉嘴!閉嘴!”侏儒醫者眼珠惶惑而迷亂地轉動,五官更加扭曲,囚在心底的惡魔受到召喚,要破開這副軀殼重獲新生,手中的短刀不斷顫抖,與少女眼睛的距離越縮越短,“你不過是想搶走這個丫頭,想我留下她的眼睛,可你不該羞辱我,羞辱我的理想!我要讓你看看,我要挖下她的眼睛!”

    心跳已雜亂無章,白行簡還是只能嗓音冷酷,以冷眼旁觀的姿態:“你這個樣子可沒法使出醫術,畢竟,你原本就沒有自信,不然不會按圖索驥,迷信著書中秘法,一一符合書里的要求,要同齡的少女,望月的時辰??杉幢銚Q眼術成功了,便意味著你的成功么?前人既已記載成書,首創又與你何干?你畢生只會履前人腳印,這便是你活著的意義?”

    言語是靈咒,毒蛇一般從耳中鉆入心竅,侏儒醫者痛苦不堪,他已不能平靜心態來做一場換眼術,心底的動搖已經在暗示他無法在今夜成功,這份動搖逐漸擴散,占據了全部身心。他的精神世界崩潰了,只有瘋狂的本能。仇恨替代了一切,他要殺死面前的少女,讓那個毀了他夢想的混蛋無法得逞!

    他舉起短刀的瞬間,嘭的一聲響,白行簡比他快一步提杖砸破了壁上一排藥瓶。他為聲響驚住,抬頭見自己畢生心血毀于一旦,一時間他不敢置信。

    惡魔!這個混蛋是惡魔!吞噬他夢想與生命的地獄魔鬼!侏儒醫者眼眶發紅,直到又接連幾聲嘭嘭作響,更多的藥罐藥瓶碎裂,藥液四濺,轉眼之間,無關緊要的藥物俱存,而他耗盡生命鉆研提煉的精華流水一樣xiele滿地。這是惡魔,不然怎會這樣準確地毀了他所有?發自心底的一聲怒吼出口,短刀朝少女眼睛扎去!

    電光火石間,一排銀針飛來,侏儒手腕一片麻木,短刀被同時飛來的木杖砸飛。他以為世界毀滅的時候,一片火光騰入視野,四壁的藥物與流瀉的液體一同燃燒。屋頂飛入一支火箭,將一切引燃。侏儒撲向了火光,徒勞地拯救自己的心血。

    白行簡撲向了持盈,將她抱起,顧不上撿手杖,便要沖出木屋。他以為可以再堅持幾步,卻高估了膝蓋的承受力,尤其還抱著一個人。兩人一同跌倒地上的時候,火舌已爬滿四壁,將他們困入其中。

    白行簡手臂墊在持盈腦后,這么大動靜,她都沒醒,不知被侏儒下了什么迷藥。烈焰溫度灼人,她額頭生了細汗,臉頰紅撲撲。白行簡捏了袖角給她拭汗,將她半藏在身下,遮擋火焰與熱浪。

    一片火海,他無力突圍,到此時不得不承認他力量有限,無法保她安然無恙,不如獨享此刻安寧。他驚訝于自己放棄求生意志的決斷,不過疑惑也只是那么一個念頭。他勾出侏儒心魔的同時,何嘗不是在針砭自己,他活著當真有什么意義?明知此行既為救恩師也為復仇,但勝算幾何,他無力估算,只知必須去做一件事,來了結這余生。

    持盈的加入是一個變數,這個變數打亂了他原本的規劃。她任性的笑鬧與悲喜,與他人生的基調格格不入,也襯得他人生何其無趣。她的存在,令他生了對自己的質疑。生命原本可以那么鮮活,他卻過得如此灰暗。黑暗對光明總有向往,他卻心生畏怯。

    他的信念基石一天天生了裂隙,不知何時便要土崩瓦解,在這個崩塌的過程中,他對人生意義的質疑一日日發酵,終于釀成一股絕望海浪將他淹沒。而促成這股絕望的,他不愿去承認的,是他自身的殘缺與光明的距離。

    他不會去主動尋死覓活,但絕境會主動找上他,讓他放棄抵抗。當對絕境無能為力時,他愿坦然承受,但他不能讓她為他陪葬。他替她擋著烈焰,如同在客棧里、在郡守府上,他阻止她踢被子一樣的姿態,只是此時二人之間不再有阻隔。

    火舌舔上了他的衣角,皮膚有灼燒的觸感,他不能將火焰引到她身上,稍微挪動了身子,張開手臂。

    “夫子……”如同感受到他承受的痛楚,持盈一手扒住他心口,腦袋朝他身邊緊挨著,另一只手越過胸膛將他環抱。

    火苗跳躍上她袖口時,他無法再無動于衷,猛然將她反壓地上,撲滅一切染指她的火舌。濃煙與地獄火焰遮蔽六識,他憑精準的記憶摸向一個地方,握住了手杖,猛力一揮,自內向外砸落搖搖欲墜的窗欞。

    火屋之外傳來微弱鈴聲,緊接著,幾道黑影自破開的烈焰窗口掠入,撈起地上抱在一起的兩人,逃離火海。

    清冽的空氣讓白行簡重獲意識,一座幾乎要燃燒殆盡的屋子就在眼前,火光照亮了半邊天,持盈躺在地上不遠處,由一隊不知所措的影衛圍著。

    生死竟在這樣短暫的瞬間扭轉。

    由于吸入過多濃煙,白行簡張口時嗓音微?。骸罢倚┣逅o她喝?!?/br>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影衛閃身而去。影衛們險些失去儲君,不敢再大意,救護任務未徹底完成,不敢撤離。

    持盈喝了水也未蘇醒,白行簡要求影衛扶他過去,影衛頭一回干了服侍人的活。當著影衛的面,白行簡不用再遮掩什么,拿起持盈的手腕把脈,脈象平和并無大礙,他略施了幾針。待她蘇醒的過程中,白行簡一直抓著她的手,不顧影衛如何看待蘭臺令。

    “可曾見到何人射的火箭?”白行簡一面詢問影衛,一面盯著在火焰里坍塌的屋子,只是瞬間的抉擇,否則那焦黑的屋梁下將是他的葬身之地。

    影衛搖頭,他們隱在黑暗的角落,唯有鈴鐺能召喚。

    草叢里,又傳來一聲鈴音。鈴鐺以特殊材質打造,最微弱的聲響也能傳入耳中,尤其是影衛經過鍛煉的耳力最能快速捕捉。

    白行簡轉頭去看,一只閉著眼的小黃犬叼著持盈遺失的鈴鐺走了出來,嗅到了持盈的味道,它在眾目睽睽中走向草地上的儲君。將鈴鐺叼到持盈頭邊,小黃伸出舌頭舔她的臉頰,而后蹲坐下來,以盲眼“注視”火屋,喉嚨里發出悲鳴。

    “簌簌!我的女兒??!”郡守跌跌撞撞趕了來,見人群里不見女兒,頓時嚎啕大哭。

    白行簡對無辜少女罹難生出的同情在持盈睜眼后化為烏有。

    持盈發現自己看不見夫子了。

    ☆、54我是你的眼

    郡守痛失愛女, 萬念俱灰,無心再包庇盜匪,承認了所有罪行。真相與白行簡所料不差,上谷郡官匪合謀, 盜竊行旅財物, 而后分贓。為治好女兒的眼睛, 樊勝不惜供養侏儒醫者, 殘害無辜少女,同時需要更多錢財保障,卻沒想動到了白行簡頭上。盜匪劫走白行簡的行囊,發現了里面的路引,知是京師來的官員, 樊勝不勝惶恐, 以為罪行敗露,匆忙下令滅口。失敗后, 將白行簡等人誘入府上, 一面囚禁,一面打持盈眼睛的主意。

    樊簌簌的盲疾是樊勝的心病,年深日久終成心魔,才讓侏儒巫醫的蠱惑乘隙而入,釀成如今家破人亡的悲劇。樊勝生無可戀,對一切罪惡供認不諱,白行簡一封信函送往京師,將其交由刑部問審。盜匪失了庇護,匪徒分崩離析,樹倒猢猻散,眾匪分贓后逃逸。老三主動將盜走的行囊送回,還有搶走的手杖。

    官匪沆瀣一氣的陰霾消散,上谷郡百姓終于撥云見日。

    白行簡的心頭,卻陰云密布。

    一行人依舊暫住郡守府。有謎題未解,比如夜里那支火箭,似乎是不分敵我,要將眾人盡皆焚燒。對此,樊勝表示不知情,雖是那支箭引發的大火,直接導致女兒身隕,但他已喪失斗志,無心追究。白行簡一面尋找蛛絲馬跡,一面為持盈的眼睛憂心自責。

    他守了半夜,持盈在早上蘇醒。醒來后以為依舊是在夜里,但手碰觸到他便安下心,于是躺下來接著睡。白行簡起初以為她受了驚嚇,又守著她睡到中午。白晝刺目的陽光晃入房中,他放下竹簾,持盈在這時候再度醒來。

    “夫子,你在哪兒?”她爬起來,睜著雙眼,黯淡的目光滿屋子找他。

    離她只有幾步距離的窗邊,白行簡對上她過濾掉他的目光,身墜冰窟,陽光打在他肩頭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夫子?”認為自己被拋棄在黑暗中的儲君嗓音里含了哭腔,她模糊記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有冰冷發霉的地道,有烈火灼燒的地獄,然后噩夢醒來只有她自己?

    “我在!”白行簡鎮定地做了回應,卷起了竹簾,讓光線充斥房間每一個角落。

    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在咫尺間,持盈忐忑的心落回實處,抬頭迎著光亮,目視聲音的方向,視線無法聚焦:“夜好長,夫子怎么還沒睡?”

    “夜太長,睡不著?!崩世是だ?,白行簡自然地作答,走到床邊凳子上坐下,眼眸盯住持盈的雙眼,沉重的事實讓他無力接受,他害得她失明。

    “今晚竟然沒有月亮,夫子要不要點上燈?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見?!甭犚娝谏磉?,持盈很安心,悄悄伸手摸了過去,她覺得這么黑,夫子一定也看不見她,所以格外大膽了點。

    白行簡挪近了手,讓她摸著了袖子:“夜里就不要點燈了?!?/br>
    持盈覺得今夜的夫子格外溫柔,她說什么他都會回應,碰到他袖角,她很高興,容易滿足的笑容從臉上掠過:“我做了一個夢……”沒說完,額頭上忽然落了一只手,她知道是夫子的手,驚得忘了要說夢,瞪大了眼,然而也看不見咫尺的人。手掌滑向眼睛,她只好閉眼,讓他觸摸。手指停留在眼上,以奇怪的手法按來按去,好像在按壓某些xue位。雖然被撫摸眼睛很舒服,但是太怪異了,持盈忍不住把手扣到他手背上:“夫子?”

    白行簡拿開手,等她睜了眼后視線依舊不聚焦,表明這番按摩也是徒勞:“要不要繼續睡?”

    “睡飽了,我想出去玩?!?/br>
    “我陪你去?!?/br>
    今夜的夫子太不同尋常,持盈又疑惑又興奮,馬上滾下床,還沒摸到鞋子,白行簡把她按得坐下,然后幫她穿上兩只鞋,再然后拉她起來,牽著她出門。

    白行簡要找出她失明的原因,卻又不想她知道真相,一點黑暗和打擊都不敢叫她承擔,他一個人負擔得心中沉甸甸。持盈只是覺得夫子的舉止比夢里還要離奇,她沒有說出來的夢境里,白行簡曾緊緊抱著她,幫她抵擋四面的火焰,她不愿他受傷,所以回抱著他,想擋到他的身前。

    她有點說不出口,反正只是個夢,不告訴他也罷。

    夜太黑,她看不見,亦步亦趨跟著他的步伐,走到外面,卻覺得有什么照在身上暖融融。

    馮聊收拾隨身暗囊發現少的不只是軟筋散,氣沖沖要找白行簡算賬,就撞見這手拉手的一幕,不由深吸一口氣,暗嘆老白手段了得,不過一夜之間,竟然手到擒來。然而如此一來,鳳君找他算賬的日子也不遠了。馮聊頓時又幸災樂禍了。

    看了兩眼,馮聊就覺得哪里不太對。持盈竟然自始至終沒注意到她,仿佛將她無視了。見色忘義,馮聊不滿:“我說穆團團……”

    持盈吃驚地尋找聲音的來處,白行簡已經一個肅殺的眼神飛到了馮聊身上,語氣里飽含威脅:“深更半夜,馮外使還未休息?”

    “深……”馮聊吃了一大驚,光天化日,艷陽普照,她琢磨老白這話用的是什么修辭手法,但在對上持盈渙散的視線時,她呆住了,一個不詳的念頭滋生出來。

    “馮姑娘也失眠了?”持盈做了個猜測。

    “大概虧心事做多了?!卑仔泻喗o了個解釋。

    “……”馮聊氣爆了又不好還嘴,忍了忍實在不甘,索性跟著顛倒乾坤,“大晚上的,你們這是要去干嘛呀?”

    “看夜色?!卑仔泻啴斨邞业奶?,說得毫無障礙。

    不想再同馮聊斗嘴,白行簡拉著持盈走人。

    望著他們走遠,馮聊陷入了沉思,儲君的眼睛看不見了,出大事了。

    白行簡刻意尋蔭涼小徑,避開陽光,他擔心瞞不了她多久,心中矛盾重重,不知不覺這一路他都極少說話,她竟也安靜得很。

    沒走太遠,白行簡安頓她坐到樹根上,他也坐到一旁,從袖中取出被壓壞的草蚱蜢,想要修正。

    持盈手撫到頭發上:“我的鈴鐺找回來了?”

    “嗯?!?/br>
    “夫子在做什么?”

    “編你的蚱蜢精?!卑仔泻啺l現很難修正,干脆拆了重新編。

    持盈想起在宮里荒園子的時候,他編排她是個蚱蜢精,嘴邊不由自主泛了笑意。

    “這么黑,夫子怎么編蚱蜢?”一個簡單的問句,持盈問得突然。

    白行簡手上一滯,心口一跳,抬眼看身邊的少女。

    持盈沒給他繼續尋找理由的時間,因為樹上的知了仿佛故意拆臺一樣,喧鬧了起來,她仰頭,無力聚焦的目光想要穿透重重黑夜,尋找光明。

    “現在是白天吧?!彼p輕問,又似自言自語,“我的眼睛看不見了?!?/br>
    真相早被她看透,拙劣的謊言怎能瞞過她的聰慧。她說出真相,臉上的神色是平靜的。

    白行簡仿佛一瞬間失了所有的言語,找不到回應她的話。

    年少儲君安靜地坐在樹下,仰著頭,微風吹拂她纖細烏黑的碎發,吹動鮮艷的發帶:“原來目盲是這樣的啊,簌簌和小黃每一天都是夜里?!?/br>
    “夫子會治好你的眼睛,不要怕?!卑仔泻唽⒅匦戮幒玫牟蒡乞旆诺剿稚?。

    持盈垂下眼,雖然看不見,但手指摸著夫子編的草蚱蜢,卻能感覺到它的纖毫畢現,她很開心:“夫子編的比我好多了!”

    她愛不釋手。

    他的手掌含義不明地撫到了她腦袋上,觸摸到她柔軟的頭發。

    ……

    此后數日,白行簡為持盈施針,并到大火過后的廢墟里尋找蛛絲馬跡,刮下地面的焦灰帶回辨認各種藥劑,終于確認,持盈失明并非因為大火炙烤,而是中了侏儒煉制的滴水觀音。因為白行簡耽擱了侏儒換眼治療術,侏儒以此作為回報。

    身邊親近的人接連因自己受到牽連,白行簡心情晦暗不堪,先是恩師,后是持盈。這些災難原本應該由他承擔,卻被天道混淆到了他人身上,他給他們帶來了災難。

    對此,持盈卻不太當回事。經過了最初的不適后,她開發出了一些小游戲并自得其樂,比如讓小黃給自己當導盲犬,或者換過來由自己給小黃當導盲團團,以及時時刻刻都可以玩捉迷藏不用擔心別人質疑她作弊。

    心情灰敗的白行簡多次被她卷入游戲中,看她滿頭大汗玩得不亦樂乎,他從來不躲,任她從任何地方任何時候將他逮住,并承認落敗。后來持盈不滿足,要求他認真對待游戲,他才勉強同意增加了一些難度。然而擔心她磕著碰著,他總會趁她不備自動降低難度,將自己送到容易暴露的地方,讓她贏得游戲。

    在這場撲來撲去逮來逮去的游戲中,兩人練就了無比的默契,以及對互相氣息的熟悉。持盈再也不覺得夫子身上的味道苦澀了,相反,那種氣息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沉迷不可自拔的氛圍。離了他的味道,她會睡不好覺。

    眾人再度啟程,告別上谷郡。

    令龍泉想不到的是,前行的方向并非前蘭臺令隱居之處。

    白行簡定的征途,是西京。

    持盈得知要去西京,先是興奮,后是擔憂。要見到曾祖父的喜悅心情隨即被憂心忡忡所取代,假如到西京之前,眼睛還沒好,西京姜氏家族必將怪罪白行簡。

    持盈一路都在勸夫子不要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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