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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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淮茫然,“太醫令怎會欺瞞殿下……” 可為什么陛下和鳳君不告訴持盈真相呢? ☆、男人的內在 持盈在太醫藥膳的悉心調理下,恢復極快。但無論她怎樣央求,鳳君仿佛都鐵了心,不肯輕易饒了豆包兒。至于罪魁禍首瑤姬,更是關在大牢里不見天日。鑒于她好歹是個彈丸之國的公主,不便直接刑訊審問,特遣了國書至瑤國,命瑤國領罪。 持盈又去求元璽帝,元璽帝的意思是此事交由鳳君辦,讓持盈不必過問。 一時間,持盈發覺自己作為一個儲君,事事無法插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學堂。然而去了學堂,得知夫子告了假,還是病假。眾同窗自然是彈冠相慶,作業暫時不用交,也免了新的堂外作業。 展鯤鵬公子約持盈逃課參與市井斗雞走狗游戲,被持盈正色拒絕。展鯤鵬公子特別遺憾,轉而約孟光遠公子,孟光遠公子借口有事,委婉地拒絕了他的提議。無論展公子如何渲染這場盛大的斗雞賽事,孟公子都不為所動。不為別的,就為在持盈殿下面前,他不能表現得如展鯤鵬那樣紈绔。 持盈托腮望著空蕩蕩的講壇,生了一個主意。 皇太女持盈雖沒什么實權,但打探一點個人信息還是不成問題,比如,打探蘭臺令的住宅。 昭文館臨時館主迫于持盈恭敬而純澈的目光壓力,一股腦兒交代了白夫子的宅院地址。 “孟公子,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個地方,愿意的話,往后作業我都借給你抄?!背钟悬c路癡,必須拉個伴。 孟光遠心口撲通,沒命地點頭。 持盈把夫子家宅地址塞給孟光遠,讓他帶路。 臨時受命,孟公子不敢大意,迅速在腦中辨明方位。長生巷,非達官顯貴所居,似是平民巷陌。孟公子沒有去過平民居,不敢說特別識路,但也不愿在持盈殿下面前露怯。 他挺起了胸膛:“殿下,這路我熟!” 持盈相信了他。 二人出了昭文館,離了宮,租了馬車,一路曲曲折折繞去長生巷。 持盈出宮的機會不多,趴在車窗口東張西望,她對百姓的生活很好奇,不知道尋常人家的姑娘要上幾年學堂。 大殷女帝執政后,百姓家生女娃,可從官府領兩壺酒一豬一狗,生男娃無獎勵?;蕶鄬ε薜目粗?,于大殷全境女子地位提升大有裨益。相應的,女子教育亦大肆展開。女子可單立門戶,做戶主,只差入朝為官的晉升路途了。而這最后一項,也不過是時間早晚。 孟公子雇的大馬車進不去巷口,兩人下車,站在巷陌街口,街衢喧鬧,市井氣息撲面而來。持盈自是找不著北,但新鮮感充滿她的內心。她仿佛被放生了的小雀,品嘗到了自由的歡愉,毫不怯生,圍著一只土狗轉了幾圈,又蹲到賣糖水的路邊攤前掀蓋往里瞅。 “小姐可是口渴了,來一碗?”攤販見持盈身上衣料上等,長得粉面玉雪,嬌艷可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姐,是筆大生意! “好喝嗎?”持盈拿著勺子攪動一鍋糖水。 “必須好喝??!灑家挑的西山天泉水燒制而成,上京別無分號,只此一家,小姐萬萬不可錯過!一碗只需一貫錢!”攤販誠懇地盯著小肥羊。 小肥羊持盈舔舔嘴角,掰著手指算了算:“一貫錢合一千文,市價可買一頭公豬,也可買文人士子間流行的《鳳君詩集》一本,還可買一枝名貴的洛陽牡丹,更可以買一口薄皮棺材,權作偷上西山禁地受杖刑后撐不住的落腳處……” 攤販兩眼一黑,兩腿一軟,只差給小肥羊跪下:“不不不!這是個美麗的誤會!灑家挑的自家井水,這井水出自西山,灑家的糖水一碗兩文錢,不過看在跟小姐有緣的份上,可以贈送小姐一碗!方才呢,只是個玩笑……” 持盈捧起糖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碗:“還行,就是太甜了點?!?/br> 賣糖水的攤販被嫌棄賣的糖水太甜,然而攤販并不敢辯駁,他覺得今日見鬼了,這丫頭究竟是個什么鬼? 全程震驚到失語的孟公子被持盈捅了捅腰窩,叫他掏錢。持盈從孟光遠手里接過兩文錢,拍在攤上,手心覆在錢上:“大叔,這長生巷里有沒有姓白的人家?” 攤販瞄著持盈的小手:“有個窮官姓白,不知道是不是小姐說的?!?/br> “怎么個窮法?” “賣菜的小販都不愛去那家,常年吃不起rou,聽說是個當官的,也不知道當的什么官,窮成這樣,也只住得起長生巷?!?/br> “那他家幾口人?” “就主仆二人,連個主母都沒有!”攤販吐著槽,又補充,“不過呢,那姓白的腿有毛病,大概是比常人難討到老婆?!?/br> 持盈挪開手,放下了兩文錢,心滿意足地拉著驚呆的孟公子轉去了巷子。 “夫子真的討不到老婆嗎?”孟公子聽完攤販對夫子的評價后,很吃驚,悄聲問持盈。 “當然了?!背钟砸桓憋@而易見的語氣道,“你看他成天板著臉,為人那么嚴苛那么壞,腿還不好,怎么會有人喜歡他?!?/br> “可是,都說夫子形似玉山,夫子長得好看??!” “天真!長得好看能當飯吃?”持盈老氣橫秋訓誡小伙伴,“一個男人長得好看有什么用?手無縛雞之力,還對人挑三揀四,嫌棄這個,挑剔那個!看男人呢,就要看他的內在。內在陰暗的人,長得再貌美如花,那也是有毒的花朵,不能采摘!” 孟光遠心道持盈才見過幾個男人,見的最多的不過是昭文館的同窗少年們,她這番理論肯定是元璽帝或鳳君灌輸的。 二人聊著,就到了夫子宅。 尋常的民居宅院,院墻也不高,若不是手中地址寫得清楚,持盈都無法將其與蘭臺令聯系起來。不過這一定也是某種陰謀!持盈堅定地這樣認為。 孟光遠也是同樣的驚訝,怎么也想不到夫子住在這樣的地方,他上前叩響門環,等待應答。 持盈從門縫往里偷窺,見有人影來開門,她才閃到一邊。 丹青滿腹狐疑拉開門,萬萬沒想到會見到持盈:“殿下?路過?” “聽說夫子病了,特來探望夫子?!背钟f著鬼都不信的話,繞過丹青,邁進了宅院。院子里面也不大,種著幾畦果蔬,兩三間房,簡單得確實是沒有主母打點布置的樣子。 丹青追上來:“太史并無大礙,竟勞煩殿下跑這一趟!” “不用客氣。夫子呢?”持盈擺出探頭探腦的姿勢,仿佛預備一間間房尋覓過去。 “太史在睡覺?!钡で鄬⑺龘踝?。 “喔,夫子晝寢?!背钟现之惖那徽{。 孟光遠頭皮冒汗,原來殿下是來找茬的。所謂: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 丹青心下悵然,這家伙果然不是善茬,竟然追到人私宅來挑事,太史以后如何得安寧? “殿下,太史方才服下藥,藥效起作用,才躺下。殿下不如改日再來?”丹青打算能拖一時是一時。 “我在院子里等夫子醒來?!背钟镞_去了菜畦,赤/裸裸的目光盯住了一株小櫻桃樹。 丹青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開門,禍星上門,這可如何是好?家里又沒有什么好吃的,這株小櫻桃樹由白行簡悉心照料,一顆櫻桃都未舍得吃,現下卻落進持盈眼里。他扭過頭,當沒看見。 持盈等了許久,不見丹青招呼,咽了咽口水,暫舍櫻桃,退而求其次,蹲在菜畦里拔了一根還未長成的瘦弱胡蘿卜。丹青稍微緩解緊張的情緒,打了井水給她清洗。孟光遠自覺搬了椅子到院中,供持盈歇息。 持盈便歪坐在白行簡的靠椅里,翹著二郎腿,啃著胡蘿卜,等待夫子晝寢醒來。結果等的時間久了些,夫子尚未醒來,她卻歪倒在椅子里睡著了。 白行簡從昏沉藥效里清醒過來后,撐床起身,攬過手杖,批衣下地。沒有喚丹青,他出房透口氣,一開房門,他覺得自己定是睡久了,生了幻覺。閉了閉眼,再睜開,那鞋子上的纓絡如此細致,他只在某個畫工拙劣的畫作里見過,不可能在幻覺里還原得如此真實。 他走出房門,一步步朝幻覺走去,還未靠近,就瞧見椅子周邊地上散落的一堆胡蘿卜根須,以及未啃凈的半截胡蘿卜。他提起手杖,不輕不重打在持盈翹起的二郎腿上。 持盈夢見遭歹人襲擊,在椅子里瞬間驚醒過來:“有刁民!” 睜眼見白行簡身著家居常服站在自己面前,面容是萬年不改的嚴肅冷漠,剛睡醒的持盈還帶著夢里的驚悸,最可怕的不是噩夢醒來,而是噩夢醒來發現又在另外一重噩夢。 “救駕!”持盈跳出椅子,逃命。 白行簡上前兩步,轉身坐入自己專座,撫平衣擺,手撐木杖,面無表情看著竄出幾丈遠的持盈。 持盈邊逃邊清醒,徹底清醒后疑惑自己究竟在逃什么?不就是個面若冰霜的蘭臺令站在了面前!他有什么可怕!夢里見著他,自己總在逃命,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總之每次都是噩夢。眼下似乎不是夢里,現實里她可不怕他! 持盈整頓了一下儀容,從容地轉過身,拉著呆若木雞的孟公子,正色道:“聽說夫子病了,小孟堅持要探望夫子,還說要親自到夫子家中交作業?!?/br> 孟公子飆淚,交作業這種事為什么不提前劇透,他根本都沒動筆呢還!不是說夫子病了,大家不用交作業的么?! 作者有話要說: 湯團兒爹娘的故事《陛下有喜》已經在預售了,更名《陛下第二萌》,下月正式上市,可以瞅一瞅~ ☆、素菜加雞rou 孟公子懷著最后的幻想,持盈的所謂交作業只是一種開場白,然而當持盈拽過身上的昭文袋,當真從中掏出一本作業冊,孟公子最后的希望就這樣被戳滅了。 持盈煞有介事上交作業,遞送到椅中的白行簡面前,腳步堪堪停在夫子的手杖之外。她懷疑自己是被白行簡用手杖打醒的,但她沒有證據,無法確認。眼睛余光瞟向那柄手杖,略有忌憚,假如偷偷將手杖扔掉,看他還威風什么! 握著手杖的是指骨勻稱的手,握過史卷,執過史筆,落筆驚風雨的手。在持盈看來,也不過是血rou凝聚的尋常的手,較常人瘦一些,白一些,給她作業寫過些苛刻評語的手。又有哪里不同凡響,令京中人人畏懼? 白行簡身上的藥效并未完全退去,不太有精神,坐入椅中便不想動。代筆的作業有什么必要特意送上別人私宅?他當然不可能有心情去批閱這樣的作業。 “交至昭文館即可?!彼B說話都懶得用力,輕飄飄的,自然也沒有去接持盈作業的意思。 持盈再接再厲將自己的作業冊伸到了他眼皮底下:“夫子不知幾日才去昭文館,學生想早些得到夫子批語?!?/br> 送到了眼前,白行簡也不接:“擱到屋里桌上?!?/br> 持盈不是那么好打發,見他執意不接,她收回作業,抱到身前,腳步往前靠了靠,湊近白行簡:“夫子,你這病假到什么時候?” “四五日?!卑仔泻啺欀?,身體往后靠。 “太久了?!背钟么邕M尺,一只手搭到了椅子扶手,“這么久見不到夫子……”再邁步時一腳踩上椅子邊的半根胡蘿卜,滑得她一步當先,一個虎撲,撲向了椅子里的白行簡。 孟公子瞧得瞪圓了眼。 持盈結結實實撲到了白行簡身上,腿抵著腿,腰腹挨著腰腹,腦袋撞到他胸口,嗅了一鼻子藥味,險些被熏暈。她以為成年男子身上即便沒有父君那樣的梨花馥郁,也應有些熏香,白行簡打破了她的幻想。原來還有如夫子這般渾身藥味的男人,比太醫身上沾染的藥味還要濃烈,還要嗆人。 持盈不知道她同樣把白行簡給熏得不輕,衣服上的皇家特制熏香,未近身便香飄方圓十幾步,近身則直接讓人無法呼吸。當然,這是對白行簡而言。他不僅無法呼吸,身上感覺還起了蕁麻疹。 兩人分別被對方熏得要涅槃,分開自然也是迫不及待。持盈迅速爬了起來,跳開幾步遠。白行簡臉上憋得微紅,待微風吹散周身香氣,才放心呼吸。然而落在衣上零零碎碎的熏香似乎總也吹不散,呼吸里總帶著一點,這讓他忍無可忍。 撐著手杖,他離座起身,跨過一地的半截胡蘿卜,繞過持盈,回屋了。 持盈撫著心口,長吁口氣:“熏死我了!” 孟公子戰戰兢兢:“殿下沒事吧?夫子是不是被殿下撞壞了,看起來很生氣……” “小氣!”持盈抬袖子到鼻子邊聞了聞,“本宮的熏香都蓋不住這藥味,真是討厭!又沒有可換的衣服!” “那我們回去吧?”孟公子預感到留下來時間越久,持盈惹事的概率越大,他深感扛不住皇太女殿下的波及。 持盈彎腰撿起掉落的作業冊:“我的事情還沒辦成呢,要回去你回去?!?/br> “殿下要辦什么事?” “說了你也不懂,你要是不走的話,就去看看夫子的那個仆人,叫他準備我們的晚飯。要是夫子不答應我的話,我們就在他家過夜,氣死他?!?/br> 持盈抱著作業,打著噴嚏,嫌棄地甩動袖子,想把衣服上沾染的藥味甩掉,嘀嘀咕咕跟去了白行簡進的屋子。 孟公子心中悲泣,持盈殿下果然不會干什么善事。 持盈進屋,左右環顧,屋子里陳列簡單,一樣裝飾品也無,就連桌椅都少,居如其名,行簡。過了前廳,是內室,有扇門隔著。白行簡定是在里面生氣吧,持盈想到他不開心,自己就很開心。 她抬手試了試門,悄悄推開一個口子,腦袋往上一湊,眼睛往里一瞄,內室光線較暗,待眼睛適應后,瞧見了奇景。 一個男人背對著門坐著,衣衫褪到了腰際,腰、背、肩全/裸/露在外,顯出勻稱體態,挺拔身姿,細看之下,才發覺肩背上赤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