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崔鳳樓在起床,說:“我馬上就過去,你在她身邊嗎,你讓她跟我說句話?!?/br> 崔景行發怒地說:“我不在!我在外面!她說她要吃烤紅薯!”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了幾秒,崔鳳樓聲音再想起來的時候,帶著幾份沙啞,說:“你買到了就回來!” 許朝歌將手機收起來,瞥去看他的時候,他眼里閃著碎裂的光,稍一眨眼就流淌下來,他拿手背揩掉。 他們終于在一家醫院門前趕上了已經準備收車回家的賣山芋老頭,他用被炭染得漆黑的手從車里挑出兩個又大又圓的,哆哆嗦嗦地放上他的小秤。 崔景行不耐煩,直接掏了一百塊扔給他,捧起紙袋里的山芋就往車上跑。 老人在后頭喊他,說做生意要實誠,這樣會讓他良心不安。許朝歌索性將他車上的包圓了,說:“錢你拿著,我們明天還來!” 回到車里,在甜絲絲的香味里,他們一路疾馳回醫院。 到達的時候,吳苓已經被推進手術室搶救,崔鳳樓手足無措地站在醫院過道里,見到他們的時候,一臉無辜地說:“我剛來她就已經暈過去了?!?/br> 崔景行手里的紙袋落到地上,圓滾滾的山芋摔成爛餅,裂開的紅瓤里飄著還白煙。他疾走過去,在崔鳳樓臉上,狠狠給了一拳。 崔鳳樓被打得一陣趔趄,最后狼狽不堪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喃喃著:“兒子打老子,好,該打,打得好!” 他保養極好的臉上終于出現與年紀相符的蒼老,擰起眉來,原來眉心也有很深的皺紋,他說:“她還沒吃烤山芋呢?!?/br> 她喜歡吃零食,喜歡熱乎乎軟綿綿的烤山芋。他們還沒結婚的時候,他借招待所的電話去饞她,說來我這兒吧,來了之后,天天給你買烤山芋。 他們結婚了,他們一家三口去泡澡,兒子坐在他肩上,老婆靠在他懷里,他們在浴室門口的小車上挑最好的那一個,你一口我一口。 他們要離婚,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坐在同一張桌上做談判,房子存款都給你,兒子也給你,好了吧,你還想要什么? 她看著桌上裂開的縫隙慢悠悠地吐著氣,說其實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個能一輩子給我買烤山芋的男人。 吳苓不是這晚死的,她熬到了第二天早上,熬過中午,又熬到晚上。陪著她的每個人都紅著眼睛,靜靜地等著她咽氣,又害怕她咽氣。 她開始認不得人,有時候笑,有時候惱,崔景行牽過她的手喊她,她很漠然地看著他,問:“小行呢?小行他不來看我?!?/br> 崔景行說:“你兒子他在忙著談戀愛?!?/br> “……逆子啊?!?/br> “是沒怎么孝順過?!?/br> “那他女朋友好看嗎?” “好看?!?/br> “什么時候帶我看?” “在這兒呢?!?/br> 崔景行將許朝歌拽到床邊,吳苓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一樣,死死抓上她手腕,睜著眼睛看著她,喉間發出嘶嘶的氣聲。 她開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許朝歌疼得出了一腦門的汗,卻就是這么直挺挺的受著,沒有抽手也沒有喊痛,直到吳苓閉上眼睛,手也漸漸松了下來。 余光之中,她看到崔景行跪了下來。 從今以后,他也是沒有mama的人了。 chapter 41 晉`江`文`學`城`樓海 醫生進來進行了仔細的檢查,隨即向崔景行鞠了一躬,說:“先生請節哀?!?/br> 崔景行面如死灰,看著床上的人長久佇立,這才自茫然失措里找回一點神智。 他看著病房里的人,說:“我想跟我mama單獨待一會兒,麻煩你們先出去吧?!?/br> 醫生見崔鳳樓臉上有傷,攬著他手往外去,許朝歌多站了一會兒,想陪陪他,崔景行還是說:“出去吧,朝歌,你也出去?!?/br> 沒想到推門而出,過道里,崔鳳樓正在等她,招著手說:“朝歌,你也過來檢查一下,我看你手臂都紫了?!?/br> 許朝歌說:“就來?!?/br> 醫生先給崔鳳樓處理了臉,他半邊已經腫起,眼眶泛著青紫,照著鏡子左右看了半天,問:“明天我還有會,一晚上能消得下去嗎?” 他牙齦也受了傷,墊進一塊棉花,咬了兩口吐出來。 醫生說:“有點難度,回去讓人給你剝個蛋在臉上揉一揉,明天要實在好不了就用點粉遮一遮吧?!?/br> 崔鳳樓一陣嘆氣,說:“也只好這樣了?!?/br> 許朝歌有些無聊地起身往窗子邊走,崔鳳樓遠遠喊她,說:“朝歌,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胳膊?!?/br> 許朝歌腳步頓了頓,還是往他面前趕,手臂伸在半路,上面除了深入皮膚的指甲印,幾個勒痕同樣觸目驚心。 崔鳳樓要抓住她手腕,剛一觸到她皮膚,她觸電般抽回。 他自己也覺得不妥,收回手,推開面前的醫生,說:“去給她看看?!?/br> 醫生很仔細地給許朝歌消毒,又好心地起身出去給她取點藥,讓她回去的時候帶著每天用一回。 休息室里一時只剩下崔鳳樓和許朝歌,靜悄悄的。 或多或少,有幾分尷尬,許朝歌試圖緩解,問:“叔叔,阿姨走的時候為什么總惦記著烤山芋呢?” 崔鳳樓一張臉上又浮現幾分復雜的神色,看著她,欲言又止。 許朝歌差不多能想到這里頭的故事,說:“不方便的話,就請當做我沒問過吧?!?/br> 崔鳳樓搖了搖頭,居然將那段往事娓娓說了出來。那是一段很甜蜜的回憶,說的時候,崔鳳樓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許朝歌卻不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不吝道來,多半源于是因為那其中的光明磊落,曾經有過的無悔付出,無損他現在的體面身份。 可若是要他談及拋妻棄子的一段往事,他大抵就沒有現在的這般平和了。不過也不盡然,能因岳丈權勢甘心委身的男人,面皮應該夠厚。 崔鳳樓絮絮說完,看到許朝歌眼神失焦,其中一片空洞,笑著問:“我剛剛說的這些,應該很無聊吧?” 許朝歌搖頭,說:“沒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br> 崔鳳樓投其所好地問:“你跟景行怎么認識的?” 許朝歌說:“我的閨蜜是他的前女友,他們當時鬧得不甚愉快,崔景行就甩了我的閨蜜,轉而來追求我了?!?/br> 崔鳳樓干笑笑:“景行這孩子做事,真是隨心所欲慣了……幸好你們現在還不錯,證明他當時的眼光很正確。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許朝歌說:“沒有,我現在只是過一天算一天,從來沒有想過未來會是怎么樣,我跟他以后會怎么樣?!?/br> 崔鳳樓說:“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守株待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時候要學會等待,才能贏得你想要的東西?!?/br> 許朝歌輕聲:“像你一樣嗎?” 有很多年了,高高在上的崔鳳樓沒有當面聽到過這樣直白的嘲諷,他筆直地去看這女孩,看到她樸素的臉上帶著一抹奇異的笑容。 于是整個眉眼都亮起來,像一朵單薄但艷麗的花朵,崔鳳樓有一種錯覺,總覺得在哪見過這樣一張臉。 許朝歌已經收斂起這份大膽,移開精亮的眼睛,說:“不好意思,叔叔,我是不是有點造次了,你會生我的氣嗎?” 崔鳳樓心里不舒服,還是說:“沒事?!?/br> 許朝歌又問:“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回到以前,你還會為了你后來的太太,拋棄景行和阿姨嗎?” 她玩似的,像一條搖頭擺尾的小魚兒,要吃食的時候拼命沖過來,真要給你喂了,又跑開,在你莫名其妙的時候,在回來探探你的底線。 崔鳳樓說:“你是為景行打抱不平來了?” 許朝歌笑:“看來你不會?!?/br> 大門打開,來的卻不是那個醫生,崔景行進來抓起許朝歌就往外走。 許朝歌飛快地再看了崔鳳樓一眼,用唇形說:“我不會告訴他?!?/br> 崔鳳樓覺得無趣,還要再聽一次兒子的冷嘲:“早點回去休息吧,崔董?!?/br> 路上,崔景行向許朝歌認真道:“以后少跟他啰嗦?!?/br> 許朝歌點頭,說:“我什么都聽你的?!?/br> 崔景行把她甩到許淵身邊,照應:“送她回去?!?/br> 許朝歌緊跟在崔景行身后,說:“不行,我要跟你待在一起?!?/br> 崔景行反問:“剛剛誰說的什么都聽我的?” 實在打臉。 饒是如此,許朝歌仍舊緊緊跟在崔景行后面。 他幾次勸說,她不聽,最后他自己都厭了,也就隨她高興。 許朝歌跟著他去了專供休息的一層,問他是不是覺得累,他默不作聲地拿房卡開門,進去,轉身就把門關了。 “砰”的一聲響,許朝歌被關在門外:“……” 許淵帶來房卡,為許朝歌開門,在她進去前,懇切囑咐:“請好好安慰先生?!?/br> 許朝歌看了他一眼:“我當然會?!?/br> 房間里靜悄悄的,沒開燈。 走兩步,許朝歌就踩上一樣東西,彎腰去看,是他脫下來的鞋子。 在往前,是他隨手扔的外套,領帶,甚至還有褪了下來,能做兇器的袖扣…… 許朝歌一路撿拾,給他放上椅子,他終于聽到聲音,隨手拿了身邊的一個枕頭猛扔出去,大吼:“出去!” 許朝歌:“哎喲!”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男人坐起身來看,枕頭不知道歪到哪個地方,撞上了一盞臺燈。許朝歌在相反的位置,好端端地站著。 崔景行又躺下來,說:“幼稚!出去!” 許朝歌摸到床沿,脫了鞋子,快速爬上去,擠在他身邊嚴絲合縫地躺下來,摸著他頭說:“別趕我走?!?/br> 崔景行立刻左右翻動,要把她推開。她急得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最后急中生智,只好往他身上一壓,雙手雙腳地扣死他。 他也仿佛累了,終于安靜下來,氣喘如牛,身體隨著呼吸的頻率上下起伏,連帶著她一道上上下下。 他甕聲甕氣地問:“這下滿意了?” 她剛嗯一聲,他反身將她按到身下,死死壓制住她。 許朝歌只覺得胸腔里的空氣都被擠了出來,卻因為感受到他的體重而覺得安全妥當,小口小口的喘息著,嘴唇沿著他脖頸上搏動的血脈游走。 他扣住她尖俏的下巴,用力地吻她。 封閉的空間,迅速抽走的空氣,他們在陌生與窒息中瘋狂的接`吻,他隨即又停下來,捧著她聳起的前胸,低聲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