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許朝歌連看也不看她,手迅速一揮,說:“hi!”她隨即扶著吳苓走進醫院。 一頭霧水的崔景行喊過許淵了解情況,許淵還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說:“太太又點鴛鴦譜了,小姑娘臉皮薄掛不住?!?/br> 崔景行失笑,搖了搖頭。 醫生給吳苓仔細檢查身上的傷,隔著一扇門,許朝歌歪在沙發上想要休息一會兒。 方才摔了一跤,最倒霉的是她的手機,布包沒法防震,小可憐直面大地母親時,又被她屁股重重壓了一下。 當時就能聽見它痛苦的呻`吟,這時候拿出來一看,屏幕果然已經碎得不成樣子。正顧影自憐,一個龐大的陰影自上壓下。 她剛一抬頭,看清來人前,崔景行的聲音先響起來:“怎么弄成這樣了?” 目之所及是他扣了一??鄣奈餮b外套,白得纖塵不染的襯衫,再往上是灰色的領帶,長頸,喉結,棱角分明的下頷。 許朝歌重新把視線放回到蜘蛛網似的手機屏幕上:“哦,沒什么,下次去店里換一個就好了?!?/br> 他動了一動,距離太近,連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都能聽清。 崔景行吁著氣地將手機從她手里拿出來,很自然地抓上她手腕,往上翻轉過來:“我說的是這里?!?/br> 他聲音不大不?。骸霸趺磁蛇@樣了?” 許朝歌這才看到手腕上一條條的細小傷口,泥土混著砂礫卡在蹭破的皮rou里,洇上了嫣紅的開始凝固的血。 她想到了被吳苓推開的那一下。 想到了她雙手著地。 還有,此時此刻,他手心好熱。 ☆、chapter 05·關于他的第二件事 身邊的沙發深深凹下去一塊,許朝歌需要用力控制身體,才不至于會往崔景行所在的方向滑去。 距離很近,視線毫無阻礙地落在對方臉上,許朝歌這才第一次發現他睫毛密長,兩只小手一樣蓋在眼瞼上。 過分執拗的注視總容易被發現,崔景行這時毫無征兆地抬起眼簾,看著她說:“還好吧,覺得疼嗎?” 他眼睛露出微笑的弧度,眼尾淡淡的紋路漣漪一樣蕩滌開來,眸色是稍淺的棕色,汪著盈盈的水,許朝歌幾乎能從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先把眼睛挪開:“不疼?!?/br> 再悄無聲息地將自己的兩只手抽走。 此時看不見崔景行表情,只知道他下一秒就站了起來,房間里來回踱兩次,一個抽屜一個抽屜的打開。 再回來的時候,崔景行端著一個帶藍邊的白瓷盤,里面放著幾個酒精棉球,一個亮燦燦的鑷子。 許朝歌立刻反應過來他要做什么,說:“謝謝,我自己來吧!” 說著伸手,正好被等在半路的崔景行截去去路,他又像剛剛一樣捉住她手腕,翻轉過來,牢牢控制住想躲的她。 “別亂動,給你消毒呢?!?/br> 成年之后,許朝歌與男性最親密的接觸是高三畢業那年,面臨分道揚鑣后即將的天各一方,與班里玩得好的男生做道別前最后的擁抱。 除此之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中國人都是有點保守的。 可崔景行此刻的神情真誠無比,讓她不由檢討自己的想法是否多余——他也應該像那些男生一樣,是光明磊落的。 身體若是僵硬,接觸的那個人總會最先感知,他拇指在她掌根輕輕按了兩下,帶起一點點的癢。 崔景行睨了她一眼,說:“放心吧,我以前當過兵,這種急救的小技能根本不在話下?!?/br> 許朝歌輕聲說謝謝,對他履歷感到好奇:“你還當過兵?” 崔景行嗯一聲,片刻,又睨她:“怎么,不像?” 許朝歌兩只眼睛掃描似的一行行打量崔景行,這時候正好被他捉個正著。躲閃就是心虛,她硬著頭皮回望他:“不太像?!?/br> 這人太養尊處優了,一個大衣和手套都要旁人幫忙的人,跟凡事親力親為的兵哥哥完全聯系不到一塊去。 崔景行重新看回她手腕,說:“當了好幾年呢,就在烏江邊上的一座山里。烏江這地方你聽過的吧,這兩年因為榨菜廣告,名氣響了不少?!?/br> 許朝歌笑:“挺有意思的,那兒環境應該不錯?!?/br> “再好的風景,看幾年也就夠了。后來我考軍校要走,戰友拉著我手痛哭流涕,說這次一別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面,真想你留下來啊。我那時一句話也聽不下去,簡直高興壞了,坐船出去的時候一個勁在想總算是離開這窮山惡水了。不過后來……” 許朝歌忍不住問:“后來怎么樣了?” 崔景行將她兩只干干凈凈的手收在一起,輕輕吹了吹:“后來第一次沒考上,我只好又灰溜溜地坐船回了烏江。還是那戰友接的我,興高采烈的蹦來跟我說景行你回來啦,就知道你會為我留下來。我朝著他鼻子就是一拳?!?/br> 許朝歌咯咯笑起來。 崔景行將軟軟的兩只手擱回她膝蓋上,說:“好了,一會看看醫生怎么說?!?/br> 這才知道他轉移人注意力的水平一流,許朝歌搓了搓兩只手,說:“謝謝你?!?/br> 崔景行微微皺了下眉:“咱們見面才多久,數數‘謝謝’這兩個字你都跟我說過幾遍了?人有禮貌很好,太有禮貌就見外了。 “而且你好像不太喜歡說話的時候看人?” 許朝歌立刻沖他睜大了眼睛,一本正經地說:“是我眼睛太小?!?/br> 門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跑進來,緊張得不知道摸頭還是摸臉才好,向著崔景行這邊一個勁鞠躬。 “先生,都是我不好,太太說要去上廁所我才沒跟著的,誰知道她會一下子跑那么遠!一聽到許助的電話我就立刻過來了,太太她現在——” 女人后知后覺地選擇閉嘴,對面,崔景行仰在沙發上堪堪笑停下來。內室的門這時也被推開來,吳苓站在門框下抱著兩手,一臉無奈。 “你這個阿姨不懂事,我都在門后等了半天了也沒進來,你倒好,一過來就直接推門而入,這還讓別人怎么聊天?” 許朝歌一張臉刷的通紅。 離開的時候,醫生殷勤地將名片遞給許朝歌,說:“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賬單的話,我會記在先生的名下?!?/br> 許朝歌道謝地接過,聽到后半段又尷尬起來。 吳苓拍了拍她肩,寬慰:“別不好意思了,這有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彼聪蛞贿叺拇蘧靶校骸耙粫赫埑璩詡€飯吧,我有點累,就不陪你們了?!?/br> 崔景行點頭。 面前一陣風起,那輛熟悉的黑色a8猛地剎車,氣勢洶洶地停在他們的臺階上,因為慣性,車頭甚至往前蹭了兩蹭。 許淵前來打開后座的門,等崔景行坐上車,這才往副駕駛走,路過杵在一邊的許朝歌,不解:“許小姐——” 許朝歌抱歉一笑,對車里的崔景行說:“不好意思,我還有課,現在得立刻去學校,吃飯的事下次再說吧?!?/br> 崔景行一揚手,撥開袖子看了眼時間:“馬上都十一點了,你還去上課?” 許朝歌為難的點頭。 崔景行說:“那你上來,我送你過去?!?/br> “不用,我坐公交車回去,沒幾站路,很快的?!?/br> “自己上來,還是讓我親自下去捉你?” “……” 許朝歌只好從命。 車里空間明明很是寬敞,坐進來的時候,許朝歌還是生怕擠壓到崔景行一樣地往外挪了挪。 她小聲道謝,將布包和曲奇抱在懷里,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團成小小一個。 小心翼翼的模樣盡收一邊乘客眼底,崔景行自她緊閉的雙腿,彎曲的手指,和始終低垂的眼睛看出兩個字:緊張。 他又不是洪水猛獸,送人回校的活雷鋒,至于這么害怕嗎? 車子忽地疾馳而出,所有人往后都是一沖,崔景行捏著眉心要抱怨時,看到方才還滿身戒備的花栗鼠已經將自己的寶貝一齊扔在了座位中間。 崔景行:“……” 許朝歌拽出一邊的安全帶系好,兩只眼睛忍不住瞟主駕駛位。 司機頂多三十來歲,留著干練的小平頭,耳朵往下有一道疤,隨著表情的變化而牽動——這人有一副惡相,是挺像開過賽車的。 盡管許朝歌自己也說不好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 身邊又是一聲“咔噠”,許朝歌看過去,崔景行也系上了安全帶,她找到同道中人一樣:“這樣安全點?!?/br> 崔景行更不知道該跟她說點什么了。 前排許淵跟司機交流著一會要去的第一站,司機挺像是不耐煩地小聲咕噥了一聲:“又去華戲??!” 后排有人連翻了幾個白眼。 崔景行將視線移回許朝歌身上,說:“一會要上什么課?” 許朝歌說:“臺詞排練,今天比較特殊,表演一二班要在一起集中授課?!?/br> “你學表演的?” “嗯,我是二班的,梅梅在一班,她專業分比我高得多?!?/br> 崔景行像沒聽到那個名字,說:“我以為你跟寶鹿一樣,是學舞蹈的?!?/br> “不是的,我們倆都是多出來的那一個,所以才被分到了同一個宿舍。不過我雖然現在學的是表演,但一直都是練舞的?!?/br> “為什么不繼續學舞蹈?” 許朝歌有點不好意思:“跳舞累啊,從早到晚都要練功,我也不是特別喜歡這個。我mama是舞蹈老師,我才一直跟在后面練的?!?/br> “對了,”花栗鼠將座位中間的東西又一點點捧到懷里,問:“寶鹿有消息了嗎?” 方才的輕松被打破,崔景行這時候擰了下眉頭,說:“沒有?!?/br> 許朝歌跟著嘆氣:“那丫頭不知道瘋去哪了!” “我已經聯系了警隊里的朋友,請他們盡量幫忙找了。他們問我要了你的號碼,可能之后會找你問一些問題吧?!?/br> “沒問題,只要能找到寶鹿,我肯定配合他們?!?/br> 路程很短,不多會車就駛進了長巷。正是游客出行的高峰期,本就不寬的路被擠得更是狹窄。 司機卻偏偏有能耐殺出重圍,鈴按得足以串成一首歌,帶著他們一路往前。 許朝歌如臨大敵,后背緊緊靠著車座,在一陣大呼小叫里瞇上眼睛。拎著鳥籠子的老頭又在,指著疾馳而過的車子眉飛色舞。 估計又是在破口大罵: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