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梁鱈著黎以倫一起進了嘉年華現場。 遠遠地她看到坐在嘉賓席座位上的梁姝,嘉賓席緊挨舞臺,舞臺年輕男女載歌載舞。 嘉年華現場大約有一千多人,梁鱈在梁姝身邊位置坐了下來,黎以倫的座位挨著梁鱈,輕聲叫了一聲mama,毫無反應,很顯然梁姝并不知道他們的到來。 那真是一名癡迷于舞臺的女人,即使已過了風華正茂的年紀。 載歌載舞的男女退場,梁鱈再叫了一聲mama,梁姝這才側過頭來。 “mama,我們回家吧?!?/br> 梁姝戀戀不舍看了舞臺一眼,點頭。 又有人登臺表演,新登臺的歌手嗓音不錯,一首《玫瑰人生》在夜色如歌如泣,歌聲越來越遠,梁姝的腳步越放越慢,越放越慢的腳步伴隨著頻頻回望。 “mama!”梁鱈加重聲音。 毫無反應。 第二聲mama已經呈現出顫抖的姿態。 mama你沒看到我現在臉色蒼白得像一只鬼嗎?mama你都沒有感覺到那拉住你的人指尖冰冷嗎? mama你怎么能看不出來,站在你眼前的人已經是剩下一具軀殼,只要風稍微大一點就會倒下。 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的力氣才走到這里。 mama,你又知不知道那個可怕的人回來了,那個可怕的人曾經說過,一回來就會來找我,在法庭外那個可怕的人在我耳邊說著骯臟不堪的言語。 mama,你都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內心所承受的煎熬。 求你了,不要再迷戀那些了。 那句“mama,我求你了,不要再去迷戀那些了——”在夜風中。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過于凄厲。 終于,梁姝的目光離開那片舞臺落在她臉上“小鱈,你身體不舒服嗎?”“怎么眼睛都哭腫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梁鱈別開臉去。 像犯了錯誤的孩子,梁姝吶吶說著:“小鱈,玫瑰人生的原唱叫艾迪特.皮雅芙,那是mama最喜歡的歌手,艾迪特的歌需要演繹者的投入,我只是覺得那位歌聲如果再加點感情的話會唱得更好?!?/br> “小鱈,那么多的人在聽著她唱歌,我就覺得,要是換成mama站在那里的話,mama肯定會唱得比她更好?!?/br> 夜風中,依稀間梁鱈窺見了眼前這個中年女人髻角的白發,在那個日光充沛的午后,特別清楚,不多,也就只有一兩根。 但,那鬢角的白發會隨著歲月流逝越來越多,那聲音也最終會和人一樣老去。 回望—— 黎以倫還站在那里,面朝她們離去的方向,那個男人說下個禮拜就離開這里,接下來幾年時間里他都不會來到天使城。 看了看那個男人,又再看看眼前的女人,說了一聲mama你在這里等我,梁鱈朝著那個男人跑去。 嘉年華臨近尾聲,度假區的負責人客串起了主持人,手往臺下一揮:接下來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今晚的特殊表演者。 燈光下,梁鱈輕輕去擁抱那名特殊的表演者,目送著她款款走上舞臺,目送著她立于舞臺中央。 特殊表演者對著臺下頷首:“我叫梁姝,距離克拉克機場兩公里處的那座城市叫做天使城,我來自天使城,天使城的女人們有她們愛唱的歌?!?/br> 來自天使城的女人給遠道而來的客人演唱艾迪特.皮雅芙的《鄉下姑娘》。 歡快的樂曲仿佛來自于街頭小販的忙里偷閑,站在臺上的女人明明已經不年輕,但隨著歌聲響起,隨著臉頰上的酒窩時隱時現、時深時淺一派無邪天真的模樣。 模樣如她如歌里所唱: 我們是窮光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沒有漂亮的梳妝臺,也不能到拉斐爾畫作的畫廊掙幾個小錢。 臺上的女人笑容燦亮,伴臉頰處逐漸深邃的酒窩,嘴角揚起,踮起腳尖來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 梁鱈眼睛一刻也舍不得離開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那男人來到她身邊,那男人開口說話。 說:“艾迪特.皮雅芙,香頌女王,法蘭西人心中永遠的‘小麻雀’,這只小麻雀從小在妓院長大。十六歲在街頭賣藝,未成名前顛沛流離,成名后與酒精為伴,47歲逝于蔚藍海岸,死于不能唱,她墳墓前的鮮花一年四季從為間斷?!?/br> 此時,臺上的人儼然是另外一只小麻雀,卑微但歡樂,渺小但無處不在。 看吶,那只小麻雀讓之前一直玩手機的那位男孩收起了手機,目光開始專注于舞臺上。 忙里偷閑的小販們在唱歌的人帶動下更來勁了,在他們的指尖下,歡快的舞曲像節日街頭的贊歌。 “香頌,法語‘son’的音譯,街頭文化,買不起劇院入場券的人們心頭上的窮開心、艾迪特.皮雅芙總是能唱出窮人們心頭上的‘窮開心’,她是世界人的香頌女王,而今晚你的mama是天使城的香頌女王?!?/br> 臺上的小麻雀拉起裙擺,歌聲還在繼續著: “我們沒有漂亮的玩具,我們沒有三十蘇丹絲綢的洋娃娃,我們是窮光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我們也從來沒有見過花環和王冠?!?/br>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周遭安靜得直剩下樂曲和歡快的歌聲,一千多雙眼睛都落在舞臺上了。 這情景把正在舞臺上的載歌載舞的人眼里都看出了淚光,淚光盈盈,嘴角卻是揚起著的:“我們是窮光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我們從來沒有見過花環和王冠?!?/br> 梁女士說得對,她比之前的那位唱得好多了,黎以倫也說得對,今晚梁女士是天使城的香頌女王。 看著舞臺上的人,梁鱈問黎以倫你有沒有被我mama的歌聲迷住。 “那還用說?!?/br> 手緩緩指向臺下的面孔:“那他們呢?” “我覺得他們也和我一樣?!?/br> 點頭。 然后,她和他說:“黎以倫,我可以和你一起離開天使城,但,得買一送一?!?/br> 第76章 特蕾莎 收獲了大片掌聲的女人眼睛亮晶晶,聲音還在顫抖著,問她:“黎先生呢?!?/br> 這會兒,黎先生正在為她護照的事情忙著呢,忙著聯系瑞士學校那邊。 如果順利的話這個周末她就可以和他一起乘坐飛機從克拉克機場離開,從克拉克機場飛馬尼拉,再從馬尼拉飛法蘭克福,再之后從法蘭克福乘坐列車前往蘇黎世,而梁姝因為護照會比較麻煩,她只能暫時留在天使直到下個中旬拿到護照,到時,黎以倫會讓人專程接她到瑞士。 “黎先生呢?我得和黎先生說謝謝,小鱈,黎先生……”梁姝一邊說著一邊環顧四周。 “mama,我們離開這里吧,離開天使城?!绷瑚L說。 很顯然,她的話讓梁女士有些懵:“小鱈……” “我們離開這里到歐洲去,歐洲有很多選秀節目,到時候會更多人聽到mama的聲音,那些到不了現場的人們,也可以通過電視聽到mama的聲音?!绷瑚L說著。 “小鱈……” “來自于蘇格蘭鄉下的蘇珊.波伊爾第一次出現在英國達人秀時被嘲笑又老又丑,但就是這樣一位歌手首張專輯切創下首日發行量破百萬銷量,這一現象被稱之為蘇珊大媽奇跡,mama想試試嗎,說不定你也可以成為另一位蘇珊.波伊爾嗎?” “小鱈……” “mama,如果你想成為另外一位蘇珊.波伊爾,就要聽我的話?!?/br> 梁鱈轉過身去,面向夜風。 “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里,不要讓溫禮安找到我,我知道你有辦法的?!绷瑚L在說這話時聲音很平靜。 那個把她帶到這個世界的女人只是懶,她并不無知,一旦觸及到個人利益她的腦子總是很好使,就像她一樣。 梁鱈相信梁姝有能力能在一個禮拜里不讓溫禮安打擾到她。 一個禮拜后,她就可以拿到護照。 沉默—— 小會時間過去,背后響起腳步聲。腳步聲遠去。 再小會時間過去,另外一撥腳步聲來到她身邊。 當黎以倫的手落在梁鱈肩膀上時,她沒有拒絕。 打開白色房間的房門時,梁鱈眼前一黑,這次,想必她真的是生病了,那病也不知道嚴不嚴重,等到梁鱈開始有意識時已經是四天后。 那天傍晚,黃黃的落日余暉把整個房間染成米黃色,梁鱈睜開眼睛就看到坐在床前的黎以倫。 黎以倫告訴她,她生的病叫做精神性間歇昏迷。 這個病癥讓梁鱈下意識間別開臉去,她識生過這種病的人,那是她的同班同學,因為無法接受戀人的離去而走著走著就暈倒了。 好在黎以倫沒有詳細說明這種病癥。 第六天傍晚,梁鱈就拿到護照,離開天使城的航班就定在三十個小時之后。 這晚,打點好一切,梁鱈在牛奶里放了一顆安眠藥。 那場叫做“精神性間歇昏迷”病癥之后,梁鱈就遭遇了失眠。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天花板,眼睛看酸了就合一下眼再睜開,再合眼,一直到天光呈現出魚肚白。 魚肚白的天光再轉為亮藍色,亮藍再轉為淡藍,在合上眼再睜開,天已經大亮,太陽從海平面緩緩升起,新的一天來臨了。 靠在床上看著窗外發呆,數著從窗前經過的鳥兒,數著數著眼睛就發刺,敲門聲響起時迅速用手揉眼睛。 門打開時身體往下滑落,閉上眼睛,腳步聲來到她床前,小會時間過去,腳步聲遠去。 關門聲響起時,眼睛重新再睜開,心里如是告訴著自己,現在還在天使城,在天使城時她就可以當梁鱈。 心里總是惦記著溫禮安的梁鱈,學徒這會兒吃飯了沒有?學徒最近晚上都住在哪里?學徒這會兒有沒有靜下心學習?第三個季度考試成績應該出來了吧,學徒有沒有把第二名分差拉大到二十分以上。 她可不想在離開前還背負著“害禮安哥哥荒廢學業”的罪名。 梁鱈喝下放有安眠藥的牛奶,今晚她可不能再失眠了,明天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那都是耗費精力的事情。 明天是她留在天使城最后一天。 上午八點,敲門聲響起。 這次,梁鱈沒讓自己的身體滑到被單下,清了清嗓音說了聲“進來?!?/br> 黎以倫推開門進來時梁鱈揚起了嘴角,他來到她床前細細瞅著她“今天精神不錯?!?/br> 等黎以倫離開,梁鱈來到化妝鏡前。 下午三點,梁鱈推開學校大門。 琳達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皺起眉頭“變成瘦子了”皺完眉頭又咧嘴“不過變得更漂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