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節
目光掠過二樓的房間,見房門微微敞開,依稀有人影,卻不知何許人也。 耶律瀾雖是小人,卻極狡黠,因方才連吃了兩個暗虧,又猜想蕭天鳳絕不會一個人獨自出現在客棧里,只怕屋內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他心生忌憚,當即忍痛忍怒,也不理會那藍衣人,只捂著臉后退一步,又帶屬下匆匆出樓而去。 剩下眾人見煞神去了,才都松了口氣。 天鳳又叫人將那藍衣人扶了去,好生醫治,底下看熱鬧的人也極快散了去。 正要上樓,卻見花啟宗成樓上下來,匆匆道:“走罷?!?/br> 天鳳遲疑,看一眼樓上,花啟宗卻早往客棧的后院拐了過去,只得跟上。 來至客棧的角門,花啟宗見外頭無人,才拉著天鳳飛快而出。 兩人沿街快走,天鳳道:“姨夫,你做什么?” 花啟宗道:“你得罪了耶律瀾那小人,他豈會善罷甘休,客棧外早安排了人等你……我不想跟他照面兒?!?/br> 天鳳道:“怕他做什么?”忽地想到方才連占上風,心中甚喜,便露出笑容,道:“姨夫,你常常說我武功微末,如今我連耶律瀾也能贏得過,倒也沒丟了您的臉罷?” 花啟宗苦笑。 自從他來至遼國,自然也有許多遼人將領不服,當初為了讓這些人服他,蕭西佐特命在校場比武論勝負,前來挑戰的有十九名軍中將領,卻無一個能贏花啟宗半招。 因此花啟宗的武功,大遼聞名。 這蕭天鳳是大公主的愛女,從來向往大舜人情風物,又敬花啟宗是個能人,便求著要他教導武功,花啟宗礙于公主的顏面,只得隨意教導她些。 如今見蕭天鳳高興,花啟宗便道:“你錯了,你當果然是你贏了耶律瀾么?” 天鳳睜大雙眼道:“樓里許多人都看得清楚,難道不是?” 花啟宗道:“若不是趙……若不是那個人暗中出手相助,你早就栽在耶律瀾手里了?!?/br> 天鳳震動,似懂又非懂。 原來當時天鳳出面,跟耶律瀾爭執又動了手,花啟宗見無法了局,本欲出面兒。 不料趙黼起身,跟雷揚低語了一句什么。 雷揚臉色古怪,探手入懷,卻掏出了幾塊兒碎銀子。 花啟宗眼睜睜看著,正天鳳去奪鞭子,耶律瀾要調戲,趙黼隨意掰捏了一塊兒碎銀下來,手指輕輕往外一彈! 正好中了耶律瀾臂上xue道,令他無法動作。后耶律瀾欲反擊,趙黼又捏一塊兒碎銀,正中他腿上環跳xue……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替天鳳解了圍。 天鳳聽完花啟宗所說,臉上紅透:“是、是他?” 花啟宗看著她羞赧的模樣,笑道:“不然呢,你還真的以為你能贏過耶律瀾?當初他靠著捉天鵝的手法見喜于太子,那樣出色的身手,豈是你能輕易打贏了的?” 天鳳按捺不?。骸耙谭?,那人是誰?你怎么叫他殿下?我看他的派頭,仿佛來頭不小?!?/br> 原來花啟宗并未告訴天鳳趙黼的身份,又怕再生意外,便含糊道:“他……也是個身不由己的人?!?/br> 天鳳呆了呆,畢竟性情聰慧,大遼的“殿下”,她自然都知道,如今這位,必然就是舜國的了。 而大舜的殿下里,能讓花啟宗這般恭敬謹慎相待的,卻仿佛只有一個傳說中的人。 天鳳雖猜到那個名字,心里仍有些戰栗,便小聲問道:“姨夫,他是不是……就是近來大家都在議論的那位?“花啟宗搖頭不答,只叮囑道:“今日之事,郡主記得不可告訴任何人。另外還要小心提防耶律瀾?!?/br> 天鳳只得應允。 話說天鳳雖回了府中,卻時刻惦記著在開昌客棧內所見的那人,雖身著簡服,卻掩不住眉間隱隱倨傲,通身鋒芒奪目,天生尊貴。 花啟宗貴為大遼駙馬,且又曾是大舜名將,自也氣質出眾,可在他面前兒,卻仿佛全無光華了似的。 天鳳思來想去,卻忽然又想到花啟宗的那句話“耶律瀾豈會善罷甘休”,當即猛地坐起身來,變了臉色。 開昌客棧,華燈初上。 天鳳急匆匆跑上二樓,將房門推開,卻見里頭空空如也。 她忙忙地在屋里轉了一圈兒,仍是不見那人蹤跡,正在發呆,卻聽得門口有些動靜。 天鳳大喜,忙跑出去,誰知看見來人之時,陡然色變。 原來這進門的,不是趙黼,竟是耶律瀾。 耶律瀾將門掩上,笑道:“郡主不呆在公主府里,又隨意跑到這客棧里,不知是為了什么?” 天鳳本并未多心,忽然聽他聲調有些古怪,心中一動,叫道:“你說什么?” 耶律瀾盯著她道:“難道郡主是出來會相好兒的了?” 天鳳愣怔,繼而無端地紅了臉。 耶律瀾看得分明,摸了摸臉上傷痕,上前一步道:“怪不得先前郡主有恃無恐,原來果然是有了情郎……” 天鳳大怒:“你說什么?”揮手打過去,不料耶律瀾順勢握住手腕,咬牙道:“還當這會兒有人相助?” 他的手竟如鐵鉗般,幾乎能將人手腕捏斷。 天鳳大驚,這才明白花啟宗所說的耶律瀾“捉天鵝”出身是什么意思,這般手勁兒,遇到天鵝,只需輕輕用力,便會將天鵝的頸子拗斷,就如此刻他擒著自個兒一樣。 恍惚掙扎中,只聽得“嗤嗤”數聲,衣裳撕裂,頸間發涼! 天鳳慌了,舉手掩住領口,卻因為被他這股兇戾之氣鎮嚇,幾乎連呼救都勉強,只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耶律瀾獰笑道:“我當然要,等會兒……郡主試過了就知……” 把她往床上一扔,欺身壓上,便欲行事。 正要大展yin威之時,后頸上一痛。 耶律瀾毫無還手之力,渾身的力氣幾乎也因被人這般輕輕一捏而消失殆盡。 就仿佛那無數曾死在他手中的天鵝一樣。 最后的意識里,是整個人被提了起來,然后耳畔是“咔”地一聲。 耶律瀾眼前發黑,頸子頹然斜歪,霎時間已經斃命! 天鳳本甚是驚懼絕望,驀地身上一輕。 她慌得還在胡亂掙扎,卻見有個人站在榻前,將耶律瀾如提一件兒衣裳似的揪了出去。 天鳳愣怔震驚,只顧呆呆看著,卻見那人將耶律瀾往旁邊扔開,微蹙眉頭,拍了拍手,就像是料理了什么骯臟可厭之物。 天鳳雙眼圓睜,終于醒悟過來:“你是……趙殿下!” 趙黼眼中并無任何情緒,皺眉道:“你來這兒做什么?” 天鳳忽地覺著眼中濕濕地,忙舉手擦去,忍著抽泣道:“我知道耶律瀾要對你不利,想來、想來報信兒的?!?/br> 趙黼奇怪地瞥她一眼,并未說話,卻仿佛是在怪她多此一舉。 天鳳心中委屈,只訥訥道:“我是擔心,先前是我連累了你……” 當時天鳳是從趙黼的房間出去的,耶律瀾生性狡獪,自然留意到了,他當面不曾發難,私底下卻自會調查。 故而天鳳擔心這一則。 誰知此事她想到,耶律瀾想到……但趙黼卻早也想到了。 故而就在花啟宗離開后,趙黼便也離了此處,只在雷揚房中。 耶律瀾探明了是“大舜來的絲綢商人”,上來搜查,自然一無所獲,誰知正天鳳趕來。 趙黼見她瑟瑟發抖,衣裳被耶律瀾撕的七零八碎,左右看了會兒,便將床帳撕下半副扔了過去。 天鳳緊緊抓住,又道:“多、多謝……” 趙黼不由道:“你們遼國的郡主,都是愛一個人亂跑?” 天鳳道:“我心里著急,就、就顧不得了?!?/br> 趙黼道:“著什么急?” 天鳳沖口說道:“我怕你被他們害了!” 趙黼聽了這句,方又瞥了她一眼,半晌,一笑搖頭,這笑有些莫名,仿佛覺著她可笑,又似帶些許憫恤……疏離中,卻帶出幾分不經意的溫柔來。 天鳳看著他這一笑,竟渾然忘記所有般,只顧定定地盯著他瞧,似有些癡。 趙黼卻并未理會她,徑直走到門口喚了聲,將雷揚叫來:“把她送回去?!币娞禅P披著床帳縮著,便又道:“你的衣裳給她一件兒?!?/br> 雷揚無奈,只得從命。 見雷揚陪著天鳳去了,趙黼才又回到房中,想到天鳳方才那句“怕你被他們害了”的話,當時一剎那,他心中想起的人,卻是云鬟。 宮中暴亂,蕭利天挾持奔逃,當時蕭利天扯謊說謝府眾人被斬,那樣輕飄飄一句,卻仿佛掐斷趙黼心底最后一抹微亮。 可知這時侯,他的世界里唯一僅存的,便只有她了。 因天鳳的那句話,引得趙黼想到離別那夜,云鬟在耳畔低低細語。 當時他或許是聽見了的,然而卻因受傷太甚,意識昏沉,因此醒來恢復神智后,所記得的,竟也只是她零零碎碎的只言片語,有些他不太敢信是真的話。 “我的心,是在六哥身上……” “云鬟心里是有趙黼的,現在,以后……都……” 緩緩落座,眼角微紅,原本冷徹的眸色,浮現幾分迷離。 不覺過去了半個時辰,雷揚卻仍未返回。 趙黼起身,看著深墨藍色的窗紙,隱約聽得遼國長街上,似鼓聲隱隱,蓄勢待發般。 上京,太子府。 耶律瀾的突然失蹤,讓遼太子有些悚懼,又因耶律瀾自作聰明,想要設計天鳳,所以除了所帶的近衛外,其他人都不知其動向。 太子詳查之后,才聽聞耶律瀾失蹤那日,曾在開昌客棧內跟天鳳起過齟齬。 只因天鳳郡主從來跟花啟宗走的近,蕭太子著意要捉兩人的把柄,不料搜遍開昌客棧,卻未曾發現耶律瀾的蹤跡——無人知道,可巧那數日有西域的獸主,趕了一批獅子老虎過來,都吃得十分肚圓。 次日,上京城內戒備森嚴,太子進宮向蕭西佐稟明耶律瀾失蹤之事,又說跟天鳳郡主有關。 蕭西佐因病中,不愿糾纏此事,便叫太子自行料理。太子要得就是這句話,當即出宮,命人將天鳳傳來問話。 天鳳被耶律瀾那一場嚇到,又且因趙黼的緣故,便有些神魂不屬,見太子質問,當然不肯配合他回答,卻畢竟年輕氣虛,不免透出些隱瞞支吾之色。 太子越發篤定有異,他身邊兒又有些狐朋狗黨,不憚以惡意推測,因看天鳳咬牙不認,索性就指天鳳跟花啟宗之間有些什么。 天鳳聽說的如此不堪,也怕有損花啟宗名聲,更對他夫妻不好,一咬牙,就說了耶律瀾設計輕薄的話,但只說是自己將耶律瀾喝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