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節
君生垂眸道:“不過是做戲罷了?!?/br> 阿郁聽了這句,點頭道:“既然如此,先生暫歇,我且去了?!甭允┝艘欢Y,果然退了出門。 君生目光沉沉盯著門口,皺皺眉,回身落座。 將要繼續卸妝,卻見門口人影一晃,又有個人走了進來。 君生微驚,忙起身道:“殿下?!?/br> 原來這突然而來的人,竟是趙黼。 薛君生道:“先前聽說殿下有事,不在府中,莫非是才回來么?‘趙黼道:”我雖有事,卻也惦記著先生的好戲,所以特回來看一眼?!罢f話間,竟已經走到了薛君生身前,唇邊一挑,眼底卻無笑。 第433章 薛君生因見他越靠越近,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來,通身更有一股無形的懾人之意,他不由后退一步,后腰竟抵在靠墻的桌子上。 趙黼盯著他的雙眼,道:“我贊先生呢,如何反像是不受用?” 君生勉強一笑:“不過是……受寵若驚罷了?!?/br> 趙黼道:“我看卻不是,嘴里說受寵若驚,心里指不定是怎么怨懟呢,不然,怎么敢把爪子伸到我身邊兒來?” 薛君生驀地抬頭:“我并不懂殿下的意思?!?/br> 趙黼輕聲道:“除了名動天下的薛先生,誰還能把人調教的那樣出色?又有誰,會似我一般,那么熟悉‘她’的言談舉止?若不是遇著我……換了第二個人,只怕也必然要被蠱惑誘倒了?!?/br> 薛君生眉峰蹙動,卻仍是道:“殿下恕罪,我仍是不明白?!?/br> 因他已經無路可退,趙黼卻更加逼近身旁,薛君生雖是八面玲瓏慣常逢迎的人,又怎能跟這戰場之上的煞神相比? 面上雖然仍舊撐著,且借著未曾卸下的油彩遮掩,但心里卻禁不住窒息,身上更輕輕地有些戰栗。 趙黼似看出他鎮定底下的不安,便道:“先生真的不明白?那么……方才你見的那人是誰?” 薛君生喉頭動了動:“殿下說的是阿郁……”驀地噤口。 趙黼笑道:“誰告訴你她叫阿郁?” 薛君生道:“我自然知道,人人都知道太子妃身邊兒有位出色的……且是殿下侍妾的姑娘,叫做阿郁,莫非我說錯了么?” 趙黼道:“沒有錯,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呢。只怕于阿郁身上,先生也自然知道的更清楚?” 這話意有所指。 正此刻,外間腳步聲響起,有人道:“薛先生在哪里,娘娘叫去說話?!?/br> 薛君生喉頭發干,竟無法應聲。 外間小幺兒道:“在里頭,我去叫?!辈挥煞终f便跑了進來。 猛地看見趙黼跟人靠在一起,那嘴張開,卻只有些結巴。 此刻趙黼才不緊不慢地后退一步,道:“既如此,先生且去,回頭再跟先生詳談如何?” 君生閉了閉雙眼,氣若游絲般道:“我要卸妝才得去見娘娘,還請殿下暫且回避?!?/br> 趙黼轉身自出了門,只走到門口的時候,復又回頭看著,問道:“讓我想不通的是,你做此事,是于公,于私?” 君生呆若木雞,置若罔聞,一聲不響。 且說這日太子妃甚是盡興,且滿耳又聽了無數奉承的話,跟眾家的夫人奶奶們吃了茶,盡歡而散。 又對趙黼道:“這薛先生,著實是難得的很,聽了他的戲,只怕以后別人的俗腔俗調兒,就再也聽不入耳了?!?/br> 趙黼道:“那可是,要不然怎么我四叔愛他愛了這許多年,都不曾厭倦呢?!?/br> 太子妃愣怔,繼而啐道:“快別胡說,叫人聽見了,像是什么話!” 趙黼笑道:“實話罷了,人人都知道,還怕我說一句呢?!?/br> 太子妃知道他跟靜王素來極好,且生性如此,便不再多說,因看了一天戲有些乏累,自回房安歇。 趙黼見阿郁跟著要去,便喚住了。 太子妃聞聲回頭,見他主動叫住阿郁,卻也不理論,仍是去了。 趙黼打量著阿郁,嘆道:“從此之后,你就不必再跟著太子妃了?!?/br> 阿郁道:“殿下何意?” 趙黼微笑道:“我先前因不知道你是誰的人,所以才留你不動,如今已經知道了。你還能留在太子妃身邊么?” 阿郁睜大雙眼,忽地想到方才之事,瞬間驚心,脫口道:“你、你莫非是故意的……” 趙黼一招手,有兩個侍衛進門。趙黼笑道:“不用怕,只要你乖乖地把所知道的情形供認明白,看在你這張臉的面上,我也不會舍得殺你呢?!?/br> 話說在“醉扶歸”中,清輝說罷,云鬟方解其意,悄悄問道:“是哪一個?” 此刻又聽隔壁道:“爺們恕罪,妾身委實不能的……”是那歌女仍在推辭。 音未落,便聽得“啪”地一聲,有人罵道:“無禮賤人,著實掃興!” 竟像是動了手,那歌女驚呼一聲,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另一個人勸道:“罷了,她又不是青樓里的婊子,何必跟她動怒,且我又不是非要她不可。何必妄自生事?!?/br> 因又對那歌女道:“你去罷?!?/br> 清輝便說:“是他?!?/br> 云鬟點了點頭。 兩人聽到這里,都覺著這柳縱厚的同伴雖然狂妄,然而他卻仿佛是個有見識、還算知些理。 果然,柳縱厚那同伴道:“哥哥好性情。罷了,不要這等不識抬舉的賤人,我來伺候哥哥就是了?!?/br> 兩個人仿佛又推杯換盞,吃了起來,最初還說些話語,后來連著笑了幾聲,不知怎地聲音就小了。 清輝跟云鬟悄然靜聽,不知要不要趁著安靜的這會兒離開。 正彼此交換眼神,不料季陶然霍地站起身來,拔腿往外而去。 出了門,就見那原先的歌女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發鬢衣衫有些散亂,臉上一道紅紅地掌痕,嘴角還沁著血,想哭卻又不敢哭,只是掉淚。 季陶然一見,磨了磨牙。 屋內,清輝云鬟見季陶然出門,還當他是要走,只得忙起身跟上。 豈料才到門口,就見季陶然氣沖沖地竟去至隔壁房間,咬牙切齒,抬腳狠狠踢了過去。 只聽得一聲響,門扇在面前轟然洞開! 里外兩邊兒的人都怔住了。季陶然卻舉手罵道:“什么混賬王八……” 一句話還未罵完,人張口結舌,愣在當場。 云鬟跟清輝因見季陶然發了酒瘋,又去柳縱厚那房間里攪擾,不由雙雙叫苦,早跟著追了過來,忙要攔住季陶然,卻因他腳快踹開了門,兩個人也看見里頭的情形。 云鬟因對柳縱厚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因此當面不認,剎那,只見里頭兩個男子,其中一個衣衫不整,半靠在另一個懷中,扭動低哼。 那一個略高些的,坐在椅子上,手按在那人胸前,兩個人皆都有些臉紅,姿態竟大不像話。 縱然云鬟從未接觸過這等……卻也知道這是何故。 目瞪口呆。 里頭那兩人沒想到竟是如此,那衣衫半褪的那人因惱羞成怒,紅著雙眼跳下地,指著外頭罵道:“哪里來的野雜……” 尚未罵完,便被他身后那人攔住,道:“不可造次!” 云鬟見狀,即刻知道了這攔擋者,便是柳縱厚,——因他的目光在她跟季陶然身上一閃之后,便盯著白清輝,臉上張皇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又鎮定如初。 而被攔著那個,總算也定睛看清楚了云鬟三人的服色,一時色變,忙抽身轉到旁邊,急急整理衣衫。 柳縱厚卻還好些,上前道:“怎么……白少丞、季行驗也在此地……”只是云鬟因素來跟他并無交情,便不認得。 此刻偏是至為尷尬的時候,便又無話找話地問道:“這位又是?” 清輝素來最為冷靜自持的人,卻也不由為方才那一幕“震撼”,垂眸淡聲道:“是刑部主事?!?/br> 云鬟也是極為尷尬,真是兩世都沒見過的光怪陸離。只勉強耷拉著眼皮不看,略點了點頭。 誰知季陶然是醉里的人,哪里還管這些,一愣之下,竟指著笑道:“柳侍衛,原來你竟然有斷袖之癖?!” 云鬟只覺得耳朵里刺刺的,見清輝不語,忙拉住季陶然道:“咱們且去了?!?/br> 柳縱厚雖然看著鎮定,被人如此當面揭穿,臉色略紅,卻笑道:“季行驗是誤會了,方才……是不小心跌倒,將他扶起來而已?!?/br> 清輝也半垂眼皮,道:“既然如此,且不打擾二位。我們正要去了,告辭?!泵鏌o表情而心思復雜地拱手,轉身也扶住季陶然。 季陶然仍意猶未盡似的,只顧失笑。 云鬟只得舉手按住他的嘴,季陶然起初尚且支吾了兩聲,卻語不成聲,由得他兩人架著,好歹出了酒館。 夜色深沉,柳邊兒風生,頗有些涼爽,因季陶然醉了,便叫小二去雇了輛馬車來,眾人七手八腳,把季陶然塞到里頭。 他們兩個人也跟著爬碴進內,馬兒卻讓小廝們牽著在旁跟隨。 車廂里燃著一點燭光,幽幽暗淡。 除了季陶然仍時不時地呵呵亂笑,云鬟跟清輝起初都未曾出聲。 車行了會兒,清輝才默默道:“原來他有這種癖好?!?/br> 云鬟便也道:“先前……無人知道么?” 其實蓄養優伶之類,或者斷袖龍陽等,也并非罕見,也不見得不容于世,比如人人都知道靜王跟薛君生最為交好,但是柳縱厚,卻從來并無這種“新聞”傳出。 清輝道:“我并不知……”頓了頓又道:“不知父親知不知道?!?/br> 他天生面上寡冷,但此刻仍透出幾分悻悻不悅。 畢竟耳聞是一回事,眼見卻又是一回事,尤其是方才看見的那一幕,實在令人心里格外不受用。 云鬟低低道:“可要跟白尚書說明么?” 清輝道:“是要說明的。要看父親的主意。畢竟姑姑是最聽父親話的,先前這門親事,是顧家的人定下,父親因覺著不好插手,便只私下查了柳縱厚為人而已。卻不明白知不知道這件事,好歹跟他說一說?!?/br> 云鬟道:“甚是,好歹尚書做主便無礙了?!?/br> 兩人悄然說到這里,中間季陶然翻了個身,叫道:“我不信!我不信!先生你醒醒……告訴我……”胡亂抓住清輝的腿,便抱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