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節
這一句話,不僅是白樘,連晏王跟靜王兩個都驚呆了,還未反應,就見白樘翻身上馬,對兩人道:“兩位王爺,請恕我先行一步?!?/br> 話音未落,一提韁繩,已經打馬而去。 剩下晏王滿面驚懼,聲音都怒極而顫,道:“怎么竟然用刑?也是陳御史所為?好個混賬東西!” 趙穆忙催促馬車快行,又道:“這陳威,是跟隨太子哥哥的,如今事情出在世子府上,自然是要大張旗鼓地弄出來?!?/br> 晏王道:“什么弄出來?不好好查案,是想做什么?” 趙穆嘆道:“哥哥只管自己細想就是了?!?/br> 兩個人在后緊緊追隨的當兒,前面白樘已經帶了任浮生,飛馬先到了監察院。 監察院門口侍衛遠遠地見了,自都認得是刑部尚書,不敢阻攔,正欲行禮的功夫,那人已經一片云似的從馬上掠了下來,腳尖點地,自眼前閃身而入。 身后任浮生動作慢了些,抬頭卻見白樘早就入內,那幾個侍衛面面廝覷,還未說話,任浮生也跳了入內。 而此刻監察院內里廳上,卻也熱鬧,幾個侍衛跟隨從等站在門口,都看著廳中。 眼前,陳威卻正同一人對峙,因喝道:“你是刑部之人,本該回避。先前因是陪著安平侯的,便只當親戚論處,已經算是寬大了。如今何必又來橫生事端?不要不知進退,速速離開此地?!?/br> 那人卻正是季陶然,咬牙道:“我不管你說的是什么,今日我一定要見到謝主事。你不要得意,如今案情未明,謝主事且還有官職在身,你就敢對她用刑,你真當刑部是這樣好欺負的么?” 陳威才要呵斥,就聽得外頭道:“他并不是當刑部好欺負,而是當刑部無人了!” 抬眼看時,卻見白樘面帶寒霜,冷若寒山似的舉步而入。 陳威見他現身,心中一凜,皺眉道:“白尚書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樘道:“我說的,你該聽得很清楚,你若不是當刑部無人,當刑律于無物,怎敢這樣放肆大膽,對朝廷四品命官用刑?” 此事的確是陳威情急理虧,倘若換了個別的什么不知名兒的官,又或者是真的罪名鐵定之人,略用些刑罰,別張揚出去,倒也罷了。 先前也不是沒有過些失勢的官員被用刑的舊事,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可陳威卻想不到,這一次,卻是他錯惹了人。 聽白樘的語氣不同尋常,陳威張了張口,才勉強說道:“白尚書這是在指點我們如何辦案么?監察院行事,幾時需要刑部插手了?” 白樘嘴角一動,握緊的拳又松開,抬手指著陳威,道:“你以辦案之名違背律法,對我的人用刑,我本該也以你違背律法之名,教你知道……” 白樘并未動作,陳威聽得這樣鋒芒畢露的語聲,卻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因先前兩人的“恩怨”,他時常格外針對白樘,可不管他如何挑釁,白樘從來只是淡淡地,似乎渾然不放在心上,似今日這等話語之中劍拔弩張的情形,還真是頭一次見。 卻是不見不知,一見,才知是何等令人心悸駭然。 白樘盯著他的眼,道:“只怕動起手來,你尚經不住我一指……只且好生記住,這筆賬,我跟你記下了?!?/br> 白樘說罷,轉身往外而行,門邊上那些人見狀,紛紛垂首避退,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只肅然恭候他經過而已。 身后,陳威本要反駁幾句,然而滿身竟像是被壓了一座大山,竟有千鈞重,且又冷徹身心,腳下竟有些站不住,才要動,反而身子一晃,忙扶著桌子站定。 對面季陶然起初滿心憤怒,卻轉而被這一幕驚呆,此刻反應過來,忙轉身出門跟上白樘。 陳威慢慢地也醒過神來,正要叫人去攔住白樘,忽地外頭有人道:“晏王殿下駕到,靜王殿下駕到!” 且說白樘來至牢中,那獄卒不等吩咐,早手忙腳亂地開了鎖。 白樘一眼看到云鬟靠在墻邊坐著,面無血色,長睫低垂,幾乎不知生死。 他閃身到跟前兒,將她輕輕扶住,想要喚她一聲,卻又叫不出來。 打量中,云鬟緩緩睜開雙眼,抬眸看見他,眼中雖然淚光閃爍,唇角卻微微挑起。 正當白樘以為她是要笑的時候,云鬟眼中淚如雨下,望著他,竟失聲哭了出來。 白樘從未見過她如此……從小到大,這還是崔云鬟第一次在他面前失聲大哭。就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終于見到了能給她可靠仰仗的大人。 白樘愣了愣,遲疑地抬手,在她肩頭輕輕地一握。 季陶然因晚了一步,此刻急急匆匆趕來,還未到跟前兒,隔著欄桿看見這一幕,便緩緩停了步子。 就在季陶然相看的時候,身后腳步聲響,卻是晏王跟靜王兩位在監察院御史的陪同下,雙雙來到。 第378章 晏王正滿是焦急地說:“何至于如此!太過魯莽……” 靜王勸道:“哥哥息怒,別氣傷了身子?!北O察院的人在旁也自賠禮。 季陶然來時,白樘已經聽見了,只是見懷中的人哭的這樣傷心,似有無限委屈一般,竟一時不忍將她放開,向來漠然冷靜的眼中,也略有些微瀾揚起。 此刻,白樘極快地收斂心神,低頭道:“好了,我請了王爺前來。不要哭了?!?/br> 云鬟聽到一聲“王爺”,哭聲戛然停住,含淚左顧右盼,又因方才哭的急似的,身不由己抽噎了兩下。 她的目光掠過白樘,又掠過監牢內的情形,才舉拳擦了擦淚,喃喃道:“這是……監察院……” 白樘無聲嘆息,將她的肩松開,垂眸去看她腿上的傷。 雖然隔著一層,但見外面的布料已經破碎,好幾處沾著血,白樘仍能想象底下的傷是如何凄慘。 床邊放著一瓶傷藥,卻原封未動。 原來是那些獄卒奉梁御史命令送來的,只是云鬟一來忍著傷痛,二來神思恍惚精疲力竭,哪里還有精力去動。 白樘后退一步,卻仍站在木板床邊。 而晏王從牢門口疾走進來,身邊跟著靜王趙穆,因有兩位王爺在前,畢竟不是時候,季陶然便只隨著站在白樘身旁。 晏王先看見云鬟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也都蒼白干裂了似的,早心疼起來,復低頭看見腿上的傷,更是揪心的色變。 晏王伸出手去,想要再細翻一翻看,卻又覺著不宜如此,便氣得一甩衣袖,怒道:“怎么竟然下這樣的狠手,我竟想不到……” 趙穆也有些詫異,卻仍勉強勸慰。 晏王怒不能熄滅,回頭怒視陳威:“你、你……本王一定要嚴懲……” 陳威道:“王爺恕罪,下官也實在是迫不得已,畢竟事情出在世子府,又涉及王爺,自要盡快破案,然而謝主事竟拒絕配合……” 晏王道:“所以你就可以用如此大刑?倘若她受刑不過,被你害死呢?” 陳威道:“這……” 晏王氣不打一處來,索性道:“你給我滾開!我要帶人回府?!?/br> 眾人皆驚,只白樘仍面沉似水。 陳威斗膽道:“王爺,案情尚未查明,這人還須留在監察院……” 晏王道:“閉嘴,既然這樣說來,當時本王也在現場,據說本王身上也有血漬,那么本王是不是也有嫌疑?你若執意關她在此,是不是也要把本王也關起來!” 趙穆忙攔阻道:“王兄,切莫說些賭氣的話?!?/br> 誰知晏王本是隨口所說,誰知說完之后,腦中竟有瞬間恍惚,他舉手扶在額頭,身不由己后退了一步。 白樘眼疾手快,探臂扶住,趙穆也忙扶著,監察院眾人見晏王被“氣”的踉蹌,均都膽戰心驚,不敢再言。 晏王緊閉雙眼,似要回想,卻又只能觸及些模糊不清的影子,慢慢地緩了口氣,才道:“總之今日本王一定要帶走謝鳳,誰敢阻攔?就算再有什么干系,也都落在本王身上!” 晏王說著,便叫人去準備軟轎,來抬了云鬟出去。 云鬟不想竟會如此,欲要攔阻,卻見白樘竟然不發一語。 云鬟素來以白樘馬首是瞻,此刻見他不言語,只當白樘也是愿意如此,便不再抗拒,只問陳威道:“我的家人們可如何了?” 先前曉晴阿喜等在公堂上一番大鬧,陳威本想將他們統統抓入大牢,然而梁御史臨去吩咐讓把他們都放了,陳威只得從命。 曉晴等卻都不愿意走,又行嚷鬧,陳威只好叫人攆了出去。 陳威還未回答,就聽得晏王道:“你不必著急,我們來的時候,看到你們府里的丫頭小廝們都圍在外面,如今就帶你出去相見?!?/br> 云鬟聽并未被關押起來受苦,便才放心。 當下一行人便出了牢房,正往外行的時候,迎面狹路相逢來了一隊人,趙穆早看清了,便對晏王低低說道:“對頭來了?!?/br> 頃刻間,對面人來到跟前兒,原來卻是太子府的顧詹士,團團地行了禮。 晏王問道:“詹士如何竟來了監察院,可是有公干?” 顧詹士看看旁邊的云鬟,道:“給王爺說中了,太子聽說世子府出了人命官司,便叫下官過來督審。不知這又是如何?” 晏王道:“既然如此,那詹士隨意,具體詳細只問陳御史就知道了。如今謝主事被無故刑傷,性命攸關,本王且帶她回去診治?!?/br> 顧詹士聞言,雖是帶笑,卻道:“王爺且慢,聽聞謝主事正是此案的兇嫌,也正是要仔細審訊之人,如何就要帶走?” 此刻季陶然把衣裳解開,替云鬟蓋在身上,晏王回頭掃了一眼,道:“該說的我方才跟陳御史也都說了,就算謝主事真的是兇嫌,橫豎是本王帶她走的,難道還會插翅飛了不成,若是有什么如山鐵證,再去世子府拿人!其他閑話休提!” 晏王從來以好性情著稱,這還是第一次說話這般剛硬不留情面。 顧詹士本不敢犯威,只是畢竟奉命而來,硬著頭皮道:“王爺饒恕,只是太子有命,說是要將此案查的水落石出,下官才好回去回復?!?/br> 晏王怒道:“你是何意,要攔著不成?” 顧詹士深深低頭:“下官不敢……” 晏王不耐煩跟他啰嗦,便道:“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不過是怕無法對太子交代罷了,你回去,只對太子說,人是我帶走的,他若遷怒,只在我身上,就算是告到圣上那里,也都在我身上,如何?” 晏王說罷一揮手,自己邁步往外而去。 身后眾人均都跟上,顧詹士無可奈何,跟陳威對視一眼,有些灰溜溜地跟在身后。 這許多人出了監察院,果然見曉晴等眼巴巴地等在外面,見人出來,忙都一擁而上,幾乎也都失聲痛哭起來。 云鬟欲起身,奈何又冷,又倦,又傷,才一動,又被曉晴按住。 晏王叫人好生送她上了馬車,曉晴跳上去,白樘季陶然等隨車而行,很快去的遠了。 且說陳威跟太子府的顧詹士站在門口,目送車馬去后,彼此對視一眼,顧詹士道:“罕見的很,晏王殿下從來不是這樣個與人為爭的急性子,今日怎地一反常態?竟還敢跟太子對上呢,哼……” 念了一聲,又問:“你果然沒問出什么可用的來?” 陳威道:“并沒有,這謝鳳嘴硬的很,問他什么,只說不記得了。我又怕夜長夢多,才忍不住用了刑?!?/br> 顧詹士嘆道:“依你之見,卻是如何?” 陳威道:“多半是謝鳳所殺,王爺要袒護他罷了?!?/br> 顧詹士忽地冷冷一笑,陳威道:“怎么?” 顧詹士道:“你當我為什么這樣著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