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節
陳威不解,顧詹士在他耳畔低低說道:“有人密告太子,說昨晚上其實……” 陳威聽在耳中,面無人色:“你說什么?這可……不是玩笑?!?/br> 顧詹士道:“這個怎么敢玩笑?太子聞聽,才叫我來查看究竟,沒想到晏王殿下這樣快把人搶回去了,我看他這般倉皇著急不顧一切的,卻如欲蓋彌彰,這密告的話,豈不是有幾分一絲了?” 陳威咽了口唾沫:“這、這……既然如此,謝鳳為何竟不招供?還……寧肯受那皮rou之苦?” 顧詹士皺了皺眉,答非所問地說道:“到底是刑部出來的人物,嘖嘖?!?/br> 兩人說到這里,顧詹士便想回太子府稟告詳細,正欲走的時候,卻見大路上飛快地來了一輛馬車,顧詹士遙望過去,尚未看清之時,就見那馬車后面,飛也似地趕上來一匹馬,生生地便把那馬車喝止了。 顧詹士看著奇異,身邊陳威也停住了腳,兩人齊齊眺首相看,雖一時沒看清馬車是誰家的,但是攔著馬車的,卻很好認,竟是安平侯崔印。 眼見崔印氣急敗壞似的,不知對著馬車呵斥什么,因畢竟隔了一段,只聽他說:“不要胡鬧……再不許說半個字……”之類的話。 顧詹士不由對陳威道:“安平侯弄的什么名堂?” 陳威也道:“馬車里不知是誰?在鬧什么?”心念一動間,便叫兩名侍衛過去查看究竟。 崔印也見監察院的侍衛來到,便又對馬車道:“謹記我說的話,不然……” 此刻侍衛上前,拱手道:“侯爺,不知是否有事?” 崔印道:“并沒有事,多有驚擾,我們立刻要走了?!?/br> 侍衛道:“車內的是……” 崔印道:“是小女?!?/br> 侍衛應了聲,正要走開,卻見陳威跟顧詹士兩人走了過來,聽了個正著。 陳威道:“侯爺跟小姐來此,不知何意?” 崔印見他們靠近,只得也下馬道:“沒什么別的事,只是小女……因知道她哥哥之事,手足情深,想要來看……我想那死的遺容,不是好的。又怎是這些婦人能看的,豈不驚嚇壞了。所以才叫她回去?!?/br> 兩人聞聽,倒也合情合理。 當下略說一句,才要離開,忽地聽得馬車里一聲嗚咽,道:“不是……” 崔印臉色一變,陳威回頭:“什么……不是?” 馬車里竟道:“我哥哥一定是被他殺了的,就是那個、那個謝主事,他其實……” 話未說完,崔印臉色鐵青,厲聲大喝道:“蓉兒!” 陳威跟顧詹士對視一眼,陳威皺眉問道:“侯爺,令嬡說的,是跟案情有關的話,她說謝主事怎么樣?” 崔印道:“小女因受了刺激,近來有些口沒遮攔,又聽人說是謝主事殺人,所以便毒恨起來,婦人失心狂妄之語,陳御史不必放在心上?!?/br> 崔印說罷,便對那趕車的怒喝道:“還不快些把人拉回府中,是要出來到處丟人現眼不成?再隨意帶人出來,就休怪我全都打死!” 那些人嚇得戰戰兢兢,便趕著車飛快去了。 崔印回頭道:“家門不幸,連連出事,實在讓人焦心的很,改日再跟兩位大人相見,我先回府了?!?/br> 兩人見他疾言厲色,也大不似平日,只得嘿然無語,拱手作別。 不提陳威跟顧詹士兩人背地猜疑,只說崔印隨車回到侯府,把丫頭們盡數攆了,將崔新蓉鎖在房內,便道:“你是瘋了不成?跑到監察院是想怎么樣?” 崔新蓉道:“父親做什么攔著我?我是去跟大人們揭發的,哥哥是被那謝鳳害死的……不對,她不是謝鳳,她……” 還未說完,崔印揮掌過去,狠狠摑在崔新蓉的臉上,打得她后退跌在了榻上。 崔印上前,咬牙道:“到底,是誰對你說了什么混賬胡話,讓你迷了心,要去害人害己,甚至禍害整個侯府?” 崔新蓉捂著臉,落淚回頭道:“是哥哥跟我說的,哥哥臨死之前,曾對我說過,他發現一個大秘密……” 那會兒崔新蓉從夫家回到侯府,崔新蓉問他,他那小舅子的事兒如何了。崔鈺道:“現在還沒有眉目,不過大概很快就要解決了?!按扌氯匾娝赜谐芍袼频?,便問道:“怎么解決?我可聽說,你去了京兆府幾次都沒有用。何況承兒最近才出了事,只怕越發不好辦?!?/br> 崔鈺笑道:“正是因為承小子出了事,才好辦了呢?!?/br> 崔新蓉見他說的糊里糊涂的,便催問究竟,崔鈺道:“你因不在外頭走動,是以不知道,你若是見了那幫了承兒的謝大人生得什么模樣兒,只怕就明白了?!?/br> 崔新蓉越發不懂:“你說的什么瘋話,我無端端做什么去見外頭的男子?” 崔鈺笑道:“外頭的?男子?只怕都不是!” 崔新蓉皺眉:“罷了,你真是瘋癲了。我雖然不在外頭走動,這位謝大人可也是聽說的,是南邊兒上京,不到一年就擢升了,又屢破奇案,可謂是個不世出的奇才,人人敬仰,我家里都也是聽說過他名聲,委實了不得?!?/br> 崔鈺更是哂笑:“什么了不得,等我再細探一探,若我猜測是真,那可真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meimei你等著看罷,若是確信了,我再跟你說……” 崔新蓉好奇之極,哪里能等,就又逼問。崔鈺只得透露道:“我懷疑,這謝大人根本不是個……你可記得,當初我們投水死了的jiejie,她的生母姓什么?她的乳名又叫什么?偏巧……我見過他,這人生得樣貌,跟崔云鬟,一模一樣!” 當時崔新蓉驚駭不已,但是卻并不敢、也不能就信,只是勸崔鈺不要輕舉妄動,畢竟天底下巧合的事兒甚多,何況對方是刑部厲害有名的人物,若是等閑得罪了,還不知如何下場。 誰知崔鈺竟如此死了。崔新蓉驚魂之余,思來想去,卻覺著必然是因為崔鈺的猜測是真,所以才導致殺身之禍。 今日她怒昏了頭,便欲來監察院親自一見崔云鬟,辨別真偽究竟。 多虧崔印及時聽說,將她攔住。 崔新蓉兀自哭道:“哥哥必然是因此被她殺了滅口的,父親,你要為哥哥討回公道……”又道:“父親,哥哥都察覺異樣了,如何您整天在外頭行走,跟承弟兩個也多跟那謝鳳交往,怎么竟也被蒙在鼓里?沒有把她看破呢?” 崔印寂然不答。 崔新蓉驀地???,抬頭看向崔印,卻見崔印站在原地,面上表情,有些痛苦,有些感傷,卻并無驚疑之意。 崔新蓉似明白了什么:“父親,您莫非……”猛然伸手掩住嘴。 卻聽崔印低低道:“是,我的確跟謝主事多有交往,當面不識,從未看破……不然,又能如何?” 第379章 崔印說罷,又道:“你給我聽好了,如敢對外泄露半個字,或再無事生非地攪擾起來,我必叫你后悔莫及!你若不為侯府著想,不為你夫家著想,不為你娘跟你的兒子著想,你就再胡鬧出來!把他們都害死!” 崔印雖然對待子女們從來淡淡地,不甚上心,可從來卻也沒打罵過,今日卻都全了。 崔新蓉怔怔地,只得含淚忍怨地應了。 且說晏王直接帶了云鬟回世子府,也不叫旁人近身,除了曉晴外,便又把靈雨傳了來。 因是冬日,天甚干冷,有的地方血把布料都干糊住了,要掀起來甚是為難。 兩個丫頭一邊兒淚落不止,一邊用溫水把帕子浸濕了,輕輕地潤透,又用銀剪刀把那一截褲腳小心剪開,才露出底下傷情。 本朝的夾棍之法,夾棍里綴著鐵棍,豈能是血rou之軀能抗衡的,若是再用刑下去,腿骨也必然折斷了。 縱然如此,看起來也夠為觸目驚心的了。 小腿都腫了起來,雪膚之上道道血痕,雜著青紫之色,讓人不忍卒讀。 白樘在回來的途中,便叫人去刑部自取了一瓶傷藥,季陶然送了進來,又將傷處認真看了一番,確信并未有骨折等情。 兩個丫頭把血漬輕輕擦了,又細細上了藥。 云鬟因先前哭了一場,心里反而好過了許多,又見兩個丫頭皆都眼睛噙淚,連季陶然的眼圈都是紅的,她反而若無其事,只說道:“不打緊,雖看著重,其實不疼?!?/br> 曉晴之前忍了半天,如今“嗚”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在榻前:“主子,你嚇死我了?!?/br> 在監察院內的時候,曉晴雖看著最鎮定,實則心中早慌得不知如何,她雖然潑辣,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又看用了刑,心中已想盡了各種不好,只當云鬟若有三長兩短,她便也立刻碰死在這監察院的大堂上就是了。 如今起起伏伏,轉危為安,可畢竟受了這苦,心中難過竟無法形容。 靈雨也回過身去,掏了帕子拭淚,又也忍不住說道:“世子才離開多久,即刻便生了事,若是給世子知道了,還不知會怎么樣呢,只怕把監察院的屋頂都翻過來?!?/br> 云鬟低頭,勉強笑了笑,正此刻,便見晏王走了進來。 兩個丫頭忙起身相迎,晏王道:“我有話問謝主事?!?/br> 靈雨拉了拉曉晴,兩人便退到門口。 云鬟欲下地,晏王早攔?。骸澳銊e動,弄壞了傷口不是好玩的?!?/br> 云鬟只得告罪,又道:“王爺要問什么話?” 晏王道:“我想問你,昨兒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br> 云鬟道:“王爺……王爺不知道么?” 白清輝跟季陶然在大理寺里的那番推論,云鬟自未曾聽說,她雖本能覺著昨夜晏王的表現有些古怪,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是中了“攝魂術”之類。 晏王便將所記得的情形盡數跟云鬟說了,問:“白樘說,你不肯告知他昨夜的真相。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訴我?” 云鬟迎著晏王詢問的眼神,雖說晏王是當事人,但既然他不“記得”,若是貿然告訴他他手上沾血、乃是真兇的話,卻不知他是什么反應? 這一會兒,在外間,靜王趙穆中途有事,自回王府去了,是以外間只季陶然跟白樘兩人。 季陶然想了一會兒云鬟,目光卻不覺地飄到白樘身上,心中想起在監察院所見的那一幕。 他心中隱約覺著哪里似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正偷看中,白樘道:“怎么了?”雖是輕聲問話,眼皮仍是垂著的,也未看他。 季陶然心中一涼,生生咽了口唾沫。 心中飛快轉念,季陶然道:“尚書、我只是想……先前在監察院內……”雖是左右無人,仍是上前一步,低聲道:“晏王殿下所說的那一番話,您覺著,有沒有幾分可能?” 白樘道:“你是說,殿下說自己也有嫌疑的話?” 季陶然見他一語中的,顯然白樘心中也有猜疑了。 先前他雖答應過白清輝不會向人泄露,尤其是不會向白樘泄露,然而今日親眼所見云鬟受刑的模樣,此案又未曾終結,萬一再起波瀾,又如何是好? 因此季陶然忍著不說,只盯著白樘。 卻聽白樘道:“雖有猜測,但畢竟做不得真,除非當事之人自己開口?!?/br> 白樘說到這里,才抬起雙眸,這是一雙洞徹所有的眼睛,同他對視之時,就仿佛會被讀出心底的所有私藏一樣,季陶然竟不敢與之對視,忙轉頭看向別處。 正晏王在內相問,白樘跟季陶然在外相商之時,世子府的一名長隨小步匆匆來至門口稟告道:“王爺,宮內來人了?!?/br> 晏王聞訊而出,至廳上相見,卻見一名內侍道:“傳圣上口諭,命刑部主事謝鳳進見?!?/br> 晏王甚驚,他才將人從監察院帶了回來,且又有傷,這會兒如何能進宮面圣? 那傳旨的內侍見晏王不語,便笑道:“王爺,怎么不應呢?” 晏王道:“圣上可知道昨晚上世子府出事了?” 內侍道:“自然知道。京內什么事兒能瞞得過圣上?” 晏王又問道:“那……圣上可知道監察院帶了謝主事去,且還用了刑,如今已經是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