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節
且說張振離開房中,往外而行。 才走片刻,便見前方有兩人站在一處,不知在說些什么,其中一個正是巽風,同他說話那個,面容清秀,身量中等,張振卻并不認得是周天水。 巽風跟周天水兩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人物,張振才一現身,便都知道了,不約而同地停了口。 張振見他們兩個臉色鄭重,仿佛是在說什么要緊的事,見他來了,卻有些戒備之意。 他卻只做不知的,自顧自到了跟前兒。 巽風做了個揖:“張都司如何在此?” 張振道:“來探望謝主事?!?/br> 巽風眸色微動:“可是有事?” 張振道:“沒什么,只過來打個招呼罷了?!惫笆忠恍?,向著周天水一點頭,便自去了。 張振去后,巽風沉吟未語,周天水卻道:“怎么兵部的人來找小謝?” 巽風道:“不知道他是何意?!?/br> 周天水道:“我知道這個人,是有名的斥候教官,眼力是最不錯的,只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倒要提醒提醒小謝?!?/br> 巽風也有此憂慮,見她主動這般說,正合心意。 此刻左右無人,巽風便又對周天水道:“你方才所說,果然是真……沒別的法子了么?” 周天水道:“我在滇南求守了這許久,何況我又不是別人,若真能想出法子,難道還要瞞著?再者說,他們二老也是極想侍郎、尚書……” 巽風忽地咳嗽了聲,周天水會意???,回頭卻見角門處,是阿澤跟任浮生兩個追追斗斗地極快奔來。 阿澤遠遠看見,便笑道:“你們在說什么?還要特意避著人?” 周天水目光略恍惚,嘴角一挑,又跺腳道:“誰避著人了?只管瞎說,你過來!” 巽風卻喝道:“你們又在亂跑什么?讓人見了,成何體統?” 阿澤本要跟周天水說笑,見巽風滿面肅然,卻不敢開口了。 周天水怕他當真動怒,勸道:“橫豎都快年休了,讓他們高興高興也使得,不用只是這般?!闭f著,暗暗扯了扯巽風的衣袖。 巽風臉色緩和了幾分,叮囑說:“在外頭鬧便鬧罷了,只別跑到里頭去,留神給尚書看見?!?/br> 阿澤跟任浮生雙雙答應,又因他們知道周天水素來的心意,見他兩個人私下里說話,生怕攪擾了,于是又飛快跑的不見。 目送兩人身影離去,巽風眼中,那重重憂色又透出來。 周天水溫聲勸解道:“巽風哥哥,你別太憂心了,雖則暫且并無好法子,但是……興許以后就想出來了,也未可知呢?!?/br> 巽風知她寬慰之意,便答應了,心中卻仍是沉郁難解。 周天水暗暗打量,本還有些話要跟他說,只是如今卻并不是個好時機,于是只好咽下。 且說張振離開了刑部,自轉回兵部而去,心中卻想:“很是古怪,那日他女裝打扮,分明是個清秀出塵的絕代佳人,可如今扮作男裝,又看不出什么格外蹊蹺,難道此人可男可女不成?” 又想:“趙黼素來是那個心高氣傲、目無下塵的脾氣,對他竟是另眼相看,非比尋常,可是以趙黼的性子來說,絕不會對個男人這般親近,所謂‘愛才’之說,別人或許能信,卻如何瞞得過我?難道……這謝主事真是個女子,若如此,趙黼對他似貓兒見魚般的姿態,才可解釋?!?/br> 張振竟尋思了一路,過坊街的時候,正當年下熱鬧,街頭上有商戶舞獅子,放炮仗,許多百姓笑呵呵圍著看。 張振也隨看了片刻,正要走開,卻見有個熟人從前路而來,也是邊走邊四處賞玩。 這人卻是兵部的一位石主事,素來相熟,張振剛要同他打個招呼,忽地心頭發寒,那將出口的一聲便叫不出了,忙舉頭四看。 張振斥候出身,目光犀利,反應且極快,一掃之間,即刻發現端倪,卻見人群之中有一道灰衣身影,雖看似是夾雜著其中看熱鬧,實則是向著石主事的方向靠近過去。 起初張振還只覺此人行動異樣,誰知那人越來越近之時,袖底一閃,竟有一抹雪亮晃過。 張振見狀大驚,然而那石主事卻并未發覺異樣,自顧自東張西望,慢吞吞地,渾然不知死神將至。 正在那灰衣人手腕一抖,狠狠刺向石主事之時,眼前一花,有個人及時擋了過來,閃電般一掌拍出。 灰衣人倒也敏捷,腳下一轉,竟撇下張振,又再度襲向石主事。 張振大喝道:“混賬東西,竟敢如此!”探臂出去,竟擒住那人腕子,微微用力,只聽得喀嚓一聲,手腕已經斷了,匕首跌在地上,當啷一聲。 石主事在張振身后,忽見有人擋在身前,尚且不知怎地,看見匕首,才大驚起來。 那灰衣人見勢不妙,左手一揮,把旁邊一名過路百姓拉過來,撞向張振,逼得他只能松手。 這會兒正處在鬧市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動手竟十分不辨,張振又怕傷及無辜,便大聲叫道:“都且閃開!” 旁邊的百姓也都發現不對,忙尖叫著四處逃開。 可張振雖然喝退了周圍百姓,然而那灰衣人見勢不妙,早往后躍起,趁著人群混亂,逃之夭夭了。 張振雖還想再將那人擒住,可現場如此混亂,又怕這賊人尚有同黨,只得作罷。 那石主事驚得呆了:“張都司?”此刻才認出是張振。 張振回頭道:“可無礙么?”石主事瞪大雙眼,此刻仍恍若夢中。 頃刻間,巡城兵馬趕來,便問發生何事,周遭許多百姓圍看,張振便將有殺手欲行刺之事說了,又描繪那賊人的形容打扮。 石主事呆呆愣愣,對張振道:“張都司,你可看清楚了?我向來跟人無冤無仇,怎會有人來刺殺我呢?是不是有誤?” 張振啼笑皆非,道:“你尚且做夢呢,若不是我攔的及時,這會兒你已經橫尸街頭了?!?/br> 石主事面如土色,頹喪不語。 張振暗中便又問他是不是得罪過什么人,石主事只是搖頭,張振靈機一動,忽然說道:“有了,這件事交給一個人,包管便會水落石出?!?/br> 石主事呆問:“是什么人?” 張振道:“正是刑部的謝主事?!?/br> 石主事卻也聽過“謝鳳”其名,畢竟一名地方微官,進京不到半年,名聲鵲起不說,即刻又升了官,是以他們眾人私底下也時常談論此事。 石主事忙道:“是那個揭破隋侍郎親妹被害案,又于圣上跟前恢復了山河地理圖的謝推府?可是為此驚動刑部,只怕太興師動眾了?” “可不正是此人么?”張振又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如何叫做興師動眾?”不由分說拉著他往刑部而來。 誰知這次卻撲了空,此刻云鬟并不在部里,張振略有些失落,那負責接他的陳主事道:“張都司不必著急,叫我說,不如且到大理寺報案,畢竟此事涉及朝廷官員,何況如今大理寺里,也多了一員好手,必然不會讓張都司失望?!?/br> 張振知道他說的是白清輝,有道是“虎父無犬子”,且白清輝跟“謝鳳”都是會稽出來的,倒也的確是個不錯人選。 臨去之時,張振又問:“那謝主事到底去了哪里?” 陳大人道:“先前因崔侯爺親自前來,據說有個棘手的案子,尚書便把謝主事叫了去,似吩咐他負責主理此事,因此是跟崔侯爺一同出門公干去了?!?/br> 第348章 話說云鬟跟著崔印出了刑部,竟是急急地往尚武堂的方向而去。 崔印從來都是個最講究的人,但凡冬日出行,一定要乘坐馬車,狐裘暖帽,手爐清酒,丫頭小廝,一應具全。 然而今日,崔印卻只穿著一襲銀狐里子棋盤領的長衫,帶著兩名侍從,頂風冒雪地騎馬而來,簡陋的如同出逃一般。 其實也不怪崔印著急,只因為事出突然,且事情更是萬分火急。 因為崔承出事了。 云鬟原本也不知詳細,先前她好歹送走了張振,才松了口氣,就聽見白樘傳喚。 進了堂內,白樘卻只淡淡地吩咐叫她跟著崔印去,并未說所為何事。 路上,崔印不顧風冷沖喉,便斷斷續續向她說明事情原委。 原來,崔承此刻已經自尚武堂進了軍中,跟著一名姓鄧的年青校尉歷練。 前幾日,因到了年底,尚武堂便有一場每年必有的比武大會,鄧校尉他們這些“前輩”,也自會回來捧場,他們并不參與比斗,只是在演武場上旁觀罷了。 誰知好端端地比斗之中,鄧校尉忽然不知為何跳了出來,站在臺上,大聲道:“如此比斗,有些無味,不如我們這些老人做個樣子給他們?!?/br> 眾人不解此意,鄧校尉便指著同來觀看比試的一名叫做董錐的郎官,道:“不知道董大人愿不愿意跟我過招,給他們開開眼界?” 這董錐正抱著手臂在看,忽地聽鄧校尉主動挑戰,便笑道:“我自然是比不過,委實不敢動手,還是放他們自在比試罷了?!?/br> 誰知鄧校尉不依不饒,越發言語挑釁道:“不要畏畏縮縮跟個娘們兒似的!是男人,就拿兵器!” 當著滿座許多人的面,董錐十分為難,可底下又有些好事之徒跟著起哄,董錐笑著搖頭,也站起身來。 崔承在旁看著,很有些意外,他隱約覺著鄧校尉今日行事似有些莽撞,可畢竟比試并非兒戲,何況他也以為鄧校尉是一時手癢,倒也不忍心開頭相勸拂他的興。 又聽得眾人歡呼鼓噪,于是也只耐心等看高手過招罷了。 此刻董錐無法再退,只得從架子上取了一根長槍,鄧校尉也自撿了一根,仍是冷笑道:“今天就跟你分個勝負,看看誰才是真男子?!?/br> 說話間,兩個人就此在臺上比試起來,只見雙槍挑斗,嚯嚯有聲,槍花亂舞,委實精彩。 董錐跟鄧校尉你來我往,各展其能,戰了足有十數招,鄧校尉一直都咄咄逼人,董錐仿佛到底是稍遜一籌,每每后退,幸而雖然有些窘迫,卻也能夠自保無事。 如此又過幾招,人人都看出董錐似有些不敵鄧校尉。 忽聽鄧校尉道:“有種不要一直躲罷了!” 長槍如同狂蟒出洞,鄧校尉大喝一聲,身子騰空而起,使出一招“蒼鷹縛兔”。 底下董錐仍是步步后退,槍花亂舞,要將他逼退,怎奈鄧校尉氣勢驚人,雷霆萬鈞似的直撲下來。 董錐仿佛慌了,腳下后退之際,誰知身子撞到了背后的欄桿之上,他一下卡頓,驚而回頭去看,卻冷不防手中長槍也隨之晃動…… 電光火石之間,鄧校尉人在空中舉槍將落,身形已經無法改變,眼睜睜便見董錐手中的長槍搖晃,竟直直地扎入了鄧校尉胸口。 鄧校尉的墜撲之勢何其厲害,頓時從前胸扎到后心。 剎那間,董錐手中整個槍頭跟搶柄,都是血紅的了! 那董錐正慌地亂看身后,察覺手中長槍有異的時候已經晚了,大驚回頭之時,那鄧校尉已經慘叫一聲,人墜跌之力,竟把董錐的槍帶的落在地上。 董錐無法相信,叫道:“鄧校尉!”忙放手,沖了上去扶住。 此刻底下眾人,不管是將官還是學生,都也被這慘烈驚魂的一幕鎮住了。 崔承跟幾個素昔跟鄧校尉交好的震驚之下,紛紛跳上臺子,便欲搶救。 只可惜鄧校尉傷的著實厲害,只怕是大羅神仙在此,也是回天乏術了,果然也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一命嗚呼了。 云鬟聽了個大概,便問崔印道:“原來是比武出了損傷,只是這跟……小公子又有何干系?” 兩個人相談之間,已經到了尚武堂,雙雙翻身下馬。 崔印走到云鬟身旁,便道:“我也甚是不解,今早上才有人去府里找我,說是印兒出事,十萬火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