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節
曉晴畢竟才醒,雙眸朦朧地,也未細看,只忙給她又把帳子密密地整理妥當。 回身再看看那炭爐,把火略撥了撥,添了幾塊炭,問:“果然不吃茶么?” 云鬟道:“不吃?!辈糯鹜?,忽地低低悶哼了聲。 曉晴正要走,聞聲回頭問:“怎么了?” 云鬟低低道:“沒什么,被……戒子硌了一下兒。你且快去,我要睡了?!?/br> 曉晴笑道:“只是不好好把東西收起來……” 這才又撩起簾子走了出去,把燈放下,仍舊吹熄睡下。 此刻里屋,那帳幔里頭,幽幽暗暗里,是云鬟含怒凝眉,望著身后錦被之中。 那被子底下,就如藏了一尾活龍般,叫人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只能狠狠地掀起被子,竭力地握著肩頭,壓低了聲音道:“世子!你、你……” 此即,幸而并無燈光照耀,她的臉上已然通紅一團了。 原來方才曉晴進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把趙黼打發了……云鬟情急之下,便挪到外間兒,把趙黼死命往下推去。 趙黼卻也明白,便縮身團入錦被里頭。 云鬟掀起被子將他蒙住,又怕曉晴看出來,便微微欠身擋著幾分。 誰知她辛苦遮掩,他卻在里頭百般作怪,手而舞之,足而蹈之,竟果然如龍游于水,越發地意亂情迷,不可收拾。 云鬟含羞忍怒,銀牙微微作響,冷道:“你再這樣,我真的就……” 因不能跟他高聲,又無法按捺驚怒,聲音帶顫,卻反別有一番意味。 在宮內那一場,令趙黼無端地身心森寒,可此刻“同榻而眠”,又趁機做了好些平日敢想無法做的,竟把先前那森寒之意盡數驅散。 偏加上曉晴起身一鬧,被云鬟倉促中蒙在被子里,趙黼懵朧之下,鼻端只嗅到一股嬌香暖馨之氣,幾乎令人如在云端,哪里還記得什么宮內,什么皇帝……此刻已經人在天界。 趙黼畢竟是個食髓知味的,可偏偏今生被魔障住了,一向竟似做了和尚般清苦堅忍,如今面對這銷魂情形,自不免又想起往日的那許多荒唐不可言說,哪里還能按捺得了。 又仗著云鬟不敢出聲對曉晴表明,那一雙手,早就如魚兒得水,暗暗地欲暢游山巒丘壑,至于唇齒,也似那翩翩蜂蝶,迎著春風,喜滋滋地咂遍千甜萬好。 可是這“肌膚之親”,對云鬟而言,便是隔世的事了。 此刻被他偷偷舞弄,不期然便想起此前的遭遇,那臉上之紅便飛快而退。 云鬟暗中調息片刻,才說道:“世子,我有正經事要說?!?/br> 趙黼正俯身在她腰間,愛不釋手,道:“你平日里都裹著那幾千重布,不覺得沉重么?” 因云鬟要掩飾身份,可畢竟女子身形跟男人的天生不同,所以她的衣物鞋襪等都是特制,譬如肩頭需要墊高些,而身上從腰間到胸前,尋常都要裹著厚厚地,令胸平上一些,也令腰顯得粗壯些……才像是個男人,不至于格外顯眼。 趙黼早知道此中秘密,可是這會兒緊緊貼著,卻覺著腰肢玲瓏,幾乎不盈一握,又想到她素日的辛苦,令他又是心愛,又是憐惜。 趙黼抱著,哪里肯放手,喃喃道:“什么正事?鬟鬟,不如……不如你辭了官,我也求皇爺爺放我回云州,咱們自在在云州過活好不好?我……我真的受夠了這般……”一句話未曾說完,早又俯首下去,又急不可待地掀那衣裳。 云鬟忍不得,舉手揮了下去,“啪”地一聲,打在趙黼頭臉之上。 外間曉晴正朦朧欲睡,忽地聽到這般響動,微微側耳傾聽,卻又覺里頭一片沉默,于是仍翻了個身,再度睡了過去。 而趙黼被打了一下,整個人才略清醒了幾分,道:“做什么打人?” 云鬟轉開頭,不看他的可惡姿勢,只低低道:“世子,你且細想,如今皇上有意晏王爺,太子又不是笨的,素日又忌憚王爺,只怕畢竟會察覺一二,你且要萬分留神,是不是會有人對王爺不利,畢竟先前王爺曾經遭受過……” 云鬟并未說完,趙黼已經明白了,此刻他yuhuo焚身,似乎萬事也無法阻擋,可是唯獨事關父母,卻叫他無法視而不見。 趙黼悶而停止,沉默了片刻,便道:“我也想過此事,如今且不知父王的意思,等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br> 云鬟道:“事不宜遲,可知現在半點也疏忽不得?” 趙黼卻又有些遲疑,試探問道:“一夜……興許不會有事呢?” 云鬟淡淡道:“不必說一夜,一刻也足以發生許多事了?!?/br> 趙黼被她幾句言語,刺得心里不安,雖然太子府的人手都是他訓練出來的精銳,然而畢竟人命關天,何況他夤夜不歸,只怕晏王又要擔憂,倘若還不放心親出來找尋,再由此生事,豈不是罪大惡極? 趙黼轉念中,心復又跳亂,便磨牙咬齒地說道:“可恨。平白又生事?!?/br> 云鬟便將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挪開,輕聲道:“不必多說,且快去是要緊的?!?/br> 趙黼重重地嘆了聲,卻又撲上來,不由分說吻住嘴唇。 正云鬟以為他真的忘乎所以之時,趙黼卻又放開,只道:“那我安置妥當,改日……再來……” 窗外仍有冷風呼嘯而過,新添的炭火發出輕微噼啪聲響。 帳子里,兩個人低低的呼吸聲,彼此交錯。 卻聽云鬟靜靜說道:“切記不必過于慌張,諸事留心,如今,更是一點錯也不能出的時候?!?/br> 趙黼因一向深深愛慕,格外貪戀跟她難得的相處時光,故而情難自禁,又因是這個年紀了,沖動起來,自是欲大于理智。 然而此刻聽了云鬟這句叮囑,那躁動之意卻慢慢斂退,手捧著她的臉,道:“有你這句話,我今夜便沒白來……你放心……” 底下的話他并沒再說出來,只是湊過去,重重地在額頭上親了口:“好阿鬟,我先去了?!?/br> 趙黼去后,云鬟卻久久再不能睡,被他混鬧了一場,帳子里仿佛都有他留下的氣息,格外明顯。 本想叫曉晴起來,撒兩把甜香沖一沖,又怕反而讓她疑心,只得暗自忍著罷了。 又想到他方才做出的那些光景,竟讓她也想起前世……越發睡不著了。 云鬟本自性淡,偏偏遇上趙黼那樣火性的人,被他廝纏了一世,所留下的盡是可懼可畏。 想到將來終有一日無法避過,心也都亂了,昔日今朝,種種都涌到眼前。 輾轉反側之時,忽地復想起一個人來。 那就是沈舒窈。 雖然今生趙黼拒娶沈舒窈,可是……沒來由沈舒窈竟會嫁給靜王。 以沈相的眼神,自然是看好靜王的,故而前世才把嫡親的沈妙英嫁過去。 如何今生靜王妃卻變成了沈舒窈? 云鬟不覺凝神:沈相不至于變了眼神,沈妙英跟靜王也并無變動,思來想去,變化的只沈舒窈一人。 故而此事的契機,多半便是因趙黼拒婚開始,沈舒窈嫁不成趙黼,故而才歸了靜王。 先前云鬟雖一直跟沈舒窈都淡淡地,但心底卻也是知道她的。 正如趙黼先前所言:這些京內貴女,每個人有一萬個心機,是她所不能比的。 沈妙英雖也聰慧,但跟沈舒窈相比,卻也差上許多。 倘若沈舒窈從中行事,以她的能耐,左右沈妙英的親事,亦可有之。 云鬟思來想去,不覺又過了小半個時辰。 本是想壓下跟趙黼的種種,但一想到沈舒窈跟靜王爺,心中卻又仿佛有光影閃爍,隔著一層薄薄地花簾紙,希微晃動。 如此又過數日,越發近年下了,再過個三五天,衙門歇工,各放年休。 柯憲的身子也已恢復,每日同云鬟來回刑部,同理公事。 而在年休之前,刑部之中,也接連發生了幾件大大小小的事。 第一件頭等大事,便是白樘從刑部侍郎,被正式擢升為尚書,這本是眾望所歸、也都心照不宣的,但當旨意真正下來那一日,刑部上下仍是歡天喜地了一番,這在通常都是肅然清寒的部里卻是極少見。 在這件大事之下的另一件小事,卻是跟云鬟相關的,卻竟是升為正六品的刑部主事,卻是補了先前齊主事的缺。 至于這第三件事,則是周天水從外地回來了,因許久不見,自然更有一番喜歡情形。 此日,云鬟把幾份案冊遞給書吏,抬頭時候,忽地見一人立在門口,著一身軍服,眼神銳利,下頜的胡茬,透著微青之色,正是張振。 云鬟起身道:“張都司何時來到?” 張振打量著她:“才來,你可在忙么?” 張振是斥候出身,眼神何其厲害,縱然被人打量對云鬟來說已經習以為常,可被這樣的人照面兒細看,仍是不自在的很。 云鬟便道:“尚可。都司可是有事?” 張振進門來,四處打量了會兒,落座道:“無事,只是來看看你,聽聞你高升了,還未當面相賀過呢?!?/br> 云鬟離他有一丈之遙,陪站著道:“多謝?!?/br> 張振見她無喜無怒,面色如水,氣質清冷,卻有種雌雄莫辨之意,若非他親眼所見,又向來相信自己的心性眼力,必然會當那一日陪趙黼去將軍府的“丫頭”,是他錯看的呢。 第347章 張振心底嘖驚思量,忽地又想起另一事,便道:“向來并沒得空問謝主事,上回在街頭遭遇那饕餮一節,謝主事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制住了那兇獸的?此事我一直記在心里,排遣不得。請務求為我解惑?!?/br> 云鬟待不同他細說,又恐張振始終惦記此事,越發不得清靜,因說道:“是因為有一次,我曾見那獸走出來,也聽見了那觱篥聲,故而暗中學會了,當時其實也并未有把握,只是試一試,僥幸奏效罷了?!?/br> 其實這段時間里,張振也從別處打聽過了,此刻聽她親口說出,才自相信。 張振點頭笑道:“這觱篥我是知道的,西域各國里曾有此調,我朝卻鮮少聽聞,只是……謝推府只聽聞一次便即刻記住了,又能自己學得十足相似,真乃奇才,匪夷所思。怪道我又聽聞,昔日曾在圣上跟前兒獨立恢復那山河地理圖,起初我還只是疑心他們夸大呢?!?/br> 云鬟道:“誤打誤撞罷了,委實不值一提?!?/br> 張振見她始終冷冷清清,一笑起身,竟徐步走到身前,才又說道:“先前因為舍妹之事,我心里惱怒,無意曾幾乎傷了主事大人,多有得罪,還請勿怪……” 云鬟道:“已是過去之事,且也早得了料理,都司也不必放在心上?!?/br> 張振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生恐你因此仇恨了我?!?/br> 云鬟道:“不敢?!?/br> 張振點點頭,他畢竟身量高大,垂眼看去之時,只見眼前之人秀眉微揚,長睫靜默,更見眉目如畫。 因站得近,隱約嗅到身上似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并不似是香粉香袋等物,反像是天生天然。 人雖在跟前,卻似真似幻般地,張振竟一時竟失了言語。 沉默之中,云鬟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沉聲道:“都司可是要去么?” 張振方道:“啊,是該去了。就不擾謝主事,改日得閑,必會親臨府上拜會?!?/br> 云鬟眉峰微動,道:“多蒙不棄,隨時恭候罷了?!?/br> 張振一笑,又瞥過去,見她靜默立于門首,玉立亭然,無懼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