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趙黼道:“那許多人都只顧著后退自保,沒有人敢靠前,你卻走過去拉住我?!?/br> 他也不顧有傷不能動,便覆在云鬟的手上,道:“你待我總是冷冷的,然而我心里清楚,你對我的好?!?/br> 趙黼說著,便小心捧著她的手,送在唇邊,輕輕地親了下去。 云鬟只顧呆呆聽著,見狀本欲抽手,見他手上裹著厚厚地絹布,因此未動。 趙黼看她螓首低垂,鬢絲齊整,更把那精致秀巧的輪廓五官顯了出來,因低著頭之故,竟并無素日的冷清,反瞧出幾分溫柔。 崔云鬟通身上下,從里而外,趙黼本是最清楚熟悉不過的,然而每一次看,卻都百看不厭,仿佛每一次都是初看時候的驚艷。 不管是她身著女裝時候的嫵媚婀娜,還是身著男裝時候的風流清肅,無不叫他心湖潮生,波瀾蕩動,難以自持似的。 趙黼低低喚了聲:“阿鬟……” 不由地探臂出去,輕輕地將她抱了過來,察覺她有些發僵,便刻意放輕了動作,只在帽檐跟額頭處克制地親了一親。 正不知今夕何夕,卻聽得外頭腳步聲響,是阿澤跳了進門,道:“世子,謝推府……”忽地見屋里無人,一愣???。 云鬟聽見,早醒悟過來,忙起身出外。道:“怎么了?” 阿澤見她臉色仿佛有異,卻顧不得細想,只說道:“我方才在院門口走動,聽得府內仿佛有些動靜?!?/br> 此刻趙黼也跟了出來,又無奈又懷恨地瞥了阿澤一眼。 云鬟卻早拉著阿澤,一塊兒出門查看去了。 這偏院卻仍是安安靜靜的,只出了院門,才依稀聽到些許吵嚷聲響,從前方傳來,云鬟抬頭看了眼,道:“那是皇太孫的正院?!?/br> 趙黼道:“我們在這兒守株待兔,難道今晚上那兔子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三個人齊齊地便往正院而來,將到門口,便聽得里頭道:“都不要吵嚷,自退下!”竟是皇太孫趙峰的聲音。 又說道:“今夜的事都不許透露一個字出去?!?/br> 趙黼揚眉,趙峰的聲音雖輕,卻似乎透著一股陰冷之意。 正思忖時候,卻聽得前方的院門“呀”地一聲打開,有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 云鬟等定睛看去,本以為是下人之流,誰知卻見眼前站著的那位,雖是在寒冬夜間,卻只著雪白中衣,青絲披散肩頭,正直直地走下臺階,轉身往此處而來。 阿澤先驚得跳了一跳:“是鬼?!” 趙黼道:“什么鬼,你看仔細些?!?/br> 這會兒云鬟卻也看出來了,原來這出了門來的,竟正是皇太孫妃萬氏。 只不過此刻的萬氏,竟閉著雙眸,神色平靜,一步一步地往此處走來。 阿澤雖也認出是皇太孫妃,可是這情形如此詭異,更加害怕:“她是怎么樣,中邪了不成?” 云鬟道:“不是中邪,這是夜游迷癥?!?/br> 正說了一句,就見院子里又走出一人來,面色冷峻,身上披著一件狐裘大氅,自是趙峰。 趙峰看見他三人在外,愕然之余,便走了上來。 此刻萬氏直挺挺地經過三人身旁,一徑往前。 趙峰交握著手,眉頭微蹙,神情有些尷尬。 趙黼問道:“哥哥,這是怎么了?” 趙峰無奈道:“是她癥候發了?!?/br> 趙黼道:“是那什么夜游迷癥?” 趙峰見他竟知道,抬頭問:“黼弟從哪里聽說的?原來你也知道此癥?” 這邊兒說話時候,那邊萬氏已經漸去漸遠了,雪白一道影子緩緩消失于夜色中,看著瘆人。 趙黼道:“我從哪里知道的不打緊,難道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不知走到哪里去?” 趙峰苦笑。 云鬟道:“皇太孫大概是知道皇妃往哪里去的?” 趙峰看她一眼,便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們隨我來?!?/br> 第330章 被云鬟一語道破,皇太孫領著三人一路而行,不多時,已經回到了李夫人的院落。 因他們趕得快,將到門口的時候,正看見萬氏的身影,慢慢上了臺階,竟自推門而入,平靜的宛如走過了千百回。 趙黼悄悄對云鬟道:“原來那些丫頭們說的是真?!?/br> 云鬟便問趙峰:“皇妃這病癥,是多久了?” 趙峰道:“已經有半年了?!?/br> 眾人進了門,卻見萬氏拾級而上,在前面的窗戶前靜靜地站了片刻,又往后繞去。 阿澤心里發毛:“她又要做什么?” 趙峰道:“不妨事,她只是來走一遭,什么也不會做?!?/br> 云鬟便低低問道:“世子既知道皇妃有如此病癥,如何竟由得她?” 趙峰越發苦笑道:“我先前也攔過幾次,可最初那幾次,強自把她搖醒,她醒來之后,竟不知發生何事,反而大受驚嚇,狀若瘋癲,最后大病一場,幾乎送命……太醫說此癥狀十分罕見,也有的人因此忽然猝死,因此我不敢再輕舉妄動,只一面兒叫太醫給她吃藥,一面兒照應罷了?!?/br> 趙黼問:“這病果然古怪,我還是第一遭兒見,不知是因為什么得的?” 趙峰道:“太醫說……無法確知是如何得的,只知道典籍上記載曾有過此例,只因極少,無從追究,只開些寧神益氣的方子罷了?!?/br> 阿澤道:“這些方子可有效?” 趙峰道:“起初好了一段日子,后來便變本加厲似的……我也是沒了法子?!?/br> 因皇妃得了此病,每夜按時便起身去李夫人房中窺伺,趙峰想了百種方法無效,硬加阻擋,更對萬氏身子有害。 幸喜雖然萬氏有此癥狀,卻向來平和無事,因此趙峰才命下人,于此一個時辰之內不許亂走亂動,只是為了防備被眾人看見這異狀罷了。 趙黼聽罷,又看了趙峰幾回:萬氏竟有這等奇特病癥,難得趙峰不棄……不過,難道前世萬氏見棄,不是因為李夫人院中隱情,而是因為有病的緣故? 又想:因趙峰十分維護,只怕太子跟太子妃尚且不知此事,但一旦兩人知道,是何反應,尚且不知。 眾人一邊兒低低說著,就也往后院而去,卻見萬氏轉到屋后,也仍站在窗戶底下,一動不動。 屋后的光線越發幽暗,四個人遠遠地盯著看,見一道白影站在窗戶旁邊,青絲垂在腰下,動也不動,宛若鬼魅。 這幅情形,任是誰看見也會嚇得半死。 夜風透骨,阿澤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又低低道:“皇妃這是圖什么,為什么每次都來這里干站著?” 無人回答。都只顧看著萬氏,卻見她站了有三刻鐘,便才轉身,復往回而行,幽魂一般飄過四人身旁,竟自去了。 頃刻,李夫人房中才有燭火燃起,似是李夫人的聲音,哽咽問道:“已經去了么?” 小丫頭答道:“像是已經去了。夫人勿驚?!?/br> 李夫人低低抽噎了會兒,道:“竟似是來索命一般,偏偏紫菱又死的凄慘,不明不白……” 小丫頭道:“夫人何不跟皇太孫說明?若太孫不管,何不跟太子妃說知?” 李夫人低低道:“不可,太孫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他既然不聲張,只怕自有主張,你們也切記不得出去胡言亂語。如今刑部的大人已經來查了,自有分說?!?/br> 四個聽到這里,便悄悄地退了,又跟著去看萬氏,見她果然好端端地又回了房,才復轉回來。 來至偏房內坐定,云鬟道:“既然說皇妃先前都好端端地,只半年前忽然得了這病癥,那不知半年前可有什么事情發生么?” 趙峰躊躇了會兒,才說:“其實并沒什么,我也不知……是不是跟那個有關……” 趙黼道:“是哪個?哥哥只管說?!?/br> 趙峰才道:“不瞞你們,半年前,皇妃曾小產過?!?/br> 趙峰將往昔之事,同三人說了,原來半年前,皇妃萬氏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一日不知怎地,竟腹痛難禁,便滑了胎。 此后皇妃痛不欲生,身子調理好了后,卻添了這般癥狀,是以趙峰格外姑息照應。 趙峰道:“我起初以為她對李氏有什么怨念,誰知問起她,她卻全然不知夜間之事。何況她素來也是賢德的,李氏又有了身孕,素日她待兩個妾也甚是妥當,府內眾口一詞的稱贊,只是這個病古怪罷了,我只盼著不知哪一日,她忽然好了,也未可知?!?/br> 這一夜,便再無他事。 次日云鬟到了屋后又看了會兒,卻見原先那符印似的已經被踏平了,云鬟盯著看了會兒,就叫阿澤從那處挖下去。 才挖了片刻,就碰到一物,阿澤最不禁嚇,卻只得忍著心驚,好歹將那物撥拉出來,卻見毛茸茸地,乃是一只鸚哥,不知幾時死的,早僵硬了。 那伺候李氏的小丫頭遠遠地看見,忍著驚怕道:“那是我們夫人先前最喜歡的鳳頭鸚哥,先前只不見了,怎么在這里?” 趙黼打量了會兒,道:“是被人拗斷了脖子死的。把個死鳥埋在這里,莫非有什么講究不成?”趙黼自不曾見過那符印,可卻也本能地覺著此事蹊蹺。 阿澤道:“紫菱,死鳥……還有那皇妃,難道紫菱跟鸚哥的死,都是皇妃夜游中干的?” 趙黼道:“這話不通,那丫頭是白日死的?!?/br> 阿澤道:“總歸這院子里發生的怪事,是跟皇妃脫不了干系的?!庇值溃骸白騼阂雇砟欠蛉怂f的話,倒顯得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怪道太孫寵愛她?!?/br> 趙黼道:“說的你很懂似的?” 阿澤道:“我也不是很懂,只是人之常情罷了。不過后宅里女人多了,就是事多麻煩?!?/br> 趙黼哼道:“難道男人就不麻煩了?” 阿澤張了張口,忽地見他竟又正看云鬟,——阿澤不知趙黼是有心病的,只當他又是迷魔性情發作,心中大為不適,忙走開了幾步離他遠些。 云鬟因想將昨晚所得回刑部稟明白樘,正思量出府,卻見顧詹士來到,說是太子召見。 趙黼暗中對云鬟道:“見了太子,你想怎么說?”畢竟趙峰替萬氏隱瞞病情,若是太子問起來,必然要捅破了。 云鬟道:“實話實說。且昨日已經鬧出人命,兒戲隱瞞不得?!?/br> 趙黼不覺撇嘴:這簡單的一句話,竟品出幾分白樘的氣質來。 進了太子府的東書房,卻見除了太子趙正外,趙峰卻也垂手侍立旁側,臉上神色不甚好。 果然,趙正問起昨日的事:“謝推府可查出什么來了?為何先前湯藥風波尚未平息,昨兒又死了人?”停了停,又看一眼趙峰,哼道:“我還新聽聞,皇妃有夜行之疾?” 云鬟道:“殿下所說無誤。那湯藥風波其實已經明了,只因紫菱發現有人夜晚窺伺,又恐府內不信,才自己下毒,演了一場?!?/br> 趙正擰眉道:“好個賤婢,虧她已經死了,不然決不輕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