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季陶然不知他這話的意思,便疑惑看他。 趙黼道:“我就是好奇,她回京這許多日子了,認識的人也并不少,你覺著,她跟誰的交情格外不同?” 季陶然便笑的怡然自得,卻不回答。 趙黼會意,啐道:“傻笑什么,除了你之外呢?” 季陶然仔細想了會子,便道:“除了我的話,或許是六爺吧?!?/br> 這個答案,卻在趙黼意料之外,然而卻叫他略有點喜出望外,因問道:“哦?怎么這樣說?” 季陶然不欲回答,奈何趙黼一再催問,季陶然終于說道:“六爺時常去sao擾meimei,上回那大膽把她從我們府里帶出去,這還不是格外不同么?” 趙黼有些失望,皺眉看了他半晌,季陶然卻又嘆道:“我聽清輝說了,這次也多虧了六爺及時出城,不然我跟meimei定然是沒救了。不過也多虧了白叔叔坐鎮,四爺果然不愧是刑部第一人,這樣難尋的蛛絲馬跡都給他找到了?!?/br> 趙黼也不答話,季陶然眉飛色舞說道:“以后我也要入刑部。若也跟在四爺手底下行事,也算是莫大榮耀了?!?/br> 趙黼聽了,才懶懶說道:“你不會入刑部?!?/br> 季陶然道:“什么?” 趙黼咳嗽了聲道:“刑部接觸的都是大案,聽說你上回去北門橋看現場,都差點兒吐了呢,似這樣怎能行事?!?/br> 季陶然咂了咂嘴,想反駁,卻一時想不到要說什么,只得作罷。 趙黼略坐片刻,起身告辭,季陶然派丫頭盯著他前腳出門,立刻迫不及待派人去請云鬟。 話說趙黼離開了建威將軍府,便自回世子府去,才回府中,就見小廝上前來道:“世子總算回來了,王妃等了許久了呢?!?/br> 趙黼問何事,小廝道:“驃騎將軍府的姑娘來了,正在里頭跟王妃說話呢?!?/br> 趙黼轉身要出府,小廝忙攔住,苦笑道:“方才看見世子遠遠地回來,已經派了人進內稟告王妃了,這樣走了又怎么好?” 趙黼氣道:“狗入的,偏是嘴快?!?/br> 果然里頭王妃派了人出來請他進內,趙黼嘆了口氣,果然進內宅,來至王妃上房,還未進廳門,就見里頭有個少女陪在王妃身邊兒坐著,十分嬌麗可人。 趙黼進內行了禮,那少女目光發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趙黼瞥她一眼,她卻并不收斂,仍是瞪大眼睛骨碌碌地。 趙黼忍不住撇撇嘴角,少女便嫣然而笑。 晏王妃在旁看著,也笑道:“黼兒,當著meimei,別這樣無禮,還不來見過?” 趙黼上前:“張姑娘好?” 張可繁起身還了個禮,便道:“世子哥哥,隔了兩年,終于又見到了?!?/br> 趙黼奇道:“兩年前我哪里見過你了?” 張可繁道:“有一次我大哥請客,世子哥哥也在,我偷偷去看見過?!?/br> 晏王妃聽了,不免輕輕咳嗽,趙黼瞧見了,偏笑吟吟對張可繁道:“是么?你倒是挺大膽的,尋常什么高門大戶里的姑娘,倒是少見像是可繁meimei這樣兒的……不拘一格呢?” 晏王妃又低低咳嗽了聲,張可繁望著趙黼:“我因聽聞世子哥哥名字極大,心里好奇,就偷偷跑去看了,誰耐煩那些破規矩呢,我娘因此說過我多少次,我只不聽?!彼矚庋笱蟮匦α似饋?,仿佛十分得意。 趙黼也越發笑起來,道:“那你可也偷偷地看過別人不曾?” 他本是故意引張可繁說話,偏張可繁竟認真想了會子,道:“其他的就沒別人了,除了有一次,聽說靜王爺帶了一個什么烏茲國的勇士,我便偷偷也去看了眼,世子哥哥你大概是沒見過的,那勇士生得……” 兩人說了這幾句,晏王妃終于忍不住發聲,便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倒是一見如故似的呢?還不快坐了說話?” 趙黼才回身落座,晏王妃看看兩人,趙黼玉樹臨風,張可繁卻也是爛漫嬌艷,雖然有些太過外向……少了些穩重,大概還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除去這點,倒也算是璧人一對兒。 晏王妃打量期間,張可繁卻也不停地打量趙黼,趙黼原本也算是個“厚顏”非常之人了,被這小姑娘頻頻打量,如此肆無忌憚,卻也忍不住有些心里發毛,便道:“可繁meimei,你只顧看我做什么?我臉上有花兒不成?” 張可繁笑道:“并沒有花兒,只不過我先前聽聞世子哥哥許多傳聞,今日終于見著了,自然要多看一會子才好?!?/br> 趙黼情不自禁地翻了個白眼,晏王妃卻笑道:“你們兩個既然如此投契,以后相處的機緣尚多著呢?!?/br> 張可繁拍掌道:“太好了!”又對趙黼道:“我聽說世子哥哥的箭術是一流的,能不能帶我見識見識?” 趙黼忍不住汗毛倒豎,便掃晏王妃,幸而晏王妃道:“可繁,女孩兒家,不好舞刀弄槍的。好生同你哥哥說幾句話是要緊……不如,讓他帶你去花園子里逛逛可好?” 張可繁是將門之后,又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兒,果然是從小兒被寵壞了的,又好這些刀槍功夫,只不過因她一見趙黼便心生喜歡,因此不愿忤逆晏王妃的話,當下只道:“那也好,橫豎日久天長的,就以后再見識也好,世子哥哥,你可答應我呢?” 趙黼偷眼看晏王妃,果然見王妃面上的笑僵了一僵,趙黼就點頭道:“好,答應你就是了?!?/br> 當下趙黼起身,果然帶了張可繁去花園內,晏王妃目送兩人,禁不住嘆息:“這世間,如何就沒有兩全的呢?” 沈舒窈出身跟性情皆中她的意,奈何心底竟存貶低趙黼之心,因此晏王妃心中惡之,雖然前日沈舒窈親自上門致歉,以沈舒窈的為人,也倒是說的合情合理,十分動聽。 她只道:“是舒窈無知,聽信了那些傳言,便信了世子是那等無狀之人,其實在私底下說過那些話之后,漸漸地卻明白過來了,心里也暗自后悔曾失言……誰知不合竟偏給世子知道,舒窈無地自容,本無顏再到王妃跟前兒,只是若是此事不說開,王妃還以為舒窈一直存著大膽鄙薄之心,是以才大膽上門向王妃請罪,求王妃念在是舒窈一時無知,寬恕舒窈?!甭暅I俱下說罷,盈盈跪地磕頭。 晏王妃見狀,自也不好如何,心中對她的惡感雖不似之前一樣重,卻也仍難以釋懷。 而張可繁,是個出身極佳的女孩兒,相貌也好,只可惜這性子實在為王妃不喜。 至于趙黼看中的崔云鬟,雖然樣貌極好,性子似乎也恬和,怎奈是那個出身…… 晏王妃思來想去,只恨不得有張可繁的出身,沈舒窈的性情,崔云鬟的容貌……大概只有這樣,才能既和自己的意,也如趙黼的心罷了。 不提晏王妃暗中勞神,只說趙黼帶著張可繁來到花園,站在門口上,望東邊一指道:“那兒有牡丹,只是過了花期?!庇滞鬟呉恢?,道:“那兒各種花都有,這會子,大概開了些秋菊,你自去看吧?!?/br> 他說完之后,轉身要走,張可繁忙扯住他袖子:“世子哥哥陪我去看?!?/br> 趙黼將袖子拽了出來:“我的衣裳可嬌貴呢,你別給我扯壞了?!?/br> 張可繁“噗嗤”一笑,偏又過來拉?。骸拔也还?,你答應帶我去看的,王妃也說過……不然,不然你射箭給我看也使得!” 趙黼又將她的手推開,后退一步道:“好好兒說話,別總動手動腳?!?/br> 張可繁拽不住他,便捏著自個兒的衣角,又撅著嘴,抬眼瞪他,一副不能遂心如意的模樣。 趙黼沒想到她絲毫女孩兒家的內斂羞澀都沒有,倘若這會子硬撇開她,只怕她真敢回去告訴晏王妃,當下只得道:“那好,去看菊花吧?!庇值溃骸皠e撅那嘴,都能上面跑馬了,丑的很?!?/br> 張可繁不以為忤,反而覺著有趣,便咯咯地笑起來:“世子哥哥,你說話真真兒有趣。我最愛聽你說話了?!?/br> 此刻晏王妃派的侍女跟張可繁跟著的幾個丫頭都在后面,有的便也偷笑起來。 兩人來至花園,果然見秋菊開的正好,因王妃是個愛花之人,因此種類亦多,什么雪海,羞女,墨牡丹,玉翎管,瑤臺玉鳳,綠水秋波,爭奇斗妍,目不暇給。 張可繁便跑到花叢當中,左顧右盼,十分喜歡。 趙黼負手站在外頭,本是懶懶散散看著,忽然瞧見張可繁從花叢中探出頭來,竟是滿面嬌憨笑意,趙黼本不以為意,誰知剎那間目光一恍,卻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人,也是這樣人在花叢中,回旋蹁躚,翩若驚鴻,笑意更是前所未見的明燦動人。 當時他也是如現在這樣冷冷地站在旁側,可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在那之前,他自問從未見過她這樣笑,也從未想過她會笑的這樣……沒見過她竟會有如此自在喜歡的時候。 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隨那道人影,在花海之中流連起伏,剎那間,眼前雖是百花綻放,美不勝收,卻都不及這張笑臉能夠撼動人心。 正出神中,耳畔忽地聽到有人喚道:“世子哥哥,世子哥哥?”接著,是有什么蹭著他的臉頰。 趙黼一驚,幾乎沒出手把人拍開,轉頭之時,卻見是張可繁在身旁,手中竟擎著一枝瑤臺玉鳳,正在拿花兒輕輕懟他。 趙黼目光微變,張可繁笑道:“世子哥哥,這花兒好看么?” 趙黼狐疑地看了會兒,“嗯”了聲。 張可繁道:“是不是很襯我?”說著,便在鬢邊比來比去,“你給我簪上?!?/br> 眼中越發多了幾分冷意,趙黼道:“這是母妃最愛的花兒,你竟敢亂摘,留神她不高興。何況,一點兒也不襯你?!崩淙晦D身而去。 張可繁呆了呆,連叫數聲,他只是頭也不回,氣得賭氣把花兒扔在地上,道:“回府了!” 趙黼置若罔聞,一路回房,心中竟難禁冷意。 當時他因見崔云鬟在花叢之中流連,笑得那樣開懷,他禁不住便摘了一朵花兒,趁著她不留意,便悄無聲地攔在跟前兒。 誰知她見了他,臉上笑陡然收斂,就仿佛明明從春日爛漫忽然來至十月寒冬,趙黼本想將花兒給她簪上,她卻忙后退出去,竟似避若蛇蝎。 很久之后趙黼才明白,那日,崔云鬟那樣開心,其實是有原因的,但是讓她如此開懷忘情的人,并不是他。 恰恰相反,他是毀了所有的人。 一念至此,恨不得要將滿院子的花都毀之殆盡。 第144章 次日,趙黼應靜王之邀,前往王府做客。 先前因白樘夜見靜王,求了御賜金牌開城門之事,被御史參奏了一本,幸而靜王當夜雖借了金牌,卻也連夜往宮中值夜處稟奏明白,記錄在冊,因此皇帝才并未追究此事。 趙黼知情,自然越發敬重這位四叔,畢竟不是任何人敢擔這干系的。 靜王迎了趙黼進廳內,寒暄幾句,便笑說:“你昨兒因何把張可繁給得罪了?聽說張振近日回京,他可是最寵那女孩子的,受不得她有一點委屈,留神他找你麻煩?!?/br> 張振正是驃騎將軍張瑞寧的次子,也是張可繁的二哥,如今人在軍中當差,年紀雖輕,卻名頭響亮,先前在遼東一戰大捷,被封為“襲遠將軍”。 品級其實并不高,但卻無人敢小覷半分,只因軍中半數以上的精銳斥候,都是他一手訓練調教出來的,地位自然舉重若輕。 趙黼不以為意:“多大點兒事,怎么連四叔也知道了?” 靜王笑道:“你難道不知?你那府中一舉一動,外頭都能掀起滔天波瀾?遠的不說,就說近的,那日嫂子前往崔侯府……外頭就傳的風雨交加呢,你這小子……” 正說到這兒,忽然外頭報說:“薛公子來了?!?/br> 靜王忙???,命叫傳進來,不多時,果然見一道淡黃衫子的人影緩步而來,生得眉目如畫,氣質溫柔,身段風流。 趙黼擰眉一看,冷笑不語。 原來這來者,竟正是薛君生,當下向著靜王跟趙黼行了禮,便垂手立在旁邊伺候。 靜王道:“君生不必拘束,且過來坐罷了?!?/br> 因靜王最喜薛君生的戲,這些日子來更甚是寵愛,薛君生時常出入靜王府邸,有時候甚至還住上幾日,自然是極熟稔的。 只不過如今當著趙黼的面兒,薛君生哪里敢坐,便道:“小人只站著伺候罷了?!?/br> 趙黼已經忍不住大皺其眉,便看靜王道:“自在說話罷了,如何又叫人來?” 靜王含笑道:“君生并不是外人?!?/br> 趙黼道:“對四叔來說自然不是外人,只怕還是內人呢??墒菍ξ揖筒灰粯恿??!?/br> 薛君生聞言,面上薄紅,卻垂頭不言語。 靜王掃他一眼,對趙黼道:“怪不得嫂子提起你時候,常是又愛又恨的,你什么都好,就這張嘴也著實該有人管管了?!?/br> 趙黼笑道:“我不過是是說實話罷了,奈何多半人不愛聽?!?/br> 靜王到底叫了薛君生過來,就讓在他旁邊兒坐了,君生忙舉手給兩人倒酒。 趙黼瞥了他半晌,見他安安靜靜地,倒也并未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