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寧婉就笑道:“若我說只做些尋常的山貨生意便不錯,利雖不高但足以養家。若是買賣貂皮、猞猁皮、上山珍等貴重東西,必要與達官貴人們打交道,便有說不好的風險;至于長途販運的不易,更不必說?!?/br> 姓高的瘦子驚奇地看了一眼寧婉,“先前就覺得你一個小姑娘十分能干,現在遇了事才知道竟還想得如此深!” 寧婉就笑,“我哪里想那么多?只是我們家的鋪子里的山貨,便沒有賊人來偷——他們若是偷了,又沉又不值錢,且是居家過日子的東西,誰用得許多?至于街面上賣貴重物件的鋪子,日夜巡查,只恐失了一件。所以我想你們長途販運,道理是一樣的?!?/br> 寧梁原是最容易知足的人,也笑道:“我們尋常小民,做些小生意謀個衣食溫飽,俗話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就知足了?!?/br> 高齊兩位也笑應,“正是如此,我們也聽人念過一首詩,‘他人騎大馬,我獨騎驢子?;乜磽駶h,心中較些子?!古c你們父女所說的一樣了?!庇旨s了秋日來收山核桃、榛子、松子、紅果、干菜等,方才帶著馬車走了。 來自京城的這一單生意,德聚豐一次就收了二百多兩銀子。所謂的機緣巧合,其實正是先前賣綠豆時積下的聲譽帶來的。否則家里在馬驛鎮上雖然有鋪子,亦能供出這許多貨來,但是外來的大客商哪里能到這小小的鎮子上找到他們呢? 表面看來,聲譽這東西虛得抓也抓不住,但是其實用處卻不小,只高、齊兩位再來兩次,先前綠豆少賣的錢就都補了回來。不只寧家人受益,就是德聚豐鋪子里的伙計也都面上有光,說親時報了德聚豐的名能讓女家高看一眼,住在鋪子里孫固就借著這個機會將媳婦娶了進來。 家里先后來了幾撥伙計了,寧婉最看重的還是最初到德聚的小柳和孫固。小柳的機靈能干自不待言,家里開了分店第一個將他派了過去;孫固雖然沒有當上掌柜,但在鋪子也做著最重要的活兒,而且寧婉還讓他與家里人一樣住在鋪子中,就連他的喜事也是在鋪子里辦的,寧婉拿了五兩銀子幫他辦了酒席,場面十分地熱鬧。 古太太是孫固的親姑姑,又是孫固到寧家做伙計時的保人,現在見孫固成親十分高興,十分感激寧家,一大早就過來幫忙。 寧婉卻也感激古太太,自家第一次張羅伙計的親事,又是在鎮上,不比三家村里親友多,因此頗有些手忙腳亂,又于鎮上的習俗規矩不大懂,有古太太在大家都省了許多心。因此看著來客都陸續告辭了,便拉了古太太,“這一天也沒正經吃東西,眼下事情辦好了,我們一處隨便吃點兒吧?!?/br> 古太太也不推辭,自己倒了酒敬于氏,“固兒成了親,我也算對得起我的哥哥了,還是要謝你們??!” 于氏就笑,“雖然是古太太的侄兒,可也是我們家的伙計,我們夫妻倆就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似的,本應該幫忙張羅的,哪里還能當古太太的謝?!?/br> 古太太又依次敬大姑、寧清、寧婉,“你們都是好人,我替固兒謝謝你們了?!睅妆葡露?,便又說道:“我一直不好意思承認,如今相處久了倒不好再裝著沒事人似的。按說我娘家只剩這么一個侄兒,又沒了爹,豈不應該讓他到我們家的作坊里?可是我們家掌柜怎么也不肯,只怕我娘家占了古家一絲便宜,硬是將固兒送到了德聚豐!” 侄子成親的日子,古太太感慨良多,一時忍不住將家里的事露了出來,“如今固兒在德聚豐過得好,就是進了油坊也不能的,所以聽說固兒成親時他也訕訕的,不好不來,又沒臉來,只得推說有事出了門!” 于氏和大家便都笑著說:“你是想得多了,古掌柜哪里不會關照內侄兒?只是當時不得便而已?!?/br> “哪里是我想得多了,過了這么多年的日子,他的那些小心思我哪里不知道?”古太太搖搖頭,“油坊里都是他們古家的人,還有大姑子小姑子家的孩子們,一個個都送進來做伙計,只把固兒送到外面,如此偏心,鎮上的人誰不暗地里議論?” 寧家當初收孫固時也未曾多想,后來自然也聽了鎮上人背地里議論古家的事兒,只是眼下哪里能承認?自然找些借口勸古太太,又道:“孫固十分肯干,我們還要謝古太太給我們送來一個好伙計呢?!?/br> “人都說善惡有報,果然不錯!”古太太就說:“先前吳二與你們家搶生意,多少人只道你們家一定搶不過吳家,那時我卻一心希望德聚豐能贏。果然天從人愿,吳二裝病不敢出門,就是吳掌柜每日出來也不過硬撐著,其實心里也難受著呢——也是活該,誰讓他兒子用那樣下作的手段呢?” 寧家人背地里說及此事,也是極歡快的,但是在外人面前卻不肯議論吳家,只道:“我們家只規規矩矩地做生意罷了?!?/br> 古太太又笑道:“你們家里果真能沉得住氣,滿鎮上的人都以為德聚豐恐怕斗不過吳家,不想結果竟是如此,你們家運道果真極好?!闭f著突然又想起一事,“其實還有馬掌柜也愿意德聚豐贏,你們可知道為什么?” 第136章 求親 當初吳二的鋪子關門,寧家沒有人到外面說什么,倒是馬掌柜在鋪子門前擺了桌椅請大家吃茶,夾槍帶棒地吳家很是嘲笑了一番,許多話說得十分鋒利。 因皆是鄰居,寧家人在鋪子里聽得十分清楚,每個人心里免不了覺得痛快。尤其是寧清每每都要再三贊賞,只是因寧婉再三不許大家出去搭話,又說不論誰出門亂說都要扣工錢的才沒有出去與馬掌柜應和一番的。 寧家人背后當然議論過,這其中的道理很是簡單,“馬家鋪子離我們德聚豐十分近,先前我們家生意好的時候,許多人賣了山貨就直接去他家的雜貨鋪買東西。至于我們家生意差的時候,那些人從吳家出來,又有更近的雜貨鋪子,到這邊的人就少了?!?/br> “這自然也不錯,但其實還有一個你們不知道的原因?!惫盘袢招那楹?,話比平日多了許多,“當年吳家也用差不多的手段將與他們一起做糧食生意的鋪子擠黃了,逼得那家離開了馬驛鎮……” 寧清一拍手,“這事兒我也聽馬掌柜說過,原來是他家的親戚!” “并不是他家的親戚,而是馬掌柜未婚妻家?!?/br> “那現在的馬太太?” “當然不是了,那家人家財耗盡,又關了鋪子,馬掌柜的爹娘便有些輕視,過節時應該走的禮沒有走,只作忘記了,其實就是有悔親的心思。那家卻是有骨氣的,見狀就一聲不響地離了鎮子,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惫盘f著,又告訴他們,“誰不想馬掌柜先前怎么也不肯成親,一直等了五六年,那家再無音信,他爹娘也早后悔了,再三求著他方才娶了如今的馬太太?!?/br> 馬掌柜其貌不揚,一雙綠豆小眼,留著一叢山羊胡子,整日笑呵呵地對著顧客,寧清和寧婉再想不到,“真看不出馬掌柜還是個癡情的人呢!” 古太太便又給大家講了吳掌柜前前后后娶的這幾個太太的事兒,見寧梁從后院回來方才想到原來外面的酒席也已經散了,趕緊下了炕說:“我也該走了?!?/br> 大家又讓了一回,于氏就說:“我叫個小伙計送你回去吧?!?/br> 古太太擺了擺手,“不要緊的,我自己能回去!”說著起身走了。 寧婉趕緊送古太太出門,見她十分堅持酒沒多,也只得罷了,目送她走得遠了正轉身就進門,就聽有人嗤笑著說:“寧姑娘如今真是春風得意呀!” 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寧家后門的小巷子一向少有人往來,現在突然有人說話,寧婉免不了吃了一驚,抬頭一看卻是吳二,就笑回了一句,“難道吳二爺妒嫉了嗎?” “是有點,”吳二誠懇地點了點頭,“我一直以為春風得意的會是我,但不想我現在混到了白天都沒臉出門的地步了?!?/br> “那吳二爺可曾想過,如果德聚豐倒了,我們家又會怎么樣呢?” “所以,常言說得好,勝者王侯敗者賊嘛!” 雖然不是十分真切,但是寧婉還是看出吳二又重新成了春天時的吳二了,他已經從這一次的打擊中恢復了過來,不再憔悴不再低落,一雙眼睛也重新有了神采。當然吳二終究不是原來的吳二了,盡管從外表看不出多少差異,但是寧婉分明感覺到他比春天時要沉穩多了,也堅強多了。 最初寧婉知道大名鼎鼎的吳二爺要與行聚豐搶生意時,心里其實也是忐忑的,取巧勝了他之后就升起了一絲僥幸,如今再聽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倒更加不敢再小瞧他了。畢竟是將來要在遼東商界叱咤風云的人物,第一次做生意就受到打擊,竟這樣快就渡過去了! 雖然不知道在自己的夢中,吳二爺是因為什么原因離開馬驛鎮的,但是眼下他終究還是要離開了,畢竟經歷了先前的事,他再沒有臉面出現在鎮上,來找自己也只能在晚上。因此寧婉便試探著問:“吳二爺有什么指教嗎?” “指教不敢當,”吳二就笑了,“我來有幾件事,第一是要謝你?!?/br> 寧婉不想吳二會來謝自己,因此也笑了,“我也不敢當?!?/br> “應該的,那時鎮上有多少人笑話我,可是德聚豐卻終終未出一句惡言,我十分領情?!?/br> “若是為這個,吳二爺就不必領情了,德聚豐不說你的壞話不是體諒你,而是為了德聚豐的聲譽?!?/br> 吳二不也寧婉爭辯,接著問道:“第二呢,我就是想問問寧姑娘怎么早知道綠豆會漲價的?” 整個寧家對于寧婉提前買了許多綠豆都沒有起多少疑心,因為寧婉告訴他們她在買綠豆的同時已經請了做粉條的師傅,大家就只當她不過是湊巧了而已。就是馬驛鎮上的人也都被她的幛眼法迷惑了,唯有吳二第一個不相信她。 寧婉以前就聽趙太太向她說過,越是與你敵對的人,他會對你了解的十分深入,甚至遠遠超過你身邊的人,可見這話竟是一點也不錯的,吳二看自己比任何人看得都要細致。但是寧婉哪里會承認,因為她知道吳二不會有任何證據,“我倒是想早早知道呢,那樣我就不做山貨生意了,改成屯積各種緊俏的物件兒?!?/br> 但是吳二知道的遠遠不只這些,“我還聽說你受過你爺爺的托夢?” “你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