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原本不信的,可是現在卻有些信了?!眳嵌謫枺骸坝衷陔u瘟前買了許多雞蛋,將家里的雞都提前殺了吃掉,這些事都不是假的吧?” 寧婉就笑了,“吳二爺這樣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是個很有運氣的人呢!” 面對著云淡風輕的寧婉,吳二盯著她細看了半晌,終于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思多慮了,正像爹所說的一樣,寧姑娘如果真有神通,豈能守著德聚豐這樣一個小鋪子做生意?她若是屯積各種緊俏的物品早就發了大財,不過是運氣比常人好些罷了。 不,吳二還是搖了搖頭,他覺得與其相信運氣,還不知相信寧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人——至今為止他唯一佩服的人。 因此他就問了,“寧姑娘,你肯不肯嫁我?” 寧婉再不想吳二爺突然轉到了這里,這一次是真的受了驚,只“你……”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正這時于氏見幺女送客一直沒回來,便一面喚著“婉兒!”一面向后門過來。 寧婉不欲娘看到吳二,更不想她得知吳二的提議,就趕緊向門內道:“娘,我正與古太太說幾句話,就回家!” 于氏聽了才放下心,又囑咐,“別說太晚了,古太太累了一天了?!?/br> 寧婉應了一聲,然后重新轉向吳二,正要開口,吳二卻搶在前面,他畢竟是早深思熟慮過的,并不慌張急躁,“我雖然與德聚豐搶過生意,但其實對你們家和你都沒有什么不滿之處,只是單純的在商言商,想獨攬鎮上的山貨生意而已。經了先前的事,我倒是覺得寧家人不錯,你更是不讓須眉的女子,堪為我的妻子?!?/br> 感覺到寧婉要拒絕,吳二一擺手不讓她開口,“不瞞你說,我爹早想給我說親,只是因為這馬驛鎮上并沒有我能看上眼的姑娘,我的親事才一直蹉跎下來的?!?/br> “我自覺向你求親并沒有什么配不上的,論門第,吳家做生意上百年了,在鎮上也能排在前面;論家私,只我收了鋪子剩的應該也不少于德聚豐的本錢了;論誠意,我可是十足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我娘給我留下的錢全部做為聘禮給你,這樣我們再做生意開鋪子都算你的嫁妝,就算你將來與我合離,家財也都是你的?!?/br> 還真是很優惠的條件呢,而且想得又深遠,竟連和離時怎么辦都想到了。若對面的人不是吳二爺,寧婉還真有可能答應,當初她嫁給趙國茂時可沒有占過這樣的便宜,趙太太給了爹養老養病的銀子不假,可是自己也要為趙家付出?,F在似乎嫁給了吳二爺,自己只是白拿錢一樣,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所以寧婉搖了搖頭,“我從不白要別人的東西?!?/br> “這也不能算是白要吧,因你會幫我做生意,以你我二人的本事,不出十年一定會成為遼東有名的大商家!” 其實只你一個人就夠了,不出十年就能成為遼東有名的大商家,人人尊稱你吳二爺!但是寧婉不想與吳二同行,一則她沒有那樣遠大的目標,再則就是她不喜歡吳二的手段。他為了掙錢,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寧婉不想也不能變成他那樣的人,因為她在意的事情和人太多了。 “不了,我對德聚豐沒有那樣高的期望?!?/br> 吳二的態度一直很誠懇,眼下就搖著頭,“那還真是很可惜了?!?/br> 寧婉對吳二的可惜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她想了想還是最后勸了他,“吳二爺想來一定會到外面做生意了,希望你將來不要再用那樣的手段,對你的名聲不好?!?/br> “名聲其實也是一種東西,只要有足夠多的錢,就能買到?!眳嵌昧顺鲞@個結論之后就向寧婉拱了拱手,“我就要離開了馬驛鎮了,也許將來你聽到我的名字會后悔的?!?/br> 我會聽到你的名字的,但是,寧婉說:“我不會后悔?!?/br> 第137章 遠走 吳家二兒子在病愈之后離開了馬驛鎮,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連吳掌柜也只說二兒子要到外面闖闖,卻說不出他去了哪里闖,因為他是悄悄離開家的,走前只給家里留了個紙條。從此馬驛鎮上的人再也沒有看到他,因此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吳二遠走他鄉了。 鑒于吳二已經有數月沒有在鎮上露面了,大家對他早已經有些淡忘,這一次他走了的消息傳了出來,也不過議論些時日也就罷了,唯有馬掌柜說了許多次“這就是報應啊,吳家的報應!”倒也沒有人當真,畢竟吳家的糧食生意并沒有受到影響,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報應。 寧家人關上門倒時常說起這場波折,畢竟是自寧家做生意起遇到的最大的難事。寧梁喝了酒就嘆,“當時我只當德聚豐怎么也辦不下去了,早與你娘悄悄商量好了,還回三家村種地呢!不想吳二的鋪子倒垮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于氏聽了就拍著胸說:“我當時其實還有些害怕,就怕我們想回三家村種地都不能了呢!” 當時自己一再告訴家人沒事的,但是誰又能真正不擔心呢?寧婉拿起酒給爹娘都又斟了一杯,“所以吳二離開馬驛鎮也是活該!”至于他將來會回到遼東成了大商家的消息,還是她自己知道就好。 “比起吳家山貨的鋪子關門那天,我現在更高興!”寧清一向嘴不饒人,因此又將吳二痛罵了一回,卻向寧婉說:“當初鋪子里沒有生意,收了綠豆要做粉條,可是天熱卻又做不成,鋪子里每天虧著本,你卻能一直堅持住也當真不容易,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當初德聚豐的日子艱難時,寧清每天氣得跳著腳罵,罵過了吳二有時也會與寧婉吵架,可不是現在笑嘻嘻的模樣,但是寧婉卻不與她計較,反倒給大家講:“開粉條作坊是德聚豐十分重要的一項生意,我早想好了的,就是當時賠點錢也不能放棄,可不是舍出孩子去套狼,而是‘種了梧桐樹,引來金鳳凰?!?/br> 娘就笑了,“其實是一個意思,只是婉兒說的好聽些而已!” “做生意辦事兒,自然要揀好聽的說?!睂幫袢缃裥那槭趾?,“如今家里除了山貨生意,還開了粉條作坊,從這之后,就是再有吳二這樣的人如此行事,也不必像今年這樣難。只有產業多了,才不怕各種的意外?!?/br> 寧家一家人都喜氣洋洋的,這時候又有喜信兒傳來,趙太太要給喜姐兒做生日,在家里擺了酒席,請了戲班,還特別地派了人給寧家送了請柬。上次來過德聚豐的趙管家陪著笑說:“我們太太一向看重二少奶奶,那天聽說二少奶奶的生日就要到了,拿了一百兩私房囑咐小的好好cao辦,又告訴小的一定請寧家舅老爺舅太太和表小姐們過去,二少奶奶也盼著大家呢!” 當初綠豆的價一漲起來,寧家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們都送了綠豆,趙家自然也送了。在寧家被吳*得十分艱難的時候,趙太太肯幫忙就是極大的情份,寧婉自然要還的,她讓伙計送了一百斤綠豆,是親戚里面最多的,畢竟趙家上上下下人口多,每人都喝綠豆飲總要這個數,而趙太太這個人在這樣的小事兒上從不會苛刻下人的。 寧婉自從送綠豆起,就想通了,她完全不必避著趙太太,而是早應該把趙太太當成親戚相處,畢竟喜姐兒嫁了過去,婉兒與她是親親的表姐妹,將來總要往來的。 先前趙太太答應幫忙對付吳家,眼下又要大張旗鼓地給喜姐兒做生日,寧婉聽了倒把先前擔心喜姐兒的心思消了大半。若是硬要比較,當年寧婉到了趙家第一年趙太太可是沒有拿銀子給她做生日呢,當然那時趙家正在最難的關口,趙太太拿不出銀子來。 及到了趙家見到了喜姐兒,見她穿著嶄新的百花不落地石榴紅裙,同色的繡花通袖襖,頭上一支銜珠子的金鳳,那幾顆珠子個個有拇指肚兒大小,輕輕一蕩,閃出晃眼的光來,正是趙太太心愛之物,便知道趙太太的喜愛不是假的。 喜姐笑得兩靨生花,將大姑、舅母、兩個嫂子,還有寧賢、寧清、寧婉都迎了進去——趙家不比小戶人家,男客女客分內外院兩處招待,因此一家人到了趙家就分開了。 大家先見了趙太太,寧婉瞧著她正與先前相識時相差無幾,形容端麗,保養得宜,但不管怎么精心額前也現了皺紋,鬢發也帶了輕霜,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面容和善,神情疏朗,少有人知她一向將滿腹的心事都藏在心底里,輕易不透出半分。聽聞親家到了,趙太太早起身相迎,親切又溫和,“早想請親家太太、舅太太的,只恐請不動,今日正借著喜姐的生日,大家在一處樂上兩日?!?/br> 大姑和娘今天都換了新綢衣裳,頭上都插戴了幾樣金飾,瞧著頗有幾分富貴氣象,但不管怎么打扮,畢竟與虎臺縣里大戶人家的太太不一樣,言行舉止上總還差著一層。大家雖然與趙家是親家,但終究是低門對高門,總有些不大自在的感覺??墒勤w太太一手拉著一個,笑語宴宴,很快就與她們說到了一處,又不忘將大兒媳方氏及在座的幾位女眷給她們引見,還兼顧著寧家三姐妹并石頭、囡囡、狐保、金山幾個,這幾個孩子們還小因此倒不論男女都跟著進了內院。 對于要結交的人,趙太太從來都這樣得體,寧婉就是早早知曉她的行事風格如今也有如沐春風般的感覺,又見娘和大姑被照顧得極妥當,感激之下反倒有些替趙太太心酸:眼下趙太太的大兒子趙國藩雖然順利被任命為虎臺縣典史,可是他對公事從來不肯分一星半點的心思,每每出了錯都要趙太太去描補;大少奶奶出自官宦人家不假,但卻是個被嫡母教壞了的庶女,鼠目寸光、眼界不出內宅,除了會玩些讓人覺得可笑的勾心斗角把戲就什么也不成;二兒子趙國茂本就是傻子,還不如趙國藩人模狗樣地能應付一下差使;至于三兒子趙國葆,表面恭順其實滿肚子壞心腸,眼下的他應該正算計著怎么娶一門好親與趙太太打擂臺呢! 不過再看到喜姐兒笑盈盈地與往來女眷們說話,言談舉止、接人待物比過去得體多了,寧婉也就釋然了,趙太太還是那個有本事的人,盡管趙典史癱了,大兒子不成材,二兒子傻,庶子虎視眈眈,但是她還是游刃有余,眼下將所有的難事都度了過去,果斷地放棄了大媳婦,挑個能干的女孩當二媳婦用心教導,以確保將來的趙家還掌在她的親兒孫手中。 趙太太辦的宴自然是不差的,戲班是自安平衛請來的,酒是二兩銀子一壇的惠泉好酒,席是望遠樓最上等的,寧婉心里估算一下,這一天的宴一百兩怎么也不夠,足夠先前大姑家過上好幾年!所以也無怪喜姐兒不在意趙國茂是個傻子,一定要嫁進來了。 自上次被吳二爺疑心自己之后,寧婉更加謹慎起來,特別是到了趙家,她先前十分熟悉的地方,又有趙太太這個精明人在,因此十分小心,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仿佛就是一個沒見過大世面的鄉下小丫頭一般,跟在娘和兩位jiejie的后面無聲無息。 酒戲都差不多時,趙太太十分親熱地留大家,“我本想留大家住上十天半月的,大家在一處好好親香親香,只是聽喜姐兒說你們家里各自有事,都忙得緊,竟要當日回去,這怎么也不成的。眼下看時辰已經晚了,就是出城亦匆匆忙忙的,不如越性在趙家住上一夜,明日中午我再送大家?!?/br> 虎臺縣里與別處不同,是有城墻圍著的,到了一定的時辰就關閉了,不到第二日早上是不能開的。不必說趙家,就是縣令大人也無權臨時開關城門,因此大家只得點頭,“恭敬不如從命了,那我們就打擾趙太太一晚?!?/br> “那才是我求之不得的,”趙太太笑著,又體貼地吩咐喜姐兒,“你娘、你舅母、還有嫂子表姐表妹們都是大老遠來的,在我們家這一天恐也沒有招待好,你今晚便不要到上房了,只陪大家說說話兒,明日一早你陪著吃了飯再請過來,中午我再擺酒給親家太太和舅太太們送行?!?/br> 喜姐兒就親熱地應了,“多謝婆婆了,我也正要帶我娘、我舅母她們到我院子里看看呢?!?/br> 大家就向趙太太告了辭,隨著喜姐兒先去了她的院子,只見房屋高大軒昂,又因是新房所有東西全是新的,各種擺設皆金銀煥彩,錦繡重重,多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寧家自富了起來,便添了許多物件,不論誰見了都贊不絕口,如今與喜家的院子比,卻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相差甚遠。 且此時并無外人,大家又是親人,也不再如方才一般拘束,個個隨意賞玩,一時又有丫頭送來香茶并各種時鮮果子點心,大家又一樣樣嘗過,真是樣樣都好,竟不知如何夸獎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