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夜譚 第53節
他這時才發現兩人已站在門口說了半日的話,忙一側身,讓姜優進來,兩人對面坐了。姜優喚了碧玉,倒了茶來。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苯獌灤姑济虼?,良久方開了口?!澳且?,所有人都喝得有了幾分醉意,酒席一散便各自睡去了。我三哥三嫂雖在同一院落,卻是分房而居?!闭f到此處,她臉上微微一紅,又道,“我那晚也喝了兩杯,回到房里,想那優曇仙花開得頗為怪異,又想著三嫂的話,卻是無法入睡。我知道我三哥醉酒之后便會大聲說胡話,我三嫂卻最厭酒氣,必然會到書齋里去抄經。于是,我便起身去尋我三嫂,想再問她些話……” 她的眉尖蹙得更緊,滿臉疑惑之色,“我到了三嫂的書齋,見亮著燈,便走了進去,案上還攤著抄了半頁的經,墨汁未干。但三嫂卻不在房中……我又去了三哥的房間,聽到我三哥正在說醉話,也沒看到三嫂。我回到院子里,突然發現院子一角里似乎蹲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件月白衫子,正是我三嫂。我看到她……她正在把優曇缽羅的花,一把把地從樹上扯下來,然后甩到一邊……我立刻過去阻止她……” 姜優說到此處,眼里的疑慮也更濃了:“三嫂忽然抬起頭來了,直瞪著我。她的臉特別白,白得像是她手里的優曇缽羅的顏色。她的眼睛翻白,看起來呆滯得就像個傻子似的。她……她仿佛完全不認得我似的,對著我張開嘴笑了一下,還對著我把舌頭給吐了出來!我這回是真吃了一驚,難道她中邪了不成?我伸手抓住她手腕,這時候,我就聽到大哥的院子那邊發出了一聲慘叫?!?/br> 她抬起了頭,眼睛盯著裴明淮?!拔亿s到那里的時候,二哥已經到了。我二哥平時一個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那時候居然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呆呆地站在門口?!?/br> 裴明淮忍不住問:“究竟發生了什么?” 姜優低嘆一聲,幽幽地說:“我大哥死了。他七孔流血,舌頭吐出,被吊在房梁上。一只手里捏著一朵優曇缽羅,另一只手里,握著一封紅色的喜貼?!?/br> 裴明淮一怔道:“喜貼?” 姜優的臉色,甚是古怪?!熬褪枪硗跸肴⑽疫^門的喜貼?!?/br> 提及此,裴明淮立時想起呂玲瓏。他雖與呂玲瓏只有數面之緣,但跟其兄呂譙卻是好友,心中甚是難過,不發一言。姜優心思甚是靈動,見了裴明淮神情,立時道:“裴公子,可是怪我讓呂姑娘替我上山?此事姜家難辭其咎,姜優實在慚愧?!?/br> 她都這般說了,裴明淮也無話可說。只得道:“姜姑娘,你是認為,鬼王與你大哥之死有關?聽你說來,他是上吊自殺啊?!?/br> 姜優道:“我二哥是聽到大哥一聲驚呼,方才趕去的??墒欠恐袇s并無外人,只有我大哥被白綾吊在房梁之上……” 裴明淮沉吟良久,道:“我能否看一看令兄的遺體?” 姜優驟然變色,猛地站了起來。裴明淮一直與她言談融洽,未料到她會有這等反應,一時愕然不知所措。姜優勉強一笑,道:“家兄遺體已經……下葬。裴公子,恕我失陪了?!?/br> 她也不待裴明淮答話,便急急離去。裴明淮看著她纖細裊娜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把目光轉向了院子里樹上絲絲的白色花朵。 優曇缽羅。 世間果有此花? 本章知識點1 北魏有玻璃器嗎? 答案:有。 玻璃跟琉璃(也寫作“流離”)到底是不是一回事,這是一個年久日深的學術問題。我們暫且就當它們是一回事,或者采用這個觀點:透明度高的稱玻璃,透明度低的稱琉璃。 北魏的玻璃器物與漢朝的仿玉狀大不相同,采用吹制技術,透明度高,色澤亮麗,大約分為羅馬玻璃、印度玻璃、國產玻璃三種來源。 大同“七里村群”出土的玻璃碗和玻璃瓶根據化學成分分析,應該是羅馬玻璃。而“迎賓街”出土的玻璃壺可能是國產玻璃。 《北史·大月氏傳》曰:(魏)太武時,其國(月氏)人商販京師,自云能鑄石為五色琉璃,于是采礦于山中,即京師鑄之,既成,光澤乃美于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于人,光色徹,觀者見之,莫不驚駭,以為神明所作。自此,國中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 魏太武帝在京師西苑修建的五色琉璃殿應該非常美。 本章知識點2 曇無讖是何許人? 曇無讖是跟鳩羅摩什算得上齊名的譯經大師,其譯經數量和質量都很高。 我們一定要改變一個既有觀念,在北魏——或者說是整個魏晉南北朝時代,佛教都還在一個“傳入”、“發展”、“整合”的階段。跟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佛教,是有很大區別的。 以最接近北魏的十六國時代來加以說明,實際上,北魏對于宗教的態度是沿襲了北涼。在北涼之前,我們還得說一說后趙石虎,他非常信服的大師佛圖澄,其實是以他的異術獲得石虎信任的。這個異術就是我們通常概念所說的異術。當然,佛圖澄因此得到石虎的絕大信賴,在弘揚佛法的同時也勸誡了石虎的某些暴行,是一個絕對“入世”的僧人。 曇無讖也一樣,善咒術。曇無讖事實上對沮渠蒙遜的影響力是大于佛圖澄于石虎的,沮渠蒙遜也是希望利用曇無讖之能,以佛教意識形態治國,有意把北涼沮渠氏塑造成“轉輪王”的形象,《悲華經》就是突出代表。而北魏太武帝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找沮渠蒙遜求曇無讖,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討要高僧的行為,而是想效仿北涼的方法鞏固統治。所以,沮渠蒙遜把曇無讖殺了,也是太武帝伐北涼明面上說出來的原因之一。關于北魏這種宗教政策,在《菩提心》中有十分具體的表現。 曇無讖的死,是政治斗爭的結果,但他的影響并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消亡。因為北涼奉行佛法(且不論沮渠氏的真實意圖),但北涼當時成了北地高僧聚集地是不爭的事實。而當北涼破后,太武帝遷北涼三萬戶至平城,應該就有大量北涼僧人,包括后來營建云岡石窟的沙門統(即北魏佛教最高領袖)曇曜。涼州僧眾在平城的勢力,一直延續到馮太后執政期間,才逐漸被徐州僧眾取代。而沮渠牧健降北魏后,其弟沮渠無諱、沮渠安周逃走,建了高昌涼國政權,身邊仍然有高僧相隨。在出土的高昌涼國墓葬、碑志及北涼洞窟等,仍然可以看到強烈的佛教意識形態痕跡,以“沮渠安周造佛寺碑”為代表。 而最后太武帝殺已降的北涼國主沮渠牧健,其中一條罪名是其女兒姊妹均習曇無讖男女交接之術,把北涼皇族殺得幾乎不留,也把身為昭儀的沮渠氏賜死。不過有意思的是,沮渠牧健跟武威長公主生的女兒,倒是非常得寵,是北魏唯一以異姓襲母爵的,也封武威公主,后來嫁瑯琊王司馬金龍作續弦。武威長公主和沮渠牧健的女兒有兩個,還有一個嫁的渤海高氏,居然把生的兒子改為沮渠氏的姓,這得是多大的面子!另外文成帝還有個妃子也是沮渠氏,生了齊郡王簡。以上人物,在《九宮夜譚》里面都用了,《魏書》里面越含糊籠統或有矛盾之處的,就越好用。 不說政治方面,僅談譯經方面的成就,曇無讖是功德無量。在這里不再列舉他譯的經了,太多了,最為人知的就是《涅盤經》。 另外北魏時期著名的譯經大師值得提出來的還有一個,是北涼沮渠牧健的從弟,沮渠京聲,北魏滅北涼后,南奔劉宋?!斗鹫f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很有名。 第3章 那夜,裴明淮一直輾轉難眠。這姜家莊四周荒無人煙,唯見一座偌大莊園座落于林間,到處都點著大紅燈籠,襯著那黑白兩色棋盤也似的屋頂,詭異難言。裴明淮和衣上榻之時不由得想,若是明晨雞啼之時發現自己是睡在亂墳堆里,也不足為奇。 他翻了個身,又閉目良久,卻還是無法入睡,索性坐了起來,推開窗向外眺望。觸目所見,皆是燈籠,被夜風吹得明暗不定。整座莊園十分寧靜,連一聲狗叫也無。莊園盡頭有個水池,上面還有間水閣,遠遠望著也是水波閃爍。 裴明淮突然坐直了。他總算想起來了,這便是他一直覺得不太對勁的原因之一。按理說,這種山間莊園,哪怕是一家農戶,也會養上兩條狗。而這姜家,從他進來開始,便從未聽到過半聲狗叫,是太過安靜了些。 裴明淮微微覺得有些寒意,仰頭注視著莊園正中那座塔,塔高七層,層層都綴著鈴鐺,但不管夜風怎么吹,卻沒有一個鈴鐺會響。塔的東南西北四面,都懸有一個八卦。 八卦乃鎮邪之物,一座塔得用四個八卦來鎮,塔中必是厲鬼妖邪之屬。塔下東西南北四面,各掛著一對燈籠,卻非紅色,而是黃色,上面大書一字:“姜”。那黃色暗淡晦澀,裴明淮注目良久,竟有一種不祥之感,便轉過了頭。 正在他轉頭的一瞬間,只聽一聲女子的慘叫,從水閣的方向傳了過來。裴明淮大吃一驚,也顧不得“不得隨意行走”的警告了,一掠便掠出了散霰閣。 那名被姜優叫作“碧玉”的小童一聽到聲響,馬上回過了頭來。他雖然目盲,但耳力極是靈敏。裴明淮忙道:“水閣!帶我去水閣!” 碧玉便提了燈籠,走在前面。裴明淮一面走,一面催促:“快!快!” 散霰閣看似離水閣不遠,但一路上花木怪石甚多,左轉右繞,直走了一盞茶時分,才走近了水閣。裴明淮忽見有個人影一晃,卻是秦苦,正從八卦塔偷偷摸摸地走出來,不由得心生疑惑。他自己隱在花木之后,秦苦倒是不曾看見他。 到了水閣,姜亮姜優均已趕來,秦苦也只晚了片刻。 那水閣通體以竹搭成,極盡清幽。透過窗戶可見到滿屋皆是經書,中間香爐焚了一柱檀香。 姜優見到裴明淮,叫了一聲:“裴公子?!彼w,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裴明淮不再耽擱,縱身進了水閣。他頓時怔住,水閣之中到處是血,經卷也被扔得遍地都是。 水閣正中,有兩個渾身赤裸的人,正緊緊交纏在一起,卻都沒了呼吸。 尤其可怖的是,是兩人的面目身體,鮮血淋漓,皮rou已被撕扯得稀爛。裴明淮細看之下,倒吸了一口涼氣。那種傷口,他曾在一個死去的獵戶身上見到,那獵戶是在進山打獵之時被一只餓虎襲擊而死的。餓虎的爪子在他身上臉上,弄出來的傷口就是如此。 兩人的面目已然毀損,看不分明,身上又無絲毫衣飾。裴明淮問道:“這二人是……” 姜亮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此刻,方才說了一句:“那是我妻子?!?/br> 裴明淮一怔,接下來想再問的話,卻也問不出口。無論如何,姜亮之妻赤身裸體與另一個男人死在一起,是極不光彩之事。姜優已走至姜亮身旁,輕輕扶住了他。她一雙烏黑晶瑩的眼睛里,倒并不見恐懼之意,盡是疑惑。 “裴公子,另一個人,是我二哥。雖說面目損毀,但……但是他無疑?!?/br> 秦苦捋了捋白須,道:“姑娘,你扶老三回房,這里交給我便是?!?/br> 姜優低聲道:“煩勞了?!?/br> 她扶著姜亮,帶了碧玉,急急而去。秦苦斜眼看了一眼裴明淮,道:“裴公子,你可要一同進去?” 裴明淮道:“秦老伯是怕我見了血會昏倒么?” 秦苦干笑一聲,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br> 裴明淮側目看這秦苦,心里不勝詫異。即或是姜亮見其妻身亡,心神大亂,似也不該留一個外姓之人在此收拾殘局吧?但此時不僅姜亮姜優已去,就連小童也一個不剩,這水閣附近只剩下了他與秦苦二人。水映殘月,映得水閣也是一片波光流動,只是隱隱浮動血腥之氣,中人欲嘔。 水閣有一小小竹橋,與岸上相連。竹橋極窄,僅容一人走過。裴明淮一走上去,竹橋便吱嘎作響。裴明淮抬頭一看,在水閣的月洞門前,掛著一副偈子。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裴明淮念了一遍,回頭對秦苦道,“聽姜姑娘說,姜家三夫人素來潛心向佛,想來這水閣便是她常來之處了?” 秦苦點頭道:“裴公子所言無差,這靜心齋,本便是三夫人素日抄經之處?!?/br> “抄經?”裴明淮一楞,道,“這便是她的書齋?她與姜明死在她書齋里面?” 此言一出,夜里的風頓時也似更涼了幾分。裴明淮再看那月洞門上垂著的竹簾,竹簾上繪了一朵極大的花,花呈白色,垂縷絲絲,儼然便是優曇缽羅。裴明淮心中又是一動,伸手掀開竹簾,回頭道:“秦老伯,請?!?/br> 秦苦忙搖手道:“不必,不必,裴老弟先請了?!?/br> 裴明淮也不再推讓,畢竟要去的是個死了人的地方,可不是要去水閣飲酒賞月。一進水閣,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兩具手腳緊緊交纏,摟抱一起的男女裸尸。裴明淮眼光在水閣里掃過一圈,輕輕地“噫”了一聲。 秦苦道:“裴老弟在奇怪什么?” “我在奇怪……這水閣里似乎少了一樣東西?!迸崦骰吹?。 秦苦道:“何物?” 裴明淮道:“難道這二人是赤身裸體來到這水閣的么?” 秦苦一怔,再看水閣之中,四壁只有竹架,堆得滿滿的皆是經書。除了一具香爐,哪里有一片衣服碎片?當下遲疑道:“那……據裴老弟看呢?” 裴明淮道:“這我也不知道。難不成是兇手殺了他們之后,將他們的衣物給盡數帶走了?” 秦苦搖頭,慘然道:“三夫人……唉,她咽喉上的那道抓痕,把她的喉管都給切斷了,頭都快掉了。老二腹上一道傷,更是……肚破腸流……” 裴明淮似不著意地看了秦苦一眼,道:“夜深了,秦老伯還穿得這般齊整,來得這般快?!?/br> 秦苦干笑一聲,道:“老夫本來就還不曾睡。我聽到了三夫人的慘叫聲,若非聽到了這聲音,我也決不會深夜來此?!?/br> 裴明淮道:“秦老伯可是去那八卦塔了?” 秦苦驟然變色,正捻著白須的一只手也頓在了空中。他兩眼直瞪瞪地盯著裴明淮,看了半日,方哈哈一笑,繼續捻著胡須道:“裴老弟,我姓秦的雖說跟姜家乃是世交,交情深厚,在姜府里就跟自己家一般,可這姜府,也有老頭子不能去的地方哪。你說的那八卦塔,乃是姜家祠堂,祖宗牌位都盡在其中。外姓人豈可擅入別人家的祠堂?再說……如今塔內還停放著姜家人的尸首,我們更是不可擅入哪……你一定是看錯了……” 裴明淮一皺眉,道:“姜家人的尸首?誰?” 秦苦似覺失言,打了個哈哈,道:“是姜家老大,還未下葬?!?/br> 裴明淮眉頭一掀,道:“姜家大爺遇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竟然還未下葬?這都多久了?” “家家都有自家的規矩?!鼻乜鄵u手道,“裴老弟是以常理來論之,但這常理卻不能套用在姜家身上?!?/br> 裴明淮又一揚眉,道:“看來,這姜家是特異獨行的了?” 秦苦思忖再三,似有難言之隱,只捻著胡須不語。過了半日,方笑道:“裴老弟,你是明理之人,既然這是姜家家事,又何必苦苦追問?” 裴明淮笑道:“我倒不是想要苦苦追問人家的私事。只是秦老伯說這姜家的祠堂設在塔中,倒是引起我好奇心了?!?/br> 秦苦上上下下地打量裴明淮半日,方道:“裴老弟,你的好奇心真是極重。老夫且告訴你,就連官府,也不愿開罪姜家,你一個年輕人,又能如何?”言下之意,便是:你何苦管這閑事?你也沒這本事。 裴明淮臉色微微一沉,道:“官府?這里由什么官兒來管?” 秦苦道:“縣里有位洪捕頭……” 裴明淮道:“好,既然秦老伯也知道此事該官府來管,也罷,明日我們就等官府來罷?!闭f罷此言,裴明淮便轉身出了水閣。這秦苦言語間雖客氣,但處處帶著軟釘子,裴明淮還拿不準他跟這姜家的關系,是以也不愿跟他撕破臉。 一出水閣,裴明淮便是一怔。只見姜優一襲白衣,發絲飄飄,正俏生生地站在外面。月色如水,映了水波,幽幽地浮在她臉上。她手里拈了一枝花,白色垂縷,絲絲如銀,正是那優曇缽羅。 裴明淮叫了一聲:“姜姑娘!……” 姜優輕輕道:“裴公子,夜深了,回房歇息吧?!彼掷锾崃艘槐K燈籠,色呈鮮紅,上面寫了一個黃色的“姜”字。 裴明淮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燈籠暗淡,月光飄忽,姜優的臉也明暗不定,看不清她的神情。姜優微微一側身,道:“裴公子請?!?/br> 裴明淮只得跟在她身后,他對這姜優印象甚佳,她方才喪兄,這時要問什么還真是不好出口。姜優一直把他送到了散霰閣,方抬起頭,輕聲道:“裴公子,時辰已不早了,你快歇息吧。有什么話,明日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