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只是比較好奇,你到底怎么看。我看出不與你走太近,會讓別人覺得我們沒威脅,可你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一點?” 張離珠是討厭謝馥不假,可正如她能平心靜氣坐在這里跟她一起下棋一樣,真需要虛偽的時候,她絕對不會很差。 可謝馥這樣做的目的,到底在哪里? “如果是這樣,我覺得你應該換一個問題?!?/br> “嘩啦啦?!?/br> 抓了一手的白子,謝馥松手,冰涼的棋子便全部落入了棋盒之中。 她淡淡續道:“你應該問,宮中這些人,到底會有幾個高興?” 張離珠面色一變。 謝馥倒是分毫不驚:“皇后先弄了一個葛秀入宮,貴妃娘娘不甘示弱,立刻讓我們也進宮來。我雖不知她怎么能確定你我二人入宮能讓皇后不舒服,可事實證明,皇后娘娘的確不很喜歡我們。在宮中拜見的時候,你也看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美人都能有位子坐,分明是在給葛秀面子。至于你我……” 說到這里,她抬起眼來,笑著看張離珠。 張離珠也嘲諷一笑,明白謝馥的意思了。 “你說得對,在皇后宮門口的時候我便已經看出來了。我說句你不喜歡的話,葛秀雖曾是你朋友,可也不過是個尚書之女,家里又無別的依傍,長相一般,才學一般,心性更是一般。這樣一個平庸的人,有什么資格叫我們在外頭等?皇后娘娘一面給咱們下馬威,一面給她葛秀做面子?!?/br> 誰能看不出來呢? 謝馥點頭:“正是如此。所以,雖說你我二人入宮之中是在慈寧宮,為公主講學,可宮中都是皇后的地盤。貴妃娘娘不會把我們怎么樣,皇后就難說了。與其讓敵人忌憚,不如讓她們輕視……” “說你是頭狐貍,看來我是沒說錯了?!?/br> 話已經這么明白了,張離珠自然徹底領悟了謝馥的意思。 這樣的想法并不怎么可貴,只是叫人深思的卻是謝馥思考問題的方式:從來沒有見人這樣篤定過。 謝馥能說出這一番話,做出這一番打算來的原因,只因為她已經認定皇后不喜歡她們,并且日后可能會動手。 基于這個判斷,她才有必要做出今日的布置。 可她怎么就能確定呢? 張離珠不明白。 但是這不妨礙她佩服謝馥的判斷。 若換了是她自己,只會說皇后很有可能會對她們動手,而不會在她一定會動手的這個判斷的基礎上去布局。 單單這一條,謝馥的心智,已經稱得上是可怕。 “真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小角色,怎么就攪和進這一堆爛攤子里了?!?/br> 想想當初接到圣旨的時候,再看看如今這一間屋子,乍然換了個地方,張離珠還有些不適應呢。 謝馥倒是一直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卻也不怎么說得上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們也算是拴在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倒了,也有我陪著。興許,我比你倒霉也不一定?!?/br> 棋盤上的棋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張離珠沒動手,就冷眼看著。 “你倒霉是你的事,別拉著我一起倒霉也就是了?!?/br> “那你得離我遠點了?!?/br> 謝馥淡淡道。 張離珠直接起身:“自然是要離你遠點?!?/br> 她站起來,就要朝外面走,仿佛不想跟謝馥待在一個地方。 可才走出去三步,她就惱怒地站住了,回頭怒視謝馥:“這是我的屋子,再怎么也該是你離我遠點!” 謝馥一想,的確是啊。 這又不是自己的屋子。 她看了一眼張離珠,道:“你說得對?!?/br> 張離珠還沒明白她怎么這么簡單就答應了下來,正想趕她走,沒想到謝馥竟然直接端起了方才已經被收拾好的棋盒。 張離珠臉色一變:“你要干什么?” 謝馥沒回答,直接手一翻,將棋盒內的棋子倒出來,隨手一拂,便平鋪在了棋盤上,道:“你是主人家,這是你的屋子,這棋盤也自有你收拾,有勞了。我就不打擾了,告辭?!?/br> 說完,她朝張離珠眨眼笑笑,悠悠然邁步從南屋出去,回了自己采光不好的北屋。 站在原地的張離珠身子抖個不停,回頭看看那一片狼藉的棋盤,再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屋門口,險些氣得發狂。 “謝馥,你欺人太甚!” 她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外面才被弄晴派來的兩名宮女,還沒來得及踏入宮中,就聽見里面傳來這一聲喊,嚇得連忙對視一眼:這是又鬧起來了? ☆、62.第062章 浮出水面 日頭還斜斜掛在宮墻上,新鮮事兒就出了好幾件。 死水一樣無聊了許久的后宮,似乎終于因著幾個新人的入宮而熱鬧鮮活了起來,各宮內外都進出著打探消息的宮女太監,臉上都帶著難得的興奮表情。 各宮的娘娘們聽著慈寧宮那邊傳來的“好消息”,真是樂不可支。 這些年來,李貴妃寵冠六宮,手段驚人,仗著自己有子嗣,壓得皇后都抬不起頭來。 現在可好了,自己巴巴招進來兩個女先生,像是要好好給自家壽陽公主漲漲面子,沒想到這學還沒開始上,那倆“女先生”就開始自己拆自己的臺,鬧將起來了。 這上午選個屋子,摔個汝窯的碗,下午爭個地盤,掃個棋子…… 兩位貴女真是叫人看足了好戲。 大家伙兒巴不得這兩人再可勁兒地折騰,好讓李貴妃后悔自己的決定。 這么多年,就沒見李貴妃為什么事情頭疼過,更不用說竟然還是這么丟臉的事情了。 現在傻眼了吧? 往后還有你受的! 多少看李貴妃早不順眼的人,都在暗地里笑彎了腰,皇后宮中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喜笑顏開,像是過年一樣歡快。 到底李貴妃聽說這些事情之后是什么反應,旁人不得而知。 反正,依著大家傳言之中的想法來看,不會有多開心。 這難得來的樂子,自然也少不了傳到皇帝的耳朵里去。 隆慶帝就站在乾清宮后面的多寶格上,上頭排著一溜兒一溜兒的景德鎮青花瓷,孟沖就走在隆慶帝的身邊,看他一臉迷醉的慢慢走過去。 這一批御制的青花瓷上,都繪著不堪入目的春宮圖畫。 交疊的男男女女們,姿勢各不相同,或仰或坐,引頸交纏,媚態百出。 孟沖都沒太大膽子抬了頭看,只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走了過去。 隆慶帝隨便伸出手去一彈,便聽見了清脆的吟響。 他不禁滿足地嘆了一聲,兩眼凹陷的臉頰上,瘦骨嶙峋:“聽說那葛美人入宮了?” “是?!?/br> 孟沖心想總算是問到這里了。 之前皇后娘娘那邊已經遣人過來吩咐過,要好好照顧照顧這一位葛美人,孟沖心里念叨了一下皇上最近的病情,還真覺得這“照顧”有些別致,別是害了這一位葛美人才是。 可皇宮之中的事情不就是這樣嗎? 即便是知道那人可憐,他們這些聽話做事的也不能不把她們往火坑里推。 收起自己心里那根本沒多少的憐憫,孟沖開口道:“皇上今日要她侍寢嗎?” “她?” 隆慶帝思索了片刻,在腦海之中尋找那一位葛美人的相貌,只覺得普普通通,素素淡淡,叫人半分提不起興致來。 一時之間,隆慶帝只覺得大倒胃口,忙搖手道:“朕才不要她。還有別人嗎?” 別人? 最近哪里還有什么別人??? 孟沖心里犯了難。 按理說皇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到了嬪妃們宮中之后,現在也不是每位嬪妃都愿意跟皇帝行人道之事,誰知道染上什么病去? 所以,最近后宮之中是一片的冷清,只要皇帝不點,那才是燒了高香了。 孟沖戰戰兢兢道:“最近沒什么新人入宮了……” “你胡說!” 隆慶帝兩只眼睛一瞪,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暴怒無比,朝著孟沖橫眉怒目。 孟沖再次嚇了一跳,想起上次在蓮池邊自己莫名挨的那一頓,瞬間覺得連骨頭都疼了起來。 “皇上,皇上,真沒了啊……” “沒用的東西,只敢欺瞞朕。朕真是白養你這么個東西了?你當朕是死人嗎????”隆慶帝繼續罵著,“以為朕不知道?李貴妃那邊明明來了兩個姑娘,是張居正跟高拱家的,你怎么說沒有?!” “這……” 那兩個哪里算??! 孟沖真是嚇得魂都要掉了,慌慌忙忙跪到地上:“皇上,皇上,那是給壽陽公主請的兩位女先生,奴婢以為您說的是后宮之中的主子們……” “哦,是女先生么?” 總算是孟沖的一番苦心沒有白費,隆慶帝總算是記起,那在慈寧宮中的兩個小丫頭是壽陽的女先生,而不是他的后宮嬪妃。 “是是是,正是女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