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孟沖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隆慶帝在原地踱步,臉上陰晴不定,嘴里一直呢喃著什么,瞧著可怖至極。 孟沖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自然也看不到隆慶帝的表情。 隆慶帝一步一步地走著,也望著外面逐漸沉下來的夜幕。 到晚上了。 該做點事了。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腦海之中的畫面,忽然開始無盡地翻涌起來,只要一想到那張臉,他就覺得心頭火熱。 隆慶帝原本懨懨的一張臉上,詭異地泛起了一層潮紅,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熱血賁張的畫面一樣…… 他一下停住腳步,道:“不去儲秀宮,去慈寧宮!” 孟沖大駭,抬起頭來望著隆慶帝:“皇、皇上……” “還不快去通傳?!” 隆慶帝眼睛一瞪,又是一腳給孟沖踹過去。 孟沖連滾帶爬地起來,道:“奴婢這就去,這就去?!?/br> 一路從乾清宮中退出去,孟沖依舊覺得驚魂未定。 他狠狠地在頭上擦了一把冷汗,待得神魂定下,一轉頭,便瞧見了站在外面的朱翊鈞。 深深的夜里,朱翊鈞穿著一身月白的袍子,站在掌著的燈不遠處,身上被染了一層暈黃。 夜里的風已經開始漸漸發涼,吹起了他的衣角。 孟沖只被這風吹得渾身一涼。 太子殿下站在這里多久了? 孟沖心里暗罵手底下的奴才不靠譜,竟然連太子來了也不知道通傳一聲。 他連忙過來行禮:“太子殿下?!?/br> 朱翊鈞望著乾清宮內,被燈火投在窗上的影子。 他平靜轉過眼眸來,看向孟沖:“父皇怎樣?” “這……”孟沖還真不好說皇帝的情況,卻不知道朱翊鈞在外面到底聽到了多少,不過想來也不是什么要緊事,“皇上今夜要去李貴妃娘娘那邊,正傳奴婢去通傳呢。這會兒皇上正趕著要去,您若是要請安,只怕……” “本宮清楚?!?/br> 淡淡的四個字。 朱翊鈞注視著孟沖的目光一直沒有收回。 孟沖抬起頭來,正好看見這一雙平靜的眼眸,也不知為什么,就覺得一顆心顫得厲害。 倒沒管孟沖到底是什么想法,朱翊鈞直接轉過身去,竟然朝著自己來時的路離開了。 一道身影,被明亮的燈光漸漸拉長,又漸漸消失在遠處的昏暗里。 孟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猛地記起自己身上還有差事,連忙朝著慈寧宮跑去。 ☆、63.第063章 奴兒花花 一盞一盞的宮燈,隔一段路就有。 朱翊鈞行走在宮中的長道上,這個時辰,已經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動,四處都顯得格外寂靜。 方才站在乾清宮外,他并沒有能聽清隆慶帝在里面說的所有話,只有只言片語,不過已然足夠驚心。 他一路沉思著,不斷地往回走。 毓慶宮就在前面不遠處了,朱翊鈞想,也許他應該找找馮保。 這念頭剛剛落下,朱翊鈞的腳步便停了下來。 前方的宮道上,亭亭立著一道窈窕又妖嬈的身影。 微涼的風里,稀少的衣物不能覆蓋她全身,瓔珞綴滿,露出香艷的肩膀,纖細的腰肢,白皙的肚子……深目高鼻,輪廓極深。 一雙眼珠似貓兒的一般,有著深深的藍色。 這是極具異域風情的美人,眸光一抬,就是勾魂攝魄。 “太子殿下……” 輕輕喚一聲,也是輕柔無比,仿佛有個小鉤子,將人的心給鉤住。 奴兒花花期期艾艾地,抬眼看著他。 夜色里,她身形單薄而誘人,僅僅一個動作,就仿佛能引動天雷地火。 朱翊鈞早早就停下了,這會兒距離她約莫有十步遠。 光線太過昏暗,以至于他臉上的表情都是模糊的一片。 “你在這里干什么?” “聽聞太子去給皇上請安,我……”奴兒花花張了張嘴,似有千萬般的羞怯,眼角眉梢都有深深的情義,“我太久沒見到過太子殿下了……” 眼底飛快地略過一道不耐煩,朱翊鈞話也沒回,轉身就直接往前面走。 一步,兩步,三步…… 他很快就走到了奴兒花花的近處。 奴兒花花的眼底立刻露出萬般希冀來。 可下一刻,她眼底的光芒就滅掉了。 朱翊鈞的步伐半點沒停頓,直接從她身邊走過。 奴兒花花忍不住轉過身去,望著那一道背影:“太子殿下!” 朱翊鈞懶得回頭:“你我之間毫無關聯,如今你人在宮中,還請自重?!?/br> “難道您就不顧與他之間的約定了嗎?您說過要照顧我的!”奴兒花花提高了聲音。 “本宮還不夠照顧你嗎?” 那一瞬間,朱翊鈞的聲音,終于變冷了。 腳步再次停下,他轉過身,冰冷地注視著奴兒花花。 這是一張惹人愛憐的臉蛋,只可惜難以叫他憐惜。 天生不喜歡太煩人的事情,所以對奴兒花花,朱翊鈞一直是點到為止的態度,盡管把漢那吉有撮合他們兩人的意思,可畢竟朱翊鈞不感興趣。 出于某種原因,最終奴兒花花委身于隆慶帝。 對此,朱翊鈞一清二楚,可他心底毫無愧疚。 把漢那吉的命是他留下的,地位也是他奪回的,奴兒花花的人是他救的,命也是他的。 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來的。 這一條命既然已經屬于了自己,那么他怎么用都是理所當然。 當初發過了誓,說做牛做馬來報答,今日不過在宮中享富貴,竟然也給自己鬧出這許多的事情來,朱翊鈞可不覺得這是一顆聽話的棋子。 他的質問,充滿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只讓奴兒花花如置冰窟。 冰冷的一眼,如俯瞰螻蟻一樣的眼神。 奴兒花花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她面前露出這般冷冽的表情。 “太子殿下,奴兒不是這個意思……” “罷了?!?/br> 朱翊鈞一甩袖袍,心頭有事,實在是不想再廢話半句。 他直接轉身離去,再沒有多出來的一個字。 宮道上靜靜地,楚楚動人的身影孤獨地站在原地,艷紅的衣裙在暗光之下,有種凄艷的美。 朱翊鈞回到了毓慶宮中,才到宮門口,便見馮保站在臺階下頭,似乎是在等自己。 一見朱翊鈞回來,馮保迎上前來一步:“殿下回來了,方才……” “我知道?!?/br> 一定是奴兒花花來找過他,朱翊鈞不用聽也知道。 馮保尷尬地笑了笑,顯然是已經聽出了朱翊鈞聲音里隱含的不耐煩。 “您怎么知道?” “道上遇見了?!?/br> 朱翊鈞的很多事情都沒有瞞著馮保,只除了一些很關鍵的事情馮保不知道外,其他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畢竟,馮保執掌東廠,有什么風吹草動都會傳到他耳朵里,實在是沒必要瞞著。 一腳踏上臺階,朱翊鈞本要進宮,可看見里面亮著的明黃色的燈火,又不禁止住了腳步。 他回過頭來,看馮保,像是有什么話要說。 馮保也感覺出來了,探尋地看向朱翊鈞。 沉吟片刻,朱翊鈞道:“派人去母妃宮中看看情況,我方才去乾清宮的時候,聽見父皇說要去那邊?!?/br> “……什么?” 好半天,馮保都沒反應過來。 自打奴兒花花得寵之后,皇上可很少去李貴妃那邊了,即便是去也不過是白天,坐坐就走,畢竟李貴妃也不想自己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病。 可這大晚上的,怎么偏偏就想起去慈寧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