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還是叫碎子沒想到, 他知道關漫一定回頭去找那個女孩兒了,只是想不到女孩兒還在剛才狄幽吐了的地方在清洗! 你知道,關漫看見冬灰一人還卷著袖子在那兒擦洗……心里多么地不舒服!可他同時又知道,冬灰是不在乎這些的,人都走了,她完全可以不管這些了,但是,這不是她的性格,這無關該不該她做。她碰上了,哪怕只是被叫住要搭把手,也得有始有終。 關漫把一桶水放下,冬灰抬起頭,知道他還會回來,也沒多驚奇,起了身,過來彎腰在桶里洗手,邊抬頭沖他笑,“吃了么,” 關漫笑的單純,什么氣啊什么揪心啊,全不表現出來,跟她一樣,根本不把這件事當事不值一說的,“還沒,你呢,怎么今天回來了?” 嗯,今天并非周末,所以關漫當時看見冬灰確實也怔了下,突然停步…… “拿東西,”冬灰簡單說,“我也沒吃,一會兒一起吃?!?/br> “好?!标P漫完全縱她做任何事,不打攪,也沒說要幫她咋了,冬灰自然洗了手,起身,用抹布抹干,放下抹布,脫軍裝外套,關漫接住她外套,挽在手邊兒,冬灰利落挽起袖子,又蹲下去用抹布把那塊地打濕抹了一遍。 徹底弄干凈了。 關漫去還桶,冬灰回昂光殿拿東西。 碎子倒一直跟著關漫在, 他去了宜寧園的小廚房, 進去, 吩咐了云臺亭的中餐。 見,案板上擺著一些菜, “這都要送前頭去的?” “嗯,”廚師長恭敬答, 真沒想到, 這七爺是瘋了嗎! 他竟然不慌不忙拿起鹽罐子,每盤菜里都大大地給了一勺! “七帥!這……” 老七淡淡神情,也不理他,每盤不錯過啊…… 放下鹽罐子,指頭慵懶搓了搓。 “你只管把這端了去,她們要敢問起來,你就說是我放的,七爺最近口淡,吃啥都沒味兒?!?/br> 廚師長真不敢不從,因為他又不走,非看著菜端出去為止…… 所幸,夫人們真無人敢提。確實也不敢就是,她們進宮本就戰戰巍巍,還敢嫌棄“御廚”的手藝? 關漫從小廚房出來。 一抬頭, 看見五哥了。 關漫也沒多驚詫, 他知道蕭碎也不傻,自己當時那種“火氣”本也不想瞞,知道就知道了,他絕對是不能眼見著冬灰受半點“使喚”的。 “菜放這么咸,其他人無所謂,你六嫂可是有身孕的,吃了怕不好?!彼樽舆€微笑著說, 關漫也是淡笑。卻顯得非常無情, “那只有怪她吐的不是地方,憋著呀,吐到金鑾殿上只要不叫人伺候也不會給她罪受?!?/br> 碎子心里嘖嘖, 這老七,心恁毒, 看來茲要是招到他心尖兒上這位,全可六親不認,是他最敬愛的六哥的老婆又如何? 碎子還是錯了, 冬灰早已不是關漫心尖兒上如何如何了, 她就是自己,等同自己, 她今兒“被人使喚了”,就是我關漫被人使喚了,我饒得了你誰! ☆、4.161 “這是我五哥?!?/br> 關漫給她拉開座椅,邊介紹說, 冬灰禮貌向他一點頭,“你好?!碑吘谷耸瞧鹆⒂?。 既然到了飯點兒,都要吃飯,碎子跟關漫也實話實說那天在書房見過元首和她,這邊菜都現成的,不如一起吃吧。關漫只說那就不能在云臺亭,太招人眼。碎子說,依她。她能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 碎子見關漫陪她進來時,手里拎著一大袋子書,這會兒才坐定,關漫側坐著對她,彎腰就扒開書袋,“剛才說差哪兩本,” 她邊脫去外套,眉心微蹙,“《戰術學課程》《長征記》,寢室那邊也沒有。我記得拿這邊來了?!?/br> 關漫點頭,“晚上給你送去行么?!?/br> “嗯?!?/br> 關漫又接過她的外套,從自己軍裝外套荷包里摸出一個東西亮給她看了一下,放進她外套荷包里……碎子看見女孩兒唇彎了下,碎子也看見那是一包煙。黃鶴樓1916。 也沒多拘束, 吃飯的時候邊聊了幾句, 由《長征記》聊到齊州,由齊州又聊到達摩侯墓葬,嗯,自然這墓里是出土過大件兒的。譬如那“天瞎”古鏡。 碎子這才明白“前情債緣”,搞半天那時候老八不惜燒了他的宅子也要把那幾枚高仿“天瞎”弄到手,還是為了她呀…… 不過,如今小姑娘對這鏡子的趣兒早已消淡多時了, 也是,真“天瞎”她都能隨手拿著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了,還在乎幾枚高仿的么…… 可看得出,小姑娘自這“天瞎”對古鏡還是挺有研究的,還真不是那種只圖它漂亮的幼趣, “銅鏡的反射效果確實不怎么樣,工藝限制吧,尺寸又都不大,真不如一汪開闊湖水照得敞亮痛快。不過關于照全臉,我看沈括的《夢溪筆談》里說了一個解決方案,他叫工匠做鏡子的時候,鏡面大就做成平的,鏡面小就做成微微拱起的凸面,凸面鏡照出的人臉顯得小,所以鏡面即使小,也能照出全臉?!?/br> 女孩兒微笑邊扒飯邊說, 關漫給她剔了鳊魚的大刺,放她碗里,也邊笑著說,“這些,你還真說不過五哥。五哥以前自己在家就琢磨過做青銅鏡是吧,” 碎子自己捻菜吃,笑笑,“除非像你的‘元家開物’什么都是專業的,我這個人捯飭簡直就是鬼鬧。首先用土就得講究,現在搞不到那種細的灰沙了,老法兒都是稻谷殼燒成灰再拌和細砂,通氣性和平整度都是最好?!?/br> “是的,現在的沙都是機器弄出來的……”關漫把雞rou的皮都扯下來放自己碗里,然后沾了湯汁再放她碗里。這些習慣啊,看看都知道,怎么會是一頓兩頓養成,多少日頭處一處牢記于心的“自然而然”啊,每盤菜上來,關漫都清楚她想吃什么,怎么吃,吃到什么程度…… 比如黃瓜, 關漫要來的是切成寸斷的生黃瓜, 當場用水果刀從外至內旋成薄條,如帶,成卷。剩下的黃籽的瓜心不用。醬油、糖、花椒、大料、桂皮、胡椒(破粒)、干紅辣椒(整個)、味精、料酒(不可缺)調勻。將扦好的瓜皮投入料汁,不時以筷子翻動,待瓜皮蘸透料汁,腌約十來分鐘。再用水果刀取出瓜皮裝盤。先裝中心,然后以瓜皮瓜面朝外,層層碼好,如一小饅頭,仍以所余料汁自滿頭頂淋下……充分展現了關漫的“高品質生活”,這么扦的瓜皮極脆,嚼之有聲。諸味均透,仍是瓜香,碎子不得不贊口連連…… 聊的閑適,吃的也爽口,氛圍正好時, 碎子的參謀沈邁在階下喊,“五帥,有點急事?!?/br> 碎子扭頭瞧一眼窗外,“說?!?/br> 廊下,沈邁就那么兩手垂立仰頭輕蹙眉看著。他這個角度也瞧不見亭殿里到底還有誰和五帥同桌吃飯,又覺著這件兒要說的這么大庭廣眾下講不好…… “您還是出來一下吧,” 碎子到底也是性情中人,他覺著這么閑情逸致的氛圍,自己搞得掖藏反倒顯小氣, “哪那么多屁事兒,說?!?/br> 沈邁只有張口匯報,聲音不大就是, “我們還是早些趕回基地吧,聽說。聽說今晚有大事,” “別磨嘰成不,” 沈邁沉了口氣, “剛得到消息,這次咱們邀請來參加聯合軍演的緬義共和國。送給了元首一件禮物,原來是大晉失傳的那件‘三尤玉璽’!元首很高興,說,‘三尤玉璽’命運雖多舛,但它一直是‘勇者’的象征。所以決定,也就以今晚展開的‘夜戰’為試場,誰第一個拿下f高地,這件‘三尤玉璽’就贈與誰,也不負這枚玉璽的歷史意義?!?/br> 這邊, 冬灰小聲問關漫,“‘三尤玉璽’沒聽說過呀,” 關漫放下筷子,傾身,湊她耳朵邊,絕對的“棉襖百科”?!皶x孝帝蕭尚得了一塊十分珍貴的藍田玉,做成了玉璽,關鍵不是這塊石頭本身價值,而在于它的傳奇經歷。三國,這塊石頭轉到司馬家,南北朝后又轉了一圈到李家。每逢戰亂它都出門旅游,直至五代十國。石進攻洛陽,它離開唐末帝李從珂后徹底杳無音信,貪官出逃一樣無影無蹤了。后周皇帝郭威找不到它,只好私造了一枚;北宋徽宗說他見過,可書里都說那是他胡謅……反正歷朝歷代都有人說見過,故事一個比一個編的神乎。今兒,這石頭又出現了,我覺著真假已經不重要了……”冬灰扭過頭來接話,偷笑,“重要的是,又要掀起‘奪嫡’的腥風血雨了,你怎么不去爭?!?/br> 關漫直起腰,搖搖頭,“不是那塊料?!庇挚聪蛩?。笑,好小聲,幾乎動嘴型,“你可以要,只要現在給他打個電話?!庇悬c壞, 正是這種壞,搞得冬灰真來了趣兒,“試試?”她也動口型,手反摸到身后椅背上搭著外套的荷包里,掏出手機。 關漫微笑著只自己舀湯喝, 冬灰撥通了電話, “喂,章叔叔,他在您旁邊么……嗯?!O,‘三尤玉璽’留給我,誰也不能給啊……” 可想,元首那邊一下眉頭得蹙多緊,“胡鬧!” 冬灰笑得可開心,“是胡鬧了,別生氣,說著玩兒的,就是問問你,我的《長征史》是不是混你書里一起帶走了,我怎么也找不著……” 余下,都是電話那頭說話了,冬灰間或笑著應“知道,我知道……” 電話掛了,冬灰咬著碗邊緣喝湯還在笑,哎,還是小孩子心性兒,調皮了一把,很開心。 碎子看著這一切, 心下竟有些無法言喻的感動, 無論關漫和她, 還是她和父親, 一切,好像都多了抹人情味兒,這宮墻里,終于感覺有了溫情…… ☆、4.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