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他和五哥前腳才一出來。 警衛團的趙福生也匆匆走進了內廷去, 是出什么事兒了? 關漫才稍蹙起眉頭猜測,這時候,人其實是邊拉開了后車門上車了的, 可才一坐下。 竟然見章程禮是小跑了出來! 關漫的司機老袁是多年跟隨他的,熟知宮里的規矩,憂心輕說,“七帥,咱們真得走了。這地方不能久?!?/br> 沒辦法,關漫只有點頭,“走吧?!?/br> 可,甚至是轉過了身去看后車窗, 更是叫關漫心定不下來了! 元首都出來了。 距離越來越遠,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但是從腳步的匆匆可知,一定是焦急地往某個地方趕去…… 從前,宮里就算出火燒屁鼓的大事。關漫一定沒這會兒這么心慌,再大的事,關漫永遠是冷眼旁觀,他只負責將事兒打聽出來,告訴六哥。事兒好事兒壞,事兒大事兒小,關漫都能冷靜地以最有利于他們這一方的判斷給六哥參考,至于決策,最后還在六哥…… 可現下。如何“冷眼”得了,冬灰在宮里呀!不關她事則好,這要哪怕叫她沾了一丁點火星子呢……關漫可“旁觀”不了! 關漫還是穩住了心緒,盡管眉頭蹙得有夠緊,他邊囑咐老袁把車速放慢些,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是我。這會兒出什么幺蛾子了,怎么好像亂糟糟……”關漫依舊口氣淡懶,好似漫不經心, 這宮里,人員的復雜可想而知,誰是誰的眼,誰是誰的線…… 關漫沒有說話了,聽著手機??瓷先ゲ⑽创蟮捏@慌,但是,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經輕坐直,背上好像就那么兀得滲出虛汗了…… 對方說,“還沒弄十分清楚,好像是茉湖那邊掉進去兩個人,聽走過來的人說,是一個先掉下去,另一個去救,費勁兒救上來了,結果被救的這個太沉了,救她的力氣用盡,是腳抽筋還是怎么的,沒爬上來又沉下去了……” “你繼續瞧瞧這事兒。有信息給我立即打來?!?/br> 掛了電話, 關漫頭腦發麻,不知怎的,他就覺著這事兒脫不離冬灰……救上來的這個太沉……這個肯定不是冬灰!那,就是救人的這個……是冬灰,肯定是她,冬灰遇著這樣的事一定義不容辭!還有,光掉下去人,不至于這樣驚動到元首,連章程禮都跑起來了!……關漫簡直坐不住了??墒?,他也知道自己亂不得,甚至,這車,他都停不得!除了宮里的規矩,更不能忘了這宮里的無所不在的各類眼線…… 關漫緊緊握著手機身體前傾,手肘擱在雙膝上,目視前方,目光如炬, 輕輕張了口,對老袁說,“去考工坊?!?/br> ☆、4.113 冰潭里撈起來的人兒,臉色冰白,好似已沒了人氣……這一眼看了,元首心里都是一麻,有那么一瞬空白得都不知如何是好! 這里一大些救援的人,元首是不好近身的,可是名義上這是章程禮的遠房侄女兒,他表現出慌急就無可厚非。 章程禮從下水把她撈起來的警衛元手里將她接過來,神色是驚惶的,看了眼元首,元首手抬了下,細看。真的輕得沒重量,“把宗白華叫來……”旁人眼里,這是元首對章程禮最大的寵信了,這是他侄女兒落水,甚至動用了元首首席御醫宗白華老先生…… 暖閣里,就沒顧忌了, 甚至只是一進到暖閣內廊,元首就從章程禮手里把她抱了過來,“冬灰,冬灰,”一路低頭喊她,冬灰的長發輕輕擺動,水滴一程…… 閣子里的地暖火籠全燒起來了, 阿姨趕緊跟她擦身給她裹了件棉睡袍就一層一層用被褥裹住, 元首在榻子邊坐下,傾身一手捂著她的臉,小姑娘一點血色沒有,淺淺的呼吸,另一手捋開她頰邊的濕碎發,“冬灰,堅持住,慢慢就暖和了,好娃娃,人你救上來了……”又抬起手,阿姨趕緊把溫軟的毛巾遞他手上,元首細致地擦她額邊的水珠,不停和她小聲說著話兒, 宗白華趕來, 他也見過冬灰,上次這孩子腦袋撞破,送進宮來也是他重新包扎,開的藥。 “快看看?!痹罪@得焦急,讓開了座兒,宗白華在暖榻邊蹲下來……不是沒床給她睡,是冬灰自第一次入宮睡在這榻上了,就哪兒也不肯挪地兒了,這明黃金龍鋪陳的暖榻本該是帝王下棋、舒閱之處,如今把小幾全撤了,地兒大,她在上頭怎么滾怎么扳都行。 跟宗白華來的兩位助手都沒停歇, 一人蹲跪一旁,展開針袋,師傅要哪種針,都能立即遞出, 一人已經按師傅一串吩咐出去煎藥,當然外頭就有不少人幫忙了,煎爐早已架好…… 宗白華一針下去,冬灰已經眉心一緊蹙! 針慢慢揉,冬灰眉心一直蹙著。宗白華回首仰望俯下身關切在看的元首,“不要緊,這孩子身子底子好,只不過水溫太低,肯定有寒氣浸了身,一會兒估計會有些發熱,我現在一直鎮著她的脈口,呆會兒喝幾副沖寒的猛藥下去,不會有大礙?!?/br> 元首蹙眉,“藥性太兇了……她到底是個小姑娘,” 宗白華微笑搖搖頭,“您放心。上次我詳細切過她的脈,這孩子身體素質如何,我心里有數?!?/br> “那就好?!?/br> 正說著呢,小姑娘好像醒了, 頭輕輕擺,眉心更似打了結的緊。 宗白華收了針起了身,元首再次俯下身去,“冬灰,冬灰,” 小姑娘好像在哭,嘴里嗚嗚著啥……元首唯有又捧著她的臉,這一挨上,不得了,她眼睛閉著的,卻眼角直滲淚,終于也聽清楚嘴里念念啥了,“舅舅。舅舅……” 她這才是真掏心肺地讓人疼啊, 元首不住拇指抹著她的淚,小聲安慰,“好了,乖姑娘,沒叫你舅舅失望。真勇敢……” 冬灰確實開始發熱了, 臉上紅潤起來,但是火燒迅速那種,額頭燙起來, 人肯定是不清醒的,迷糊得很。不停喊舅舅,手也伸出來亂抓,元首去握她的手腕,卻被她又攬住了脖子,這下好,再不愿松手,哭出聲來,“舅舅,舅舅!” 元首只得把她抱起來,旁人又七手八腳給她把被褥也拉起來,元首抱著她坐在榻邊,被褥包著她。把他也包進去一部分…… 藥來了, 這就是艱難的開始, 她死也不愿意松手啊, 元首輕拍她的背,“冬灰,喝藥好不好。喝了藥才能好啊……” 就是不聽, 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生怕跑了一樣,“舅舅……嗚嗚”哭得傷心, 元首沒辦法,只有應了一聲“嗯”,又抬手輕輕摸她的頭?!跋群人?,乖,” 冬灰這才漸漸松了些勁兒,滑下來, 宗白華親手喂了藥, 小冬灰始終閉著眼。糊里糊涂的,喝幾口藥,乖順一會兒,又開始哭,要摟緊他,元首只有抱著拍拍,又低聲安慰幾句,甚至晃晃,又松了勁兒,再喂幾口……哎,莫說這藥的苦了,就是看她這么淚漬斑斑。閉著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龐紅潤得嚇人……這是說實話,兩個這段時間照顧她的阿姨都心酸…… 冬灰還在持續高燒, 宗白華一直沒離開暖閣, 她睡著了,人都從內室退出來了,可是元首走不開, 冬灰要一直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你稍拿住她的手腕說放放,她就醒了就哭…… 下午一直到晚上,又要經過漫長的夜,老這么抱坐著怎么成。 元首只有抱著她躺下來, 一躺下來, 冬灰就習慣性抬腿框住了他的腰,另一只還鉚勁兒往他腿中間擠,要被夾著…… 元首一開始真還以為她是小孩兒性子,被人抱著睡是這么個習慣, 卻, 越來越不對勁兒, 冬灰摟著他的一手摸上他的發尾,一手,順著頸脖鉆進了后衣領,人也開始輕輕扭動……元首輕蹙著眉。想稍分開些看看她的臉,看見了,冬灰依舊那么閉著眼,臉龐guntang,卻,除了燒糊涂的,好像,又多了些難耐……她咬著唇,非要湊到他的頸脖邊,元首是冷靜的,他輕輕拍她的背,“冬灰。聽話,睡?!蹦臅缘?,這孩子一張口就含住了他的脖子,嗚嗚地,“舅舅,要……” 你知道。這時候元首的心緒!……蔣仲敏啊蔣仲敏??! 元首到底是過來人,這一晚,他肯定不得任著冬灰鬧,但是,小姑娘畢竟難受成這樣,她又不是說有清醒的意識,完全心隨所鈺……介于出格與未出格間吧,元首任她親任她磨,但是底線堅守了。冬灰拉著他的手放到那里,元首一手環著她,真是不得已撥了會兒……冬灰一陣震顫,哭著覆上他的唇。這時候元首不放任了,既然放手也是哭,現下這個狀態也是哭,不如叫她哭夠, 徹底松開她,翻身起來。 坐在榻子邊,扭頭看她, 小冬灰蜷縮一團,長發鋪滿床,身子隱隱地顫, 元首襯衣領開著,輕蹙眉一直看著她, 到底還是心疼的, 抬手捋開她一些發,露出滟紅的臉頰, 發覺, 冬灰的眼眸迷迷地開合了點, 元首俯身下去,微歪頭看她,“醒了么,” 冬灰,輕輕點點頭,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頭,“抱,好冷?!?/br> 元首重新躺了下去抱住了她,這會兒,真正如抱個孩子了,冬灰也乖,縮在他懷里,慢慢,慢慢,又睡過去了。這回,睡得熟。 ☆、4.114 宮里啟鎖是七點。八點,關漫提著一幅卷軸進宮了。 卷軸里裝著石濤的《清音山水圖》,雖非真品,卻也是百年里石家后人摹得最好的一品卷。 關漫本人并不好石濤的范兒,覺得他的“嘴皮子”比畫作還更有嚼頭些,特別記著他說“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須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肺腑,揭我之須眉??v有時觸某家,是某家就我也,非我故為某家也?!蓖τ袀€性。就是強調在臨摹古人的時候要多想想自己心中塊壘,也要有“自我”,不拘泥于名家影響…… 但是,元首欣賞石濤的畫兒。于是小時,九子初學臨摹,都是石濤的啟蒙。 既然昨兒元首召他和五哥進宮提到了賞畫兒,那今兒,他再提一軸兒來“請教君父”順理成章,并無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