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關漫走在這靜曠的宮墻下,心,是煎熬的, 他明知冬灰出事了, 卻不能立即做出反應, 這道深高的宮墻,樹立著規矩,樹立著各路不明的眼與深心,關漫只能熬著焦急,按著“它的步驟”來, 腳步還不能太急, 面容更不能露半分端倪, 一層層將他的“求見”遞進去……關漫知道,他現下做的,全是給外人看的。他的父親,元首,不會心中沒有數,他一早兒就“提軸來見”真是會為畫兒嗎! 生在帝王家,關漫也明白,不能怪他的父親生性多疑, 很有可能, 他這一早兒就杵這兒,他的父親會從另一個角度解讀:知道你們一個個在這宮里藏著不少眼,今兒,算不遮掩了啊…… 但是,關漫真顧不上這些了, 他已經“也很守規矩”地“按部就班”來“達成所愿”,父親就算再疑他,關漫別無所求,我就想知道冬灰是否平安??! 當里面傳出話兒叫他進去,你知道關漫這顆心有多酸楚,主要是太艱難了,太煎熬了…… 還是上次那間暖閣, 這是離元首臥室最近處的一間暖閣,中間隔著一個花廳,就是元首的休憩處。 “紫龍朝天”屏風后,章程禮接住了他,“七帥,來了?!眳s,稍加攔了攔。并未叫他立即進去…… 關漫是心驚的, 因為透過若隱若現的屏風中縫, 關漫看見……元首坐在榻邊,抱著她,冬灰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聲地哭,一床被褥拖曳下地,一邊包裹著她,也將他的父親包進去一半……冬灰的哭聲很嬌氣,透著小動物難過的嗚咽,元首有時會托著她的后腦低頭挨著她的耳朵邊耳語幾句,冬灰安靜下,只好一會兒,漸漸又哭咽出來,嘴里念囔。模模糊糊,關漫這頭完全聽不清…… 章程禮看他一眼, 微垂頭,低聲,“高燒今兒早上四點才退了些。還沒退盡,人迷迷糊糊的,一晚上就沒睡安穩多長時間,”更小聲,“她把元首當她舅舅了。抱著不松手,元首陪了她一夜?!?/br> 關漫這才似恍過神來般,有禮應了聲,“哦?!?/br> 又站了會兒, 關漫再是規矩地不往那邊看了, 心,也越來越平靜, 只要冬灰平安就好,旁的,已經不重要了…… 其間。宗白華進去了一道, 像昨天一樣喂了次藥。 出來,有禮地朝關漫微一頷身,“七帥?!?/br> 關漫也敬而有禮地稍一頷身,“您辛苦了?!?/br> 等關漫進去時。 冬灰已經平躺在塌上,被褥蓋著,卻明顯見手從一側伸了出來捉著坐在榻邊元首的衣袖一角,就是怕人走了一樣…… 冬灰是醒著么,可是眼眸迷迷蒙蒙。像要瞇著兒了,但又強忍著逼著自己不睡,手捉衣袖捉得緊…… 元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到關漫身上, “你現在回去準備一下,然后去她學校把她的課本看酌情帶上幾本。這一路去也不能光讓她玩兒了,你也監督點她的學業,別光縱著她想怎樣就怎樣。這兩日,你就住這兒吧,大后兒,你帶她先去潘普洛納?!?/br> “是?!?/br> 你看關漫答得穩重啊, 其實, 那心呀……關漫恨不得像個孩子跳起來??! 世人皆知, 三日后元首將離京啟程開始“西歐四國訪”, 這是要帶上他和冬灰一同去的意思呀!哦不。是要帶著冬灰同往,他,他不過是……不對,是面兒上他得帶個兒子身邊同訪……不對不對,哎,管他是為什么,關漫現在一心就是歡悅著,他管不了元首此“年后第一訪”帶誰去背后的意義何在,也管不了此訪對當前“與和本僵持”的局面又有何深意,他只知道。如今咱這兒嚴寒酷九,西牙王國那邊卻正是初夏怡人,享譽世界的一年一度奔牛節也開祝在即!……冬灰啊,你可得快點好好起來,潘普洛納,正是奔牛節的“圣城主祝場”,元首這是擺明想帶你去身臨其境體會一把這聞名世界的“激烈瘋狂大追逐”…… 關漫克制著,沒有再看榻上冬灰一眼,遵命準備去了。 連章程禮都佩服他的穩與守矩, 這位七爺才真正是“沉得住氣”。處變不驚! 在章程禮看來,關漫這才叫“極聰明”, 他對冬灰,毋庸置疑,專注得絕不比老三老八少,甚至,更甚, 但是,他“分寸感”拿捏得多好啊, 既沒老三的傲霸。也沒老八的沖莽, 他在“規矩”與“付出”里游走的恰到好處,你知道,這是需要極大的智勇與心性來支撐的……也許,這諸次觀察下來。元首也是首肯了他能把握得這么好的“度”,才選擇他這次一同前往隨訪,甚至,往深里再說一點,同意他暫時能靠近冬灰…… 你知道, 關漫到底是冬灰的貼心人, 他更是明了元首的心思, 來到冬灰的學校依舊是上次巡防軍警的裝扮,趁著夜色低調而來, 叫關漫來給她選隨行要帶的“教科書”簡直太對頭了。關漫選的,那就是冬灰如果自己選會選的! 關漫手邊兒搭著他要帶走的幾本書,躺在冬灰的這張小床上,一手枕在腦后,望著結了蜘蛛網的頂墻角……這一刻。是關漫最放松的時刻,因為喜悅,因為心戀難當,原來,這就是她平常的視角,小冬灰清苦又自樂的世界…… ☆、4.115 這就叫巧氣兒, 也就孟冬灰救人這天,千里之外,蕭小步也救了一人。 鏘都河旁有一座狼山。這名字,野拙而獰厲,著實給內羌文化襯得好。 聽當地牧民說,起這個名的由頭,有人說是因為山形像狼,有人說是因為很早以前這里曾有白狼出沒。不管什么原因吧,只知道,就在很早以前,人們好似還受不住這個名字。宋代淳化年間。當地官僚終于把它改成“瑯山”。幸虧后來又被改了回來,如果仍叫瑯山,那多沒勁。 大年里,小步說隨成昭朝來蒙區參加外長峰會,畢竟還是要走訪當地牧區慰問一下基層同志的。 路難走,天氣條件也不大好,輕車簡行,小步只由蒙區軍部一個副司令元張延赟攜一文書一警衛陪同前往狼山腳烏阿蓋部。 狼山蹲在鏘都河上。鏘都河走了那么遠的路。到這里快走完了,即將入海。河面在這里變得非常寬闊,渺渺茫??床坏綄Π?。鏘都河一路上曾穿過多少崇山峻嶺,在這里劃一個小小的句點。狼山對于鏘都河,是歡送,是告別,它要歸結一下萬里滄浪的不羈野性,因而把自己的名字也喊得粗魯非凡…… 小步還在想這狼山的名來。忽然見道旁一人焦急揮手, 此人穿著軍大衣,內里是白大褂,袖章上有紅十字標志, 車立即停了下來, 這人跑過來,人他肯定不認得,估計這軍部的車他認識,上來行了個軍禮就焦急說,“?長,我們是某旗某團下衛生站的,今日是例行來此片巡診,南麓口就一家牧民,他家蓋的那八角木樓突然著火,他家男人都出去采貨了,家里留著的老人孩子困在里面……” 事情緊急,小步趕緊下車領著警衛隨這位軍醫就往山上攀,張延赟非要跟上,他快六十的人了,小步得叫他這么上上下下么。囑咐他和文書就在山下等救援,事不宜遲,快步攀上去…… 遠遠就聞到焦糊味兒, 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叫聲, 火勢非常猛,三分之一角樓都塌了, 軍醫上去就抓住一個女人的胳膊嘰里呱啦一通蒙語,神情非常驚急, 接著就轉過頭來,“我有個女同事已經沖進去了!她們說里面還有兩個患病臥床的老人……我就是怕她爬上爬下出意外,所以我下去叫的人。千囑咐萬囑咐叫她別沖動!……”急得不得了! 小步看向敞院里女人們搶出來的毛毯,邊脫了軍大衣已經走過去,邊跟警衛小劉說,“我從左邊上去。你從右邊……” 小劉跑快幾步就要攔,“八帥,不行!” 小步手一揮,眉心蹙得緊“什么不行。救人要緊,快,還廢什么話兒!”那土生土長的京腔兒啊,自是一種十分不羈的氣勢。 毛毯浸了水。小步披著就沖了進去! 張延赟到底不放心還是爬了上來, 結果,這顆心就此就要被摘了一樣,急得直跳腳!“什么?!八帥沖進去了!這怎么得了!……”老將軍脫了棉大衣也要往里沖??!文書攔著。這事兒還能往更大了去嗎!文書也是心都放空了,好在好在,事兒沒往更糟了去,正使勁兒攔老將軍呢,見八帥抱著一人出來了!…… 成昭朝得了信兒是一路往這邊趕吶, 車里一再確認八帥受傷沒有, 說,并無大礙,只是肘部有灼傷…… 到了衛生站, 見到小步確實只是肘部吊著繃帶坐在走廊長椅上,人精神也還好,成昭朝才放下一顆心。 拍了拍小步肩頭,昭朝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要在這兒、這個時候出了事兒,我怎么跟元首交代?!?/br> 小步笑笑,“能出什么事兒,我心里有數,那要真是火海葬得了人的,我還真不敢往里沖?!?/br> 昭朝也是笑,“可還是好樣兒的,人都說八帥最仗義,今次看了,真不假?!?/br> 小步輕輕搖頭,“這可不是仗義,應該的?!闭殉瘜@個“莽撞孩子”自是更高看一等。 既然來了,另一位同樣也奮不顧身進去救人的女軍醫自然也得去慰問慰問, 走去病房的路上,衛生站的領導就主動匯報了下女軍醫的概況, “我們這位蔣嫚同志……” 昭朝忽然住了腳, 似乎頓了下, “叫什么?” 衛生站領導還惶了一下,怎么了? “蔣嫚?!庇种貜土艘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