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馬氏見她不信,嘻嘻笑道:“你還是個傻姑娘,青山那時候太小,不過替你種了枚種子,怕連人事都未教你知,如今還叫你是個懵懂的?!?/br> 晚晴聽了這話更是氣的跳了起來,抬頭恰掃見隔墻伏泰正坐在臺階上,膝下散落著一些匕首并箭之類的東西,恰他目光恰巧也望見了她,又羞又氣,怕要叫這阿正叔小瞧了自己。拉了馬氏就往外走:“我要去尋鐸兒了,你也一塊走唄?!?/br> 進了院子,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們隔壁阿正叔回來了,你說這些叫他聽到,告到族長那里又要罵我?!?/br> 馬氏本就是想說這些給伏泰正聽,他聽到了才是求之不得。斜涼著眼睛說道:“族長也不過個人,你老像個避鼠貓兒一樣怕他做什么?” 晚晴不比馬氏的大膽,一提起族長就要心毛:“族長見了我就要訓我,我聽聞他還燒過咱們村里不貞的媳婦們,我怕閑話?!?/br> 馬氏同她一道往門外走著:“既是閑話,就是沒影的東西,你怕個什么?” 言畢妖妖佻佻走了,經過伏泰正家門前時,故意走的慢些,腰肢扭的歡些。 晚晴才要往河邊跑,就聽得鐸兒放聲大哭的聲音,遠遠追了去問道:“鐸兒你怎么啦?” 這孩子兩個鼻子流著,叫車氏抱著,胸前襟都濕了一大片,遠遠見了晚晴便撲了腰身要晚晴抱。晚晴抱了問道:“你怎么碰的?” 鐸兒道:“宥哥哥打的?!?/br> 車氏忙插嘴解釋說:“沒有沒有,自己碰的?!?/br> 鐸兒道:“不是,哥哥打的?!?/br> 言畢拿了自己拳頭比劃著:“他壓我在地上,打了許多下?!?/br> 車氏有些不好意思,強辯道:“孩子愛撒謊,真是撞的?!?/br> 晚晴摟了自家孩子在懷里:“別的孩子也許愛撒謊,我家鐸兒卻不會,既他說是打的,就真是打的?!?/br> 言畢抱了鐸兒回家,取了水替他洗凈又叫他仰了頭,等止了血才問道:“哥哥為什么打你?” 車氏仍在一旁笑著:“真沒有打?!?/br> 鐸兒指了車氏道:“三叔母給糖,鐸兒不要,宥哥哥和蓮jiejie幾個要鐸兒喊三叔母娘,鐸兒不喊,她們就打我?!?/br> 晚晴聽著話有些怪,心道車氏自己沒有孩子,鐸兒又不是她的,為何要叫鐸兒喊娘,心內這樣想著已是不喜,抱了鐸兒道:“走,咱們問問宥兒去,看他為何打你?!?/br> 車氏忙上前伸手攔住晚晴:“晚晴,你聽我一句,真沒有打,快別去鬧事了?!?/br> 晚晴道:“我并不是鬧事,兄弟之間好好的頑就頑,打什么孩子?” 車氏甩了手道:“不過是幾個孩子頑鬧,鐸兒自己又小又不會動手,叫人打了挨幾下就完了,你還想怎樣?” 晚晴氣的高了聲音:“若是三嫂自己的孩子,也敢這樣說?” 車氏道:“你是笑話我沒有孩子?” 晚晴這才自悔說錯了話,忙解釋說:“三嫂,我并沒有這個意思?!?/br> 車氏掩面哭著走了,晚晴自悔失言,抱了鐸兒在檐下坐著,細問:“為何宥兒他們非要叫你叫三叔母是娘?” 鐸兒道:“他們說你要拿我給三叔母當兒子?!?/br> 晚晴道:“呸!熊孩子懂個屁,改天叫我捉住了好好收拾他們?!?/br> 她聽到后院里那才看來不久的小黑豬又在一下一下拱著門,拉了鐸兒一起跑到后院,果然就見門已經叫小黑豬拱開了大半。晚晴氣的折根柳條子啪啪抽了小黑豬幾棍子,恨恨罵道:“我兒正饞rou了,你要再敢鬧騰,我明天就殺了你給我兒解饞?!?/br> 鐸兒聽了嚇的嘴一撇哭起來:“娘,咱們不要殺它,我要它給我當娘子?!?/br> 晚晴又狠抽了小黑豬幾棍子解氣,這才扔了棍子哄鐸兒:“不過是嚇唬它而已,它整日這樣拱門,萬一拱開跑到菜園里拱了咱們的菜怎么辦?那瓜秧子不也是你的娘子?” 鐸兒仍然害怕,抱了晚晴大腿一動不動盯著小黑豬。他如晚晴一般本就生的清秀,又如今是個女兒性子,晚晴再想起他叫宥兒打的事兒來,心中又騰起火來,拉到墻根一棵自己常坐的樹根子上站了,兩人齊平著眼時才問鐸兒:“宥兒打你的時候,你就怎么樣?還手了沒有?” “沒有?!辫I兒道:“不止宥兒,還有花兒壓著我,她胖,壓的我喘不過氣來?!?/br> 晚晴氣的咬牙切齒,抓了鐸兒手在自己臉上比劃著:“下次花兒敢壓你,你就狠狠抓她的臉,揪她那幾根黃毛往下來拽,使勁拽。然后……” 她指了指鐸兒的褲襠道:“然后就用腳狠狠踢宥兒的小牛牛,他肯定會疼。然后你就……” 隔壁院子里,伏泰正恰就在墻根下坐著擦兵器,晚晴訓孩子的話他一句沒拉聽到了耳朵里。等聽到晚晴說要叫鐸兒踢宥兒小牛牛的話,心道這侄媳面上柔柔的一個婦人,竟然能懂得這樣毒辣打架的技巧。他才站起來要走,聽鐸兒輕叫了一聲,轉身就見鐸兒捂著腦袋,晚晴還猶自在旁言道:“你就拿頭狠命去撞他,不要怕疼,被撞的那個人才疼,你的頭不會疼?!?/br> 鐸兒聽了這么多越發不知道該怎么辦,揉著自己的腦袋在那里發呆。晚晴一把抱了嘆道:“也不知你爹什么時候回來,我要再一個人帶下去,只怕要將你帶成個丫頭性子!” 伏泰正見晚晴抱著孩子走了,到廚房吩咐花生道:“盛一碗rou,給隔壁鐸兒端過去?!?/br> 這里晚晴還在院子里傳授鐸兒些打架的功夫,就見花生在門上站著,手里端了個青花瓷碗,笑敲了門道:“小娘子,我大哥給你送些東西,謝你當日的苗子?!?/br> 第六章 私話 鐸兒跑了過來,見是一碗炒的熱熱的rou,上面還飄著蔥香蒜味,吸了鼻子嘆道:“真香?!?/br> 晚晴接了過來:“怎好叫你們如此破費?!?/br> 花生道:“太多了我們吃不完?!?/br> 幾人正說著話,后院門上竄出一個小黑影,自花生腳下一溜而出。晚晴擱下碗叫道:“花生大哥,快去替我捉住那豬,別叫它跑了?!?/br> 她匆匆將rou放在椅子上,回頭喊道:“鐸兒,你少吃些,娘捉了豬就回來?!?/br> 言畢也沖了出去。那小豬崽子一路亂跑亂撞,晚晴和花生兩個將它逼到了河邊,誰知它卻跳進了河中,還是花生跳下去撈了出來,晚晴才拖了豬崽子一條腿拖回了家。 她到后院,見那豬舍的門叫它頂開,自己拿些木屑墊緊了重又鎖上,洗了手回到院子,只見椅子上一只空碗,rou已不見了蹤影。 進到西屋,鐸兒歪頭倒在炕上,似是睡的很痛苦。晚晴摸了他額頭并不燙,忙問道:“rou你一人吃了?” 鐸兒點了點頭干嘔著:“想吐!” 晚晴急的抱伸手欲抱又怕他更難受,埋怨道:“那么多rou,大人都吃不完,你一個孩子怎能吃完,這可如何是好?” 吃多了東西撐傷了的事多,撐死的也多,那一碗沉rou吃下去,這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她竟有些束手無策,憶起那只碗還放在外面,端了到隔壁,見花生在灶下忙碌著,低聲道:“花生大哥,我家鐸兒將rou全吃了,這會子嚷著難受,怎么辦?” 花生扔了抹布跟她就往外跑:“哎喲,那可怎么辦?” 恰伏泰正自后院走出來,花生過去說了幾句。伏泰正穿著草鞋打著綁腿,大步在前跑著:“過去看看再說?!?/br> 晚晴也慌得跟了過來,幾人到了晚晴西屋,見鐸兒這會子已經蜷縮在墻角,額頭上滾著汗珠子直哼哼。伏泰正在炕沿上坐了,抱了孩子過來撩了衣服,見下面肚皮滾圓,皺眉道:“你竟沒盯著,叫孩子全吃了?!?/br> 晚晴又悔又責:“是?!?/br> 伏泰正道:“去取痰盂來?!?/br> 晚晴出去一溜煙端了痰盂來,就見伏泰正將孩子遞了過來:“你哄孩子張嘴,拿手去輕輕撥他的嗓子眼,催著叫他吐了,不然真要撐破肚皮?!?/br> 晚晴抱了過來,拿手才伸到鐸兒嘴里,鐸兒一哭,她心疼縮了手:“我怕弄疼他?!?/br> 伏泰正索性自己抱了過來,一手捏了鐸兒下巴叫他張嘴,一只手指輕輕探了進去慢慢摸著咽喉,輕輕搔動幾下,果然孩子哇的一口吐出許多東西來。晚晴見花生拿痰盂盛著,又伏泰正手上許多臟東西,忙掏了帕子來問道:“阿正叔可要擦手?” 伏泰正接過來擦凈了,待孩子吐完了又復去這樣搔著他吐,連吐了四次見后面不過些清水了,才道:“這下必是吐完了。一會兒喂他些熱水,晚上等他嚷餓了再給他東西吃?!?/br> 言罷起身伸了手道:“水在那里?” 晚晴替鐸兒擦凈了嘴角蓋好被子,才出來取了銅盆舀了水來給伏泰正洗手。伏泰正卷了袖子低頭洗著,語氣里略帶了埋怨問道:“為何不看住孩子?” 晚晴還未搭言,花生走了進來解釋:“我們去追豬崽子了?!?/br> 伏泰正抬頭,見花生與晚晴站在一起,皆是一臉訕色,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惱怒道:“不過一個豬崽子而已,能跑到那里去?” 他本就是個冷眉冷臉的人,再帶些怒氣,周身寒氣更甚。晚晴見他盯著自己面色不善,想他怕真是聽見自己中午與馬氏說過的話,深悔自己容留了馬氏,又怕伏泰正告到族長那里去,低著頭一言不答。 花生辯解道:“那小豬崽子兇著了,我跳進河里才捉住他?!?/br> 伏泰正掃了眼他兩褲腿的細泥,輕甩了手上的水滴到銅盆里,自放了袖管轉身出門去了?;ㄉ娺@小娘子瞧著怕極了的樣子,悄聲安慰道:“我家大哥不是個兇的,他向來待手下人都是面上兇,心里軟,你別……” “花生!”伏泰正叫了一聲,花生忙應著亦跑出去了。 鐸兒在炕上哼哼著:“娘,把我的娘子捉來?!?/br> 晚晴忙應道:“好,知道了?!?/br> 除了小黑豬,他如今最愛的是一只鵝黃鵝黃的小雞,晚上睡覺都要抱在懷里。 終歸是孩子心性,雖說前兩天還彼此打架打的流鼻血,這日鐸兒覷著晚晴在后面山上菜地里給瓜秧豆子搭竹架蓐草的功夫,又偷偷溜到靈河邊去跟高山家的宥兒花兒幾個頑。晚晴見隔壁阿正叔家的菜倒栽的齊整,只是也到了抽蔓的時候卻沒有搭竹架,想起前些日子人家幫過她的大忙,便多跑兩回抱了些馬蘭草并竹桿來,替伏泰正的菜園也搭了滿滿一園子竹架。 她正埋頭干著,忽覺身后有人,回頭就見伏泰正在田梗外站著。他似乎從未笑過,也不說話,倒弄的晚晴跟作賊一樣。她撿了剩余的竹桿:“早些搭上架子,過兩天要給粟谷苗子和麥苗蓐草,就顧不得它了?!?/br> 言罷挑揀著沒有秧苗的地方,幾步跳回了自家地里。 她今日發了一鍋粟谷面要去蒸甜糕,見那阿正叔仍不言語,眼睛倒是一直盯著她。晚晴以為他還記著那日馬氏來所說過的話,趁此四下再無旁人,咬唇紅了臉輕聲說道:“那天來媳婦家的是伏識家媳婦,伏識喪了正守寡,她人是好的,就是言語出脫些?!?/br> 見伏泰正仍不說話,晚晴又十分肯定的說:“往后媳婦定不會再容留她在家里,阿正叔千萬不要告訴族長大人?!?/br> 伏泰正忍不住一笑,這侄媳婦自那日與那個寡婦在后院搬過些女子間的私話之后,遇見自己總如老鼠碰見了貓一般,原來是怕自己將這事非告到族長那里。他才要說話,就見晚晴忽而柳眉一豎目光一兇,接著跳腳叫道:“熊孩子又在打我兒子!” 言罷一溜煙下了田地越過后院跑了。伏泰正站在田梗上目瞪口呆,這女子怒起來時兇相畢現,跑起來時身姿矮健,完全不是她平日所表現出來的形樣。 只有這時,他才能接受她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而且是個十分護犢的母親,就如當初的他娘一般。 晚晴一路沖出門跑到靈河邊,果然見高山家的花兒和宥兒兩個將鐸兒壓在地上砸拳頭。晚晴一聲暴喝:“你們兩個熊孩子,再打一拳試試?!?/br> 花兒畢竟是個女孩,立即便縮了手。宥兒不但不縮手,反而得意洋洋:“以后他就歸我欺負了?!?/br> 晚晴罵道:“放你娘的屁,他是你兄弟,你不愛護他還整日打他,像什么話?” 宥兒起身學著伏高山的樣子抱拳:“我青山叔都不要你的,你算個什么東西?” 晚晴叫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氣的熱血沖頭,一把自地上拎了起來在他光光的屁股蛋子上狠狠拍了兩巴掌:“你看我是個什么東西?看我不打死你?!?/br> 婁氏比晚晴還要護短,兩人之間的過節皆是因為孩子。她不知自那里沖了出來,撲到晚晴身上哭道:“我生了四個女兒才得個他,那是我的命根子,你打死算了?!?/br> 言罷已經躺到地上滾了起來。 宥兒因是高山家的獨苗苗,高山兩口子慣的無法無天不說,村子里也無人敢碰這孩子,小小年級四處打架,七八歲的孩子他都敢打。又愛說臟話罵人,嘴里總是不干不凈。高山兩口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后面洋洋自得道:“這樣的孩子長大了才有出息?!?/br> 只是雖然宥兒熊,原來卻很少欺負鐸兒,畢竟兩個是堂兄弟,鐸兒又向來乖巧,只會跟在他屁股后面。 晚晴抱了鐸兒回家,一路上問道:“哥哥為何又打你?” 鐸兒哭道:“不知道?!?/br> 晚晴怒問:“那你為什么不還手?” 鐸兒仍是委屈的哭著,再不言語。晚晴又是心疼又是憤怒,見鐸兒頭上叫那花兒一雙無人管的尖指甲抓的滿是血痕,幾番氣的要回去拼命,又深知自己撒潑拼命的功夫比不上婁氏,只得忍了,抱了孩子氣沖沖回家。 待她蒸完甜粟糕弄完晚飯哄了孩子上炕,到后院給豬送食的時候,才發現那小豬崽子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又抬開豬舍門板,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晚晴不敢再去隔壁央花生一起來尋,自己一人摸黑四處又喚又找,一直找到半夜,將整個下伏村前后左右都找了個遍,才在河對面自家祖墳里找著了這個跳皮的小黑豬。這小黑豬跑出來跑餓了沒有食吃,恰伏水氏是座新墳,便不停的拱了土刨著。 借著月光晚晴一看那豬將個墳拱的亂七八糟,嚇得個魂飛魄散抓起小黑豬說道:“她活著的時候最怕見豬,你竟來拱她的墳?!?/br> 四野無人,她找了半夜混身的熱氣叫冷風吹著打起了寒顫,以為是伏水氏的生靈降怒給自己,結結巴巴道:“娘,不是媳婦非要逆您的意,鐸兒畢竟是個孩子,長久不吃rou腕子里沒有力氣,成日挨別家孩子的打?!?/br> 言罷覺得后背愈涼,她也不敢再呆,抱了小黑豬一溜煙逃回了家。 次日一清早,她還在夢中,就聽得那小黑豬又在一下一下的拱著豬舍門板。晚晴累了一夜骨酥rou軟不想起來,又賴著迷了一會兒,忽而聽得哐一聲,小黑豬一聲長嚎,知它又將那豬舍拱開了。 第七章 黑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