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喜塔臘夫人膝下唯有這一點骨血,自然對這閨女當作眼珠子疼,故舍了臉皮進宮想去求太皇太后將這門婚事作罷。 “喜塔臘夫人當真進宮了?”蕭阿妧手中一柄竹扇狠狠拍到桌上。 花絮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回道:“千真萬確,還是從后門出來的,府里的小廝一路跟著她,眼看著她入了宮門?!?/br> 若里面沒有什么貓膩,堂堂正牌夫人,大門擺在前頭她不過,好端端的走什么后門? “好荒唐的事,既不愿意嫁早做什么去了!非得等到大婚將至才悔婚,鬧得兩家人都沒臉?!?/br> 看著房梁下的紅綢和喜字燈籠,蕭阿妧只覺得諷刺萬分。 蕭阿妧立時就去了上房找瓜爾佳氏。卻見瓜爾佳氏神色陰郁,見了她臉色才稍微緩和,問她進來做什么,有沒有把婚事延期的帖子發往各府各家去了。 蕭阿妧此行就是為了這事而來,婚事延期的帖子被她直接壓下了,在她看來,這樣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兄長。 “母親,既然他們這般無恥的作派,我們便直接將這場婚事作廢?!?/br> 瓜爾佳氏長嘆,“這是圣旨賜婚,如何能退?若是退了,也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你將來的婚事?!?/br> ☆、第5章 第五章:貞嫻退婚,驚見鬼魂 “女兒并不怕影響,只是哥哥被喜塔臘氏拖累。既然他們想要退親,那好,拿個合情合理的說法出來!但若是他們打算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拖著婚期,哥哥豈不是要等她一輩子?”蕭阿妧道。 瓜爾佳氏冷冷一笑,道:“若真如此,我拼了這條命也要去宮里據了這門婚事,她巴林氏有太皇太后撐腰,可我們齊佳氏和瓜爾佳氏兩府也不是吃素的?!?/br> 瓜爾佳氏口中的巴林氏便是喜塔臘貞嫻的母親,當年巴林氏是在太皇太后身邊伺候的,后來年紀大了被太皇太后開恩放出來,嫁給了喪妻無子的喜塔臘大人當了繼室,巴林氏多年不育,年近四十才生了貞嫻格格一個女兒,然后就嬌寵著唯一的女兒長大。 曾經為了喜塔臘貞嫻的婚事,巴林氏也是百般算計,可以說是閱盡千人以后才選定了樣貌好,人品上佳,前程光明的齊佳牧瑾,又憑著當年伺候太皇太后時,太皇太后無意一句承諾,厚著臉皮去求太皇太后賜婚。 當初瓜爾佳氏也實在不滿意這門親事,那巴林氏的作派暫不評論,外頭都傳喜塔臘格格容貌出眾,溫柔嫻靜,規矩禮儀更是一等一的??墒侨朔鞘ベt孰能無過,巴林氏將喜塔臘貞嫻雕砌得太過完美無缺,倒是讓瓜爾佳氏起了厭棄之意。 可架不住原主宜綿喜歡和喜塔臘氏玩,從宜綿的口中,瓜爾佳氏也知道了貞嫻是個嬌嬌弱弱,旁人說話的聲音大一些就能嚇得落淚的姑娘,瓜爾佳氏喜歡性子豪爽的姑娘,只是皇上下旨賜婚,她對此也只能私下和額爾赫嘀咕幾句,想著貞嫻還年輕,將來過了門還能教導教導。 去年開春賜的婚,一年多里,她真的是把貞嫻當成了自己的兒媳婦,當初阿妧病得快不行的時候,貞嫻也跑來照顧,行為舉止越來越有大嫂的風范,怎么如今好好一門婚事,卻成了這樣? 瓜爾佳氏越想,眉頭便皺的越緊,“只是不知喜塔臘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貞嫻與你也算是閨中密友,當年賜婚時你去探過口風,她可是答應的好好的,怎的臨了卻變了卦?!?/br> 雖然瓜爾佳氏也聽說了喜塔臘夫人入宮的事,但她還是不相信喜塔臘府能做出臨場悔婚這樣的事。 “不行,我要親自上門討個說法?!憋L風火火的瓜爾佳氏沖進內室換了身衣裳,叫人把轎子抬過來就要往東街的喜塔臘府去。 前腳剛跨出正院門,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的蕭阿妧喊住她,道:“額娘,我與你一起去?!?/br> 瓜爾佳氏道:“哪有你管這件事的道理?你哥哥的婚事,不該你一個做meimei的插手?!?/br> 理雖如此,但是蕭阿妧自己不去看看可不甘心,她仔細回憶了齊佳宜綿對喜塔臘貞嫻的記憶,發現貞嫻雖然膽小怯懦,但是從前到齊佳府上做客的時候,偶然遇見齊佳牧瑾時臉上那種面對情郎的羞怯是發自內心的。也正因為如此,當年賜婚時,原主還主動為了貞嫻在牧瑾面前說好話。 原本貞嫻格格還好好的,正在備嫁,怎么突然性子就大變了?鬧著要悔婚! 蕭阿妧撒嬌央求著瓜爾佳氏帶著她一起去,瓜爾佳氏原覺得不合規矩,但自從女兒開春大病一場過后,從未在她面前做出這樣親昵的舉止,瓜爾佳氏瞬間就松了口。 小半個時辰以后,兩頂轎子停在了喜塔臘府的門口。 府上的小廝前去叩門,出來迎接的正是剛從宮里面回來的巴林氏,她見著瓜爾佳氏便哭訴說自己女兒沒有福氣,當不了瓜爾佳氏的兒媳婦。 瓜爾佳氏笑道:“好jiejie快別傷心了,快告訴我貞嫻丫頭這是怎么了?聽說突然魘住了,病得不輕,我帶著阿妧來看看她?!?/br> 巴林氏一邊帶著她們往府里頭走,一邊哽咽道:“也不知道這孩子是看見了什么臟東西,自從那天去府上照顧了宜綿回來以后,她當晚就病了,糊里糊涂的,常常說些我們聽不懂的話?!?/br> 瓜爾佳氏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來了,平平淡淡的問道:“然后呢?” 巴林氏好似沒有發現自己的話中有什么不妥,一如既往親昵的拉著瓜爾佳氏的手,道:“我和老爺原打算讓她好好靜養,左右大婚還有好幾個月,總能養好,便也沒有聲張,誰想到她竟病得越來越嚴重,連床都起不來,婚期也不得不往下拖?!?/br> “好meimei,都怪我,若我當時思慮得多一些,事情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和老爺商量過了,這件事情錯都在我們,你們想要怎么做,我們千百個答應?!?/br> 一邊帶著瓜爾佳氏和蕭阿妧前往喜塔臘貞嫻的閨房,一邊口中說著自責求諒解的話,卻絕口不提自己已經入宮去見太皇太后的事情。 不僅蕭阿妧心中不舒坦,連瓜爾佳氏也覺著心涼,感嘆道:人心易變。 自入了喜塔臘府的花園,蕭阿妧便覺得陰風陣陣的,頭頂艷陽高照,可是卻覺得陰寒無比,身上也冷出了一身的虛汗。轉頭看看正在私語的瓜爾佳氏和巴林氏,兩人站在樹蔭底下,可是臉上仍然熱出了汗珠,掛著頹紅。 突然,蕭阿妧眼前一晃,瞬間頭暈眼花,她感覺眼前的東西正在旋轉,扭曲…… 腳步踉蹌地后退兩步,瓜爾佳夫人察覺到女兒的不對勁,連忙扶住道:“是不是暑氣太重?” 視線緩緩落到瓜爾佳氏的身后,蕭阿妧突然看見一個穿著黑白相間衣服的人正站在遠處,眼睛閉上睜開……消失了,再閉上睜開……又出現了,以為是中暑出現了幻像,蕭阿妧揉了揉眼睛,那個白影又消失了……等了一會兒后,再也沒有出現過。 “額娘,我沒事,大概是被這毒日頭給晃暈了?!笔挵€笑道。 巴林氏含笑道:“日頭毒,阿妧病好了沒多久就別站在外頭了,若是有個什么不測就不好了,還是回屋里去,里面頭擺了冰盆?!?/br> 片刻后,有丫鬟來稟說貞嫻已經醒了,巴林氏這才帶她們過去。 行至閨房尚未入內,眾人便能明顯得聞見一股濃烈的藥味。 敏銳的蕭阿妧便感覺到了不妥,這股藥味也太濃了,聞著令人不適且味道極為刺鼻。 入內便看見喜塔臘貞嫻臉色慘白,單薄的身子仰靠在床頭,正眼巴巴的往外看,見到阿妧一行人來,竟掀了被子就要下床,連忙被身邊的丫鬟給按下了,她見了阿妧便道:“阿妧meimei,是jiejie福薄,這一身病痛,怕是無緣做阿妧的嫂子了?!彼撊跻恍?,嘴角邊梨渦淺淺。 蕭阿妧學著從前宜綿對待貞嫻的樣子,上前掖了掖被子,握著貞嫻的手,親切道:“jiejie是何時病的?吃了藥沒有?可有好些了?” 誰知貞嫻猛地將手抽出,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欠妥,她別過頭去咳了兩聲,再回過頭含笑道:“meimei,恕jiejie失禮了,jiejie身子不好,meimei還是離得遠一些,免得傳染了meimei?!?/br> 但蕭阿妧卻越看越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她直視著貞嫻的眼睛,后者飛快的避開了她的視線,捻著帕子低頭又咳了兩聲。 盡管她逃避得快,但是在她的眼中,蕭阿妧還是看見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貞嫻會對她有那么濃烈的恨意? “jiejie先好好養病,把身子養好再說?!笔挵€低下頭道。 屋內的藥味濃烈到令人作嘔,瓜爾佳氏自己也受不了,說了兩句就借口帶著女兒出來。 喜塔臘夫人便帶著她們前往正廳,欲對婚事商量個所以然來。 跟著喜塔臘夫人一路緩緩走著,蕭阿妧終于可以知道,為何喜塔臘府會陰氣森森。只見房梁下,假山后,回廊處……處處都飄蕩著鬼魂的蹤跡。 每一條鬼魂身上都散發著濃重的黑氣,都是受了極大冤情慘死的。因為自身怨氣沖天,冤情不解,積郁成影響魂魄純潔的黑氣,導致自己無法去轉世投胎,便只能滯留在人間。 還有一點,便是這些鬼魂,看起來像是剛剛斷命的…… 看來這喜塔臘府還有不少的秘密。 蕭阿妧腳步只是稍微停滯,便繼續往前走,直到走到花園內的一片花蔭處,只見那里有一個渾身慘白,身量瘦削的女鬼背對她而站。 蕭阿妧不知道好端端的自己這又是怎么了,為何青天白日的能夠看見鬼魂,但是做了幾千年的鬼,蕭阿妧自然不怕這東西,并且她能感覺到這女鬼并沒有惡意。 她叫住瓜爾佳氏,說自己實在喜歡這片花田,想留下看看。左右稍后商量的事宜她不能聽,瓜爾佳氏叮囑一番話后,跟著巴林氏離開。 轉身行至花圃,蕭阿妧見四下無人,才問道:“你是何人?” 那名穿著一身慘白,渾身冒著黑氣的女鬼顫巍巍的轉過身,蕭阿妧一驚,只見那女鬼臉上掛著兩行鮮紅鮮紅的血淚,從眼眶而出,直到下巴尖兩道淚跡合攏,一點猩紅的血垂在下巴尖,卻沒有落下,這便是那名女子死前的樣子。 蕭阿妧不禁思索,到底是什么樣的冤情,可以使得人連鮮血都哭了出來? 然,更讓蕭阿妧心驚的是那名女子的容貌,她失聲叫道:“貞嫻jiejie!” 貞嫻已經香消玉殞,那屋里面那個人是誰? 難道又是一個為了自己能夠活著,奪走他人生命的人? 貞嫻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珠子也不曾轉一下,蕭阿妧知道這是貞嫻在與她說話,但是她早已經不是鬼了,如何能聽得見她的聲音? 片刻后,貞嫻伸出了手,蕭阿妧遲疑后同樣舉起手。 當兩人手心相連的那一刻,蕭阿妧在感覺到刺骨冷意的同時,終于聽到了貞嫻的哭喊:“阿妧救救我啊” ☆、第6章 第六章:毒計得逞,香魂已逝 “貞嫻jiejie你快別哭了,快寫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笔挵€忙勸道。 可回答她的是貞嫻更加撕心裂肺的哭聲,蕭阿妧安慰了許久也不能讓她平復心情,直到語氣不耐煩說了一句“再不把原委告知于我,稍后等額娘商量完事情,我可是要回府了,貞嫻jiejie快些把握好時辰”。喜塔臘貞嫻這才抽抽搭搭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時光回溯到三個月前,那天喜塔臘貞嫻剛出齊佳府的門,眼前突然一陣眩暈,整個人狠狠地晃了一下,丫鬟趕緊扶住她,緊張的問:“格格怎么了?是不是照顧齊佳格格太累了?” 貞嫻已經難受得臉色慘白,但顧念著這是齊佳府的正門口,就算身子骨再有什么不好,也不該在齊佳府的門口倒下,否則旁人該說閑話了。故而強撐著揮揮手,“不礙事的,我們趕緊回去吧,天色暗了,晚了額娘要擔心了?!?/br> 上了轎,貞嫻身上不適感加強,身邊伺候的丫鬟為了能趕快回府,叮囑轎夫加快腳程??蛇@樣一來,速度雖然快了不少,但是坐在轎中的貞嫻明顯感覺轎子顛簸得厲害,頭暈目眩,難受得幾欲作嘔,幾乎快要昏厥的時候,這種難受的感覺突然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丫鬟雙桃掀了轎簾子,探進一個腦袋,“格格身體可還有不適,要不要奴婢叫府上的婆子抬了肩輿來接,再叫人去請大夫?!?/br> 貞嫻扶了扶額,待腦袋里清醒些時才說:“小事情,哪里要得上肩輿,我已經好多了,大約是今日累著了,回去歇歇便會好,別去請大夫了。免得額娘擔心受怕?!?/br> 回府的第一個晚上,貞嫻雖然身體略微有些不適,但還算清醒,是以也沒有把今日身體的異常當回事。 誰知第二日傍晚天色剛暗下來,貞嫻用完了晚膳在梳妝鏡前涂蔻丹,鮮紅色的鳳仙花汁涂在瑩白的指甲上,貞嫻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手,此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你的身體是我的了?!?/br> 空洞森冷的聲音回蕩在房間內,陡然之間,貞嫻感覺到一股涼意席卷全身。 “雙桃,是你在說話嗎?”她疑惑的問。 正在鋪床的雙桃回道:“格格,雙桃沒有說過話???” “嗯?”房間內只有她和雙桃兩個人,既然不是雙桃在說話,那就……或許是她聽錯了吧。 她這樣想,但是下一刻,那道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喜塔臘貞嫻,你的身體是我的了?!?/br> 這一次,她確信自己絕沒有聽錯,貞嫻猛地抬頭,只見鏡子里突然出現了一張臉,慘白慘白,一絲血色也沒有,正沖著她微笑,笑容猙獰且恐怖。 “啊”她尖叫,她恐懼的尖叫,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從繡墩上摔下來,釵髻凌亂,顯得狼狽不堪。 “格格!”聽到聲音的雙桃回身,見貞嫻跌倒在地上哭泣,她連忙把貞嫻從地上扶起來,倉皇的問道:“格格,你怎么了?” 貞嫻瑟縮在雙桃的懷里,不敢睜眼亦不敢抬頭,手指顫抖著指著那面鏡子,哭得打了嗝:“有鬼有鬼!” 雙桃一驚,同樣害怕的朝那邊看去,卻發現鏡子里面正常一片,除了映出房間里的事物,什么也沒有。 雙桃松了一口氣,安慰道:“格格你看錯了吧,鏡子里什么也沒有,哪來的鬼?” 貞嫻不相信,她渾身抖如篩糠,聲音顫抖的說:“你再看看你再看看,鏡子里明明就是有張臉!” 這時,喜塔臘夫人來了,見女兒躺在地上,直接厲聲指責了雙桃一句:“該死的奴才,怎么照顧格格的。見格格跌倒了還不趕緊扶起來,格格要是有個好歹,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來不及再說其他,喜塔臘夫人和雙桃半推半拉把貞嫻抱起來坐在榻上,貞嫻哭著用手捂著臉,整個身子都背對那面梳妝鏡,渾身都得厲害,喜塔臘夫人察覺到了女兒的不對勁,強行把貞嫻的手拉下來,見貞嫻的一張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哭得妝容都花了,喜塔臘夫人驚恐道:“嫻兒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