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有鬼有鬼?!必憢官M力掙脫喜塔臘夫人的桎梏,喃喃道。 喜塔臘夫人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沒有看見有什么鬼! “你告訴娘到底哪里有鬼?”她問道。 “鏡……鏡子,鏡子里面有……好恐怖的一張臉!”貞嫻的臉色越來越白,眼淚汪汪,連話都說不清楚。 喜塔臘夫人疑惑的看過去,同樣不明所以道:“沒有??!你再看一看真的沒有?!?/br> 貞嫻哭聲漸止,半信半疑的抬起頭,視線緩緩挪到鏡中。 “啊”貞嫻尖叫一聲,本就不穩定的情緒徹底崩潰,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恐怖的笑容…… 她跌跌撞撞地滾下床,爬到離梳妝鏡最遠的地方,抱膝退到墻角,只顧著哭,不敢再抬頭看任何東西。 喜塔臘夫人是宮里出來的,還是在太皇太后身邊伺候,她雖然疼愛女兒,但更重視規矩,見女兒衣衫不整,儀容儀表都沒了從前的妥帖,在丫鬟面前還做出了這種有墮顏面的事,當先怒氣沖沖道:“貞嫻,你這是在做什么?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喜塔臘家的格格,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喜塔臘家的顏面?!?/br> “鏡子里真的有鬼,額娘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她就在那里沖著我笑,她在沖著我笑??!”貞嫻妝容都哭花了,拉扯著母親的衣襟驚懼萬分的喊道。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請大夫?!毕菜D夫人壓根不相信有什么鬼,狠狠的瞪了雙桃一眼,在雙桃出門之際還不忘添一句,“記住看好你的嘴巴,今日格格只是得了風寒才去請大夫的,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半句,你這條小命也就到頭了?!?/br> 雙桃狠狠的抖了抖身子,胡亂的應了一聲,方雙腿發顫地跑出去。 沒有人知道喜塔臘貞嫻正在遭遇什么,她們只知道貞嫻這一場病來勢洶洶,喜塔臘府悄悄請遍了京城的名醫都查不出病因,過了整整一個月仍未轉危為安,每日嘴里囈語不斷,仿佛被魘住似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這話,唯一能夠聽清楚的,便是“有鬼”了。 丫鬟雙桃見主子長久不見好,突然想到了那天出了齊佳府以后貞嫻的怪異癥狀,咬了咬牙,跪在了喜塔臘夫人面前。 聽完了雙桃的陳情,喜塔臘夫人氣得牙根發抖,“我說好端端的怎么嫻兒會被魘住了,原是在齊佳府染上了臟東西?!?/br> “若我的嫻兒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喜塔臘夫人橫手一指,指尖朝著齊佳府的方向。 喜塔臘氏自覺找到了病因,還自以為是的想:怨不得所有的大夫都找不到病因,原來竟是齊佳府連累了貞嫻!聽說那個小病秧子已經好了,感情是把病全傳給了她的貞嫻! 當天,喜塔臘氏就托了妯娌葉赫那拉氏找了一個法術高強的喇嘛來做法,據葉赫那拉氏說,那個喇嘛最擅長的就是驅除鬼祟。據說有一個人中了邪,整日瘋瘋癲癲的,那喇嘛來了一看,沒有做其他的事,只念了一遍咒語,中邪的那個人立馬就恢復了精氣神,看著也比從前更加靈光了,正因為如此,才有許多大戶人家找這喇嘛做法,就算沒有中邪也能避兇趨吉。 總而言之,那喇嘛被說得神乎其神。喜塔臘氏聽說喇嘛這么有效當場就花了大把銀子去找人。錢撒出去了,人自然來得也快,巧的是剛做完法沒多久,貞嫻就醒了,喜塔臘夫人大喜,當場就直呼喇嘛為高人,還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給了那喇嘛,卻不知那喇嘛虛有其表,只是一個會裝作是道法高深的大師到各家混吃混喝的無賴。 當年一次陰差陽錯,讓他成了“大師”,而他現在能夠救醒昏迷的貞嫻,只因為這一切都是某個人組織的一場陰謀。 話說那日前錢柔再次被突如其來的天雷擊中,費盡心機找的那具完美契合她的身體也被阿妧奪走,就在魂魄即將散盡之時遇到了前來給宜綿喂藥的喜塔臘貞嫻,不甘心失敗的她立馬設法附到貞嫻的身上,將她作為下一個奪舍的目標。 因為貞嫻身體還算健康,竊取正常人的身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錢柔下定決心不會放過這最后的機會。 為了使貞嫻身體虛弱,讓她能夠有更大的機會奪到身體,她不僅現出真身去嚇唬貞嫻,還以最惡毒的話語去刺激貞嫻,貞嫻從小就膽小怯懦,被鬼一嚇就胸悶氣短,纏綿病榻。 長久以往,貞嫻的精神越來越虛弱,所以大夫開的藥沒有任何用處。 在大婚的前幾日,每日每夜聽見鬼魅哭喊的貞嫻撐不下去了,她能感覺到自己腦子里有一個人,可那人總不肯放過她,貞嫻哭喊道:“求求你放過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求求你放過吧!” 正準備再次出招的錢柔聽見這句哀求的話時,冷笑一聲道:“我只要你的身體,不過我自己拿得到?!?/br> 貞嫻的臉色頓時慘白如雪,絕望地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錢柔挑眉,“我?我是一個能夠替你過完下半生的人?!?/br> “為什么?為什么非要是我?我與你無冤無仇,憑什么要奪了我的性命?”貞嫻淚流滿面地道,這些日子,她已經哭過了太多太多次,眼眶已經泛紅,眼睛也是疼得厲害。 錢柔呵呵地笑開:“為什么?這世界上可沒有那么多什么?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多不平,死了以后就去找你那個小姑子,如果不是有人存心作梗,我要找的人也不會是你?!?/br> 眼淚模糊了視線,漸漸的,貞嫻看不清這世界,只記得眼前一片紅色…… “等我有了意識,我便成了任何人也看不見的鬼?!必憢鼓抗獯翥吨鴮⑦@些事情講完,忽而失聲痛哭,叫道:“阿妧,你能看見我,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救救我啊,那個冒牌貨占了我的身子,不安安分分替我奉養父母,竟攛掇額娘要退了我和你大哥的親事,還說要找些證據毀了牧瑾哥哥?!?/br> 聽其話中之意,恐怕如今做了“喜塔臘貞嫻”的人,正是那日想要奪齊佳宜綿身子的錢柔。 她的腦中還有錢柔的一半記憶,一知半解的翻出了幾個新鮮的詞匯,二十一世紀?穿越女? 這些都是什么? 蕭阿妧不懂那到底是個地方,但是錢柔的作派卻讓她對那里反感萬分。 指甲猝不及防的掐進皮rou里,蕭阿妧咬牙切齒的問:“她們打算如何?” 齊佳牧瑾是齊佳府未來的希望,他要是毀了,那與毀了整個齊佳氏一族又有何異? 貞嫻含淚搖頭,回答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我成為鬼魂的時間還不長,所以不能在人間隨意活動,如今我的魂魄不能離開花園,剛剛那些話都是她們來花園時被我聽見的?!?/br> 蕭阿妧嘆了口氣,不管錢柔是否真的要對他們家下手,只憑她和錢柔的舊仇,兩條人命會在錢柔的手里,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只是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貞嫻了。 “jiejie你去投胎吧,你留在人世間的時間越久,你將來轉世投胎的幾率就越小?!笔挵€勸道。 “不不不?!必憢惯B連搖頭,近乎癲狂的說:“我怎么能去投胎呢!我還沒有嫁給你牧瑾哥哥,我還沒有入勇毅公府當你大嫂,我是要齊佳氏少奶奶的人,我怎么能去投胎呢!” 貞嫻陷入了魔障,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蕭阿妧的面前。 蕭阿妧轉身,望見花圃中長勢喜人的月季,漸漸的陷入了沉思。 因為長時間接觸陰氣,蕭阿妧的身子支撐不住,當晚回家府就再次病倒,但是這一次暈倒卻讓她莫名其妙的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第7章 第七章:因禍得福,婚事終退 “格格,能不能替俺給俺老娘捎一封信?” “大壯,你老娘早投胎去了你還捎個什么信??!格格不要管他。格格,能不能幫我還陽,我才只有十六歲,連我娘早先給我定下的媳婦都還沒娶回家呢,我真的不想死?!?/br> “呵呵,二狗子你個窮要飯的,身上連一張冥幣都沒有憑什么讓格格幫你還陽!還媳婦,你那連門都沒進過的婆娘早改嫁了,惦記個屁!格格,能不能替我去殺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我一定感謝你八輩祖宗!” “格格開恩吶,看在老奴當年奶過你太太太太公的面子上,能不能發發慈悲把老奴的尸骨找到,好好安葬在我家祖墳上?!?/br> “你過個老貨都死八百年了,上哪去找你的尸骨!” “……” 自從蕭阿妧大病醒來以后能看見鬼,她的房間就經常出現這種“人滿為患”“鬼聲沖天”的情況。 她自己也當過鬼,自然知道成為了一只鬼以后有多么不容易,況且這些都是不能去投胎的鬼,設身處地的想想,自己稍微盡一分心力,也算是幫他們了卻在這人世間的心愿了,一開始偶爾有一只兩只鬼撞上來求她辦事,只要是她能夠完成的基本上有求必應。 可是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鬼魂飄到府上里來求她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算是她有心也無力了。 之后這種事情也多了,蕭阿妧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只見她淡定的坐在太師椅上,時不時往嘴里送些點心,打算等他們七嘴八舌的吵完再說話。無意間低頭一看,一個梳著辮子頭,卻是一位金發碧眼的男人拿著一面西洋放大鏡對著她的椅子仔細的觀察。 “好東西,好東西!”他連連點頭,一邊嘴里模糊的反復說出這么幾個字。 “格格,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讓我留在你家,每天都能觀察到這些稀有古董?!蔽餮蠊盹柡谕恼f道。 稀有古董? 蕭阿妧無奈的笑道:“這是家里自己打的普通家具,算不上什么稀有?!?/br> “不不不,這些在我們大不列顛國都是沒有的,這些家具做工精細,雕花精致,所以在我看來,一點半不亞于無價之寶?!?/br> 她輕聲喚道:“大不列顛國?離這里很遠吧,你怎么會來這兒?” 遙想當年大唐國力強盛,聲威遠震,萬國朝宗。蕭阿妧也曾聽說過有“大不列顛”這個小國派遣賀使漂洋過海來唐朝賀,但他們的語言對她來說,簡直是猶如聽天書一般,可眼前這個西洋鬼卻能講如此好的漢文。 “當年我隨友人來大清交流兩國的文化,回程之前卷進了一場謀殺案中,幕后主使推我們出去當墊背,然后我就再也回不了我的國家了?!蔽餮蠊碚勂鹚乃酪蛑畷r,語氣雖然輕描淡寫的,但是他的身上猛然涌現出濃烈的黑氣,也就是他身上的怨氣,怨氣之強大,致使其他的鬼受到強大的壓迫,全部嚇得遠離了蕭阿妧的房間,連蕭阿妧也因為一時承受不住,臉色頓時發白,險些就暈了過去。 察覺到自己行為傷害到其他人之時,西洋鬼瞬間回神,馬上收斂了身上的怨氣,蕭阿妧才覺得空氣之中的窒息感好了一些。按著胸口不停地喘氣,“好吧,你留下來可以,但只可以看這些家具和瓷器,并且在我需要休息的時候,你必須馬上離開?!?/br> 西洋鬼咧著嘴點頭,“這是自然,紳士是絕對不會做窺人隱秘的事情?!?/br> 蕭阿妧留西洋鬼下來,一方面是同情他的遭遇,另一方面,他們倆又何嘗不是處于同樣境遇的人,背井離鄉又永遠也不能回去。 不過幾天以后,蕭阿妧又發現了把西洋鬼丹尼爾留下來的好處,她發現其他的鬼都很怕丹尼爾,或許是因為丹尼爾不同于中原人的長相,又或許是因為丹尼爾異??嗟纳聿?,往她的房間門口一站,活脫脫一個“鬼見愁”! 收下丹尼爾的幾日內,蕭阿妧明顯感覺到來求她幫忙的人少了許多,日子頓時舒暢了。 烈日花蔭下,一張躺椅,一杯涼茶,一本話本,還有一個舉著放大鏡蹲在她腳邊一臉專注的觀察她身下那張藤椅的鬼! 翻開話本,蕭阿妧覺得這段時間,是她自入了唐宮以來最清靜的時日,如果沒有那些在園子里面飄蕩的鬼魂的話,蕭阿妧覺得她的日子會更舒服! 從前在唐宮一味只知道爭權奪利,死了困在密室又只會想方設法要去找武氏報仇,等終于從密室出來了,時移世易,仇人不在了,親人也早已不在了,肚子一個人飄蕩在塵世中,蕭阿妧的心由躁動不安到心如死灰。原本以為她這一輩子只能那樣了,誰知還能有重活一世的機會。 不管如何,她如今已經開始了另一段生活,低頭看書,口中念著書上的一句話:亡靈離rou體后,見光即會灰飛煙滅。 蕭阿妧抬眼看看周圍那群在太陽底下做各類姿態的鬼,頓時無言以對,旋即低眉一笑,想想也是,那些撰寫神鬼話本的人可曾真正見過神鬼?不過是憑借自己的臆想寫出來的罷了。 看了看園子中的鬼,他們每一個身上都散發著黑氣,這更讓蕭阿妧確定了她也不是什么鬼都能看見的,只有那些怨氣沖天導致無法轉世投胎的鬼她才能看見。 發現這個特點也是因為偶然的一件事情。 前幾日府中廚房一個大廚因病撒手人寰,去世前將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好了,了無牽掛,心滿意足的合上了眼。 當時蕭阿妧是不知道的,只是覺得園中又要多出一個鬼魂,誰知等了半天也不見大廚來,直到有個鬼說他已經轉世投胎去了,蕭阿妧方隱約得知這一點。 前幾日,蕭阿妧將從貞嫻口中聽來關于喜塔臘夫人母女合謀要害牧瑾的事情恰如其分的告知瓜爾佳氏,瓜爾佳氏忿忿的往宮里太皇太后處遞了牌子,直到今天,瓜爾佳氏終于等到太皇太后有空接見,一大早就換了吉服,坐著轎子入宮了。 蕭阿妧心知哥哥的婚事必定會在今日做個了結,其實不光是他們急,宮里想必也是急了,就算不提齊佳牧瑾與皇上的情分,這當初賜婚可是為了犒賞齊佳氏一族為大清作出的貢獻,如今齊佳氏這孫輩的男丁只剩下齊佳牧瑾,婚事總拖著也不僅會讓齊佳氏一族不滿,也會讓各朝臣心寒。 蕭阿妧料想得不錯,瓜爾佳氏回來就陰沉著臉,拉著正在堂中喝茶的額爾赫進了書房密談,一個時辰后兩人攜了重禮出門,遙遙望去,竟是前往喜塔臘府中去了。 蕭阿妧查問了與瓜爾佳氏一同入宮的嬤嬤。 嬤嬤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隱約聽見夫人說是喜塔臘格格與大阿哥的八字相克?!?/br> 既然是皇上要賜婚,那欽天監定會事先測好八字。如今以這樣的理由去退婚,明眼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不過自兩家結親以來,兩家的格格相繼病重,都危及了性命,也好稍微堵住一些攸攸之口。 只不過這婚一旦退了,蕭阿妧再想去喜塔臘府的花園里面找真正的貞嫻可就沒有辦法了。 是以這段時間,蕭阿妧也就只好拜托一些鬼前去喜塔臘府看看她。 貞嫻成為鬼的時間不長,還不能自行的在各處飄蕩,且她到如今還不能接受自己成了鬼的事實,還想著要去奪回身體。 對此,蕭阿妧也問過幾個飄蕩較久的鬼,據他們所說,死后能夠還陽的,他們只見過兩個人,就是蕭阿妧和那個錢柔,其他的鬼想要回到人世,只能老老實實的去地府投胎,喝孟婆湯,過奈何橋……但這僅僅是對于那些身上沒有多少怨氣的鬼。對他們這些怨氣沖天的鬼來說,想要投胎卻連地府的大門都走不進。 傍晚,夕陽西下,瓜爾佳氏與額爾赫踏著余暉入門,蕭阿妧還聽見瓜爾佳氏在嘀咕,“也不知喜塔臘府是魔怔了還是怎的?從前喜塔拉夫人還jiejiemeimei與我親熱的很,人人都知道我們兩家要結親了,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上了,好好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就這么生生給毀了?!?/br> “聽說貞嫻又病了,也不知是真還是假的,罷了罷了,就算她與我們家沒有緣分。只是牧瑾該如何?之前礙著皇上要賜婚,他的婚事一直就拖著,結果賜了又是這樣個結果,耽誤了多少年啊,不行,嬤嬤,去把京城里面未嫁格格的資料都找來,我得先相看相看?!?/br> 額爾赫看她風風火火的,無奈道:“你消停些吧,兒子的婚事還是有上面定,輪不到我們做主?!?/br> “那又如何?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能做主了!” 其實這些瓜爾佳氏知道,但就是經過貞嫻這件事,心里那個坎沒過去。